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腾渊 (七 中)
“好!”“好箭法!”“九当家神!”不待前来观礼的群豪喝彩,巨鹿泽众豪杰在大当家的张金称的带领下率先大叫起来。扬眉吐气呀!巨鹿泽什么时候这般扬眉吐气过。二百步的距离,一箭穿金钱眼!如果说“潜龙腾渊”的故事那些外人没见过,将信将疑的话。这百步穿杨的情景可是他们亲眼所见,谁也赖不掉的吧!九当家前可是向老天爷祈祷过,借此箭替所有人卜问前程。如今一箭穿过金钱眼,则喻示着从今往后河北绿林在张大当家的带领下一定能打败官军,威风八面,看那些对张大当家心有不服的家伙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无论心里如何后悔不迭,如何骂张金称狡猾。其他河北群雄也不得不跟着道一声佩服。“九当家真乃神,古之养叔不过如此!”“张大哥得到程九弟,简直是如鱼得⽔,如虎添翼!”“什么鱼啊,张大哥分明是一条潜龙,只是时机暂时未至而已!”七嘴八⾆,不一而同。尽管不少人怀疑这个箭钱眼的把戏是张金称事先排练好的套路,但二百步外穿过钱眼,毕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到的。特别是对武功全是出于野路子的群豪来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听到周围阿谀奉承之词犹如涌嘲,张金称脸⾊红得就像接连喝了三大缸酒。太过瘾了,这样的小⽇子太过瘾了。他自己都没料到程名振居然如此够意思,为了辅佐他上位,当众给大伙来了这样一手。
得意洋洋地四下拱手,巨鹿泽大当家张金称咧着嘴回应:“是老天眷顾我等,某家也是借了大伙的福气。来来来,大伙⼊內落座,别耽误了新郞官却扇!”
“大当家说得有礼。咱们⼊內就坐,共商天下大事!”豪杰们难得的心齐了一回,笑呵呵地回应。
说话间,众人又回到大堂內。看着程名振用一秤杆将新娘子头上的纱罩头挑开,露出一张如花笑颜。新人并肩而立,向众宾客答礼相谢。随后有喜娘上前,说着吉利话将新人分开。留下程名振在外边招呼宾客,拉着杜鹃向洞房去了。
此刻洞房內早已收拾得喜庆盎然。红⾊的窗花,红⾊的锻被,还有红⾊的枕头、地毡,一件件上面绣着鸳鸯戏⽔,鱼跃龙门。有人上前替杜鹃除去鞋子,扶到塌上坐稳。立刻又有一波小男孩冲进来,拿了铜钱、⼲果四下洒。
无论孩子们闹腾得多厉害,⾝为新妇的杜鹃是不能从榻上下来⼲涉的。从现在到花烛燃起之时,都要考校她的坐功。所谓“坐”、“坐”新妇坐得越是安稳,喻示着⽇后家宅亦越是安宁。哪怕是到了人老珠⻩时,不管郞君明里暗地里纳了多少房小妾。却无一个狐狸猸子能撼动她的大妇地位。
红菱、彩霞等女兵都是寻常农家的女儿,子泼辣有余,沉稳不⾜。对付段清等⽑头小伙子是手到擒来。遇到七八岁,对男女之防浑然不懂的小顽童,却是空有一⾝屠龙技,半分也派不上用场。还是周宁心细,知道此刻新妇早已疲惫不堪了,需要安安静静地补充体力。笑呵呵地拉住闹腾最的一个小男孩儿,一边拿着手绢帮他擦汗,一边如同亲姐姐般嘘寒问暖。小家伙毫无心机,被文静温柔的美女姐姐顺着⽑一捋,立刻变成了摇尾巴的小狗儿。其他男孩子失了头领,登时也没了再捣蛋的兴致,慢慢地安顿了下来。
“拿些果子,回家给妹妹们分,让她们也⾼兴⾼兴。乖。吃完了,明天再来找姐姐要。只要你们不捣蛋,肯定还有果子吃!”一手拖着一个顽童,周宁慢慢向新房外走。红菱、彩霞等女兵见样学样,也难得地温柔了一次,半拉半拖,将“洒帐”的顽童们驱逐出门。(注1)
洞房安静下来后,杜鹃终于可以长一口气。听着前面院子里的喧嚣声,再扭头于铜镜中看看自己酡红的脸,又是喜悦,又是忐忑,內心深处,隐隐还涌起了几分茫然。
夫婿在江湖群雄面前箭穿金钱眼,别人都觉得他是为了支持大当家张金称上位,⽟罗刹却知道那是丈夫为了自己做的。绿林豪杰喜舞弄,素来看不起斯文书生。而夫婿那百步穿杨一箭,则给了所有人一个⼲净利落的答案。她,巨鹿泽七当家杜鹃嫁的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少年豪杰,不是个只会耍心眼动嘴⽪子的无用酸丁。而他,巨鹿泽九当家程名振,虽然崛起的时间晚,却不是靠着女人的庇护,而是凭着一⾝真本事闯出来的名头。既然能在二百步外穿金钱,也能用手中的弓箭护得自己的女人和家族全安。
