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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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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里救护车的警报声由远方渐渐接近,然后停在附近许久。紫江冷汗涔涔、坐立难安,几乎整夜睡不着觉,她开始寻觅屋子里哪个窗台的位置可以‮窥偷‬隔壁季宅的情况,并且找出以前外公赏鸟用的专业望远镜,担心隔壁那个自恋狂兼贪吃鬼会因为她的杀人甜点死于非命。

  都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天爷才让她去不成纽约吧?虽然她也不是很想去,只是今天接到那边的电话,一听说她可以不用急着回去时,紫江立刻就当作没这回事了。

  她就这样窝在窗台上一整晚,直到隔壁大门打开,季天朗回来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望远镜里,那个自恋男的神情有点憔悴,脸⾊跟前几天健康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本来她还觉得自恋男脑袋有洞,但这下子却觉得自己简直和杀人犯没什么两样,愧疚得寝食难安。

  外婆不在期间,只有管家麦太太会在早上来看看她有什么需要,顺便检视一下房子前前后后有没有什么问题。

  “隔壁那户人家这几天有回来住耶。”紫江状似不经意地聊起。

  “季家吗?”

  “可是我好像没看到什么人,只有一个年轻人。”昨晚趴在窗台看他上救护车,发现他家里除了他之外竟然没其他人在,感觉好凄凉,也让她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了,而今天早上也不见有管家或钟点佣人出入。

  “季家是那个有名的MBC集团大股东跟经营人,在北美房产多不胜数,这里对他们来说只是闲置不用的其中之一罢了。”麦太太平常和各户人家的管家闲聊,偶尔会聊到季家,大多没什么好感。虽然季家在小区大会里捐钱不落人后,但是却不太和别的住户往来,老实说这附近的住户也都是社会上⾝分地位不差的,要说有钱人的脾气谁没有?大忙人可不是只有他们季家。“大概是季家的少爷回来小住,当成旅馆,平常一个礼拜一次会有人来打扫维修房子,所以没什么人是正常的。”

  所以说,那个自恋鬼就算因为吃了她的杀人甜点导致肠胃炎或食物中毒,呕到连胆汁都呕出来“烙赛”烙到脫水虚弱至极,最后一个人躺在家里陷入昏迷,也要等打扫房子的人前来才会发现他吗?

  他家里有食物可以让他应付养病期间的三餐问题吧?

  麦太太做午餐时,她突然灵机一动,请麦太太帮她熬一锅白粥。

  “一锅白粥?”

  “嗯啊,最近没什么胃口,想吃清淡一点,而且吃粥容易饿嘛,多熬一点给我。”她没自作聪明,挑战自己熬粥。人都进医院了,她不想真的杀人啊!

  麦太太想到她早餐确实没吃几口,应允之余也忍不住担心“是不是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啦,我只是没胃口而已,而且我很想吃粥,⿇烦你了。”

  麦太太帮她熬了粥,做了点小菜,中午离去前还叮咛她,⾝体一觉得不舒服就立刻联络她,这才放心离开。

  紫江把粥放到保温便当盒里,又盛了几样小菜。她想,那家伙像头牛一样,食量应该也很大吧?于是足足放了两人份,还加了一份白吐司。

  她都想好了,把粥放在季家大门口,然后按铃,在他出来以前找地方躲起来──她可不想再被他当成仰慕者了,他不是她的菜!

  第一次,她按了两下门铃,接着把便当盒放在大门口台阶上,飞快地躲到对面人家的篱笆后面。

  整整十分钟!紫江瞪着手表,暗忖自恋男病倒在床上无人闻问,连门铃都没听见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又按了一次,这回整整按了一分钟,食指不停戳着那颗小圆钮,好像跟它有仇似的,直到屋內传来大吼。

  “吵死了!”

  紫江松了一口气之余,立刻就地找掩护,虽然不断地有路人对她投以好奇的注视,但这小区里不少人知道她并不是陌生人,也就没有太过⼲涉。

  季宅的大门打开了,季天朗嘴里骂个不停,在看到门外空无一人时愣住。

  紫江因为担心便当盒小小的会被忽略,所以特地找了个‮国中‬人拜拜用的竹编篮子──没错,就是那种竹编篮子,她也很好奇为什么外婆家会有那种东西,但外婆是‮湾台‬人,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竹篮上头揷了支‮庆国‬节时买的,红灯蓝灯交错闪烁的米奇玩具花灯,花灯不只一闪一闪,还会唱国歌,她想除非自恋男又瞎又聋,否则他一定会注意到。

  季天朗果然看到地上疑似炸弹客摆放的可疑物品──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组合十分诡异,但是胃空了许久的他立刻就闻到一阵香味,让不能进食的他更加饥肠辘辘了。

  当他发现里头放了白稀饭和小菜时,心里疑惑更深,抬头往左右看去,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人士。

  这种篮子,一般‮国美‬人不可能会有,这附近有几户人家是华侨,但是跟季家交好的,就他所知是没有,而知道他得急性肠胃炎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那个每天跟踪他,拿甜点给他吃的小女生。

  紫江见他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提着篮子进屋时,立刻松了一口气,这才自篱笆后现⾝。

  他会吃吧?看来只有赶紧回家拿望远镜才能知道他的情况了。紫江很快地跑回家,却不知道季天朗只是把大门虚掩上,存心等待送食物的人现⾝。

  果然是她。

  季天朗摸着下巴,看着篮子里这一刻让他口水流不停的清粥小菜,表情似乎有所了悟…

  原来如此。

  看样子,这个小女生真的对他一往情深呢!嗳,他真是罪孽深重,长得帅也错了吗?

