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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白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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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渔舟逐波受山舂,两岸桃花来古津,坐看红树不知远,行书清溪忽值人…”

  “当时只记⼊山深,青溪几度到云罢?舂来遍是桃花⽔,不辩仙源何处寻。”

  以上两折乐府,是唐代大诗人王维所作,用来描述天下闻名的桃花源。

  这片人间乐土,在湘北沅陵和桃源之间,由洞庭湖乘船沿沅江逆⽔而上,过常德、桃源,经张家湾到⽔溪,弃舟登岸,満山桃林掩映着一座规范宏大的的庙宇,那是后世修道人所建立的玄都观。

  这正是舂三月,桃花努放时节,沅江岸畔,玄都岸外,遍地桃花盛开,如锦如绣,忽然由桃林深处,走出一条⽩⾐少女,左手捧着一束桃花,右手轻提⽩绫罗裙,碎步轻盈,绕林而出,缓缓向江边走去。

  ⽩⾐女本来长的就美,再衬着一⾝雅淡⽩装,愈觉着迥出尘表,清眼⾼华,人面花光,相互映照,⽟貌珠辉,容光绝世,真个是洛⽔神妃,出浴的太真。

  ⽩⾐女走近江边,凝眸望着那急湍江流,嘴角边浅笑盈盈,意态甚得,忽得她把手中桃花,摘下几条,投⼊江心,被急浪旋流一卷,立时逐⽔沉浮而去,⽩⾐女微微叹一口气,笑容忽敛,一张匀红嫰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幽怨神⾊…

  这当儿,突然由上流急驰来一只小型渔舟,江⽔急速,小舟如箭,不大工夫,已可见那小舟上站着一个慈眉善目,六旬开外的灰袍僧人,⽩⾐少女看清舟上人后,立时又浮出一脸浅笑,妖声喊一声:“师⽗…”把手中一束桃花尽投⽔中,跟着莲⾜一点,⽩⾐飘风,一个娇小玲珑的⾝子,直向那湍急江流投去,双脚微在⽔面那束桃花一点,两臂一张,二次跃起,直向那渔舟上僧人⾝边飞去。

  老和尚一声笑道:“十七八大姑娘啦,怎么还这样顽⽪。”

  说着话,右手抓起渔舟铁锚,猛向岸上投去,老僧臂力实在惊人,铁锚出手,宛如流星飞矢,⽩⾐女不过刚刚落到般上,那铁锚已深⼊岸上土中,船厂⾝被急流向下一冲,人如弩箭离弦,横跃过两丈五六的⽔面。

  老和尚回头望着那⽩⾐少女,也向岸上跃来,⾝到中途,似乎力尽,由空中直坠下来,眼看就要落⼊⽔中,猛见她双臂向上一抖,人又飞⾼八尺,⽩裙又变成一个车**小的圆圈,娇笑声中,落到那和尚⾝边,说道:“师⽗,你看我这个燕子穿云的工夫,是不是有了进境?”

  老和尚点点头道:“进步是有了一点,只是火候还差,如在強敌环攻之中,不能分心,你就不能这样得心应心了。”

  ⽩⾐女听老和尚不赞扬她,反而说她火候不够,心中很不⾼兴,小脸蛋儿紧紧一绷,嘟着嘴不再说话。

  老和尚慈眉一皱,微现愠⾊,心中暗想:再这样对她放纵下去,那还了得,不如趁机责骂几句,

  煞煞她的野尔后才好管教。回头看她傍花⽟立,粉脸上薄带嗔意,手握辫梢儿,一派娇憨之态,那神情和她⺟亲生前儿时,一般模样,三十年前尘如梦,往事旧情齐涌心头,一阵伤感,那里还忍心责骂出口,不自噤低声感道:“琳儿,你过来。”

  ⽩⾐女正自负气,猛听师⽗低叫,转头一看,只见老和尚⾝子微颤,目含泪光,心中一惊,啊呀一声,猛向和尚扑去,跪在地下,抱信师⽗双膝,哽咽着说道:“师⽗不要气恼,琳儿以后不敢再气您老人家了。”

  老和尚挽着她一只右臂,扶她起来,笑道:“玄都观主,一道长,是昆仑三老之一,分光剑法天下无法,为造就你,我特定和他约定,各以绝艺互授传徒,他传你分光剑法,我传他徒北十八罗汉掌法,只望你将来能有所成,亲手替你⽗亲…”

  说到这儿,倏然而住,慈眉愁锁,怔神不语,浸沉在往事回忆中。

  ⽩⾐女看师⽗神⾊凄然,不噤大急,拉住老和尚一只手,撒姣的说道:“师⽗,不要再伤心啦,琳儿说过,以后不再惹你生气了嘛。”

  话未说完,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接口问道:“师⽗刚才提到琳儿⽗⺟,这件事多年来一直莹绕在琳儿心头,师⽗就是不肯告诉琳儿⾝世,可怜我连生⾝爹娘,什么样子都记得不得,师⽗不告诉我,琳儿真要痛心死了。”说罢,粉脸上泪珠一颗接一颗滚下来。老和尚肃穆的脸上,也浮现出悲伤神⾊,轻拂着⽩⾐女秀发,说道:“这件事将来总要告诉你的,现在时机还成,你要好好的用心学一子师叔的分光剑术…”

  老和尚讲到这里,瞥见桃林幽径中,走出来一个丰神如⽟的少年,表绸长衫,粉底薄履,文雅中透着刚健,⽟面朗目,晚花生辉,绕林而来,⾐袂飘风,他走近老和尚躬⾝一礼,说道:“家师知澄因师伯今天要来,派弟子接观外,不想师伯佛驾早到了。”

  老和尚笑道:“三月来琳儿叨扰宝观,不但妨碍你师⽗清修,恐怕也累你武功进境了。”

  那少年慌忙垂手答道:“霞琳师妹,聪明绝顶,又已得澄因师伯武学绝传,家师说好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弟子愚劣之质,三月来得和霞琳师妹切磋武技,使弟子获益不浅,怎能说是叨扰能呢?”

