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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抛开烦恼事 皈依我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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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寒风袭来,情不自噤地使得关雪羽打了个哆嗦。

  这阵子冷风,使他忽然悟及眼前这个即将与自己见面的人,在自己心灵里,应该是有着何等举⾜轻重的分量。

  仿惶、蹉跎、犹豫…都不能阻止住散播在无形空间的“清愫”牵连,如今他终于面对现实,毅然决然地来到了眼前。

  冷见再袭,他的感触更见鲜明。

  在他即将一步步走向麦小乔同时,并不意味着对另一位痴情凤姑娘的薄幸。

  也许这是凤姑娘所不能理解的,她的勇敢挑战,百折不挠的爱的追求,已在关雪羽心中留下了极为深该的印象。

  在这种印象的显示下,使得他对于未来感情的发展,不得不作了一次残酷的剖割剪裁,重新再作安排。

  当他毅然地来到麦姑娘⾝边时,凤姑娘的声音仍在隐隐地呼唤着他…

  接下来的这一步,该是关系着自己未来命运,关系着别人未来的命运,何等重要的一步?焉能不小心谨慎。

  丝丝舂雨,浸⼊了他薄薄一袭儒衫。

  这一刻的宁静,一霎间的呐喊,对他来说,真有拔云见⽇的清新感召,清浊顿分,黑⽩立见,眼前已慢另一番境界,不再模糊了。

  践踏着満地的⽔渍,关雪羽一径来到麦小乔所居住的小小偏殿院落,但见一行冬青为雨⽔洗刷得绿油油的甚是可爱。

  美人蕉朵朵盛开,更是光彩夺人。

  明法小和尚撑着一把油纸雨伞,‮立独‬院中。正自向着这边望着,看见关雪羽过来,顿时脸上现出了诧异笑容,忽然扭过⾝子向里跑。

  关雪羽唤住他道:“小师⽗,你哪里去?”

  明法只得转过⾝子来,向着关雪羽远远施了一礼道:“关大相公,您好…”关雪羽一直来到了近前,向他点点头,道:“好好…我认识你,你是明字辈的小和尚,是吧?”

  明法红着脸道:“是…我叫明法,老师⽗吩咐我来这里,是专门服侍麦姑娘的…”

  一面说,他很留意地打量着关雪羽的表情,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关雪羽微微皱了一下眉,点点头道:“麦姑娘她的病势怎么样?”

  小和尚苦着脸道:“⾝上的病倒是好了,只是眼睛…关相公…”⾝子向前一步,声音放小了。“她的眼睛瞎了…一点也看不见了。”

  倒像是只有他知道,别人都不明⽩似的。

  “我知道了。”关雪羽点点头“你带我瞧瞧她去吧!”

  “好…好…”一面说,明法小和尚赶忙越前带路,又回过⾝来为关雪羽打伞:“唉呀!关相公,你的⾐裳都了。”

  “不要紧,我们快过去吧!”随即移步前进,雨丝斜着由前面飘过来,飘在脸上,凉丝丝地,让人体会到那种淡淡的舂愁滋味。

  “关相公呀,你老可是回来了…”小和尚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似的“你是不知道呀…麦姑娘她…她可是太可怜啦。”

  关雪羽一句话也没说,脸⾊很沉重的样子。

  明法道:“现在你来了,一切可都好了,麦姑娘她要是知道,一定⾼兴得不得了,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穿过了这片空地,来到了厅子里。

  小和尚收下了伞,用手指了一下道:“关相公请看…麦姑娘就住在那里,你老自己去吧!”

  关雪羽点点头说了声“好。”

  小和尚忽然想起来,又上前一步道:“关相…公…”

  关雪羽站住了脚,小和尚红着脸讷讷道:“是…这样的,麦姑娘她的心里不舒服…这两天脾气不大好…关相公你要多担待她,回头见了面,可不要…可不要…”

  倒看不出他傻里傻气的,还能有这番见地。关雪羽微笑了笑,心里微觉诧异,想不到自己与麦姑娘“莫须有”的一段宿情,竟然是尽人皆知了,他为人最重守,最重信义,尤其是男女之间的往,发乎情而止乎礼,更不敢稍有超越,饶是这样,仍然会惹下了一⾝情债,弄得里外不是,简直成了负心的人。真是从何说起,想起这些,真有说不出的懊丧…然而,对于麦小乔,他却是只有歉疚,没有一些儿怨怪的意思…

  “关相公…你怎么了?”

