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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腾渊 (五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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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十余年的优胜劣汰,大隋官场上的笨蛋早就被淘汰光了。此刻随同段达留守东都者,竟是一个赛一个聪明。听到樊子盖和段达两位大人张口皇家威严,闭口郡兵与府兵之分,立即明⽩了两位大人的意思。大伙顺着这个口风引申开去,旁证博论,很快就令老纳言苏威陷⼊了孤掌难鸣的困境。

  “事态紧急,我等理当以…”两朝元老苏威申辩了几句,却发觉本没人有‮趣兴‬听自己说些什么,叹了口气,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內。这就是他为之劳的半生的大隋朝,一个曾经辉煌一时,让每位臣民都以之为荣,然后又如昙花般迅速凋零,任何人都无力回天的大隋朝。也罢,且随它去!苦笑着,苏威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反正自己已经⾜够老了,未必能活到大厦倾覆的那一天。

  又一次在人前扫了苏威颜面,民部尚书樊子盖心中好生得意。可这份得意也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他便懊恼的发现,若是依照自己和段达两个提出的选将标准,可堪派往河北担当征剿流寇重任的武将,几乎犁地三尺也翻不出来!

  既要善于领兵打仗,又要没得罪过任何权臣之家,还要出⾝于府兵,以免给地方系文武‮员官‬出风头的机会!这样的完人到哪里才能找得见?众留守‮员官‬们面面相觑,再也没心思表邀宠,悻然闭上了嘴巴。

  东都留守段达见众同僚都装聋作哑,心中着恼,一拍桌案,大声斥责道:“陛下将留守重任托予我等,难道我等就这样回报于陛下么?若是今⽇选不出个合适将领来,老夫将亲自领兵出征,断不敢辜负陛下的重托!”

  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发飙,众‮员官‬更是了阵脚。纷纷学起老纳言苏威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任外边风雷滚滚,我自巍然不动。

  大隋官场上的传统,历来是多做多惹祸,少做少惹祸,不做不惹祸。众人不约而同地装起了哑巴,段达再专横,也无挑出他们的⽑病来。直气得将桌案拍了又拍,若不是留守府的家具⾜够结实,早就被他拍成碎木渣了。

  这通火发得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正当段达和樊子盖两个越来越失望,就要准备结束议事的时候,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突然响起了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禀,禀段,段公。属,属下倒,倒是想起一个人选来!”

  闻听此言,段达喜出望外,立刻收起了怒火,笑着向说话人点头“尽管直说,哪怕所荐人选不妥当,老夫也不怪你!”

  “是,是,属,属下知,知无,无不言!以属,属下之,之浅见,在,就在东都洛,就,就有一,一个…”进谏者受宠若惊,话说得愈发费力。偏偏又喜咬文嚼字,结结巴巴说了好半天,把大伙憋得脖子都耝了一整圈,依旧没将话题绕到正地方。

  “行本啊,不要着急,你先说此人的名字!”终于看清了进谏者的面孔,段达后悔得直想菗自己嘴巴。如果不是急得失去了方寸,他宁愿出门被鸟粪淋头,也不愿意听说话人啰嗦。

  此刻,众‮员官‬们也都看清了说话的人,嘴角撇了撇,脸上都写満不屑。众所周知,正在给段达提建议的献宝学士张行本是个什么劣货。此人本没读过几天书,也不是什么世家‮弟子‬,去年依靠向朝廷献祥瑞才勉強混到了个五品小官。拜⼊御史大夫裴蕴门下后,此人终⽇巴结上司,贬低同僚,为人做事都非常令大伙不齿。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底限的家伙,在杨广面前却非常吃得开。别人送不到宮中的奏折,他轻易便能送到皇帝手上。别人的奏折轻易得不到皇帝陛下的批复,他的奏折却隔三差五被太监们亲手捧出来,上面写満了御笔朱批。甚至连奏折上的错别字,都被皇帝陛下耐心地逐一指出更正,从不追究他行文疏忽,君前失礼。(订阅价格已经降到了千字一分三,请读者尽量支持正版。您的支持是酒徒更新的动力所在。)

  据宮中秉笔太监文一刀透漏,皇帝陛下之所以如此看重张行本,就是因为他说话不利落。打小就才智过人的皇帝陛下固执地认为,说话结巴者必然怀坦,不会像口齿伶俐者那样容易向他说谎。

  “属,属下推,推荐宇文,宇文士及将,将军领兵出,出征!”才不管别人怎样蔑视自己,张行本憋⾜了气,终于从嘴里崩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名。

  “胡闹!简直是信口胡言!”没等段达表态,樊子盖又站了起来,指着张行本的鼻子斥责“此刻许公与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两位将军都在正在陛下跟前听命,我等又将宇文士及将军派到河北去,万一宇文士及将军被流贼所伤,我等该如何向许公代?”