  ⽩⾐少女听那少年赞她,心中⾼兴已极,不由眉飞⾊舞,嘴边笑意复现,把刚才的愁眉苦脸一扫而空,侧头凝睇,深情款款的望着那青⾐少年,可是那少年却目不斜视,垂手静立,一派拘谨。

  老和尚看到眼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琳儿自前年和他见过一面后,常常闹着我要到玄都观来,虽然她说喜这里桃花,但这无非是借口之词,看这样子对他一往情深,但人家冷漠神⾊、似乎对琳儿毫无情意,…忆自己儿时一段情海风波、几乎闹成埋骨荒山,虽然机缘凑巧,得遇⾼人,因祸得福,学成一⾝出奇武功,可是回首前尘,恍如恶梦,醒来犹觉情恨枭枭,挥之不去,二十年面壁拜佛,仍不能消除这点痴念,每当‮夜午‬梦回,脑际仍然浮现她的音容笑貌,…如今他已经遭人毒手送命,临死前倾吐爱意,含泪托孤,琳儿是她唯一骨⾁,如果再她重蹈覆侧,抱恨一生,叫自己如何对得起她娘的在天之灵…想到这觉顶门上冒出冷汗,抬头看,西斜舂,透过桃林照在霞琳脸上,眉间嘴角,似笑非笑,娇痴无琊,出神的看着那柴紫⾐少年,再看人家脸⾊凝重,浑如不觉,心中暗想:一子收这徒弟,真是与众不同的人物,琳儿娇美无匹,⽟容如花,他竟是视若无物,这人真是天地间的奇男儿了。

  正当老和尚想的神往,那青⾐少年又躬⾝一礼道:“家师候驾丹室,请师伯移步观內吧!”老和尚点点头,转⾝绕桃林幽径,向玄都观中走去。三人刚刚转⾝走了几步,突闻几声凄厉的啸声传来,那声音恍如伤禽怒啸,夜枭悲鸣,尖锐刺耳,听得人⽑发倒坚,澄因大师两道慈眉一皱,转头见青⾐少年和霞琳却停住了步,并肩而立,略一沉昑,迳向观中走去。

  那啸声愈来愈近,已听到呼喝叱咤的声音,蓦的啸声忽停,隐隐传来了金铁鸣之声,想是双方已上手。

  青⾐少年剑眉一锁,心想:这玄都观外,沅江⽔面上一向平静,这声音听来似乎岸边,难道真有強盗敢在玄都观外面打劫商族不成,这倒不能不去看看了,心念一动,立时转步向江边走去。

  霞琳童心示退,最爱热闹,一见青⾐少年向江边走去,那里还能忍耐得住,娇喊一声:

  “杨师兄等等我,我们一块走!”

  那青年少年听她叫得亲热,停步回头,见她如飞跑来,満脸愉,娇戆可受,心中一阵感叹。

  就在这刹那间,前面桃林幽径上跑不定过来一个満⾝⾎污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柄单刀,⾝后紧追着两个老者,三人来势都快,疾如流星飞矢,不过转眼工夫,已近两人,猛见追的较前那位老者,扬手打出一蓬银芒,全中那満⾝⾎污提刀大汉背上,那大汉虽中暗器,仍是拼命急跑,一眼望见拦在路上的一男一女,立即⾼声喊道:“快去请玄都观主。”

  那大汉说话,脚下略慢一步,已被⾝后两个老者追上四掌齐出,直似排海倒海一般,那大汉一个⾝子,被震飞起七八尺⾼,砰然一声,摔在地上。

  口中鲜⾎直噴出来,路旁两株碗口耝细的桃树,也吃那两个老者掌力震断,満天桃花辨直洒下来,犹如降下一片花雨。

  青⾐少年看那两个老者掌势这等威力,也是心惊,不过听那大汉在中掌之前,叫他去请玄都观观主,想必和师⽗有些渊源,动了救人之念,无暇想到利害,两⾜在地上一蹬,飞⾝而起,横落在那两个老者前面,挡住去路,这时两个老者看那提刀大汉,连中龙须针和排山掌力,已倒栽在地上,也不再怕他逃走,表⾐少年纵⾝一挡,两人也就同时收信脚步。

  这青⾐少年名字杨梦寰,是玄都观主一子的爱徒,一子是昆仑三老之一,以分光剑法和天罡掌驰名武林,杨梦寰追随一子十二寒署,已得昆仑派大部真传。

  杨梦寰纵⾝挡住两人,定神一看,不噤吓得一跳,见两人都是五十以上的年纪,靠东面一个生得八字眉,三角须,一张脸左面黑,右面⽩,留一头三坟多长的蓬发,西边一个面⾊倒是很⽩,只是没有一点⾎⾊,好象死过几年人还魂复生一样,鄂下留着一绺⻩须,望面而生寒。

  霞琳一见杨梦寰纵⾝拦挡,怕他一人吃亏,也跟着一跃而上,等她看清两人生的怪的模样后,吓得啊啦一声!向杨梦寰怀中偎去。

  那张脸的怪人,冷笑一声问道:“你们两个男女娃娃,是玄观道主的什么人?快些闪开,不要碍事!”

  杨梦寰心思机敏,见刚才两人掌震桃树的威力,心知这两个形状丑怪的人,不是江湖上负盛名的大盗,就是风尘侠隐之流,目前摸不清人家来路,自是不便开罪,何况自忖非人对手,只有先用话稳住对方,耽廷时刻,等候师⽗到来再说,心念已动,立时低声对倚偎⾝边的⽩⾐女道:“琳师妹快去请师伯、师⽗。”

  霞琳点点翻⾝向观中跑去,杨梦寰却躬⾝向两个怪人一揖说道:“晚辈是玄都观主弟子,请问两们老前辈大名尊号,好让晚辈通禀家师客。”

  那知两个怪人已看透了杨梦寰的心意,同时啧啧两声怪笑,脸的怪人笑声落后,冷冷地答道:“你这娃儿倒很工于心计,大概你认为一的威名,可以震慑住我们…”他话未说完,西边那面⾊惨⽩的怪人接道:“老大,你和这娃儿罗嗦什么,我们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

  说着话,⾝形一晃,直向那中掌倒地垂死大汉扑去,这种情形下,杨梦寰不出手是不行了,看人家来势如离弦弩箭,快速已极,只得潜运功力,施出天罡掌法中“横江截斗”横里一挡,只听砰的一响,如击败⾰,杨梦寰整个⾝子被震飞五六尺远,那面⾊惨⽩的怪人,也没想到杨梦寰功力这样深厚,出其不意,也被这一挡之力,震退出三四步远。

  杨梦寰⾝子落地,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几乎昏倒,勉強定住神,再看那受伤卧地大汉,带着満⾝⾎污,着地滚过来**尺远,怒睁着两只大眼,口、鼻中仍不停向外流着鲜⾎,这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那两个怪人已分左右猛增扑过来,脸的怪人,口中还说道:“你这娃儿找死,可别你王大爷心狠手辣了。”杨梦寰刚才挡人一下,已感不知,现在两人同时扑到,其势更是凌厉,只要自己再当其锋,轻则重伤,重则殒命,可是他已看出那受伤大汉,必怀有极重要的物件,说不定这物件和自己恩师有着切⾝关系。事情挤到这一步,杨梦寰无法再顾生死危险,两臂一张,全力去,杨梦寰刚一发动,突闻一声断喝:“寰儿快退,你不要命了吗!”

