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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烟华 第十五章 玉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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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朦胧胧地听见一阵喧闹声,归晚睁开眼,玄⾊的架,淡青的纱帐,显得有些陌生但不失整洁的房间。记忆如嘲,点点滴滴地涌进脑中,她哀昑一声,坐起⾝,窗檐外挂着一串铃铛状的琉璃,熏风拂至,清脆玎玲,隔窗而闻,分外悠扬。

  穿戴好⾐物,慢步踱到窗前,推开窗,冷冽的空气扑面而至,精神徒地一振。

  窗外时有嘈杂声,还夹杂着听不懂的弩语,时时提醒她,这里是北方偏远小城…督城,而不是繁华的京畿。

  此处离京城已是关山万重了…

  “夫人…”楼盛隔着门恭敬有礼地低喊一声,随即响起几声极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来吧。”

  门扉打开,走进一个中年妇人,面目慈和,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盆⽔,走进屋就招呼:“夫人,你这就起来了啊,天寒地冻的,窗开着受冷…”

  听她一如既往地絮叨着,归晚淡淡一笑,往门外一看,楼盛果然肃立在屋外,面无表情。妇人手脚⿇利地为归晚梳妆打理起来,一边嘀咕着,这么标致的人儿却整⽇穿着男装。梳一个简单的男儿髻,妇人看着归晚啧啧有声,回过⾝整理房间,手上不停,嘴上也同样不停,喃喃议论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趣闻,说话又急又快,不断自言自语,还伴着咯咯笑声。

  好不容易从她手里解脫出来,归晚连忙走出房,把妇人一人留在房內整理事物,听到房中还传来唠叨声,她不噤对着楼盛轻吁一口气:“比玲珑还厉害…”

  楼盛一愣,浮出些微笑意。

  紧随着归晚向外而行,才走出大院子,巷外的人纷纷热情地过来打招呼,隔壁的李婶,卖⽔果的张三,整天爱吹牛⽪的王小哥…看着归晚一一笑着对答,楼盛默不吭声,如果不是时局所迫,夫人堂堂相国之,怎会与这些市井小民有所牵扯…可是每当看着归晚笑如朝地融⼊其中,他又有些惑,直觉上感到这种变化并不坏,可是问题到底在哪,他这个耝人也答不上来。

  大半个月前离开京城之时,半路被管修文的部署截堵,幸亏相府的马车分了三路,引开拦截,他们星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来这北边最偏远的城镇,目前这份平静,在别离颠簸之后,显得如此珍贵…

  “楼盛,别总是苦着脸,你看孩子都被你吓到了。”归晚含笑着四顾,轻声提醒。

  一个灵,回过神来,楼盛低头一看,果然有个孩子,带着探询和好奇盯着他看,又不敢接近。他只能学着归晚,摆了一个他认为最祥和的笑容对着孩子。那孩子乍见,面⾊发⽩,迅速后跑,躲到李婶⾝后。

  …

  “楼盛,你还是继续苦着脸吧。”状似安慰地看了一眼已经有些僵硬的楼盛,归晚如是说。

  两人应付了一群热情好客的本地人士,走上大街,往着醉香居而去。

  醉香居是督城最大的饭馆,而督城是弩族与启陵的界处,商业往密切,城中最有特⾊的就是两种文化的融,饮食,⾐着,风俗习惯等等,把两种风格以奇怪的方式融成一体。在路上,既有儒味浓重的启陵雅士,也有慡朗好客的弩族商人,时时能听到两种语言的流,其乐融融,初到此地时,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也许京城的人士都不会相信,征战了百年的两个民族,在这么一快奇特的土地上得到了共融。

  行到⽔穷处,坐看云起时,也许就是这么一种感觉吧,归晚暗忖。步⼊这嘈杂喧闹的集市,她反而格外感到平静,脫离了富贵和权势,她也不过是个犯夫俗子,处于这俗世中是如此自然,有时不噤会想到,三个月后,能与他一辈子都在着这碌碌中度过,该是怎样一番滋味。

  督城地理位置极偏僻,除了军用通信,其他消息都极为闭塞,离京大半个月,不知京城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手紧紧圈成拳,她忍住心头窜起的涩意,甩开忧思的念头。

  他说过三个月后会来,她就如此坚信着…

  “夫人,”发现归晚的笑容有些凝住了似的,楼盛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听说林将军在督城外郊训兵,比我们早一个月进城。”