“只是,今后自己便要做程杜氏了,再不能任着子胡闹!”想到未来如何与程家人相处,孝敬婆婆,相夫教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杜鹃竟有些恐慌。厨房里的锅铲菜刀,在她手中远不如横刀长矛用着舒服。闺房中的眉笔腮红,论份量亦重过了铁巨锤!自己唯一引以为荣的便是一⾝好拳脚,可无论用来对付郞君,还是对付将来的孩子,都未免有点“大材小用”
人的子都是如此,越是珍惜,便怕失去。念及⽇后要维持一个家,而自己心眼儿偏偏比男人还耝,柴米油盐样样算不清楚,杜鹃忍不住低下头,偷偷地叹了口气。
这下,把刚刚送走顽童们的红菱等人都吓了一跳。赶紧围拢过来,低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子叹个什么气啊?难道觉得婚礼不够热闹,还是刚才有人对你失了礼数?”
“不是,是我被腾折得太累了。”杜鹃抿嘴而笑,不敢把新媳妇的古怪想法轻易说给人听。
“那姐姐坐着别动,我们给你捶捶腿!”听杜鹃一说,红菱等人也觉得有些疲倦,打了个哈欠,強忍着困意说道。
昨晚大伙几乎都是一整夜没睡,杜鹃怎忍心再劳烦别人?摇了头摇,低声道:“算了!捶也不管用。你们扶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走走便是!”“那可不行!”红菱和彩霞两个赶紧跑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杜鹃的肩膀。“姑爷没进来之前,姐姐必须坐着。否则家中必有狐狸猸子前来捣。姐姐若是累了,可以把腿伸开,我们两个慢慢给你!”
“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坐着吧。老天爷,这结一次婚,比打一场恶仗还累!”杜鹃拗不过姐妹们的好心,苦着脸让步。
众女兵抿着嘴,忍笑忍得好生辛苦。这巨鹿泽七当家天生就是个爱动不爱静的子,连婚居然都坐不住。
“笑什么笑,你们这些妮子,早晚都得受这一遭罪!”杜鹃猜到众人心里在想什么,伸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女兵脸上捏了一把,大声道。
一下子就像捅了⿇雀窝,女兵们叽叽喳喳,纷纷地逃开去。料定了杜鹃没勇气下塌来追,隔得远远地取笑道“这辈子若是能嫁个姐夫这样的如意郞君,甭说坐上一下午,就是坐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我们也心甘情愿!”
“我看⽪紧了你们!”杜鹃被笑得两颊火烫,扭头从榻上找东西拿来砸人。却发现枕头、镜子、被褥、妆盒全是新的,任哪一件都舍不得向外扔。
众女兵看了,气焰愈发嚣张。指着上的戏⽔鸳鸯,莲子鲤鱼,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再笑,再笑⽇后就别让我见到你们!”杜鹃无可奈何,气鼓鼓地要挟。正无计可施间,门帘被轻轻挑开,周宁双手捧着一碗汤面,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前边正热闹着呢,姐姐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估计一时半会儿,姑爷他本无法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她先向众女兵们点点头,然后走到婚前,低声劝道。
从早上到现在⽔米没沾牙,杜鹃还真有些饿了。顾不得再跟女兵们嬉闹,低下头来,盯着面碗里滚烫的汤汁问道:“这,我可以偷着先吃些么?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说法?”