  杨梦寰听出师⽗声音,百忙中急收前冲劲力,施展出“燕青十八翻”的⾝法,猛一提丹田真气,在半空中横里一翻,饶是杨梦寰应变够快,仍是略慢一步,只觉得一股強劲无比的潜力,击中全⾝,一个⾝子如断线风筝般直飞起来,一时间气⾎翻涌,心里一,恍惚里⾝子被人接住,同时一阵香风扑面,觉得前有一只手在替自己推拿。

  就在杨梦寰⾝子被两个怪人內家掌力震飞的同时,桃林树顶上破空落下一僧一道,双掌齐出,同时打出內家掌力,两道強猛的劲道一接,立时卷起一阵劲风,只吹得附近几株桃树上花叶粉飞,这一僧一道同觉微微一震,那两个怪人被震得落地后,连退了三四步才拿桩站住。

  玄都观主一子,回头看爱徒似乎伤势不轻,不由长眉一扬,对着两个怪人喝道:“你们天南双煞,和我玄都观下井⽔不犯河⽔,何以到这里取闹,又下这样毒手,打伤我门下弟子,贫道虽已封剑多年,不问江湖是非,但你们这种欺人太甚的行径,是不是我启剑出手?”

  天南双煞还未及答话,那満⾝⾎污大汗突然⾝坐起,指着自己前,大声说道:“师⽗归元秘笈…”

  可惜他话未说完,那脸⾊惨⽩的怪人,扬手一飞刀而出,一子没想到双煞会突上毒手,警觉要救,已来不及,九寸长的一柄双刃飞刀透而过,那大汉已中了一把龙须针,再吃內家掌力震伤內腑,本难已支,全凭几十年內功火候,和他未完心愿所生出的一种精神力量,勉強支持着不即死去,那里还能同再受这致命一击,大叫一声,倒地气绝。

  一子细看那死去大汉,竟是二十年前自己逐出师门的大弟子蔡邦雄,不由心中一阵难过,起这位世外⾼人怒火,冷笑一声,还示及发作出来,瞥见那脸的怪人,一晃⾝捷如飞鸟,凌空扑来,攫抢蔡邦雄的尸体。

  一子这时有了准备,那还容得他得手,大喝一声,一招“风雷击”猛劈过去,澄因大师也因天南双煞对一个満⾝重伤的人,再下这样毒手,不由也起了无名怒火,袍袖一拂“流萤舞空”向那面⾊惨⽩的怪人攻去。

  一子是当代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这时又含忿出手,蓄势而发,內劲外吐非同小可,那脸的怪人又只顾去他抢蔡邦雄的尸体,待觉掌风袭到,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右掌向后一挥,硬接掌力,只闻一声闷哼,一条右臂,已被震断,⾝子也被打出七八尺远,撞在一株桃树上,花叶缤纷中,树⾝一折而断。

  澄因大师抢攻那面⾊惨⽩的怪人,也是用了全力,借袍袖一拂之势,集全⾝功力打出,看似轻逸,实则凌厉,那面⾊惨⽩的怪人双掌推出一接,立觉被自己打出內力弹回,心知不好,赶忙后退,然已过迟,只感到前骤似千斤铁锤一击,一跃坐在地上,张嘴噴出一口鲜⾎。

  天南双煞判官王玄,‮魂勾‬无常李通,各接了一子和澄因大师一招,都受重创,不过双煞武功都非平庸,负伤虽重,尚不致命,立时一跃而起,判官王玄仰天一声狂笑道:“玄都观主,澄因大师,两招恩赐没齿不忘,我兄弟如有三寸气在,此仇必报。”

  说完后,双煞各发一声厉啸,声如荒野鬼哭,其声难听已极,厉啸声中,⾝子在桃林中闪了几闪隐没逸去。

  一子挂念梦寰伤势,澄因不愿多造杀孽,均未追去眼看着天南双煞留下两句狠话,狼狈逃走。

  一子回头看梦寰脸⾊逐渐好转,放下心来,移步到蔡邦雄尸体旁边,看他脸上伤痕累累,満是暗器,上下⾐尽被鲜⾎浸透,想起过去一段师徒情份,不觉暗然神伤,垂首一声长叹,缓缓蹲下⾝子,在前一摸,早已尸体冰冷,刚想站起,猛然忆起他在中刀⾝死之前,几句未完遗言,心中一动,伸手一阵搜摸,果然在他前找到一个小巧⽟器,上面満是⾎迹,所幸尚未损破,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尺来长的方形长绢,画着一帧山⽔画。

  三座⾼峰,两前一后排成品字形,一道瀑布由正中一峰顶倒泻而下,山势雄奇,意境深远,一子看了半响,仍是不解,不由把⽩绢一翻,看背面似是经过人工连,心中犯疑两指一,原来是⽩绢双层,经人工连一起,一子两手轻轻撕开一看,立时一阵伤心,两眼泪落。

  一子低头望着蔡邦雄尸体,怔怔出神,良久后,又一声长叹道:“可怜你一番苦心,竟难如愿以偿,你虽⾝死,仍返师门,列⼊昆仑派弟子!”

  玄都观主这种举动,看的澄因大师站在一边发愣。

  再说杨梦寰为阻挡天南双煞攫拿来负伤大汉,舍命拦截,幸得玄都观主及时赶到,喝令退避,才未接实双煞掌力正锋,但仍被双煞掌风余力击中,人由空中直摔下来,恰巧霞琳赶到接住他⾝子,替他推⽳活⾎。

  杨梦寰在闪避双煞掌力时,已运內功护住要害,人并未重伤,经霞琳替他推宮过⽳,⾎脉一畅,人便清醒过来,睁眼看自己不半⾝偎在霞琳怀中,心中一阵感愧,赶忙跃起,霞琳见他跃起时快速矫健,心里一喜,问道:“杨师兄没有受伤么?”

  杨梦寰点头答道:“一时闭气,尚无大碍,有劳师妹救护了。”

  沈霞琳摇摇壮举,一笑答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过话,觉得不对,羞得双颊泛红,低下头玩弄⾐角。

  杨梦寰看她对自己如此关怀,心中又是感,又是难过,暗暗叹息一声,别过头去,正见师⽗抱起那大汉満⾝⾎污的尸体,展望跑来去,说道:“师⽗,这人是谁,让弟子抱吧?”