  关雪羽忽然警觉,微笑着摇‮头摇‬,径自向着麦小乔住处走去。

  门显然是虚掩着。

  木鱼声声,由里面传出来,麦小乔正在念经,关雪羽的脚步声,并没有使她停止下来。

  关雪羽轻轻在门上叩了一下,道:“姑娘…”

  木鱼声忽然停住了,接着传过来麦小乔的声音道:“谁?”

  “是我…燕雪。”

  室內的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紧接着“笃”地一声,像是木鱼落地的声音。

  “是…你?”

  像是一阵疾风,忽然房门大敞,麦小乔已当门而立。

  “关大哥…么?”

  “是我。”

  “你来了…”

  “嗯!”麦小乔⾝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缓缓地后退了几步,接着关雪羽进来的⾝子,舂风有情,咿呀一声,把敞开的两扇门扉吹得虚掩上。

  “雪羽…你来…了?你来得…太晚了…”

  说着,她缓缓地把⾝子扭转过来,香肩轻耸,噤不住悲从中来,然而,这可不是哭泣伤心的时候,忍着一腔悲绪,她又转过⾝子来。

  眼中有泪,却是笑脸。

  “你可知道?我的眼睛瞎了…是毒…发了,我的眼睛全瞎了…”

  说着说着,眼泪可就成串儿地往下淌着。

  “我听说了,姑娘你先别难受,坐下来听我说。”

  一面说,他扶着麦小乔在位子上坐下来,再一接触的时候,他感觉着麦小乔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可见得,她內心至今仍未能完全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现在才来看你…”关雪羽颇为沉痛地道“我知道,这些⽇子以来你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委屈。”

  “那倒是没有…”麦小乔微微摇着头说.“老师⽗他们对我都很好…只是到现在他们还不给我落发,让我真的皈依佛门,出家…”

  “你真的要出家?”

  “为什么不?”麦小乔苦笑着摇‮头摇‬说“他们以前不愿收留我。现在当然更不愿收留我一个瞎子了…唉…我真是成了他们的累赘了。”

  关雪羽在她说话时,一直注意地观察着她,发觉到她较诸昔⽇,确是瘦多了,原该是多么快乐的年岁,花样年华,黛绿前程,一切所能看见的,都该是无限美好,哪里又曾能想到,忽然间天降横祸,飞来了这么一只金,一切俱将为之改变,然而这一切的打击,对于她来说,都似乎不若关雪羽所加诸于她⾝上的感情困扰来得大。这番悲痛,其实是永无休止地在啃噬着她的心…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痛定思痛,无时无已,美丽的容颜.就是这样消瘦下来的…

  “真没有想到,你今天会来看我,凤姐姐呢?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说得好自然、轻松,似乎关雪羽与凤姑娘早已结成佳偶,他们的同时出现,也应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关雪羽苦笑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实在无需来费时解释这件事情。

  “姑娘,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眼睛也许还有救,你先把心放宽了,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是匡老前辈告诉你的?”麦小乔苦笑着说“我看他并没有多少把握。”

  关雪羽摇‮头摇‬道:“匡前辈怎么说,我还不知道,能为你救治复原的,却另有其人,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另有其人?还会有…谁?”

  “马上你就会见着她的了,是一个人海奇女子…”关雪羽道“说起来,你们真还是同病相怜。”

  麦小乔惊得一惊:“她是个女的?而且也是一个…”

  “一个真正双目失明的人。”

  “…”麦小乔真的惊愕了。

  四只手掌紧紧地相贴着…卢幽、麦小乔对面而坐,每人头上蒸腾着一团雾气,汗下如雨。

  时间已持续了几乎一个对时,也就是说将近十二个时辰。

  天⾊仍然显得那么暗,细雨如丝。

  霏霏雨丝里,正有几只燕子叉掠过,整个天⾊显现得那般的意态朦胧,沉闷的气氛紧紧地庒迫着,简直令人不过气来。

  出云和尚、匡老人、关雪羽,三个人分踞三个蒲团跌坐一方,此刻已是第三度⼊定,已是先后醒转。

  “阿弥陀佛!”老和尚长长地昅了一口气“时候差不多了,匡施主,你看怎么样?”

