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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回 绿荫深处桃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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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郞翩行于前,昆仑亦步亦趋。

  见他细、丰臋,宛若女子,却是步履刚健,⾝手了得。好生生出现了如此之人,使得原本就已十分诡异的此一庞大组织,更加添了几许神秘…

  看着七郞那般款款⾝步,简昆仑只觉着好别扭,不大自在。恨不能照庇股给他一脚,偏偏对方持礼以待,又奈之何?

  一袭⽩⾐,闪闪生光,却绣有点点桃花,人是那般的俊俏,我见犹怜,错在投错了娘胎,若是个女孩儿家也就好了。他却又是个男人。

  简昆仑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偏偏那个婀娜娇好的⾝子,就在他眼前移动,闪动跨进,如风摆桃花,竟是点尘不沾。论及武功,真正顶尖儿一等一的⾼手,印象里对方门中,也只有那位飞花堂堂主时美娇,堪与并论。

  他由是对眼前七郞,心生诧异。先前雷公公曾以少君称之,莫非他是主人柳蝶⾐子侄辈人?抑或是柳氏⼊室弟子?果真这样,在万花飘香此一组织里,应是⾝尊位隆,为人敬重,观之雷公公先前对他形样,却是忌讳有余敬重不⾜,却又为何?

  七郞前行极快,却不忘时时回头打点,每纵一步,即回⾝相待,这番顾虑也忒仔细了。

  简昆仑耐着子,一言不发,所幸主人下榻的紫竹精舍,已在眼前。

  简昆仑对七郞,固是心存厌恶,但是他那一⾝杰出轻功,却令他不敢稍存轻视,尤其是他前进的步法,在启发着有关眼前阵势的关窍,七郞再一刻意逗留,顿为简昆仑有所悟及。

  平湖秋⽔,一桥枕波如醉。几株枯树,掩不住垂垂老态,在蒸腾着袅袅⽔雾的映衬里,形样越显萧索。小风轻袭,在洒満了⻩金般的秋天太里,碎了波光粼粼的层层⽔面…一个人斜倚老树,长竿在手,正自临湖垂钓。

  那么宽大的黑⾊长帔,墨云也似地置散在草地上,正同于他⾝后过长的棕⾊长发…两样东西连在一起,给人说不出的懒散意味。

  懒散便说明了那个人,以至于,他虽然长竿在手,却连眼睛也不睁开,竟似睡着了。

  手上长竿之外,⾝旁草地上平置着两口带鞘长剑,一个饮⽔的紫砂瓦樽,一具七弦琴,这一切在眼前宁静的气氛里,也同主人一样,俱似睡着了。

  简昆仑触目而惊,霍然定住了脚步。无庸多说,这人便是柳蝶⾐了。

  双方距离约在五丈左右,然而简昆仑却约束着自己不再前进,对方即使⾝怀绝世奇技,在这个距离之內,也是万难施展。

  然而,那老人…柳蝶⾐却似真个睡着了。原本闭着眼睛的脸,竟似不支地微微垂了下来,甚至于手中钓竿,也有下垂之势。简昆仑目及之下,噤不住吃了一惊。对方若真是那个传说中的爱花主人,便是当今天下最厉害的一个人,何至于眼前懒散如此?他岂能不知道自己的来到?抑或是本就没有把自己这个人看在眼里?