  一子见未受內伤,心中略慰,沉声答道:“他是你⼊门师兄蔡邦雄,快行大礼!”

  杨梦寰听得一怔,因为一子门下就他一个徒工弟,平时又未听师⽗谈过,还有弟子,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师兄来呢?看师⽗脸⾊凝重,那里还敢多问,师⽗既叫行大礼只得对那具満⾝⾎污尸体,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双手接过尸体。

  一子回头对澄因道:“让我先葬了徒弟尸体,今晚止咱们再挑灯夜谈,我还要有事和道兄相商,你和琳儿请先回观中一步吧!”

  澄因大师被他闹的莫名其妙,又不便开中追问,只好带着霞琳,绕桃林先回玄都观去,这边一子带着杨梦寰把蔡邦雄尸体,用火化去,装⼊瓷坛,葬在观后,一子运用大力金刚指神功,在墓上写了道:“昆仑派一子⼊门弟子蔡邦雄之墓”

  葬好蔡邦雄,已到酉时,东方天际,明月初升,清辉似⽔,映照着万树桃花,一子満怀沉痛,缓步回观,数十年恩怨往事,齐涌心头,忽然她回头说道:“徒儿,你师兄当年因一时气忿,误伤了少林派门人,几乎伤了两派和气,被我逐出门墙,但他事后思过向善,千方百计想再返师门,三度跪求丹室,均被我拒绝,当时他指天立誓,泣⾎苦求说,只要我准他再返昆仑门下,不管我出给什么难题,他都能办到。当时答道,除非他寻得武林奇宝蔵真图,否则今生不要再作此想,那知我一句气忿戏言,他却认真起来,二十年来竟被他找到此图,准备晋献求我再收门下,可怜他到了玄都观的门外,却被天南双双煞追踪击毙,你以后技成出师,对好人固是不可妄伤,但对那些江湖中为恶之徒,尽管施下闹辣手吧!”

  杨梦寰听得半懂不懂,只是含含糊糊地答应,师徒两人,缓步明月回到观中,已是初更天气,澄因大师就自等的不耐,本想发作几句,可是玄都观主一脸肃穆沉痛,倒使他不好再出口,呆立丹定室一角,看着老友反常情形出神。

  一子移步在案前,开了菗斗,取出一个红漆木盒,恭放案上,先肃容跪拜一礼,然后打开,取出一幅图象挂在案后壁上,杨梦寰台头细看,只见⻩缎底面上,用⽩线绣着一个道装老人,背揷长剑,栩栩活,杨梦寰正觉奇怪,陡闻一子喝道:“徒儿快来参谒祖师遗象,拜领昆仑派镇山剑法。”

  澄因大师心中凝,赶忙双掌合十向壁上图象一礼,轻轻拉着沈霞琳退出丹室,杨梦寰却对着壁上图象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一子等他拜毕,收好祖师图象,郑重地说:“武林中都误为昆仑派分光剑法只有九十六式,其实大谬不然,这套剑法共有一百另八招,其中有十二式为全套剑法的精华,故又称追魂十二式,变化神奇异常,因为我和你两们师叔相约有言,非经三人同意,这十二招杀手,不传记下代弟子,今夜破例让你参拜祖师遗象,决意授你追魂十二剑,从明天起,我每天传你一招…”

  说着一顿,严肃的面⾊中,略带凄然,叹了一口气又道:“出去,请你澄因师伯进来,今夜月⾊很好,可和琳儿一起练一会拳脚,没有如唤你和琳儿都不准涉⾜丹室一步。”

  杨梦寰虽觉出事非寻常,但却不敢追问,躬⾝一礼,退出丹室,澄因正在大殿跨院中,指点琳儿练拳,杨梦寰转告了师⽗的话,自个儿和琳儿去观外练习拳剑,沈姑娘一听梦寰陪她习剑,⾼兴地脸上酒窝儿憨笑,那里还有心去向老和尚的闲事。

  且说澄因大师步返丹室,一子正全神注视⽟盒中所蔵的⽩绢图案,⽟鼎中香烟袅袅,氤氤飘渺,卓上两支红灯烛,光耀如昼,澄因走近⾝侧,低头一看,不噤了是一惊。

  卓案摊着那幅⽩绢,绢上横题着三个褪⾊大字“蔵真图”下面四句似诗非诗的偈语,写的是:万功归秘元,一剑神州寒。

  苍松筛明月,石上流清泉。

  偈语下面画着几座连绵的山峰,挟持着一道幽⾕,⾕內峰回路转,曲折盘旋,幽⾕尽处,苍松林立,一松特⾼,宛职撑伞,直向一个深涧中流去,溪⽔不大,如一条⽔帘下垂,只是那深涧深不见底,图上也没有显示出洞底景物,一子回头望澄因一笑说道:“这帖蔵真图是天下武林人物心目中第一奇宝,百年来为寻这蔵真图,不知道毁掉多少江湖⾼手命,我却不劳而获。”说着,又忆起逐出蔡邦雄的一段往事,不觉面⾊凄然。澄因大师慈眉一声答道:“武林中传言蔵真图,归元秘笈一事,我不过略有耳闻,而且传说纷纭,你们昆仑三子,位列武林名宿,亨誉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必知其中真象,敢请一道其详,老和尚洗耳恭听?”

  一子微微一叹道:“提起归元秘笈,应回溯三百年前两位奇人,玄机真人和三音神尼,两人一个皈依三宝,一个⼊了玄门,同怀绝技,世无匹敌,內外功夫都达登峰造极,当时武林中门派分立,分少林、武当两派最盛,弟子众多,华山,昆仑、点苍、崆峒、云山、青城、峨眉七派次之,其余名门名派虽亦各有独特武功,但均无和以上七派相提并论,是时九派均出奇材,极‮国中‬武术人才一时之盛,九派掌门人各以正宗自居,相约比剑中岳少林峰顶,各以独门功夫以决名次。”

  一子接着说:“天下英雄无不存一睹为快之心,少室峰前集武林空前绝后之盛会,九派各推好手三人出场,循环比赛,以定胜负,比剑七⽇,各派好手各有伤亡,华山、点苍、崆峒、雪山四派首遭淘汰,少林、武当、昆仑、青城、峨眉五派再作决赛,五派人选都是当代精华,一人伤亡,不知要使多少绝技失传,…”说着一顿,又叹了一气。

  澄因大师急于要听下文,接口说道:“那比赛结果,究竟是那一派胜了呢?”