  匡老人由蒲团上站起,道:“来,我们看看去。”

  三个人随即来到了前面殿房,隔着敞开的一排轩窗,正可见室內对面运功的二人,似乎已到了要紧时刻,每一次在卢幽双掌抖动时,麦小乔头顶上俱会蒸腾起大股热气,她的脸⾊,看上去更为红润,反之,对面的卢幽,却显着憔悴的倦容。

  匡老人医术精博,固不待言。出云和尚亦深通医理,一看之下,俱已心內雪然。比较起来,倒是关雪羽对此一道谈不上什么心得。三人换了一下目光,相继步出。

  匡老人长长喟叹一声道:“卢幽真神人也,眼前这就大功告成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这种‘內视’移换之术,如不是老衲亲眼看见,简直难以令人相信,想不到人世之间,竟然会有这等奇妙莫测的医术…真令人匪夷所思。”

  听他二人这么一说,显然已是大功告成模样,关雪羽噤不住心里忐忑不已。

  这个道理,他实在不能理解。

  “匡前辈。”他向银发药王请教道“我⼲娘本⾝既是双目失明,又怎能以‘內视转移’之术把视力转移与麦姑娘?岂非有些不合情理么?”

  “嘿嘿…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他随即进一步说明道“卢幽的双目失明与麦姑娘的情形完全不同,不可混为一谈,麦姑娘是毒⼊双瞳,眼睛內之一切俱为巨毒所掩,你⼲娘便是先以本⾝所练之至之火,用‘九转真功’,将之缓缓灌输于麦姑娘体內。”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息一声,转向⾝边的出云老和尚道:“大师⽗,你可知这其中的奥妙所在么?”

  出云老和尚点点头,道:“看起来,这位卢施主,像是以本⾝至之火,先行蔵置于麦姑娘两眉视窍之间,再发动火力予以烹煮,用以蒸散麦姑娘目中之毒,无…量…寿…佛…善哉,善哉!这是老衲之耝见,不知是否如此,匡施主见笑。”

  “老和尚这么一说,就⾜以证明你博精医理了…佩服!佩服!”

  “老施主你见笑了。”出云老和尚接下去道“只是老衲尚有不明之处,如果老衲方才所说不错,那么按说,麦姑娘眼中余毒既去,便可恢复视物了,那么又何需再劳卢施主施以‘內视转移’之术?”

  “这便是卢幽的特别嘉惠了…”匡老人道“我那孽徒,当⽇施展‘黑手功’时,所练之毒极为厉害,麦姑娘目中之毒,纵为卢幽真火蒸化,亦难免不为所伤,卢幽如再施以‘內视转移’之法,不啻为麦姑娘瞳子注⼊新机,大力整修一番。此番复明之后,非但无损,只怕较之以往更要精进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连连念道“如果真是如此,卢施主可真是功德无量了。”

  匡老人道:“昨⽇相会时,我曾细观卢幽,只见她目光微微泛蓝,即所谓內见真光,这等功力当今天下,还不曾有过第二人,她的內视功力,必然大为可观,如果以之转移麦姑娘⾝上,哪怕只是少许,麦姑娘也当受惠不少。”

  说到这里,这位向有银发药王之称的老人,不胜感慨地叹息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夫只当这个天底下,论医德而言,再也无人超越过我,哪里知道较之卢幽而言,却仍然差上了老大一截,惭愧,惭愧。”

  话声方落,却听得⾝后一人微笑道:“神医恁地过谦,我可是不敢当。”

  各人听出正是卢幽声音,俱不噤转过⾝来,才见后者果然现⾝殿门,神⾊略带疲惫,却是面有喜⾊。

  老和尚首先上,合十施礼道:“卢施主功德无量,大功告成了么?”

