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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都情重 第七章 情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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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载二年夏,⽟硖关內急函发往弩都,天朝首辅楼相的亲笔书信递于弩王,弩王看后良久,立刻传书召二子耶历回都,可惜当时耶历王子一意孤行,不肯撤兵,弩王大怒,亲赴⽟硖关外弩军营帐,和王子耶历吵了起来,当时在营帐外目睹之人亲口传述,史学家照实如下记载:

  弩王怒极,一掌挥于王子脸,大喝:“天下无美至此耶?为一女子,妄动⼲戈,我大弩百世基业置于何处?”

  耶历王子怔然,苦笑作答:“天下有美,与我何⼲?吾唯想月神一人耳,如若得之,天下之美尽弃。”

  弩王哑然,沉默片晌,正颜道:“非至強,焉得月神,非至尊,焉守月神?尔得月神,则必先得天下。”

  耶历闻言,茫然不语,半⽇之后,兵退弩都。

  ⽟硖关外弩兵尽退,曾有人将弩王营帐外之话传于楼相,戏言相问:“天下之美多矣,何故执于一人?”

  楼澈淡笑,如是答曰:“天下之美多如草,惟吾归晚,天下独一人尔。”

  惟归晚,

  天下独一人尔。

  后人把此句刻在碑上,而弩族的月神庙在同年秋季,雕刻起月神石像,月神的样子竟然与弩族时代相传的样子有所不同,五官精致秀美,如同天朝女子。而二王子耶历专心国政军事,心无旁殆。

  此事记载为“⽟硖暑变”为之后的“⽟督之战”埋下了导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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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树浓夏⽇长,楼台倒影⼊池塘。⽔晶帘动微风起,満架蔷盛一院香。

  蔷薇花开得正浓,四处绿树荫荫,⽟硖关外,酷暑炎炎,浩壮队伍准备起行回京。

  楼澈离京已有一月余,宮中几次急召,他均置之不理,陪着归晚在⽟硖的景胜之地游览一番,到了此刻,也到了不得不回京之时。而林瑞恩本因胞姐探⼊弩族毫无音讯,而来到⽟硖关,此刻,弩军已退,把关防之事给林染⾐后,也准备一起回京。鉴于归晚被劫之事,此次的队伍戒备森严,声势浩大。

  马车已经换成夏⽇的竹帘,透气清凉,归晚懒散地靠着车架,沿途景⾊走马观花似的眼前路过,百无聊赖之际,看到楼盛心不在焉地骑在马上,似在沉思,心念一动,归晚招手,让楼盛跟在马车旁。

  “夫人,”驱马上前,楼盛低头示礼,他负责归晚的安危,片刻不赶疏忽。

  “你心事重重,是在想染⾐吗?”归晚笑语,在⽟硖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但她对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三分倾心,就连这不苟言笑的楼盛,也对林染⾐生出情愫。

  紧抿,楼盛浑⾝一绷,声音低了几分:“夫人说笑了。我是什么⾝份,林‮姐小‬将门之后,我岂可⾼攀?”

  听着话里不无感慨和遗憾,归晚轻笑:“门户之见吗?想不到洒脫如她,也不能幸免…”最后一声倒似感叹,着几不可闻的轻讽,逸出口中。

  一个多月相处,楼盛已知道车中人行为思路不同于一般官宦女眷,对她有着一份敬重之情,且她风华无双,自有一种让人倾心的自如,苦涩浮上脸面,说道:“世事难以两全,又岂可強求。”

  “強求?”归晚轻呢,她直觉林染⾐也并非无情,只是这感情背后纠了太多外在因素,而倍显艰难和无奈。

  难道世事真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

  两人谈论之时,整个队伍渐渐慢下速度,楼澈和林瑞恩回马转⾝,一左一右来到马车旁,楼澈指指前方,语道:“前面有凉亭,天气炎热,我们在此歇息一会。”

  归晚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是凉幽静之处,点头答应,队伍很快来到凉亭之处,暂作休整。

  走进凉亭,还未坐下⾝,便听到一阵喧闹声四起,归晚好奇回头,亭外士兵本来各做休息,此刻却有些混,团团围住一个人,其中被围之人在如此盛夏,竟然穿着厚重的冬⾐,披头散发,显然是个疯妇,疯癫四闯,嘴里还念念有词。林瑞恩的士兵果然训练有素,排列整齐,围成半圈,既不让她闯⼊,也不伤害她。

  归晚仔细一看,这疯妇竟是个瞎子,闯,没有半点方向感。靠近亭子的士兵注意到归晚的视线,朝亭外命令:“还不把这疯子赶走?大人和夫人还要休息。”

  疯妇听到士兵这声命令,大笑出声,嚷嚷着念道:“命是命,运是运,众人皆是醉,惟我心独醒…你说我疯?难道你就清醒吗?听你声线尖锐,却又中气不⾜,显是外強中⼲,让我想想,啊…想到了…你定然是丧无子之命…”停停顿顿说完之后,显是极为‮奋兴‬満意,自顾自地笑起来,不⾼不低的疯笑声在空气中传开。

  听到她的疯语,别人没有反应,那士兵却是脸⾊一⽩,他自己清楚,他现有一个女儿,而子在去年刚刚过世。这疯妇竟然完全说中,士兵张口结⾆,无法出声。

  林瑞恩皱起眉,朝亭外一挥,轻喝:“给她些钱,让她走。”

  士兵还未领命,那疯妇突然静下来,不再闯,低低喃了几声,询问道:“是谁?刚才是谁在说话?为何会有如此斗气?冷中含威,斗气四扬…是谁?”

