第六百零六章 士别三日
翌⽇,敬王府乔迁喜宴。
刘昙在双会后被封敬王,王府建成三个月,为了今天宴客,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筹备。
余舒来的有点晚了,司天监离敬王府是不远,她却要先回忘机楼换下官服,再坐了车来。
考虑到如今⾝份不同,余舒没做寻常女子打扮,而是一袭杏⻩长衫束带,间佩着香囊⽟坠子,⾜蹬半靴,头发⾼⾼束起,露出天庭,只挽一葫芦⽟簪,略染眉黛。
这般⼲净利落,倒比她穿长裙披挂显得精神好看。
王府大门外早早张罗起了红灯彩绸,门前车马络绎不绝,甚是热闹。余舒没与谁约同,在大门口倒是遇见一两个司天监的易官,只是点头之。
但她眼下⾝负盛名,便是不,也多的是人乐意上前攀谈搭话,不管她回应是冷淡还是热情。
进了宴厅后,这些人便不好再跟着她,因为坐席不同,余舒被园中客的管事亲自领到了一张圆桌上,不意外看见了许多人,正有一人⾼声大侃——
“…当时啊,整个丰庆宮鸦雀无声,就听到司天监那边一个声音喝斥——‘是欺负我们司天监没人吗,这就让尔等见一见真正的呼风唤雨!’众人回头且看,你们道是谁站了出来?”
这一桌坐的都是家世显赫的年轻人,薛睿人没到,冯兆苗一手举着一银脑檀筷,绘声绘⾊地讲着最近京中茶馆酒坊正流行的段子。全然没注意到从他背后走上来的余舒。
可是其他人看见了,有人忍住笑没有提醒,也有人开口唤道:
“莲房姑娘。”
“对了!”冯兆苗一筷子敲到桌面上,奋兴道:“可不就是她么!”
余舒挑挑眉⽑,好整以暇地环起臂膀,就站在冯兆苗⾝后不吱声,等着听他说下去。
“要不是我爹亲口告诉我的,我哪儿信啊,莲房我们大家都认得,你们谁能看出来她有那样神仙的手段。我跟你们说。我刚认识她那会儿,就觉得只是个平常人,没什么名气,没什么家世。那模样瞧着也说不上机灵——”
眼看冯兆苗越说越不靠谱。桌上总算有好心人咳嗽了两声。打断他,起⾝冲他⾝后笑道:
“淼灵使者来了,我们等你好一会儿。快坐。”
这说话的是老好人齐明修。
跟着桌上几个人都起了⾝打招呼,不是他们有意拘谨生疏,而是余舒⾝上这个热乎乎的御赐封号,的确管用。
冯兆苗僵着脖子转过头,看到立在他⾝后勾嘴含笑的余舒,打了个灵,赶紧站起来,哈哈⼲笑:“莲、莲、莲房你来啦。”
瞧瞧,话都说不利索了。
余舒也不理他,与众人点点头,径自坐在他⾝边空位上,边上还有一个位置,正好留给薛睿。
四周不少人正在悄悄打量她,甭管见没见过,都从方才齐明修的话中,知道了这个仪态大方的年轻女子,就是皇上钦封的那位淼灵使者。
“说啊,怎么不接着说了,”余舒歪过头,笑眯眯地对冯兆苗道:“原来我过去在你眼中不算个机灵人呐。”
冯兆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赔了个笑,拿起酒壶给她斟了杯酒,道:“我那不是随口说说么,你可别往心里去啊,这杯酒算是我给你赔罪了。”
余舒当然不会往心里去,冯兆苗要是个孬的,薛睿怎会与他深。
于是接了他一杯酒,杏眼当中流光一转,抖袖遮口,仰头饮了,纤细的颈子弯起一道弧,颔尖半挑,姿态说不出的漂亮。
在座不乏少年人,看得发愣。
一桌人⼊眼余舒如此光景,心情有些复杂,就在几个月前,这小女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受了薛睿照顾,虽面上与她客套,其实不值一顾,谁曾想现如今,就连他们都要礼让三分了。
这也只是旁人一愣神的工夫,瑞林便举起酒杯,道:
“来来,主人家还没到,我们先借个地方,恭喜莲房获封,什么时候金印册下,你摆酒筵席,可别忘了叫上我们沾沾运气。”
小爵爷出声,众人附和,旁边几桌也有认识余舒的人起来凑热闹,这些人都往余舒府上送过帖子的,但是石沉大海,好不容易今天逮着人了,怎会放过。
不大一会儿,余舒就被他们连番敬了四五杯酒,因是好意,她也不吝拒绝,只是这席上酒⽔微辣,她在司天监忙了一个下午,空着腹,凉酒⼊肚,难免不适。
瞅着周围人越围越多,一杯杯酒递到她面前,没完没了的样子,她不由头疼,暗暗皱眉,刚要再喝两杯应付,却从肩上探出一只手臂,月蓝的⾐袖上绣着松柏斑纹,修长的五指擦过她的手背,拿过她眼前一杯酒。
同是时,一声悦耳轻笑在背后响起:“怎么趁我不在,就欺负我妹子酒浅吗?”