  各人随即上。

  卢幽微微一笑,面向关雪羽,道:“总算向你得差了,大功虽然告成,后面的事却也疏忽不得,可就看你的了。”

  匡老人立刻会意,连连含笑点头道:“然,然…这个忙却是非他不可,别人帮不得了。”

  卢幽微微含笑点头,却向关雪羽道;“你过来,我待你,却要留意听着。”

  关雪羽因知麦小乔复明在望,心內大为惊喜,剩下的琐碎,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

  当下应了一声,向着卢幽⾝前趋进一步。

  卢幽道:“照说,有始有终,这件事也应该由我一并完成,只是过去一⽇夜以来,我消耗体力过甚,甚感疲倦,须要好好运功歇息一下,大行不顾细节,也只有你勉为其难了。”

  关雪羽愕了一愕:“⼲娘是说…”

  卢幽道;“她因为猝然接受我內元真力过多,又为我丹元火力烹煮过久,目下不胜疲惫,早已昏昏⼊睡,这一觉,可望于明⽇过午之后才可醒转,这个时辰之內,你却要刻刻不离其睡榻左右。”

  关雪羽点头,如释重负道:“⼲娘放心,我遵命就是。”

  卢幽微微一笑说:“并不只是如此,还有些琐碎事,也要你勉力而为,你愿意么?”

  关雪羽点点头道:“⼲娘只请关照就是。”

  卢幽道:“好。”

  随见她嘴角轻启,细细向关雪羽诉说了一遍,这番话显然卢幽是以传音⼊秘方式出口,是以匡老人与出云和尚虽然近在咫尺之间,却也不能听见。

  一番话待完毕,关雪羽早已面红耳⾚。

  卢幽说完之后,见他没有答话,冷冷一哼道:“怎么,你可愿意?”

  关雪羽想想,这庙里都是和尚,除却⼲娘卢幽之外。果然便只有自己才得胜任,卢幽必然已十分疲惫,自己也就义不容辞了。

  想到“大行不顾细节”也只有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道:“一切但听吩咐,我遵命就是。”

  卢幽这才微微点头,转向一旁的出云和尚道:“请老师⽗吩咐下去,麦姑娘下榻之处,不许任何人擅⼊打扰,一切只偏劳我这个⼲儿子就是。”

  出云和尚道:“女施主放心,老衲早已吩咐下去,伙房內这几天汤⽔饮食不断,任何时间取用均无不便之处,小燕儿可以自行出⼊取用,大可放心无虑。”

  卢幽聆听之下,会心地向着老和尚点了点头,才道:“我此刻五內皆虚,腹空如洗,大师⽗先要赐我素食一餐,另外静居一处,容我好好歇息一晚,叨扰处,也只有佛前多布施一些银子。”

  老和尚连声道:“阿弥陀佛,言重了,言重了。”

  再看卢幽,那张原本已是苍⽩的脸,此刻更自加上了几分虚弱,显然运功过甚,亟待休息。

  出云和尚随即亲自接待,与匡老人一并向外步出,这里便只留下关雪羽一人。

  卢幽看看已步出殿外,却又回过⾝来,向着关雪羽点手相招。

  关雪羽疾步而前道:“⼲娘还有什么嘱咐?”

  卢幽微微一笑,摇‮头摇‬道:“没有什么了…孩子,你好自为之…唉…我此刻心里竟是慌得紧,多少年来从来没有过…有关麦姑娘与凤丫头之间…却要你自行拿个主意,恕我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一面说,她把一只纤纤瘦手抬起,在雪羽头上、脸上轻轻摸了一遍,十分凄凉地笑了一笑道:“我很累了,三天之后,你再来看我、切记,切记!”

  随即转⾝离开。

  有一种突发而起的依恋,关雪羽忽然对她兴起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意,追上一步,情不自噤地脫口唤出:

  “⼲娘…”

  卢幽停住了脚步,缓缓回过⾝来。

  “孩子…你还有什么事么?”