  “属,属,属,属下…”张行本被骂得倒退了几步,上下嘴不住地哆嗦,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解释。在他看来,许国公宇文述的二儿子宇文士及素有智将之名,没得罪过任何权臣(应该说没人敢得罪宇文家),其所统领的雄武营,在第二次东征立后,也已经完全被纳⼊了府兵序列。可以说,此子完全符合段达和樊子盖两人先前暗示的三个条件,却不知道哪一点触及了樊子盖的忌讳,让他摆出了这副和人拼命的架势?

  “景公,景公!他的确考虑不周,你又何必对后学末进过于苛责!”好在段达说话算数,赶在张行本被吓死前,抢着将樊子盖的火头给拦了下来。

  “他简直是成心给大伙添!”济景公樊子盖不依不饶地瞪了张行本一眼,将头侧转向段达“宇文家一门都是国之⼲城,若是用来剿匪,岂不是牛刀杀?老夫宁可亲自披甲上阵,也不敢轻劳宇文士及将军大驾!”

  他不用将话说得太明⽩,段达也清楚其中所包含的意思。驸马都尉宇文士及数月前在辽东感染风寒,被皇帝陛下亲派马车送回东都修养。此刻他的⾝体早已痊愈,随时都可以上阵杀敌。而作为一个颇负盛名的智将,宇文士及也的确是统领剿匪兵马的最佳人选。可以说,从为‮家国‬选贤的角度上,张行本的建议没有任何过错。但张行本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没考虑朝中各派系的实力平衡。宇文述⽗子长期掌管军权,已经令这种平衡关系岌岌可危。眼下其他各大家族为了自保,都在暗中抵制宇文家实力的进一步扩张。如果此刻再放宇文士及出去执掌一地军权,今后樊子盖、裴矩、虞世基等人于朝堂上说话,更是要处处仰宇文家鼻息了。

  摆手令张行本归列,然后又好言劝住了樊子盖,段达终于和了一场堪称完美的稀泥。可到底派谁去剿匪?大伙却依然没议出个头绪来。正当他感到精疲力竭的时候,留守众‮员官‬的队伍末尾又响起一声嘀咕“冯,冯将军亦,亦可!”

  你还没完了你!听出说话者又是张行本,段达肚子里的火腾地一下就冒起三丈⾼。就在瞪起眼睛看向队末,准备出言斥责的当口儿,耳畔却又传来了樊子盖的声音。

  “嗯,右侯卫将军冯孝慈从海上归来好几个月了,也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这回,樊子盖没有接茬找张行本的⿇烦,而是出言对他的提议表示赞同。

  “冯将军乃军中宿将,我等派他去对付几伙蟊贼,岂不更是被人笑话!”段达紧皱眉头,从牙里边回应。

  “事态紧急么,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相信冯老将军也甘当此任!”樊子盖的声音里边依旧带着笑,仿佛本没听明⽩段达的暗示一般。

  “景公此话何意?”段达心里有些窝火,愤然转头。就在两个月前,右侯卫将军冯孝慈还当众质问留守东都的众‮员官‬为什么擅自扣留本该拨往齐郡的粮草辎重,害得张须陀麾下的郡兵们要光着膀子跟土匪拼命。完全无视通往齐郡的道路不靖,官府输送物资十有要落⼊瓦岗贼之手的现实。

  “冯孝慈将军刚刚回来,我等又要劳烦于他,实在是強人所难!”不光段达不赞成启用冯孝慈去剿匪,在座的留守‮员官‬们也都纷纷表态反对。官场上打滚的人其实谁都明⽩,道路不靖只是一个巧妙的借口。‮实真‬的原因却是,那些本该发到各郡郡兵手里的粮草、物资,此刻都进了相⼲‮员官‬的私囊。姓冯的爱管闲事,替张须陀争粮草物资,等于着大伙将已经吃下去的东西重新吐出来。若是再让他得了立机会,将来趁机到皇帝陛下面前告黑状,大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么?

  “兵凶战危,纵使绝代名将,也无必胜之理!”樊子盖丝毫不为众人的言语所动,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若是派个经验少的将领去,万一不慎,反倒折了朝廷颜面。冯老将军⾝经百战,又一心为国。他若前往河北剿匪,定然是旗开得胜,马到成!”

  “就他?”段达从鼻孔里冷哼,十分不赞同樊子盖对冯孝慈的过分夸赞。但从对方深邃的目光里,他迅速得到了一点与言语完全不同的消息。冯孝慈不是心忧国事么?不是自我标榜忠于社稷么?就让他去河北对付流寇去!反正胜了大伙都有劳,若是不幸败给了河北群贼,哼哼…一道同样冷的电光迅速从段达眼中闪起,冲着樊子盖点点头,他脸上的怒容立刻被微笑所取代!

  酒徒注:正史中,冯孝慈早已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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