  一子道:“如果真的那一次论剑结果,决了胜负,定了名次,当时虽然要伤亡几位前辈,失传一部分武学,或许能换得⽇后太平,偏巧在五派⾼手将要动手之时,玄机真人及时赶到了少室峰顶,力劝罢手息战,不过五派各代掌门人,数百年来都为这次苦恼,好不容易,集各派精英一决名次,那肯就此罢手,玄机真人见劝解无用,立时以一双⾁掌挑战五派⾼手,少林、武当、昆仑、峨眉、青城,都存争胜之心,看他如此狂妄,貌视五大宗派,果然联手攻他,那知玄机真人武功早已⼊化境地,在五百招內凭一双⾁掌打败五派⾼手,荣获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五派论剑决名次的争执也就此打消,中岳少室峰比剑之会,就这样半途而散。”

  澄因大师点点头道:“那玄机真人可算作了一件大善事,使你们五大武林宗派之元气精华都有保留下来,才能有现在武林中这样鼎盛气象。”

  一子微笑道:“那次中岳比剑被玄机真人技服五派,半途而散,可是五派对名次之事,并未就此息念做罢,相反的更是各自积极钻研本派武功之长,并派弟子,混⼊别派,偷学他派武学,以备将来二次比剑争名之用,这样一来,各派对收徒一事,都是谨慎非常,资质赋固然重要,⾝世来历更要查明,以免被别派弟子混⼊,骗学武功,几百年来这种明争暗斗,无时体止,致形成各派主脑人物均不敢以绝学授徒,可是各派武功却因此⽇益精进,可惜只是三两主脑人物通其精要,门下大多数弟子,不过略学过一点⽪⽑而已。”

  一子叹息一声说:“即使是选传下一代⾐钵弟子,也必慎重再三,选了又选,才从千百弟子中选出一二,开坛拜祖,先让他们立了重誓,永卫师门,才肯传以绝学,数百年来,代代如此,各派武学自少室比剑之后,虽然突飞猛进,⽇益精深,但会的人却是愈来愈少了。”澄因大师合掌宣一声号道:“名气二字害人不浅。”一子又一声叹息:“就拿我们昆仑派说吧!那次少室山比剑之后,上几代长老,苦心钻研用尽心⾎,才创出分光剑法,和天罡掌法,可是分光剑法中最精要的追魂十二剑,却不准传授弟子,目前本派除了我和师弟师妹之外,找遍天下武林同道,只知我昆仑派分光剑法有九十六式全套共有一百另八招,那不准授徒的十二招才是全套剑法的精华,我们兄弟妹,相约有言,必要经三人相商之后,选出继承本派的⾐钵弟子,才能把追魂十二剑授他,不过我已经改变了心意,拼违我们三人约言,决定把追魂十二剑授予梦寰,这孩子天资禀赋都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他人虽聪明机智,但心地却很纯原厚,十二年来已尽得我所学,如再学会了追魂十二剑后,我这师⽗也没有什么可传的本领了。”

  澄因大师听了一怔问道:“你虽是一片爱护他的心意私授追魂十二剑,可是你们昆仑三子相约有言,以后你如何对师弟、师妹代呢?”

  一子放声大笑,其声直似龙呤虎啸,震得丹室內灯焰摇摆,澄因大师听老友笑声特异,似有极度的悲壮,也有着无限的乐,老和尚听了一皱眉头,还未来及说话,一子忽然停住笑声说道:“事情的关健就在这幅蔵真图了,五派论剑中途而废,名次未决,虽都心念未息,可是玄机道人技服五派⾼手之后,临去留下警句说武术之道,万流归宗,红莲⽩藕一家人,何苦用来作名、气之争,自相残杀,今后那一派有再存比剑争名之心,他绝不袖手旁观,他本是一片善意,那知却给他本人招惹来一声⿇烦。”澄因大师开言问道:“象他那样的武功,还会有⿇烦不成。”

  一子答道:“天下之在,无奇不有,玄机真人出奇武学,据闻是从一本拳书上得来,即无师承,也无人教授,他的⾝世经历,也没人知道,九派比武中岳少室峰之前,江湖上也没听过他,自那次技服五派⾼手之后,声名震了大江南北,受武林推崇为天下武功第一,这个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却害了他。”

  澄因大师奇道:“怎么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会害了他呢?”

  一子摇‮头摇‬道:“武林中人,就算內功武学到了超凡⼊对的化境,视利禄富贵珍宝古玩如粪土草芥,甚到无我无相,戡破情关,灵台净明,但对这名字仍难挣脫,玄机真人以一双⾁掌力服五大宗派⾼手,名声震天下,固然是暂时庒服了五派争名之心,消弭了一场杀劫,保留下一些精英元气,其实说穿了,还是为了争一个名字。他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又引动了那时代一位盖世奇人心势,那人不但是女人,而且还是一名沙门弟子,法号三音,佛家讲无我无相,无嗔无念,可是她仍难抛却嗔念无字,在玄机真人掌服五大宗派⾼手的第三年,这位三音神尼万里迢迢从阿尔泰山出发,找上了浙西括苍山青岩,要和玄机真人一较武功,青云岩开始了一场惊天地动鬼神的恶斗,两人武功真进了仙境,力拼了三天三夜,对折五千余招,仍是难分胜负,第四天以上各以上乘內功相拼,到最后闹了一个两败俱伤,两人受伤都重,对坐运功调息,这时候两人都知难再久于人世,大彻大悟后化敌为友,两人又都没弟子,遂把绝世武学绝世武学合录成三本秘笈,蔵在括苍一座石洞中,命名为归元秘笈,意思是说天下武学,万流归一宗,千变不离其宗,秘笈完成后,又绘了一幅蔵真图,埋蔵在两人手的青云岩上,这件事流传到今已三百余年,武林各门各派,都在挖空心思,得归元秘笈,就是超然于门派之外的隐侠⾼人,江湖上一班绿林大盗,也都竭尽全力,寻找秘笈,听说这幅蔵真图百年前为一位江湖独脚大盗寻得,可是凶杀惨祸立至,偷觑归元秘笈的人太多,任你武功如何⾼強,只要一被人闻到风声,必难免凶杀惨祸,此图辗转流落百年,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命,迄今未闻归元秘笈被人寻得,蔡邦雄不知从什么那寻得此图,天南双煞想必是为夺这蔵真图,追了到玄都观来。”说罢,又是一声长叹,面上神⾊凄然。

  澄因问道:“蔵真图现已落你手中,你准备怎么办,也要去寻那《归元秘笈》?”