“哪有那么多讲究。新娘子坐,哪个不是由送亲的姐妹偷偷塞些点心吃?”嘴快红菱立刻将话头接了过去,大声回应。“姐姐尽管吃,我们到门口望风。不给任何外人看见就是!”既然没什么讲究,亦不会影响到今后的幸福,杜鹃就不客气了。给了周宁一个感的微笑,接过饭碗,风卷残云。
“姐姐…”见杜鹃吃得如此香甜,周宁微微一愣,低声喊道。
“怎么!”杜鹃抬起头,惑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自从被送到锦字营后,走路总靠着墙儿,很少主动跟人说话。今天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突然变得开朗了起来,苍⽩的脸上一直浮着淡淡的笑意。
“没,没什么!”被杜鹃看得有些心慌,周宁垂下头,颤抖着声音回应。“姐姐慢慢吃,汤有点烫。”
“没事。你这妮子真细心!”杜鹃大咧咧的回了一句,继续狼呑虎咽。不得不承认,大户人家出⾝的女孩子就是心细手巧,能第一个想到新娘子会饿,并能主动去准备吃食。
“这些⽇子,姐姐百般回护,婢子一直没机会报答!”笑着摇了头摇,周宁低声回应。“姐姐慢慢吃着。我去前面看看,也许能帮上一些忙!”
说罢,抬头又看了纱帐上的喜字一眼,还是靠着墙儿,蹑手蹑脚地去了。
“我也去偷着打探一下,看姑爷几时能回来!”被杜鹃碗里的香气一勾,红菱也觉得肚子里边空得难受,找了个借口,低声向杜鹃请假。
“你们也去厨房找些吃的吧。我吃完了,就在上歪一会儿!”杜鹃出空空的饭碗,带着几分倦意回应。
众女兵心疼主帅,见杜鹃在说话间已经困得上眼⽪直碰下眼⽪,赶紧将被褥挪过来堆在她⾝后,架成一个暖暖的依靠。然后相互使了个眼⾊,悄悄地退向了门外。
门外的猜拳行令声正得热闹。郝老刀被推举做了杜鹃娘家人的代表,自觉长了一辈儿。今天又凭着赠给程名振的宝弓露了把脸,所以威风八面。捧着个酒坛子劝完这个劝那个,不放倒几个誓不罢休。
此刻张金称反倒成了稳重人,端坐在主位上,与前来敬酒的豪杰们调笑上几句,对饮数盏,里里外外都透着大家风范。王⿇子恨自己的儿子不在⾝边,既看不到他娶媳妇,又无法亲手抱孙子,被酒宴触发心事,早已醉得步履蹒跚。却強撑着与⾼开道等人拼酒,一盏对一盏,决不肯甘居人后。
“王兄年岁比我等大,半碗对一碗便可!”⾼开道很会体谅人,知道王⿇子已经喝过了量,笑着相劝。
薛颂最了解自家兄弟是个什么德行,笑着头摇打趣“他啊,这次出了⾎,不喝够本才不肯停呢。你们别管他,反正他的营盘离这儿没几步,大不了今晚派人抬他回去!”
“呸!”王⿇子横了薛颂一眼,决不服软“这巨鹿泽,哪里老子住不得?九当家的这片营盘,我还出了一半的土地呢?谅他现在即便翅膀再硬,也不敢撵老子走!”
“对,对,喝多了你就住这儿。让九当家再给你找两个大美女,一左一右伺候着!”薛颂懒得跟这目光短浅的混人叫劲儿,笑着回应。
“天下绿林是一家!王兄这般,也是我豪杰本⾊!”坐在⾼开道旁边的是个留着五缕长髯的文静汉子,怕大伙继续说下去尴尬,笑着给王⿇子解围。
此言说得非常得体,既维护了巨鹿泽诸人的颜面,又拉近了彼此的关系,不由得薛颂不将目光转向他这儿。“房兄说得对,天下绿林是一家。⽇后大伙携手抗敌,还请房兄不吝指点。”
“有张大当家和诸位弟兄,哪轮到我房某人瞎掺和。怎么做对大伙有利,房某肯定怎么⼲!如今杨广失德,大隋气数已尽。只待真命天子出现,我等协力辅佐之,必能重建盛世!”姓房的豪杰拱手自谦,话说得条理极为清晰。
“彦藻兄说得对,大隋天子无道,我等为了活命不得不造反。⽇后若有明主出现,我等去保他,说不定也能捞个开国元勋当!”汲郡贼王德仁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表现,此刻终于抓住了话头,抢先说道。
二当家薛颂为人素来机警,先前听到房彦藻开口闭口真命天子如何如何,就感觉到此人对张金称并不心服。此刻听到王德仁跟着瞎起哄,眉⽑向上一挑,冷笑着问道:“却不知这圣明天子在哪儿?怎么找他?我等今⽇有缘相聚,本是借着老天让青龙在巨鹿泽出现的福。而⽇后张大当家带领大伙一道对付官军,也是应得之事。但辅佐哪个天子登位,现在说起来未免为时太早。咱总不能学那些愚夫愚妇,关起门来做皇帝,在自家院子里边对着鸭牛羊封侯拜将!”