  一霎间,简昆仑心里不觉羞辱,几至形⾊于面。似有阵阵微风,将地面萧萧落叶向外移动,包括⽔面粼粼的波纹,都像是在一个自然的频率里作息,这频率也似支配着主人的呼昅。

  他竟真地睡着了。

  虽不曾发出震耳的鼾声,却是充耳可闻,随着他均匀的呼息,双肩做一定的‮动耸‬,粼粼波纹,落叶,都在此一个频率里,配合得恰到好处。

  这番景象其实再自然不过,偏偏就错在太自然了,看在明眼人如简昆仑者的眼睛里,顿时心生警惕。

  所谓的混元一气及太极感应圈,皆为传说中內功极上乘境界,擅者极稀,能达到如此功力境界者,不用说,自然大非寻常,看来眼前的柳蝶⾐,应是庶几近之了。

  果真如此,简昆仑需向前踏进几步,便能测知,那是随着练者本⾝的气机感应,借助于呼昅或全⾝⽳脉的自然传送,达于体外一定距离范围,在此范围內的任何介⼊,都能使练者本⾝有所感应。必是因为如此,柳蝶⾐才似毫无顾忌地睡着了,这种奇妙的反应,甚至于包括⽔底游鱼。若是一条鱼,恰于这一霎上钩,自然能使他立刻警觉,其实在上钩之前的触动钓饵,也有不可思议的微妙感应。

  对于柳蝶⾐言,七郞当是称得上细心体贴,极尽照顾关切之能事,以至于眼前的闭目小憩,他也不忍心率先打扰,便自远远静立一隅,敬候着主人自然的觉醒。

  便是那片轻悄的枫叶,打扰了主人的美梦。

  一片红通通,几至透明的枫叶,自湖边老树枯枝飘落而下,翩翩自睡中的主人头顶飘过,便是这般轻轻的一丝音讯,使得睡梦中人猝然为之惊醒,反应极其鲜明!

  像是为人推了一下,柳蝶⾐霍地抬起头来。

  却在这一霎,右手长竿,倏地抡起,⽔花一响,一条盈尺银鳞,同时钓起,不缓不急,却为他同时抬起的左手在手里。

  虽说是忽然惊醒,他的动作并不慌张,反似极其从容,右手抡竿,左手鱼,配合得恰到好处。那一双蕴含着隐隐光采的细长眸子,却已注意到简昆仑的到来。

  “唔…你来了…”

  反手把鱼抛向湖里,这一霎,他的睡意已似全消。

  “你过来,咱们好说话!”

  说时,长竿直倚,却把⾝子缓缓向后仰起。

  简昆仑哼了一声,举步直趋而前。约莫在对方⾝前丈许左右站定。

  他几乎已可判定,眼前这人便是柳蝶⾐了。

  这个人在他心目中,不可否认的,是具有极为特殊分量的。然而,正因为这样,他却更不能在对方面前稍示微弱。

  想象中,柳蝶⾐这人,必然已很老了。甚至于刚才的那一瞬,瞧见他垂下的棕⾊长发,依然认为如此。直到这一刻,双方近距离细察之下,才觉着这个判断错了。

  这个人并不老迈。

  看上去,不过四旬左右,眉长目俊,鼻直口方,若非困于眼前的病势,略似憔悴之外,平常时候,应该是相当英俊漂亮的一个人物。

  柳蝶⾐也似同样地惊讶。也许是简昆仑的忽然出现,使他想到了许多过去,这一切都因为简昆仑与他⽗亲的酷似。

  “不错…看来你确是简冰的儿子…”他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简昆仑。”

  一霎间,他眼睛织着谜样的光采,似乎许多过去了的事情,一下子都记了起来。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叫这个名字?”

  简昆仑当然知道,却没有必要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基本上,双方敌对的立场,并无改变,特别是简昆仑知道他与⽗亲的那段宿仇之后,新仇旧恨齐聚心头,岂能轻言化解?

  柳蝶⾐的神态依然不失懒散,这一霎更似带有几分虚幻的飘渺…

  “那是因为你出生在西北地方的昆仑山…”他说“你⺟亲是个红颜薄命的女人,生下你不久之后就死了。”

  简昆仑冷冷一笑:“你说得都不错,看起来,你对于我家的事情很清楚。”

  “清楚得很…”柳蝶⾐微微笑着“可以说比你还清楚,但是今天我召你来这里,却不是跟你闲话过去,过去的事情连你都不一定知道。”

  简昆仑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柳蝶⾐说:“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年轻人见义勇为打抱不平,这都不是坏事,要紧的是,不要意气用事,更重要的是要量力而为,自己要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就像你的…”

  顿了一顿,他再一次向简昆仑注视过去。

  “你坏了我的大事…”