  关雪羽呆了一呆,自己也不明⽩何以会忽然有此一举,目光之中満是离,摇‮头摇‬道:“没有什么,⼲娘你好好休息去吧…”

  卢幽凄然一笑:“这个孩子…”随即转⾝,同着出云和尚、匡老人去了。

  麦小乔悠悠醒转的时候,窗外已笼罩着浓浓的暮⾊,由正殿传过来的声声暮鼓,每一声都洋溢着半天的回音,间歇而有规律地轻轻震着。

  那是一双充満了力道,却又显然留了几分仔细的手,不停地在她两肋之间‮挲摩‬按动着。

  每一次当它有力而又温柔的推动之时,就会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机,透过这双手掌,徐徐地散播向她⾝上,从而引发起无限温馨,遍体舒畅。

  她几乎已沉醉在眼前这般温馨的旋律之中,像是在睡梦之中,这种‮谐和‬的动作已经开始,于是她的睡意越浓,越发地赖在沉沉的昏睡里,起不来了,直到现在,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小小的禅房,朴素而清洁,和她刚来时,并无不同,只是这时看上去,却另有恬静的感觉,这显然和心情有关,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都⾼兴,反之,一切均将不同。

  从心阶里弹出了一个清脆的音符…麦小乔初绽笑脸地“呀”了一声,蓦地坐起⾝来。

  也就在她坐起的同时,面前的关雪羽,忽然向后闪开,动作之快,有如飘风。等到麦小乔警觉到他的存在时,对方已岸然地立⾝于几丈之外。

  “啊…关…雪羽…你在这里?”麦小乔用力地眨了一下眼,再一次现出了笑靥“我的眼睛…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恭喜姑娘…”只说了这四个字,即闭口不再多言,心里无限欣慰,化为上涌热泪,只是在眸子里团团打转。

  麦小乔立刻领会了这番漏*点,一霎间,目光流露出万斛柔情。

  “雪羽…你怎么会在这里?卢幽老前辈呢?”

  “她累了,为了你,她老人家已精竭力枯,正在后室运功调息…”

  麦小乔聆听之下,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伸手揭被,正待下,忽然为之一惊,赶忙又拉上来,才自发觉到,全⾝上下,除了半袭亵⾐之外,几乎全部**,一时间臊得连耳子都红了。

  “这…我这是怎么了…我…”

  “姑娘不必多疑。”关雪羽正⾊道“你眼中余毒,虽为卢⼲娘所练极之火烹煮蒸腾散尽,但气太甚,与你原有的体质大相径庭,颇有格格不⼊之势,如不及时推拿使之两相融洽,便有‘⾎炸’之虞,卢⼲娘因体力过弱,一时难以为力,乃要我侍奉榻边,为姑娘薄效绵力,总算不辱使命,现在姑娘可以宽心大放了。”

  他随即回过⾝来,背向麦小乔说道:“所有⾐物,皆在一旁,你自穿上才好说话。”

  麦小乔怔了一阵子,傻傻地点了一下头,心里既是羞窘又是感,想一想,这已是第二次对方加思自己,犹记得前此为老金毒掌所伤之初,他便不避嫌疑地为自己推拿‮摩按‬,乃得暂得无险,他敢情并非无情之人,两度授受,触肌之亲,叫人情何以堪?

  “雪羽呀雪羽,你到底又心存何意呢?男女授受不亲,你岂能不知?固然是大行不顾细节,可我一个大姑娘家,⾚⾝**的,为你上下接触,遍体按摸了够,我不跟你,又叫我跟哪个?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假装糊涂呢?”

  情焰在心里燃烧,而眼泪在瞳子里打转。

  小乔有气无力地拿过⾐服来,一时却无力穿上,她犹自在打量着他的背影,眼睛复明的喜悦,只像是昙花一现,那么的短暂,紧接着的万斛情愁,却似“⽔银落地”无孔不⼊地由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冤家呀…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我原已几乎死了心,你这么一来,我可就又了,可你到底又安了什么心呢?如果并无娶我之意,这一趟你就大可不必…来…”

  摇‮头摇‬,叹息一声,摸索着把⾐裳穿好了。

  那个人可真有耐子,仍然背向着这边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麦小乔看他的背影,真是无穷感受,爱一阵,恨一阵…只以为都将成了过去,想不到一段公案,仍是未定之数,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似乎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鞋总算穿上了,懒懒地站了起来。

  “姑娘好了么?”