  一子答道:“我把追魂十二剑私授徒儿,就是准备把这堆老骨头,葬送在括苍山里,三百年来各派之所以和平相处,其实都在集全力搜寻归元秘笈,不管那派寻得,武林杀劫立起,近百年来华山派一支独秀,自八臂神翁闻公泰接掌门户之拍,更是能人辈出,⽇渐強大,对少室同比剑之辱,无时忘怀,天龙帮崛起黩北,短短几年其势已及江南,天龙帮主李沧澜与其属下红、⻩、蓝、⽩、黑五旗坛主,本都是息隐风尘的奇人,嗔念一动,竟置数十年清修之⾝不顾,组织天龙帮,网罗江湖上无门无派⾼手,企图在江湖九大门派外,另坚一支,目前江湖局势,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其实骨子里剑拔弩张,看来二次比剑定名之争,为期当在不远,这归元秘笈关乎今后武林命运,万一所得非人,后果的悲惨实难想象,为着这一关系,我不得不上括苍山一尽人力,是成是败自难预料,不过这件事非我一人力量能办,有心约你一行,可是你这和尚自命清⾼,不知是否愿这次风险,如果你不愿去,我也没法強你所強,等我传过寰儿追魂十二剑后,就要动⾝,现在听你一句话,是不是愿去?”

  澄因大师低头沉昑了一阵,答道:“此事有关武林后⽇劫运,老和尚自难推逶,再说我活了六十多年,生死了算不了什么,只是霞琳这孩子我放心不下,好孤苦无依,又⾝负⾎海深仇,…”

  澄因大师说到这儿,一子微笑接道:“琳儿的事,我已代你筹谋,如果你愿让她投⼊昆仑派中,可由我写封荐⼊我师妹慧真子门下,天南双煞负创逃去,蔵真图风声已怈,玄都观势难久留,不出一月必有人找上门来,在我们动⾝之前,必先让这两个孩子离开。”

  澄因大师笑道:“她能投⼊昆仑门下,造化不浅,老和尚埋骨括苍山,死而无撼,不过话说得前头,霞琳⾝世牵扯到一件江湖仇杀恩怨,她娘临死留下⾎书,要好长大后手刃元凶,这件事我不能瞒她一辈子,势必要让她知道,⽗⺟之仇,不共戴天,将来要是给你们昆仑派惹上⿇烦,可不要怪我老和尚事先没有说明。”

  一子正⾊问道:“沈姑娘是不是蓝⾐秀士沈士朗的女儿?”

  老和尚面⾊一变道:“怎么,你…知道这件事?”

  一子叹息道:“十五年前沈士朗夫妇遇害潜山的一档事,江湖上早有传言,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让她知道⾝世,害死沈士朗夫妇的百步飞钹齐元同,已投归天龙帮內,现掌红旗坛,报仇这件事只有等待机缘,妄动不得,你早告诉她,是害她。”

  澄因大师慈眉徒一展,双目神光闪动,接道:“这么说,只有我老和尚替她出面,斗斗齐元同了。”

  一子微微道:“你斗齐元同,我不信你不致失败,问题在天龙帮人多势众,海天一叟李沧澜,确为近代武林中杰出怪才,你大概听说他一拐服四丑的事吧!川中四丑在鄂、蜀一带绿林道上,算得上最难惹的人物,武当、峨眉、青城三派弟子,屡次围歼均难如愿,为此三派还伤了不少⾼手,李沧澜路过鄂西,无意中遇上了四丑,‮夜一‬工夫折服了四个魔头,把他们收罗到天龙帮中,这件事三年前曾盛传于中原武林道上,照目前情势发展下去,天龙帮实大有驾于九派之上的趋势,如果我看法不错,十年內武林中有大变化,也许各派精英都要毁在这次浩劫之中,沈姑娘报仇之事,何必急在一时,她即已⼊昆仑门下,我们昆仑三子自是不会坐视。”

  老和尚长长的叹叹气道:“本来我已是世外人了。因为琳儿这一点恩怨纠,竟自无法摆脫,看来一个真想要到无嗔、无念的地步,谈何容易,即不能躲避尘世,还谈什么飘然世外,我这就回遮寺打点一下,老和尚要是死在那括苍山,总不能让遮寺没有了住持方丈,三天后我再来玄都观,借机把我庒箱底的十八罗汉掌,最后几招传给你徒弟。”

  说毕,霍然离然,两双宽大袍袖一抖,人已离了丹到,接着一个腾步,宛如巨鸟增凌空而去。

  三天后澄因大师果然又来,只是手中多了一柄禅杖,一僧一道尽半月工夫,把追魂十二剑和十八罗汉掌,传授给杨梦寰。

  因为那十二追魂剑是昆仑派中最精妙的招数,沈霞琳在未拜列昆仑门墙之前,一子是自是不能传授。

  十八罗汉掌,沈姑娘早已学会,所以这半月中最忙的还是杨梦寰一个,⽩天习掌,晚上练剑,那追魂十二剑虽只有十二个招式,却是繁杂异常,一招出手,后面十一招变化都蔵在那一招之中,杨梦寰学了半月,才算勉強学会。

  一子急着要赶去括苍山,无暇再待徒儿习练纯,就把梦寰和霞琳唤⼊丹室,取出两封信,给梦寰说道:“你已追随我十二寒署,也该回家一趟看看你爹娘,省亲之后不必再到玄都观来找我了,把这封信送上昆仑山金顶峰三清宮,亲你两位师叔拆阅。”

  杨梦寰接过信,拜伏丹室,十二年师恩似海,一旦别离,不噤悲从中来,伏地流泪不止。

  一子笑喝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这样哭哭啼啼那里有丈夫气概,快起来吧!”杨梦寰只得站起,垂手静立一侧。

  澄因大师抚着霞琳秀发道:“你一子师伯怜你孤苦无依,已准备你列⾝昆仑门墙,此去金顶峰拜师,要好好用心学习武功才好。”

  说过几句话,慈眉微锁,一脸暗然神⾊。

  沈霞琳听得一怔,两只圆圆的大眼睛里,涌出两眶泪⽔,问道:“怎么,师⽗不要琳儿了么?”

  澄因大师勉強一笑道:“你能拜在昆仑门下,是天大的造化,怎么这样大孩子了,连一点世故都不懂。”霞琳又问道:“那么琳儿要一个人去昆仑山了?”一子微笑接道:“和你杨师兄一块去!”

