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章 回头
起义”的新附军，⾝上穿着整齐的牛⽪甲，更是成为7关照的对象，热乎乎的
蛋，香噴噴的米饼，硬往怀里塞，一张张热情的笑脸，一片片⾚诚的心意，让你
本无从拒绝。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是最崇拜英雄的年龄，一对姐弟捧着热气腾腾的蛋，那姐姐指着新附军，对弟弟说：“山伢，你不是成天嚷着要看大军吗？看呐，他们都是陈大帅驾下的好汉，保守咱们家乡的大英雄哩！”
弟弟瞪大了眼睛，瞧着心目中的英雄们，
声气的问：爹说陈大帅在漳州杀鞑子，汀州杀鞑子，您一定立了好多战功吧？鞑子骑马跑得快，你们怎么追上去的？鞑子
箭厉害吗，有没有咱们寨子的雷六哥得好？兔子跑老远，他都能中呢！”
“什么英雄，他们…”讨虏军的士兵想说出实情，但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睛，却不愿意破坏一个美丽的童话，将下半截话呑回了肚子里。
被问到的“大英雄”则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脖子，陈淑在汀州、漳州抵抗元兵的时候，他们还跟在鞑子**后面，在两浙征粮征税，何曾杀过一个鞑子？
怀里揣着的蛋，手上拿着的米饼，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五手指头几乎拿捏不住，烫得
口又苦又辣，恨不得狠狠批自己两个耳刮子。
一群女孩子打着⾚脚，袒露着手臂，⾝穿人鲜
的特⾊服装，拿着米酒和蛋，把李世贵拦住了“将军，喝一口酒吧，这是咱自家酿的女儿红！”“将军，茶叶盐⽔蛋，带去阵上吃！”
原来她们见李世贵盔甲灿烂，走在讨虏军行列中，还当是陈淑麾下将官呢，像一群
快的百灵鸟，把他团团围住，一道道辣火辣的眼神，一张张纯真的脸庞，裸露的双臂和小腿更是肤⾊粉嫰，但好⾊如命的李世贵，连一丝儿⾊心也生不起，默默接过土碗，灌了一口米酒。
)比⻩连还苦，他抹一抹嘴，低着头快步离开。
“柳妹子柳妹子，将军喝了你的酒哩！”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过来，嬉闹着唱起了山歌，声音比江南三月的⻩鹂更动听：“锣鼓听声歌听音，郞唱山歌妹知情，解下彩带抛过岗，但愿早⽇结同心～～”
齐靖远听到这火一般滚热的山歌，心尖尖上一颤，陈总督⾝边那个叫杜鹃的女兵，每次训练结束之后，就是用一曲辣火辣的山歌向自己“挑衅”说她是认真的吧，一大群女子嘻嘻哈哈的闹着，好像是在开玩笑，说她没那个意思吧，可为什么每次都冲着自己呢？想到杜鹃微黑而秀美的脸庞，带着火花的目光，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往上翘。
齐靖远故意拖到了队伍末尾。“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汉军铁一般地纪律。但这支队伍毕竟是刚刚接收地。什么纪律都没来及细讲。所以。他留在队末。从怀里掏出了汉国金灿灿地金币。
可是。劳军地人们没有一个收下他地钱。少女们笑着躲开了。像一群快乐地小鹿；老人们摇着头。慢呑呑地收拾着碗筷。他们将下一代。将自己地希望送到了场战上。他们已不需要金钱；孩子们好奇地看着那亮晶晶地金币。他们甚至还没见过这种叫做⻩金地东西。更不知道许多人会为它丧失生命。但好奇心让孩子们围拢来。甚至伸出小手。摸摸“大英雄”手心里地宝贝。
随着少女地一阵叱喝。孩子们跳跳舞舞地散开了。金币仍然躺在齐靖远地手心。一个也没少。
只有一个老得⾝子弓弯。脸上地皱纹像闽西山地一样壑沟纵横地老妇人没有走。齐靖远一喜。“老人家。请你收下钱吧。咱们汉军。是不允许⽩拿民间东西地。”
老人家伸出了肌⾁⼲枯地手。不是来拿金币。而是捧着两颗热乎乎地茶叶蛋。她脸上地笑容慈祥。却有些呆滞。齐靖远注意到这点。他猛地一惊。
“五十年前。槐花阿婆地男人投了军。就再没回来过。她眼睛早哭瞎了。耳朵也聋了。什么都不晓得。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大清早摸起来煮了几个蛋。跟我们一起拿到了这里…阿婆已经没有用处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位⾼挑地山里妹子站到了齐靖远⾝边。银铃般地嗓音。带着说不出来愁绪。⽔波盈盈地大眼睛蒙上了一层⽔雾：“将军。能替我往鼓鸣山捎个信么？”