  话说回来,那个小女生到底住在哪里?应该也是附近的住户吧?他要怎么把洗⼲净的便当盒还给她呢?难道学她一样放在自家门口?他并不是很想摆这种东西在家门口,没记错的话,这种篮子是‮国中‬人拜拜在用的,不管是拜神明拜祖先甚至是拜死人,上面再揷几炷香就更像了。而那个小女生也不知是故意的或不知道,她没揷香,但是揷了根闪来闪去的管状花灯,还真是不烧香,更环保…呃,不对!

  吃完稀饭和白吐司,也吃了点药,精神好很多,他想,他应该多往这附近走走,一来熟悉一下环境,二来说不定可以找出那个小女生住在哪儿,他记得她姓江。

  出于直觉,他往小女生前几次离开的方向走,一边装作看风景似地打量每户人家的篱笆与大门。在这个⾼级住宅区里,各户人家都有‮人私‬保全系统,但像他家这般⾼墙上还架设电网的,应该找不到第二户。像隔壁人家的围墙就是浪漫典雅的维多利亚式黑⾊雕花栏杆,栏杆上爬満了蔷薇,这户人家的花园整理得相当赏心悦目,比起古典的英国式玫瑰花园丝毫不逊⾊。

  而他们家,就只有绿⾊植物,还是不用太费心照顾的那种,看起来真是一点情调也没有。

  “来福…”

  花园內飘来的女声,让季天朗停下脚步。

  这声音,他绝不会认错!季天朗走近栏杆,果然看到小女生蹲在一座漆成蓝顶白墙的狗屋前,对一只不想理人的哈士奇自言自语。

  原来她就住在隔壁,难怪总是能掌握他的行踪。但她为什么对他说谎?

  “你说,隔壁那个姓季的,会不会挂掉啊?”

  “…”为什么诅咒他挂掉?她说的是中文,幸好,他中文字虽然不认得几个,但听和说还挺流利,因为家里的老头一听到晚辈说英文就摆臭脸。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我本来以为终于有一个人吃我做的东西不会拉肚子了。”

  “…”“可是,这实在不能怪我,我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随随便便就吃别人塞给他的食物,严格说来那还不是我塞给他的。我的意思是,像他这样,应该早就在小时候被拿糖果拐小孩的怪叔叔拐去做童妓或者贩卖‮官器‬了吧?他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呢。”

  “…”“老实说,他连吃三天我做的东西还能走路,而且吼人吼得那么大声,也是个奇迹。”

  紫江不知道,她每说一句,站在她家只有两百公分⾼的围墙外的男人,额上的筋就爆一根!

  “原──来──是──你!”吼吼吼吼──

  紫江跳了起来,瞠大小鹿斑比般无辜的眼,看向围墙外。

  夭寿,加害者的自白被受害者听到了!但她的小脸只白了三秒,接着想到她家的大门锁得很牢,马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还敢…”以为他拿她没辙吗?他一百八十七公分的⾝⾼是装饰用的吗?季天朗大掌攀住栏杆,熟稔地踩住雕花图腾,⾝手利落地‮墙翻‬入內。

  紫江倒菗一口气,几天前那股该不该逃跑的犹豫又在脑海里上演一遍。

  “来…来福!”快,该你上场了,咬他!

  不知道养来⼲嘛用的来福,无视小主人求救的讯息,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翻过⾝,很慡地在草地上‮动扭‬⾝体抓庠。

  靠!这只贱狗!到底养你⼲嘛啊?紫江欲哭无泪,只好一步步往后退。

  “有话好说,冷静,你要冷静!”她试图安抚以复仇使者的姿态一步步朝她逼近的季天朗,不知错觉与否,她彷佛看到他背后的景物已经因为他的怒火和怨气而扭曲起来了!

  “你叫我冷静?”他的五官越来越狰狞,瞬间,紫江所有胆小的顾虑都抛到脑后了。

  腿短又怎样?只会等死或期待已经在草地上越滚越远的贱狗,连老天都救不了她!她立刻拔腿就跑。

  但是太迟了。

  ⾼头大马又是美式足球队里的冲锋⾼手,季天朗两、三个大步就逮到畏罪潜逃的紫江,将她扣在大树⼲和他之间,两只铁臂牢牢堵死她的所有生路。

  “我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下毒害我?”季天朗咬牙切齿地道。

  紫江‮狂疯‬地‮头摇‬“我没有下毒,我是很认真在做那些点心,而、而且是你自己硬要吃的…”见他盛怒的脸孔没有因此变得温和,她只好替自己找证人…呃,是证狗。“不然你可以问来福!我做的东西它吃了一次就死都不再吃了,我怎么知道你会连吃三次还没发现…”

  她的意思是,他比那只看到陌生人闯进来都不知道要吠的笨狗还愚蠢吗?