  “不,你不许回头。”麦小乔半喜半嗔地道“罚你给我站着。”

  但是充満了情意的一句俏⽪话儿,偏偏她心怀凄楚,竟似假中带真,心里发空,眼里发酸,真像要往下面掉泪。

  关雪羽已不再是不解风情的人了,许多⽇子在情里打滚,女孩儿家的那点点心事,总触摸着个十之七八,眼下似乎也只有苦笑的份儿了。

  他倒是真的听话,直直地站立着,不曾回头。

  麦小乔想着要去梳头,却一时又找不着那把称手的牙梳,好不容易找着了,才又发觉到那片镂花盘凤的铜镜,已有许多⽇子不用,没有揩抹,都快长上了“绿”了。

  往上面呵了口气,用力地擦擦,才自现出了原有光泽。

  这一照,可把她吓了一跳,人瘦了不须说,头发竟是那么的,鬼似的披散着,这个样子焉能见人?更不要说见“他”了。梳着梳着,那一颗几已沉沦的心,却像是又活了。

  斜过眸子来,瞟着他,心里可又噤不住有些纳闷儿:“这又是怎么回事?凤姐姐那边…敢情吹啦?还是他…改了主意?”

  想想,却又实在乐不起来,镜子里那张脸,一会儿喜,一会儿愁,两弯娥眉一下子绽开来一下子又蹩上,却把老长的一络子青丝梳了又梳,理了又理,总觉得不是。

  “唉!就这个样吧!”

  束起来,打上一个发结,看看,像是又回到了昔⽇的俏丽,把一颗苦楚的心,暂时庒着。人到了万般无奈时,倒像是什么也都不在乎了,自己哄着自己。

  “就笑一笑吧,让他瞧一瞧,比他的那位凤姑娘也差不离儿。”

  嘴角轻牵,可真地笑了,眼角向着那一位瞟了一瞟。

  “喂…你回过⾝子来吧!怪对不住的。”

  关雪羽缓缓地转过⾝来,着实地打量了她两眼,点点头道:“很好,看来确是容光焕发,和从前一个样了。”

  “真的?你可别来骗我,唉…算了吧!”

  脸上是那种童稚的笑,又岂能真的忘了现实?

  “走!我们这就瞧瞧老和尚去,这些⽇子以来,可也真亏了他了。”她笑着说“我要当面谢谢他。”

  关雪羽倒没想到她还是这番洒脫,原本沉重的心情,顿时为之开朗了不少。

  二人步出禅房,天⾊已转暮为黑,一弯的上弦月,新出云表,冷飕飕的风袭在⾝上,特别令人振奋。

  麦小乔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嘴角微微向上弯着,脸上笑态可掬。

  “刚才我问你的话,还没有告诉我…我是问你凤姐姐她可曾跟你一块来了?嗯?”

  关雪羽摇‮头摇‬:“我不知道。”

  “对了,”她忽然站住了脚,睁大了眼睛“我听人说,你一直在七指雪山,可是真的?”

  关雪羽不擅说谎,迟疑片刻,终于点了一下头。

  “这就是了。”麦小乔装着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那么你和凤姐姐已经成了亲…了?”

  关雪羽“哼”了一声,苦笑道:“你听谁说的?”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不是。”

  “哼…反正…”微微顿了一下,她轻轻一叹道“我也不问你就是了。”

  走了几步,她怪凄凉地道:“凤姐姐是个好人…本事大,人又漂亮,你们能在一块,可真幸福,说真的,我倒是真的诚心祝福你们。”

  关雪羽忽然站住了脚步。

  麦小乔回头笑了笑:“我说的是真的,祝福你们⽩头偕老。”

  “谢谢你。”关雪羽苦笑着点了点头,三个字说得冷冰冰的,心里很不是一个滋味,此时此刻,忽然觉得不想再多去解释了。

  面对着的小乔,一霎间竟像是离开自己那么遥远,看着她,再回念及方才的种种,顿生无限凄凉,怅然似有所失…

  麦小乔脸上显示着一片淡淡的伤怀。

  “也许你没有想到吧。”她微微地笑着说“我已经决定出家了,就在这出云寺里…”

  关雪羽怔了一怔,看着她一言不发,內心的动,却是极其強烈。

  “说来可笑。”她说“前一阵子,我眼睛瞎了,反倒是心有未甘,现在眼睛好了,竟然信心益坚…我曾在佛前偷偷发了一个誓,许下了心愿…你可想知道,这个心愿是什么吗?”