  说到这里,柳蝶⾐那张颇似憔悴的脸上,情不自噤地浮现出一丝苍⽩的颜⾊。

  “你的胆子不小…”柳蝶⾐说道“这个天底下,凡是胆敢与万花飘香这个门派为敌的,结果只有一样…便是自取灭亡,你也不会例外。”

  简昆仑立刻有所感触,便是透过对方语锋所立即传过来的強烈杀机,以至于使得他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他立即又向前踏进一步,依然是站在原来地方,目光里由不住散发出強悍的刚烈意昧。

  柳蝶⾐噤不住微微笑了。

  “我知道,你是家学渊源,你⽗亲当年剑术极佳,看样子,你也不差。时堂主更告诉过我,说你的剑术功力尤在那个崔平之上…崔平也已相当不错了,他的红棉剑技,在剑术门中,独树一格,应有一定的分量,只可惜,你与他初次相见,他便死于非命,要不然对你应有相当稗益,很可惜…”

  对简昆仑来说,这几句话真有割肤刺心之痛,一个成名剑客的死,在他嘴里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便算是盖棺论定了,更何况致死崔平的元凶大恶就是他本人。

  简昆仑虽似有刺心之痛,却不便现之表面,更不为此于扰了眼前自己的情绪。

  聆听之下,他也只是微笑而已。

  柳蝶⾐却很仔细地向他注视着,就气势而论,他瞧出一派剑术大家的形象。

  就只这一点,对方虽只是个少年,他却不能轻视。

  “七郞!”他转过脸来,瞧着⾝边的那个少年“这便是我常常与你谈到的大家风范了,遗憾的是,你却没有…”

  七郞腼腆着扭了一下⾝子,媚⾊中大有颉颃,意似不服。

  “我不是说你的剑术不及他…这一点,须待你们比过才知道…”柳蝶⾐说“我指的是气宇和风范!你应该记住,一个具有杰出⾝手的人,都应该具有一种属于自己的风格气势,即使功力有所不⾜,气宇却不能不弘。”

  柳蝶⾐的眼睛,不失怜爱地看向⾝边的六郞。

  “这么多年以来,你常常遗憾,碰不见一个剑术能与你抗衡的敌人,现在你的机会来了…”指了一下面前的简昆仑,柳蝶⾐说“就是他!”

  七郞微微呆了一下,大眼睛里织着极其错综的感触,本质上,他极其要強好胜,只是却无意拿眼前的简昆仑来试剑。

  柳蝶⾐的此一安排,显然是有深刻涵义。对于他来说,简昆仑还是一个孩子,如果仅仅只是比试一下,自是不伤大雅,若是另有居心,可就大大有失风度,传扬出去,难免令人失笑,在柳蝶⾐来说,这是他无论如何所不能为之的。如此一来,这个差事可就落在了七郞的头上。

  七郞的剑术,曾经他刻意指点,已具有十分可观⾝手。

  七郞的沉着冷静,手下无情,他更清楚。

  七郞的⾝分尤其暧昧,既非是他门下弟子,却远比一个弟子自他⾝上学习得更多。既非是他属下一员,却可任意进出任何殿堂,承宣他的旨意。他应该算是一个门下的请客,可是清客哪有如此排场?尤其是近两年以来,柳蝶⾐对他的凡事依赖,进出相随,几乎已到了一⽇不可分离地步。

  七郞既是赳赳昂蔵七尺之躯,却又‮媚妩‬一如妇人。

  这一切点缀着眼前这个少年七郞,诚然多姿多彩,不要说外人弄不明⽩,就是万花飘香里面的自己人,也搞不清楚他是个什么⾝分,只有极有限的如时美娇这等⾝分的几个人,略略知其一二。而这几个人却又都心照不宣,决计守口如瓶,人前人后都不会轻易吐露只字。

  七郞的重要,只有主人柳蝶⾐自己心里清楚…

  多年以来,这个形象特殊的少年,曾为他夜行出⼊,⼲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铲除了不少格于现实,而又不便解决的人物。

  每一次,七郞都能圆満完成任务,从来也没有令他失望过,一切的一切…正说明了柳蝶⾐对他的倚重,于公于私,都不可一⽇或缺。

  现在,他却期望着,把简昆仑这样的一个人,到七郞的手里。

  七郞的感触,甚是震惊。他与柳蝶⾐之间的默契,早已是心有灵犀,什么事本用不着多说。眼前这件事,更不例外,便是柳蝶⾐存心假七郞之手,杀害对方简昆仑这个人了。

  “我已为你们准备好了宝剑!”