看到站在余舒⾝后的是谁,众人哑了哑,皆自识趣儿地摸摸鼻子,端着酒杯退开了。
余舒暗嘘一口气,回过头,抬起视角,⼊目薛睿一张斯文俊儒的脸庞,不噤眯眯眼睛,心中美滋滋地想到:
这个男人很是要得。
薛睿自觉地坐在了余舒⾝旁的空位上,瑞林笑道:“睿哥这么说可不对,我们是在向莲房姑娘道喜,怎么由你一说,倒成了我们故意灌她酒了,莲房你也来评评理,我们方才欺负你了吗?”
余舒瞅他一眼,怎么觉得这瑞小爵爷说话一股怪味儿呢。
薛睿却没等余舒开口,将手中酒杯随手搁在桌上,道:“那也要挑挑时候。今天什么⽇子,还是不要喧宾夺主。”
余舒一下子回过味儿来,对啊,今天是刘昙出宮立业的大喜⽇子,她在这儿一杯杯接敬酒,受人恭维,待会儿刘昙来了看到,岂会痛快。
瑞林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的?
余舒目光稍冷,正要开口。就听冯兆苗道:“王爷来啦。”
伴着院落中一道呼号。众人纷纷停下言语,转头看向筵席⼊口,就见一袭罗兰紫袍,头挽金翅。肩披⽟绶的刘昙。在几名宮人簇拥下。背手踱来。
而他左右两侧随同之人,同样夺人眼球,现任右令郞的景尘众人大都认得。而另一边坐在木轮推椅上的娇弱女子,却有不少人眼生。
余舒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筠,皱了下眉头,一些令人不快的记忆全跑出来。
…
夜深,最后一波客人从敬王府结伴而出,众人在门前告别,刘昙亲自相送。
整晚的美酒佳肴,歌舞享乐,男人们都喝的有些⾼了,一个个被赶上门前的仆人扶上马车告走。
余舒、薛睿,景尘还有⽔筠,留在了最后。
“多谢殿下款待,我们这也告辞了。”
“路黑慢走。”刘昙显然是今晚喝的最多的那一个,尽管中途离开喝过解酒茶,夜风一吹,⽩净的脸上一片彤红。
公主府的软轿先抬了过来,侍女将木轮椅推到台阶边上,余舒冷眼看着景尘轻松地将⽔筠抱起,送往轿边。
这一转⾝,⽔筠便面朝着她,下巴乖巧地靠在景尘肩上,莹润的眼睛今晚头一次对上了余舒的目光。
余舒整晚都和⽔筠坐在同一桌上,两人中间隔着几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只当互不相识。
余舒还在想这小师妹是否知道了自己破命人的⾝份,就听⽔筠突然开口了:“莲房姑娘。”
她这一声唤,景尘脚步顿下,背脊略有些僵硬,却无人看出。
正在同薄酔的刘昙低语的薛睿转移了注意力,淡淡瞥向那个没有多少集的龙虎山女弟子。
余舒只应了一个字:“嗯?”
“我有些私事想与你说,因腿脚不便,明⽇请你到公主府来找我可好?”⽔筠的声音软绵绵的,没多少力气,似是请求。
余舒却丝毫不给面子,冷声道:“我有公务在⾝,无闲应邀。”
⽔筠却执着地盯着她,道:“是件要紧事,有关乎你的。”
“我没趣兴知道。”
余舒懒得再理她,朝刘昙一拱手,便大步走向街对面薛睿的马车,老崔赶紧跳下来给她掀帘子。
⽔筠扭头盯着她的背影,下一刻,就被景尘塞进了轿子中。接着他翻⾝上马,先走一步,从头到尾没和余舒多说一句话。
刘昙糊地转过头,问薛睿道:“他们怎么了?”
薛睿道:“没什么,起风了,王爷快进去吧。”
说着,他便冲对面的老崔招了下手,等马车靠近,撩摆而⼊。
等马车与轿子都走开了,刘昙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清醒,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马车上,薛睿对闷闷不乐的余舒道:“说吧,你与那⽔筠之间又是怎么回事,我看她话里有话,你又对她不喜。”
这就要追溯起余舒和⽔筠被宁王绑去那一回,⽔筠的算计,叫她上当吃亏,当时余舒瞒了薛睿,这会儿也不愿意提起来丢人,就哼了一声,道:
“就是看她不顺眼,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四个字,简直就是专门拿来形容⽔筠这种人的,若不是她从中搅屎,她与景尘也不会落到现在生人不如的地步,至少他们还会是朋友。
“对了,瑞林又是怎么一回事?”余舒试图转移话题“我看他今晚分明有些不对头,说话也怪气的。”
薛睿头摇道:“他冲着我来的。”
“咦?你们不是私甚好吗?”
薛睿不疾不徐地告诉她:“我同伯爵府议婚之事,取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