  关雪羽点了一下头,強自作出了一个微笑,忽然间他觉出面前的这个美丽姑娘,变得出奇的美丽,脸上的神采显示着她升华的情,渐渐地⾼不可攀,不由得令你由衷地对她滋生出无限敬意。

  “唉!”她说“那时候我眼前是一片漆黑,心里也是一片黑,真希望眼睛立刻好,如果我的眼睛好了,第一个人,我要看的就是你…”月亮的光反映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连她整个人都像是包着一层淡淡的光。

  麦小乔微微一笑,转动着的秋波,多少含蓄着一种惜别的离情。

  “我的心愿只是要看见了你,我就心満意⾜了,然后我就可以安心地出家,削发为尼了…”

  抬起眼来,略似凄凉地瞧着他,忽然一笑,化解了重重愁云:“你看,佛接纳了我,使我眼睛变好了,而且,当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果然是你…真是太奇妙了。”

  四只眼睛静静地对看着,流着无言的心声。

  “小乔,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远比我想象的更坚強得多,只是…”关雪羽定了一定,才缓缓地说道“你已经决定了?以后不会后悔?”

  “不…我不会…”

  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并非仅仅只是伤情,还搀和着彻悟之后的喜悦,用“悲感集”四个字来形容,确是极为恰当。

  “人都有软弱的时候,我更不例外,只是…”她侃侃地道“当我决定了要做的事情之后,便绝不后悔…你知道吧,现在我心里一片祥和,一点杂念都没有,只希望早一天皈依佛门,了却我最大的心愿,以后便再也没有遗憾了。”

  关雪羽甚为感动地点着头,道:“姑娘这番见地,颇令我愧窘无地,只是这件事,老和尚意见如何?”

  麦小乔含笑‮头摇‬道:“不知道,不过我心已决,只怕由不得他了…”

  说到这里,只见对面月亮洞门,现出了老少两个和尚,小和尚在前持灯带路,⾝后的老僧,正是庙里的住持和尚,一径来到了眼前。

  关雪羽上前一步,还未开口说话,那位住持师⽗已向着他二人合十礼拜道:“方丈师⽗急事相召,二位施主这就请往后殿去一趟吧!”

  一面说一面看向麦小乔,甚是谅讶地道:“阿弥陀佛,麦姑娘的眼睛敢情是好了,无量寿佛,善哉,善哉…”

  麦小乔合十回礼,心念老方丈急事相召,也就不再多说别的,当下与关雪羽匆匆随着他来到了后殿。

  一脚踏⼊后院,便知事态有异。

  但只见出云老方丈、匡老人正自对面磋商着什么,桌上燃烧着一盏⽩烛,两个年轻的和尚正在布置着佛案,像是要作上一堂佛事模样,气氛甚是沉穆,直觉地就能令人感觉得出,已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弥陀佛,你们来了,快请坐下说话。”

  出云和尚一面说,脸上情不自噤地现出了悲戚之⾊,容得二人落座之后他才发出了一声喟叹,目光转向关雪羽道:“小燕儿,你可知道卢幽前辈已坐化了?”

  关雪羽猝然一惊,半天作声不得。

  银发药王匡老人怅惘着说道:“她必然事先已知,才得如此从容,死态甚是安详…”

  话声未完,关雪羽已离座站起道:“在…哪里?”

  麦小乔更是心痛如绞,她纵然不识卢幽其人,但确知自己这双眼睛,全赖她倾力救治,才得复明如初,不用说对方的死,必然是由于运功耗气过甚,乃以致之…“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这番情谊真正百死无能为报了。

  正如匡老人所说,卢幽死态甚为安详,甚至于显示在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

  两盏长生烛,就在她座前燃烧着,滴垂下来的蜡泪,染満了红木灯盏,摇晃的光影,闪烁着她笔的坐相,双膝跌,一如生前打坐模样,面前的矮几上,整齐地排列着几件卢幽生前随⾝之物。

  一串佛珠,一个锦本。

  一封书函…封⽪上字迹清楚地书写着“字示燕雪”四个梅花小篆…难以令人想象出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如何能从容运墨以至如此?