  两口形式古雅的长剑,早已平置草地,简昆仑在见面之初,已经注意到了,其中一口,正是时美娇得自崔平手里的那一把月下秋露。

  月下秋露正在柳蝶⾐手中轻轻把玩。

  “好剑!”嘴里赞赏了一声,他那一双长而秀俊的眸子,平视着当前的简昆仑侃侃而论“知道吧,此剑是当今仅存的七口古剑之一,当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我曾经一度动心想据为己有呢…”

  “后来呢?”

  简昆仑已由对方⾝上学会了耐心,哪怕是死亡将至前的一霎,也不要使自己变得气馁,或张皇失措。

  对于简昆仑这般镇定,从一开始,柳蝶⾐就很欣赏,一个能视死如归的人,无论如何都值得喝彩。

  “后来我自己得到了另一口,”柳蝶⾐说“便是七口古剑之一的风起云涌。”

  他随即拿起了这口风起云涌,双剑并陈当前。

  “月下秋露寒,属,风起云涌烈,属,比较起来风起云涌的杀要強得多…却是正对了我的口味,或许月下秋露的质地,比风起云涌更要纯一些,只是:它却与我比较没有缘分。”

  简昆仑冷冷说:“怎说无缘?现在它已经在你的手里。”

  “不,它是你的…”

  “我?”

  简昆仑几乎惊愕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配拥有它,那么它便是你的了。否则,便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说着,柳蝶⾐含着微笑,把手上的月下秋露给⾝边七郞道:“把剑给他!”

  七郞微微愕了一下,答应一声,走过去把剑递给了简昆仑,后者迟疑了一下,也就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这口剑原是你⽗执好友所有,他死了。更无后人,你便是唯一的合法持有人…”

  微微一顿,他含笑接下去道:“当然,如果你也死了,这口剑才会变成真正的无主之物,那时候情形就不一样了。”

  简昆仑微微一笑,很明⽩对方的弦外之音,一双眸子自然地转向面前的七郞。

  如果柳蝶⾐再无别意,那么能够杀死自己的人,便是眼前这个人了。

  从柳蝶⾐手里,接过了风起云涌,七郞的手心直觉着有些冒汗。天知道,在柳蝶⾐过去无数次的策使之下,早已经记不清杀过多少人了,然而,却没有任何一次像眼前这一次这样,使他如此为难。

  人与人的接触、观感,实在太微妙了,什么原因也说不上,反正从第一眼开始,简昆仑这个人就对了他的脾胃,其中更似有些什么别的因素…思绪纷至沓来,一时也理它不清。

  柳蝶⾐的眼睛就是命令,谁也无能抗衡。七郞早已习惯,更是无能反抗。在柳蝶⾐的目光注视之下,他别无选择,便只有接受之一途。

  他的眼睛随即向侧面敌人简昆仑注视过去,后者并无丝毫怯敌之意,在简昆仑的感觉里,柳蝶⾐一代剑狂,自己万无取胜之理,眼前的七郞,却大可放手一搏,当设法立于不败之地,再留后策!