此话之中,已经暗蔵机锋了。发觉酒桌上气氛突变的豪杰们赶紧举盏遮脸,不再继续惹巨鹿泽的主人生气。房彦藻却没有半分做客人的觉悟,讪讪笑了笑,将声音提⾼了几分说道:“二当家可曾听闻那首有关杨家江山李家坐的童谣?凡真命天子降世,老天必遣童子之口喻示。真命天子,其实早就出现了,只是大伙都不知道罢了!”
群雄读书不多,大抵上都有些信。听见房彦藻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微微一愣。趁着众人被自己吓住的功夫,房彦藻清清嗓子,大声背道:“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这童谣便是说,当今大隋天子最喜去扬州游,为了观赏琼花不惜开凿运河,劳民伤财,撼动地气。已经惹得人神共愤。所以老天降下童谣来,暗示我等李家…”
不待房彦藻把话说完,⾼开道赶紧揷言“房兄肯定是喝多了。天下姓李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要是都能当皇帝,那岂不是了套!”
房彦藻本不知好歹,明明看到张金称和他的麾下弟兄已经把手按到了间,依旧没完没了“非也,非也。桃李子,桃李子,自然是逃亡在外的李家男子。放眼天下,姓李的人虽然多,逃亡在外,大隋官兵却抓他不着的李家子,却只有密公一个!”
所谓密公,就是蒲山公李密。自从辅佐杨玄感造反失败之后,此人一直四处逃窜。凭着⽗辈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其自⾝的本领,的确让全天下的捕快都无可奈何。所以房彦藻牵強附会地说李密有老天保佑,也的确能忽悠晕一大堆豪杰。
眼看着大伙辛辛苦苦忙碌了十几天才创造的大好局面,被房彦藻轻飘飘凭着几句童谣便摘了桃子。二当家薛颂气得火冒三丈。可偏偏自家在几个月来,无论是先前的潜龙腾渊,还是今天的钱卜运,都依赖着几分信。此刻想用自己只矛,来攻自己之盾,实在是左右为难。
“那也不能说一定就是李密!”论起装神弄鬼,谁也比不过六当家孙驼子。看到有人故意搅局,一把推开脚边的空酒坛,摇晃着走了过来。“所谓天机难测,就是这个道理。李密到底是个什么鸟样子,咱们都没见过。万一揣摩错了天机,拿着猪头当龙拜,反而会惹得神明怪罪。届时降下天罚来,我等都将万劫不复!”
“对,老六说得对。如果李密是真龙天子,他还会一败再败。先弄丢了杨玄感的二十万大军,然后又葬送了韩国相的十万弟兄?呸,这样的扫把星能当天子,鬼才信!”王⿇子早就看房彦藻不顺眼,接过孙驼子的话头补充。
李密自出道以来连战皆败,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被房彦藻说晕了的豪杰们想起所谓“真龙天子”的战绩,哈哈笑着头摇。发觉自己又处了下风,房彦藻毫不气馁,笑了笑,继续道:“古人说老天要降大任于某人,先会让他受一份磨难。劳其筋骨,苦其心智,饿其体肤。像打铁一样百炼过后,方才助其成就其大业。密公的确战败多次,但都有其原因在。如今他百炼将満,势必一飞冲天!”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让薛颂等人一时间无言以对。正懊恼的间,恰好程名振过来敬酒,听人把师⽗的仇人李密居然推崇到天命所归的地步,哈哈笑了几句,大声道:“房兄这话好像不太对。若论磨难,在座的豪杰除了你房兄外,都经历过不少。莫非我等个个都⾝经百炼,个个都是真命天子?那样,这大隋天下可不够分的!”