  她这几句话出口,全军都有些震动,这疯女人疯言疯语,却又句句中的,楞在当场,也不知如何是好,归晚忍不住笑出声来,扬手示意,让士兵们散开。

  疯妇注意到⾝边阻力消失,跌跌撞撞,东倒西歪,步履蹒跚地慢慢靠近亭子,归晚怜她双目失明,让⾝边士兵前去搀扶,谁知那疯妇一碰到士兵的手,当即甩开,恻恻地冷笑道:“我不瞎,瞎的是你们…走好自己的路吧。”

  闯到亭子前,她四晃脑袋,低囔道:“刚才说话之人,能否让我测命?把手给我,我会捏骨…”

  林瑞恩少年之时就已经征战沙场,对怪力神话一向都是不于理睬,冷着脸,不言不语。

  归晚对这妇人倒真有几分‮趣兴‬,童心一起,使了个眼⾊,让楼盛上前给他捏骨,楼盛走上前,把手递到疯妇面前,疯妇人一把抓住,不断捏手腕以下的位置,她双手肮脏,油污之渍都沾到了楼盛手上,楼盛眉头也没皱一下。

  “不对…不对,你不是说话之人,你虽也具斗气,但决不⾼扬,不是将才。”疯妇一边哀叹,一边哼道“你所爱之人定是为你所死…半⾝为奴,孤独终老…”

  楼盛控制不住地脸⾊一变,惨⽩如纸,把手菗回,阻止她再说下去。那疯妇也不以为意,咯咯笑了几声。这几声笑声传进众人耳里,都被刺了一下似的,冷飕飕的感觉从脊椎处冒上来。

  楼澈坐在亭子左角,把全部情形看在眼里,轻摇纸扇,戏谑道:“想不到此处还有奇人,能够知晓天命。”

  疯妇骤然把头转向左角处,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文气?清贵文气,为何…为何文武之气同时出现。此处什么地方?”

  直到此刻,归晚收起看戏的心情,正⾊再次打量站在中心的疯妇,轻问道:“你既能卜算命运,怎么算不出⾝处何处?”

  疯妇突然不再言语,把头转向归晚的方向,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

  虽然知道她目不识物,但这样让她看着,归晚也感到诡异难测,楼澈见状,正要呼人把这疯妇赶走,那疯妇突然浑⾝发抖似的,走近归晚,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喃喃道:“给我手,让我给你捏骨,说话,说话给我听听。”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纷纷看向亭中各人的脸⾊。楼澈舂风沐人的脸上现出些微不悦,林瑞恩诧异之余,看向归晚,似有担心。

  归晚略楞一下,偏头考虑,抿倩兮一笑,豁然道:“好吧。我让你测一测。”

  楼盛上前,仔细地盯着疯妇,怕她做出出格行动,疯妇颤栗着伸出手,搭上归晚的手,众人都有种惨不忍睹的感受,归晚皓腕如雪,此刻却染上了脏腻的污渍。

  捏摸半晌,突然跪倒在地,重重一磕头,嘴里嘀咕:“…是娘娘,是娘娘…浴火凤凰⼊九天…”

  所有人都楞在当场,士兵们脸⾊惶然,咄咄不敢出言,楼澈脸⾊骤寒,手中扇子一收,敲打在亭子的石柱上,冷然道:“胡说什么,来人,把她赶出去。”

  厉喝声冰澈冻人,士兵忙上前,正要去拉扯那疯妇,疯妇还跪倒在地,喃喃自语:“你们不信,不信,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命?这是什么命…娘娘,肯定是娘娘…”和士兵在亭子中拉扯纠,不肯离去。嘴里还喊:“相信我,你一定是娘娘的命格,各人有命,不可逆天…”

  归晚也是蹙起眉,现出不快之⾊,见那疯妇不断挣扎,大喊大叫,心念一转,制止了士兵的行动,边漾起浅笑连连,对着疯妇道:“你一生测命,可有偏差?”

  “没有,我不会看错命理。世上命运错综复杂,天命如此,人力不可违…”

  “那就从我开始吧,”归晚打断她絮叨的话,已有些恼意,截然道“我不信你的命理,我的命,岂容他人擅自决定,我命由我不由天,知道吗?”

  疯妇听完,不敢动弹,突然转⾝,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口中发出狂笑之声,不住地回昑:“我命由我不由天…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直到跑出很远,她那疯癫的笑声还是不断传⼊耳中,⾼⾼低低,狂肆意,震得众人都有些心慌。

  楼澈脸⾊不善,而林瑞恩神⾊复杂,本来一场歇息也变得有些沉闷和诡异,休息之后,队伍再次启程,归晚被这疯妇一闹,心中颇不适意,走出亭子之时,不噤回望,看向亭子上方的牌匾,轻念上面的字:“君莫亭?这个亭子叫君莫亭?”

  君莫亭…君莫停,难道真的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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