  然而,柳蝶⾐这只⽔晶狐狸,极其狡猾,还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要他先自透出了口风,才能伺机后动。

  紧紧握住手里的月下秋露,简昆仑內心不胜动感慨,直觉里仿佛崔平世伯的灵就在⾝边,正在向自己注视。接下了崔平的剑,事实上也就等于更正式地接下了为他老人家复仇的重任…便是这种情绪的感染,一霎间加深了眼前的仇恨。

  一股凌人的气机,打从七郞立处,直袭过来,说明了双方正式敌对的立场。

  这个七郞必有非常⾝手,只由眼前这股凌人气机即可判知。事实上,也只有深精內功、精通剑术菁华,才能如此施展,简昆仑再也不能心存犹豫,霍地向正中跨出了二步,双手倒持长剑,拉出了门户。

  “好!”柳蝶⾐由不住在一边赞了一声,转目七郞道:“七郞,你可看见了?这便是我常常与你说起的龙形一字剑门了…你可知道?”

  七郞点头道:“我知道。”一双眼睛不敢稍瞬,直直向简昆仑注视着。脚下随即也有了移动,渐渐与简昆仑正面对立。形势的发展,已到了一触即发地步。

  柳蝶⾐忽然一笑道:“我几乎忘了,这是不公平的…”话声甫落,他斜倚的⾝子,已似一片乌云般倏地腾起,猝起即落,宛若怪风一阵,已到了简昆仑⾝边,随着他递出的右手,眨眼间已扳住了简昆仑左面肩头。

  出手奇快,宛若电光石火。

  简昆仑真的没有想到,对方忽然间竟会有此一手,正因为前此被时美娇封了他⾝上要紧的⽳脉经络,以致⾝手大欠灵活,更何况柳蝶⾐电光石火的亲自出手,乃至于一上来即为对方扳住了肩上要脉,再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

  虽说如此,他犹有反手出剑之能。那意思是,在对方力道尚未‮穿贯‬全⾝之前,把握分寸,于一发千钧间出剑伤害对方要害。

  一念之间,长剑已脫鞘递出。

  反手一剑,巧取天星!仰首倒转之间,直向柳蝶⾐咽喉要害间撩去。

  却是慢了一步。柳蝶⾐⾝法绝快,并无逗留,简昆仑动念发剑之始,他却已去而复还,来去如电,惊鸿一瞥间已闪开了⾝子。

  “哼哼…”打量着面前的简昆仑,柳蝶⾐微笑道“还差一点,不过,如果现在出手,可就要快上许多。小子,你⾝上的脉络,我已经给你‮开解‬了,大可施开⾝手,全力一拼!”

  微微停了一下,他才接道:“你二人年纪相差不多,剑术各有成就,兵刃来往,举手应无相让,不必心存仁厚,且看看胜负如何!”

  言罢,后退一步,立于树下,大有作壁上观神态。

  简昆仑聆听之下,才知道⾝上脉络已解,对方果有毒手相害之意,方才出手,自己已是万无活理,一时大为自惭,试着运行一下气机,果然畅通无阻。

  话虽如此,柳蝶⾐岂是真的对他心存不忍?简昆仑却不敢如此猜想。柳蝶⾐分明自负托大,眼前故示小惠,为他‮开解‬⾝上脉络,其实正说明了,他对李七郞的信任有加,认为即使双方在完全公允的情况之下,七郞犹应有必然制胜的绝对把握。如此一来,简昆仑应是死而无憾。便是传言出去,也与他的虚名无损。

  打量着当前的七郞,柳蝶⾐微微点了一下头,一切皆在不言中了。

  柳蝶⾐的话其实已说得再明⽩不过,什么举手对敌应无相让,什么不必心存仁厚,在在说明了眼前一战非只是胜负而已,看来亦是生死存亡之一战。

  简昆仑洞悉了对方心意,确是不敢心存大意,便把全部注意力暂时移向对面七郞⾝上。

  “既蒙主人看重,⾜下想必具有非常⾝手了,请教贵姓?大名上下?”

  说话之间,已然运动真气,贯通全⾝,神采间大异方才。却有一股凌然气机,透出气海一⽳,渐渐向外充斥扩张。

  七郞立刻就感觉到了,面⾊微微一惊,才似知道对方大非易与之辈。

  “我姓李,”七郞说“这里的人都只叫我七郞,你也这么称呼我就对了!”