  小姑娘一听说和梦寰一起走,笑颜顿开,站一边不再说话。

  一子从澄因大师手中接过一个⽩布小包,给梦寰说道:“此物必须珍蔵,亲你三师叔手中。”

  杨梦寰接过蔵⼊怀中,一子又吩咐道:“你到家后,可留住一月,再赶赴昆仑山金希峰三清宮去,一路上要好好照顾你沈师妹。”

  杨梦寰躬⾝答应,一子立即催促两人动⾝登程,两人当天上午就离开了玄都观。

  杨梦寰和沈霞琳走后不久,一子就观中几个道人叫到了丹室,这玄都观规模虽大,香火却是不盛,除了桃花盛开时节,偶有游人来此赏玩之外,平时就很少有人到此,观中除了一子和杨梦寰师徒之外,就只有四五个打杂的香火道人,玄都观主代了几个香火道人几句,产即和澄因大师飘然直奔浙南括苍山去了。

  且说杨梦寰和沈霞琳,拜别了一子和澄因大师,离开了玄都观,乘小舟沿沅⽔而下,这一带河狭流速,小船如箭,杨梦寰掌着舵坐在后梢,低头看着小面上几面桃花,逐波浮沉,沈霞琳站在他侧面侧,回顾那渐渐消失的万株桃树,脸上挂一份微微的笑意,眼眶里却含着两溺泪⽔,似有无限的愉,也有着无穷伤感受。

  直到船过剪家溪,玄都观景物全失,她才慢慢转过头看着杨梦寰问道:“杨师兄,你到过昆仑山么?”

  杨梦寰摇‮头摇‬答道:“十二年来除了师⽗带我回过两次家,探望爹娘之外,就没有离开玄都观。”

  沈霞琳嗯了一声,贴着他⾝边坐下,说道:“我不大记事的时候,就被我师⽗带到遮寺,十几年除了遮寺和玄都观,我就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师⽗又一直不告诉我的⾝世,我想我的爹娘一定是不要我了,要不,这多年来他们为什么不看看自己的女儿呢?”

  说过话,抬起头,望着天上悠悠⽩云,两行泪珠儿漱漱落下。

  船如奔马,劲风拂面,沈姑娘⾝上幽香袭人,杨梦寰面对⽟人,感慨万千,看她一脸戚苦神情,不噤心动,很想劝慰几句,又不知从那里说起才好,一时也怔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霞琳缓缓低头,猛见杨梦寰发愣模样,不由一惊,连忙说道:“杨师兄!我说了错么?”杨梦寰先是一怔,继而一笑说道:“没有。”霞琳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出神发愣呢?”

  梦寰道:“我想劝慰你几句,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对。”

  霞琳嫣然一笑,愁容尽敛,用⾐袖抹去脸上泪痕,伸手把住舵说:“休息一会儿,让我掌舵吧?”杨梦寰不忍拂她好意,只得让他。天⾊已快要⼊暮的时候,已到了洞庭湖中,看烟波浩翰,帆影千叶,停泊湖中的渔舟,晚霞里饮烟袅袅,渔家女布⾐⾚⾜,坐船头补网谈笑,沈霞琳那见过这等景物,眉飞⾊舞,她⽟腕摇橹,单从那停泊渔舟最多处,穿绕而过,她看人家,别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到她的⾝上,觉得一个娇柔美丽的小姑娘,那来那大臂力,摇橹裂波,其快如飞,沈姑娘小时候就被澄因大师大师送⼊遮寺,很少和生人接触,心洁如⽟,虽然千万道目光齐注着她,她竟是毫不畏惧,仍然运橹拔⽔,穿绕渔舟而走。

  蓦地里,两只梭形快艇,分左右急驶而来,猛向沈霞琳和杨梦寰所乘小船,小姑娘正玩得⾼兴,猝不及防,眼看右边快艇就要碰上小船,杨梦寰猛的伸出右臂,单掌着急来快艇,潜运真力,一挡一拔,梭形快艇被一拔之力,打旋斜过一边,沈霞琳了自惊觉,右腕用力摇橹,翻起一个⽔花,小船骤然冲起八尺,裂开了一道⽔痕,避开左边快艇,耳闻快艇中传来几阵冷笑,破浪如飞而去。

  沈霞琳目视两般快艇走去,越想越觉气忿,掉过船头,就要追赶,杨梦寰却低⾝说道:

  “算了,他们船快,我们追不上!”

  沈霞琳茫然问道:“我们又没有招惹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欺侮我们呢?”

  这一问,问的杨梦寰瞪着眼答不出话,为什么?连自己也不明⽩,怔了一怔答道:“我常听师⽗说,江湖无奇不有,这了算不了什么大事,我们还是赶路吧!”

  霞琳点点头一笑,挂上风帆问道:“寰哥哥,我们往那里走呢?”

  杨梦寰听她越叫越亲热,⼲脆由杨师兄变成了寰哥哥,不噤呆了一呆,心想:看样子她对我越来越情意愈深,师⽗叫我好好照顾她,话中含意深刻,这位小师妹本来生娇蛮,连他师⽗澄因大师都不怕,对自己却是处处迁就,丝毫不肯违拗,可是自己心目中中有爱侣,势将辜负她一片深情…他心里想着,抬头看霞琳正低头望他,秀目里情思无限,一阵感伤,低声应道:“往东走,今晚上如果风顺,明天就可以到我的家了。”

  沈霞琳转舵扬帆,小般破浪东进,她却在梦寰对面坐下,皱着眉头问道:“寰哥哥,你家里都什么人,不知道伯⺟会不会喜我,我从小就没有爹娘管教,变成个野丫头了。”

  杨梦寰听得一凛,淡淡答道:“我妈妈最是慈爱,她一定会喜你!”

  霞琳双眉一展,笑道:“真要这样,我就变得最听话,不要让她生一点气。”

  说过话満脸笑容,转⾝伏在般上玩⽔,杨梦寰只看得心中冒上来一股寒意。

  洞庭湖纵长三百余里,碧波如镜,茫茫无涯,风帆漾,船行颇速,沈霞琳意怡神快,纵目四望,沧茫暮⾊中渔舟如梭,不少船上也燃起***,乍明乍暗,如千百万只流萤舞空,杨梦寰却无心欣赏暮⾊湖景,抱膝坐在船头,心嘲汹涌,起伏不定。

  忽然,一只双桅巨船,扬帆而来,不大功夫,已追近杨梦寰的霞琳所乘小舟,同时右侧又急驶过来四只梭形快艇,沈霞琳从舱中取出两把宝剑,一把给送梦寰,说道:“寰哥哥,你看他们又来了,这一次不给他们一些颜⾊看看,他们还以为我们好欺侮呢?”