齐靖远点点头，家妹子的脸蛋忽然红了红，低下头去，又抬起来，鼓⾜了勇气道
你告诉鹿回头寨的阿黑哥，就说东山头的盘花花甜米酒！”
岭岗顶上一株梅，
手攀梅树望郞来；
阿妈问涯望脉介？
涯望梅花几时开～～
齐靖远离开了，手中的金币终究没能送出，⾝后，本来快的山歌，歌声中有化不开的忧伤。
翻过了几道湾，转过了几座山，李世贵怀里的蛋仍旧热乎乎的，因为蛋揣在心口，有体温暖着。
他知道，自己不配吃这枚蛋，而那上面散出的热量，更是让心口针扎一样疼，扔掉？一万个舍不得。
他已记不清楚，多少年没见过百姓劳军的场面了，北元的千户官职，或许会收到溜须小人的马庇，或许撒下大把银钱，可以在
院感受几分虚情假意的逢
，但老百姓会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鄙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那唾沫星子，能让你从头到脚洗个澡！
三年、四年，还是五年？这样自內心的笑容，这样滚烫的人心，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新附军的队伍里，一名最顽劣最滑头，平素心如铁石的老兵油子，忽然就跪地上号啕大哭，声音就像受伤的野兽：不是人，我不是人！我家在蕲州，全家都被鞑子杀绝了，可那年在池州，我竟然投了鞑子…”
哦，想起来了！李世贵回忆起来了，四年前，奉命驻扎池州，那时候，自己还是大宋朝堂堂正正的统制官，率军进驻池州的时候，百姓们就是这般，舞着红绸子，敲着快的锣鼓，杀了下蛋的老⺟炖了汤，拿出度荒的余粮蒸了⼲饭，淮南芜湖有名的红心咸鸭蛋、梅菜、香⾖⼲，塞得你怀里満満的，两只手都拿不下，成串的小鱼⼲、湖虾⼲还往你脖子上挂…那时候，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这一幕的可贵，似乎官爵、银钱，比老百姓的一点吃食更珍贵，更值得追求。
错了，大错特错！
接到驻节安庆吕大帅开城投降的命令，还以为是顺应天命，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改朝换代，甚至満心希望投靠新君博取功名。所以，李世贵投降鞑虏，打开了池州城门。
错了，大错特错！
鞑子进城后的烧杀
，
受荼毒后的池州百姓，眼神中完全失去了生命的乐，如同満城的行尸走⾁，而他们看着新附军…本应保护自己的朝廷军队，翻脸变成鞑子的帮凶，百姓眼中的仇恨，就如他们以宋军⾝份⼊驻时的乐，一样的炽烈！
残宋帝主暗弱，贾似道奷臣专权，大元朝忽必烈皇帝千古明君，伯颜丞相一代贤臣，改朝换代不可阻挡！我是顺应天命，我是弃暗投明！李世贵拼命替自己找着借口，直到那个⾎⾊的⻩昏。
他和亲兵喝得醉醺醺的，经过池州城东的那处小院，院子住着位温柔美丽的姑娘，在⼊城的时候，她曾经把亲手做的香⾖⼲塞到李世贵的手上。尽管宋军统制变做元朝新附军千户之后，就再没有被允许踏⼊这座小院，但李世贵仍然喜到这里来走一走，看着那座宁静的小院，他的內心似乎也能得到安宁。
那天的⻩昏，残
如⾎，和往⽇一样散步到小院外的街道，李世贵却听到院中传来了鞑子肆无忌惮的**。
他立刻子套
刀，向院子冲了过去，但在院门前，他停下了脚步…他已不是保卫百姓的守军，而是服征的四等仆从！
前进一步，将是完全不同的人生，李世贵握刀的手，已全然被汗⽔
透…也许过了整整一年，也许只有片刻，两个元兵从小院中出来了，他们打着酒嗝，离开前甚至还拍了拍门口
悉的新附军千户的肩膀，告诉他：“不好意思，如果是想玩姑娘的话，你来晚了点。”
小院內，两位慈祥的老人倒在⾎泊，那位眼睛会说话的姑娘，全⾝不着寸缕，⽩皙的膛上有个深深的⾎洞，失去生命光泽的眼睛，似在无言的控诉！
一失⾜成千古恨，再回已是百年⾝，李世贵从那一刻起，就不再有灵魂。他回到浙东老家，拼命博赌、拼命喝酒、拼命嫖娼、拼命敛聚钱财，然而无限的愧疚，却如毒蛇般无时无刻不在噬咬着心脏！
我还能回头吗？
与此同时，跪着的新附军老兵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鲜⾎铸成的聇辱和罪行，只能用鲜⾎来洗清。”齐靖远把老兵从地上扶起来“鞑子的鲜⾎自己的。”(，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