  对答之际,双方护体內气已然相接触,却是一触即分,若即若离,用以作为探测对方行动的触角,极其微妙。所谓的⾼手对招,常常便是如此,能够制敌于出手行动之前,端赖此微妙气机接。

  湖边秋⾊,慡朗中带有几分萧索。破碎了的光,在眼前地面上颤动,红叶三五,冉冉脫枝迤逦作舞。

  李七郞的长剑还没有出鞘,只是神态间,已有所改变,那一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已似乎失去了原有的‮媚妩‬,姣好的面颊,也不再腼腆,变得狡黠而凌厉。终于,他现出了可怕的一面。

  一种突然的感触,使简昆仑警觉到对方李七郞的十⾜可怕之处…这番感触,前所未见。

  便在这微妙的一霎,李七郞已跃⾝而前。

  简昆仑却抢先他一步挥出长剑。

  两道闪烁剑光,在一个流动弧度里,接触到了一块,很可能只是剑尖部位,发出了叮地一声脆响,摇碎了一天剑影,双方已倏地分开。

  一出即收,倏忽去来。闪开来的⾝子,更是一动即定,突然站住的脚步,宛若打下地层里的一双钢桩,固若磐石。

  那却只是一霎间事。

  紧接着双方已二度锋。

  像是猝然掀起的两堵波涛,猛然间在了一块,凌厉猛劲的接触里,织出一连串的金铁鸣。飞动的剑芒,宛若泛泛流电!

  猛可里,一片流电打简昆仑头顶上闪过,其间距离,惊险万状。

  这一剑,原是七郞剑中精髓,取意雪纷飞,故名雪花罩顶,原是柳蝶⾐得意之传,简昆仑无论前进后退,或上或下,稍有移动,定当⾝着剑锋溅⾎当场。

  他却是⾝着磐石,丝毫不惊。

  饶是这般,李七郞的剑锋,兀自险险乎擦着他的发梢挥落过去。

  旁观的柳蝶⾐显然吃了一惊。

  李七郞一剑落空,即知不妥,却已避走不及,简昆仑掌中月下秋露,宛若跳动银蛇,在一个反手持剑的奇快势子里,剑⾝灿若匹练,噗地扎进了李七郞右臂。

  剑势方出,简昆仑已心中后悔。无论如何,这个李七郞与自己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一剑结果了他,于心何忍。

  意念方动,同时也接触到了七郞无助的脸,却于十分凄苦、绝望的神采里,迸出了令人费解的一丝微笑。

  简昆仑顿时心头一震,掌中剑原已刺⼊对方肩胛,只消稍进,或是剑芒微吐,也定能使对方內脏尽摧,立毙剑下,却是困惑于李七郞那丝莫名其妙的微笑,心头突有所疑,手下略迟,便只是弹指间的瞬间犹豫,李七郞的那一口风起云涌,已由左腋翻起,在几乎没有任何形迹可供追寻的情况下,刺中了简昆仑左面肩窝。

  像是触了电般,各自打了个寒噤,刷地分了开来,落⾝于寻丈之外。

  红⾎怒涌,一霎间已染红了各人上⾐。

  简昆仑终于明⽩了对方的诡计,那一丝伪装的微笑,不但使李七郞绝处逢生,更反败为胜,扭转了整个战局,使对方在已呈绝望的败势里,戏剧般地获取了生机,虽不能说反败为胜,却已是半斤八两,各占胜场。

  对于简昆仑来说,虽然侥幸没有丧命在李七郞剑下,却也没有脫离死亡影的宠罩。还有更強大的敌人,就在⾝边。

  是以惊魂甫定之下,一面自行点⽳止住伤处流⾎,一面转⾝向柳蝶⾐望去。他认为这一霎是柳蝶⾐最易向自己下毒手的机会,不能不防。自然,如果柳蝶⾐真有这个意思,简昆仑本无能防范。

  简昆仑的顾虑,并非无因。

  柳蝶⾐果然有此心意,却不过只是在于动念之间,并未真的实现。随即发出了一声深深叹息。

  简昆仑知道自己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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