  “训兵?”弩兵与启陵战都是在⽟硖关,督城虽然与弩接,但并非是军事重地,林瑞恩怎么选在这里练兵?随即一想,这又与自己有何关系,归晚轻笑着‮头摇‬,楼盛也是同样,总是在不经意间,对那个冷漠的将军凭空多了三分关心。

  “到了。”眼一瞟前方,醉香居已在不远处,饥肠辘辘,归晚率先加快步伐走去。

  醉香居內宾朋満座,热闹非常。

  “没有位子了?”楼盛面⾊严肃地再次确定,小二在他看似凶恶的表情下,战栗着点了点头,求救的眼光看向后面那个极为俊美的公子,却发现他很悠闲地看着,丝毫没有制止这凶人的意思。

  僵持了一会,看到窗边有两个客人付完帐站起⾝,小二⾼兴地几乎落泪:“客倌,有位了,有位了。”那⾼兴的样子,几乎让店堂內的饭客们以为他找到的不是位子,而是失散多年的亲娘。

  归晚看向靠窗的座位,两个人正起⾝离开,⾝材拔⾼大,看模样是弩族人,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更有龙行虎跃之姿,在他转⾝的一刹那,归晚泛起一阵悉感。那种只有⾝居⾼位才有的威严,她见得太多了,并不奇怪。可是为何那人的姿态和气势让她似曾相识…

  “夫…公子。”别扭地改了称呼,楼盛招呼归晚到窗边的空位坐下,小二已经如释重负地去点菜了,归晚还在回想刚才那个让她记忆深刻的人影。

  香气盈然的粥端上桌,归晚放下心头的疑惑,一勺刚下,脑中闪电而过,她低呼出口:“是他…”

  “王…”谨慎地轻喊一声,却被对方厉眸一瞪,可湛忙改口“公子。”

  见对方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他只能硬着头⽪再接再厉:“公子,这个时候离开家,好象不太好吧。家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知道对方不愿多谈这些,心中哀号着,想他堂堂弩军亲卫队队长,只有面对这新登基的王时,才会如此窝囊。

  耶历吃完最后一口,发现他的侍卫队长面前食物半口未动,面⾊难看至极,知道他担心此次行程的安危,安慰道:“这次我必须亲自来,有了莫娜的乔装,你还怕什么。”

  “可是,王,你大位初定,大王子一定还不甘心,你如今不守在王庭,会不会…”细声说着自己的隐忧,却发现耶历的面⾊为之一沉,可湛立刻住口,他又提到了忌讳。

  老弩王半年前薨逝,死前并未言明皇位谁属,两位感情还算深厚的王子就在那一刻蓦然决裂,由于二王子耶历的才⼲一向被弩族所认同,长老一致支持,大王子只有退出,谁知他心有不甘,纠集了人马要与耶历王子对抗,最终惨败,被赶到了漠河以北…这件事,被弩都的王室深⾝忌讳。

  再次用眼神制止对方的自暴⾝份,耶历召来小二结帐,在这样喧杂的环境里与他空有勇而没有谋的侍卫队长说话,不知会引来多少后患,他果断地决定出了饭馆再商量。

  面如土⾊的可湛随着耶历起⾝,向外走去,人声鼎沸的店堂里,他也不能多说什么。走在前首的耶历突然⾝形一怔,脚下立缓,目光中带着不敢置信的异芒:“是她?怎么可能…”

  可湛好奇地也往门口望去,小二穿梭的⾝影掠过,什么特别的人都没有看到。

  耶历再望去,已无人站在那里,刚才那一瞥是错觉吗?也对,她怎么会在此处…面上现出苦笑,他恍然若失。忽视可湛疑窦的眼神,往外走去。

  这一路比来时更沉默,侍卫队长可湛不敢贸然开口,耶历从饭馆走出来时,表情有些古怪,他不噤揣测着,刚才王到底看到了什么?

  “…公子,这次我们冒这么大的危险,到底来见什么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声音力持平稳,把刚才那失神的恍惚排除脑外,耶历简洁答道:“一个能打败林瑞恩的人。”

  可湛张大了口,震惊地无以复加,林瑞恩三个字,对弩族来说,是一座山,⾼耸⼊顶,不可逾越,林家的军旗扬起,即使是弩族的勇士们,也会有片刻的踌躇和不安。弩族曾一度认为,林瑞恩是启陵的城墙,打不了他,就进不了天朝。现在居然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打倒林瑞恩?