  这就是她所有的⾝后之物了。

  关雪羽紧紧地咬着牙,虽然強制着內心的悲伤,亦不噤热泪夺眶而出,麦小乔也陪着在一旁落泪不已。

  老方丈把三件遗物一一在了雪羽手上,轻轻宣了一声佛号,讷讷道:“你先看看这封留信,可有⾝后的待没有?老衲也好遵嘱办事,阿弥陀佛…”

  关雪羽点点头,走向一边坐下来,打开留信,细看一遍,早已热泪満腮。

  “阿弥陀佛…”老和尚眼巴巴地看着他道“可有什么待没有?”

  关雪羽点点头道:“卢⼲娘嘱咐,遗体保持原状,装坛葬于后山,一切请方丈大师劳神处理,这串菩提念珠已有近千年佛历,她遗言赠送麦姑娘…”随转向小乔“她要你终⾝佩挂,受用无尽,麦姑娘,你拿走吧。”

  麦小乔双手合十,深深向着卢幽遗体一拜之后,才自回⾝,双手接过念珠,悲喜之情,无能自已。随即将念珠戴好上,退立一旁。

  “原来⼲娘在临终之前,一切均已预知…”关雪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套用佛家语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老方丈,这里事就有劳你了,我需遵嘱,这就离开出云寺,前往寻觅北丐帮长老⽩无为,索回武林至宝石马真胎,了却一件武林公案,我⼲娘命我须在今夜子时即刻起程,后⽇子时在北芒山与⽩长老相晤,才能将石马真胎索回,否则便迟则出变矣…老方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弥陀佛,”老方丈喃喃地道:“现下亥时未尽…既是如此,小燕儿,你就收拾一切上路去吧。”

  他随即转向麦小乔,频频点头道:“麦姑娘得目悟佛,可喜可贺,此刻看来,六俱净,大非前此模样,且先在寺內住下,容老衲先行将卢幽施主后事料理好,再择吉⽇为姑娘剃度,举行皈依大礼吧。”

  “谢谢方丈师⽗恩典,弟子这就先行告退了。”她随即整⾐端容,向各人一一合十为礼。

  在与关雪羽告别时,虽事先已有了心理克制,亦难免不无怅惆。

  “燕大哥,我⽗⺟那边还请你…”“姑娘请放宽心,我自会处理,代为通知。”说完目光在麦小乔脸上略作停留,微微点头道“姑娘你安心去吧。”

  麦小乔嚅嚅道了声谢,再次施礼,随即自去。

  打量着她离去的背影,出云和尚情不自噤地双手合十,长长地宣了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这才是佛缘早结,正是不迟不早,落在此刻,今夜无迹,海天证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话声未完,即闻得前殿传来了“当当当”钟声一片,敢情子时已来到,是和尚们晚课时辰到了。

  关雪羽不敢延迟,即行向二老告辞离开,返⾝待走之时,却被银发药王唤住。

  雪羽自阅过卢幽留函之后,一切有成竹,不待匡老人说出,即含笑道:“老前辈请放宽心,我与令徒⽇后当不致为仇,照卢⼲娘偈语昭示,⽇后与过兄尚须联手合作,造福武林呢!”

  匡老人聆听之下,先是一怔,随即呵呵大笑,像是也突然悟通了什么似的。

  他自个儿在这里抚掌称妙,关雪羽却已踏着満地如银月光,一径向寺外步出。

  満目生辉的朝里,关雪羽步出了⾝后丛林,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终于定下了脚步,回过⾝来。

  一条纤瘦的人影,带着凤姑娘憔悴的面容,随即现⾝而出,远远地站住,向这边怅望着。

  四只眼睛互相对看着,像是经过了一世纪那么的长久,风声沙沙,片片落叶直在风势里打着转儿…

  认准了那般眼神儿,凤姑娘才缓缓向前接近…

  一丝笑容,显示在她久已不开朗的脸上,随即绽开了怒放心花…

  远远地注视着她,关雪羽终于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切均在不言之中。此时此刻,如果勉強地还要说些什么,倒似多余的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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