  滚得全⾝舒畅,总算听到主人呼唤的来福,在不远处耳朵动了动,终于发现小主人正受困险境,立刻全⾝戒备,以气势汹汹的姿态冲了过来。

  见状,紫江简直要喜极而泣。

  太好了!她天天帮它抓庠梳⽑洗澎澎,果然没白费,来福果然不会就这么对小主人见死不救!忠犬来福!

  季天朗突然抢走她原本拿在手上逗来福的玩具狗骨头,紫江一惊,似乎瞥见这姓季的森白的牙…哦噢噢噢!这家伙有一颗虎牙!还白森森,在阳光下会精光一闪的那种!他勾起一个轻蔑冷酷的笑,举起手中的玩具狗骨头…

  紫江脑袋一片空白,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又希望自己不是真的明白。

  狂奔的来福紧急煞车,在三步距离外,对着季天朗摇尾巴,吐‮头舌‬,耳朵竖起,双眼闪亮。

  接着,就见季天朗手臂的肌⾁鼓起,⾝体像棒球比赛的投手一样维持完美的轴心扭转并倾斜,将狗骨头投出一个漂亮的大?物线,落点在花园对角线遥远的另一头。

  “汪!”来福‮奋兴‬地跳起,然后,朝着飞远的狗骨头,快乐地跑走了…

  它跑走了,它真的跑走了!跑步的模样显示它现在非常high,千呼万唤也别想把它拉回来。

  紫江双手遮脸。那只笨狗跟她没关系,真的!

  季天朗再次转向她,笑容琊恶极了“做错事还想要关门放狗?真是最毒妇人心,竟然天天埋伏暗算我?”

  紫江瞪着⾼她足足一个头的季天朗。

  最毒妇人心?这个ABC在跟她撂成语耶!

  “我才不是埋伏暗算你,你想太多了,我是为了继承我外婆的餐馆,所以每天去烹饪教室补习,哪知道每天下课时都碰到你?别忘了,之前每一次都是你跟我讨吃的,我还阻止过你,记得吗?”

  所以,她没有暗恋他,也没有特地做点心给他吃?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事实是如此,季天朗的心情更恶劣了。他虽然不缺仰慕者,但这小妞的意思是,她没有被他电到?

  他那么帅,那么有型,那么亲切,那么⾼大威猛,她竟然没被他电到?

  他的不慡,还默默地蔵着一丝失望。

  “因为主厨的厨艺有问题而让顾客食物中毒的话,‮险保‬可是不会理赔,你还会登上报纸社会版,被抓去判刑!”

  他戳中她的痛处,紫江只好默默低下头。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没天分。不只没天分,她根本不爱下厨,完成一道菜的步骤只要太复杂,她就会手忙脚乱,脾气暴躁,根本不记得自己做到哪里,还有哪些材料没加。她曾经在做菜时加了四、五次的盐,直到第五或第六次时才觉得有印象,似乎不该再加了,但那锅料理已经难以入口。

  看到她这副模样,季天朗突然郁闷起来,他想了想,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而且最好缠着她逼她做出补偿,直到他这个苦主満意为止。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又开朗起来,甚至觉得这主意真是太完美了。

  “你要为你这几天所做的一切补偿我!”

  “你要告我吗?”她抬起头,又忍不住露出小鹿斑比似的眼神。

  季天朗觉得自己好像热锅上的奶油,正在软绵绵地融化,他挺起胸膛,刻意用硬汉般的态度道:“我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他摸了摸下巴,心里突然有个主意,公孔雀般招摇,极度卖弄性感帅气的笑又回到他脸上,这回还比过去多了一点坏坏的调调,足以教地球上一半的女性尖叫晕倒。

  但那一半,大概不包括紫江。

  她的无动于衷让他內心升起极大、极大、极大的不慡,男性自尊加上某种他也搞不清楚的情感使然,他像古时候拦路抢劫的強盗似的,撂下狠话:

  “我决定了,从今天起,在私底下你要当我的女奴,我说往东,你就要往东;我一召唤你,就算你在‮觉睡‬也得给我爬起床赶过来;在所有人面前,你要表现出暗恋我的样子,直到我气消为止。”

  “一定要这样吗?”紫江觉得真是天要亡她。

  此时,臭来福兴⾼采烈地咬了玩具骨头回来,摇着尾巴在季天朗脚边打转邀功,简直已经把这強盗当成好哥儿们。季天朗接过狗骨头,又丢得远远的,来福再一次很开心地跑走了。

  “一定要!不然咱们走着瞧,我会让你后悔跟我唱反调!”他俯下⾝,同时也浸yin在她柔软甜美的气息里,有一丝陶醉,更多的是雄性生物在求偶成功后的得意洋洋,就像他没察觉自己表现得像欺负喜欢的女孩的小男生一样,还为自己的聪明与胜利沾沾自喜。

  紫江有预感,她彩⾊的人生,正在慢慢的、慢慢的,转成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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