  “到底是什么人?是名将吗?”‮奋兴‬地问道,直到此刻,可湛才觉得冒险而来是物有所值。

  耶历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名将?他甚至连将都算不上,这个人只是个手段狡猾的小人而已。”

  “小人?能打倒林瑞恩?”“许多名将都不是死在‮场战‬上,而是死在谋里…没什么好奇怪的。”知道头脑简单的可湛听不懂,耶历简而化之地一句带过。

  可湛却在这时理出一个头绪:“王,你的意思是,我们马上要对启陵开战了?”

  赞赏地看了可湛一眼:“照天朝人的说法,我们只欠了东风而已。”所以这次才要犯险来取最后一阵东风。

  “到了。”

  *林瑞恩换了一⾝便服走出房,寒气袭人,对他却似乎没有多大的影响,淬蓝冬衫,明净简洁,把这少年将军衬得更加冷峻。军师走了过来,对他打量了一番,好奇道:“将军要去哪里?”

  “去城里走走。”

  “正好军中有些物资要采购,我陪将军同去吧。”军师温雅地笑笑,谁也猜不到他笑下蔵着什么。林瑞恩不置可否地默然不语,倍显淡然。

  两人骑着马从偏郊赶到督城,将马匹给首城将士,随即像普通人一样进城。

  在几处商家买了些军用所需,军师有条不紊地进行,倒好像林瑞恩是陪同他来的一般。

  走出商铺,军师瞄了瞄有些不专心的林瑞恩:“将军,前几⽇有人报告,城里来了个脸带伤疤,凶神恶煞的男子,还有个一个极为俊美,⾝着男装的女子。这件事,不知道将军听说过没有。”

  恍然间,林瑞恩有种被看穿的感觉,眉一皱,朗朗道:“听说过。”

  “平⽇在军中训练新兵,稍有闲空,将军就阅读兵书,今⽇却一反常态,想要进城走走,原来也是听闻这消息的缘故。”军师平淡地叙述着,一字一句却像针般的尖锐。

  “军师有话不妨直说。”

  “将军,你认为现在是什么时刻?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将军,要知道,现在是启陵危难之时,”沉下脸,军师肃然道“內朝动不安,外朝咄咄人。朝中此刻争斗不休,楼相皇上对峙一方,听说还有一个南方望族牵扯其中,局势不明,朝中之人如履薄冰,惶惶不安。而外忧更甚,人人以为弩王新丧,近期內不会出兵,将军,只有你我知道,新登基的弩王耶历雄心壮志更甚乃⽗,兼且此刻逢新王初政,军中士气涣然一新,犹如梦醒猛虎,时刻都有可能把爪牙伸到启陵…”

  “我知道。”林瑞恩冷着脸,连语调都是冷的。

  “既然将军知道,是我多言了,”蓦然停下,军师指指前面小巷“将军可以自己抉择。”

  知道前面的小巷就是军士报告的归晚目前所居地,林瑞恩站在巷口,面现茫然,踌躇难决,他为何会到此处?这样的情形,就算进去了又能如何?犹豫了许久,轻轻一叹,转过⾝,往回路走去。

  军师见状颇有喜⾊,他这亦⽗亦友的角⾊有多难,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林瑞恩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待他有如自己的亲生孩儿。只希望他行事莫要有片刻差错…这一片苦心,就算只能充当⽩脸,他也甘心为之。

  两人顺着督城最繁茂的大街走回,车⽔马龙,摩肩擦踵,林瑞恩一个恍惚,撞上一个疾走的壮汉,他一愣,手伸出,想要扶稳对方。被他撞到之人脚下跄踉,被撞出三步,才站住脚跟。双方都有些吃惊地望向对方。

  林瑞恩这才看清对方是两个人,被自己撞到的那个浓眉大眼,眸⾊坦,显是正直憨厚的人品。而他旁边那人,眼神深沉不可测,更有怒而不言的威严。两人都是⾝材魁梧,看样貌也不是天朝人士。先抱拳,林瑞恩略含歉意:“刚才得罪了。”

  “不,是我们得罪了。”对方的汉语说得极流利,就是口音有些古怪,急匆匆地看了林瑞恩一眼,打探的意味很浓,不等林瑞恩还礼,两人已经快步离开。

  军师盯着两人的⾝影离去的方向,讶然道:“这两个人,不似普通人。”

  林瑞恩赞同地点点头,普通人无意间被他撞到,必被震倒,而刚才那个人只退了三步,显然⾝手不凡。

  这时候,谁都不知道,相遇是命运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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