不给房彦藻继续忽悠的机会,他迅速向前了一步,盯着对方的眼睛強调:“程某不知道房兄跟李密是什么关系,竟然如此卖力地替他吆喝。但程某却知道,李密跟杨玄感搭伙造反,结果是杨玄感掉了脑袋,李密自己却提前跑路。李密跟韩国相搭伙用兵,结果是韩国相被箭穿⾝,李密又毫发无损。咱江湖人讲究一个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是有人自己捞尽好处,却把老子推在前面替他挡刀。那不管他是什么命,老子也没心情伺候!”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咱不给人当垫窝!”霎那间,众人又喝了个満堂彩。江湖汉子,最忌讳的便是被同出卖。虽然李密未必真的出卖过杨玄感和韩国相,但跟他搭档的人都死了,他却每每提前一步跑路,却是辩驳不了的事实。(注2)
张金称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几度想命人将房彦藻给打出去,忌讳着婚礼规矩,才始终没有发作。忍来忍去,终于忍到了自家人反败为胜的时候,不觉豪情万丈,拍了下桌案,大声说道:“老子也不信!老子造反,是因为活不下去。如果有人能让老子活下去,老子自然可以保他。但李密不行,即便他是真命天子,老子也不尿他那一壶。免得⽇后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对,老子才不当杨玄感呢!”
“老子是有点傻,但不至于傻到别人偷驴,老子替他拔橛子的地步!”
猛然间明⽩过味道的江湖豪杰七嘴八⾆,指着房彦藻大骂李密。把个美髯公房彦藻骂得面红耳⾚,恨不能找块⾖腐一头撞死在上面。趁着众人围攻方彦藻的时候,李旭偷偷菗出⾝来,扯着郝老刀的⾐袖追问道:“五叔,那姓房的是什么来路?怎么今天一再蹬鼻子上脸?”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好像是跟着⾼开道他们一起从汲郡跑过来打秋风的。你别管他,已经被你揭破了老底,他今晚肯定难以翻⾝。这有我盯着,你菗空去后边看看鹃子。别让她闷出犄角来!”
想到杜鹃平⽇里的情,程名振也觉得好笑。坐要坐整整一下午,恐怕从小到大她就没坐这么安稳过。目光又向宾客们扫视了一遍,少年人笑着冲郝老刀点头“那就⿇烦五叔帮忙照应一下,我去去就回来!”
“不用,今晚你洞房花烛,没人会怪你失礼!别出来了,早点安歇吧,都累了一天夜一了!”郝老刀心疼徒弟,摆摆手,低声叮嘱。
程名振感地答应一声,快步走向后堂。肚子里边却依旧想着刚才房彦藻的举动,好生放心不下。在他掌握的有关河北绿林的信息中,本没有房彦藻这样一号人物。此子混在⾼开道等人中间稀里糊涂来到巨鹿泽,恐怕怀中必然揣着什么使命。
如果是李密派来接近自己的,那自己可得小心了。师⽗当年宁可躲进监牢,都不肯将财宝给李密。如今蔵宝图已经到了自己手上,无论如何不能让李密偷了去。
一边想着,他一边加快脚步。转眼已经来到新房门口。此刻洞房里边十分肃静,刚刚点上没多久的大红喜烛跳着火焰,将房间內照得流光溢彩。女兵们都跑出去休息了,杜鹃也把头歪在被褥上睡得正香。一双骑惯了战马的长腿却紧紧盘坐着,唯恐睡梦中离开了榻,威胁到她自己将来的幸福。
轻轻摇了头摇,程名振将心中的烦恼暂时甩在脑后。今天是个喜庆的⽇子,没必要为杂七杂八的事情耗费心思。缓缓地走到屋子內,用剪子绞去一节即将迸开的灯花。他笑着坐下,伸手摘掉头上的囍冠。
还要将自己的头发和杜鹃的头发结起来,一并剪断。整个婚礼过程才算走完。所谓结发夫,便是来源于此。可现在杜鹃睡得正香,他还真有点不舍得将其匆忙醒唤。蹑手蹑脚地举起蜡烛,靠近囍,准备好好看看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子的女人。
也许是因为过于劳累,杜鹃的脸⾊很差。但酒窝中却始终含着一抹笑意,仿佛睡梦中也心満意⾜。只是她的彩,被涂得太浓了,真当得起“娇滴”四个字。特别是角边…
不对,程名振的手猛然抖了一下,大滴的烛泪滚落在手背上,他却丝毫不觉得痛。将烛火举得更近,眼睛也几乎贴到了杜鹃的脸上,屏住呼昅,仔细看清。
不是什么膏!他扔掉蜡烛,将杜鹃紧紧的抱在了怀里。鹃子还在幸福中沉睡着,却有一缕鲜⾎,顺着她的嘴角缓缓地淌了下来。
“呼啦!”红鸾帐被烛火引燃,腾起万条火⾆。斗大的囍字冒着缕缕青烟,在突然爆发的哀鸣声中飘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