  就在霞琳说话期间,四只梭形快艇,已一字排开,拦在小船前面,每只快艇头上都站着一个短装大汉,杨梦寰也有点冒失了,接过沈姑娘手中长剑,冷笑一声,问道:“杨某人和各位素不相识,我们又不是万贯的商族行贾,各位这样苦苦相,却是为何?”

  左首第二艘快艇上,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笑应着:“二位如果是富商行族,我们了犯不着这样劳师动众,请问你朋友一声,和玄都观主一子是怎么样称呼?”

  杨梦寰面⾊一变,厉声答道:“玄都观主是我恩师!你们要怎样?”

  那大汉又笑道:“一子老前辈威震江湖,对他老人家弟子怎么样,我们还不敢,不过我们总舵主久闻昆仑派剑术天下无敌,想借机和二位个朋友!”

  杨梦寰看人家说话的很客气,一时间也没法子发作,皱下剑眉答道:“杨某人初离师门,不懂江湖上的规矩,贵总舵主既愿折节下,杨梦寰当得拜见。”

  那大汉点点头道:“大侠⾼⾜,确是不凡,杨兄看起来倒不像初涉江湖,我们总舵主不敢有劳大驾,他已亲自赶来了!”

  那大汉说着话,伸手向右边一指,杨梦寰转头看去,只见一艘双桅大帆船上,船门大开,里面灯光辉煌,耀如⽩昼,舱门外对站着四个彪形大汉,青一⾊密扣对襟短装,⽩裹倒赶千尺浪,怀抱着厚背薄刃鬼头刀,舱中间虎⽪金蛟椅上,坐一个⾝躯修伟,五旬上下苍⽩长须拱手一笑,道:"无故拦舟,惊忧清兴,请过舱中吃杯⽔酒,聊谢失礼之罪!”

  处此情形,杨梦寰自是推辞不得,回头低声对霞琳道:“佩上宝剑,我们一起过去。”

  说毕,首先一跃登上大船,沈姑娘紧跟在梦寰⾝后也落上船头。

  长须老者望着四艘快艇上大汉,说道:“你们看好客人船只,如果稍有损坏,就不准再见我!”四个大汉当一立,对老者一躬⾝,快艇立时散开,长须老者才回头对杨梦寰道:

  “属下无知,言语开罪之处,望勿见怪,舱中已备⽔酒,请⼊內小饮几杯如何?”

  杨梦寰长揖答道:“晚辈初涉江湖,不懂规矩,承蒙邀宴,何幸如之,敢请敢请教老前辈上姓尊名,以便就教?”

  那老者手捋长须哈哈大笑道:“老朽二十年前和一子和一面之缘,承他仗议相助,我才多活了这几十年,我们先后舱中吃几杯,我还有事请教。”抱拳肃客。

  杨梦寰步⼊舱內,四个抱刀大汉躬⾝行礼看舱中布置的金碧辉煌,华丽已极,紫檀雕⽟花八仙桌,早已摆好香茶细点,两个青⾐童子垂手侍立一边,长须老者让梦寰和霞琳落了座位,望着沈姑娘笑道:“这位姑娘也是昆仑门下弟子么?”

  霞琳大眼睛一转,答道:“怎么不是!我和梦寰哥哥都不会喝酒,你有什么话快些说完,我们还急着赶话呢。”

  杨梦寰听得一皱眉,长须却捋须大笑道:“好啊!姑娘快人快语,不失为巾帼侠风,二位行址何处,我顺便奉送一程,这样既不耽误二位行期,又可长夜清谈。”

  杨梦寰接口答道:“我们准备在岳登陆,只是不敢有劳大驾。”

  长须老者摇‮头摇‬笑道:“‮夜一‬风帆,何劳之有。”

  说过话,吩咐舱门外四个抱刀大汉,张挂双帆直放岳,又令两个青⾐童子收了茶点,换上酒菜,和梦寰、霞琳对酌起来。

  杨梦寰和沈霞琳都不会喝酒,喝了几盅,停杯不吃,长须老者也不硬劝,只管自己酒到杯⼲,一连喝了有百杯以上,才放上洒杯,和梦寰谈些江湖奇闻,绝口不提一句正事,杨梦寰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前辈邀晚辈登舟时,曾说过有要事赐告,现已酒醉饭⾜,愿洗耳恭听教言?”

  长须老者叹了气道:“令师对我有救命之恩,二十年愧无一报,⽇前传言令师得了武林奇宝蔵真图,致引起各派⾼手云集湘北,风声初传,来人已是不少,大概这几天中三湘⽔在上就要掀起一声争夺蔵真图的风波,为了这幅宝图,百年来不知葬送了多少武林⾼人的命,江湖恩怨仇杀,常常要波及数代,你既是昆仑弟子,难免不被波及,此事真象如何,我也不敢断言,实不相瞒,老朽也是为蔵真图奉命而来,二位早离是非之地,不失上策,令师一代剑侠,必有自保,不过二位今后行蔵,应求隐密,炫技自露,无疑是自寻烦恼,江湖机诈,一言难尽,为求达目的,其手段惨醋已极,我能奉告二位的也只有这些,咱们再见面敌友难料,我送二位这一程,谈不上报答令师恩德,只能算聊表寸心,如不是机会巧,被我属下先察觉两位行踪,要落在别人眼中,不但要会给令师增加无穷⿇烦,二位恐怕也要吃苦头了。”

  长须老者一席话,听得杨梦寰又惊又急,忆恩师近半月神态,确实有异,想必和那死去师兄蔡邦友⾝上搜出的⽩绢有关…再想师⽗要霞琳和自己离开玄都观的神⾊,似很急促,前想后想,这件事八成是实,抬头看霞琳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脸上却是一种茫然无措神⾊,似乎她把一切祸福都信托在自己的⾝上。

  杨梦寰想了一阵,剑眉微挑,一脸坚毅神情,笑道:承蒙老前辈如此爱护,杨梦寰铭感肺腑,家师是否得到蔵真图一事,晚辈实无所知,恕难奉告,各派⾼手云集湘北,准备对付家师和晚辈,那是别人的事,晚辈幼禀恩师慈训,素无犯人之心,但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却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事情如迫到头上来,纵然是刀山剑海,晚辈也无所惧,老前辈奉命到此,求蔵真图,留晚辈同舟夜谈有所不便,我这就告辞了。”说过话,起⾝一揖和霞琳向舱外走去。

  猛听那长须老者纵声笑道:“一子豪气⼲天,杨老弟尽承师风,昆仑门下果是不凡,老朽佩服得很,难得这‮夜一‬清谈,何以竟决求去,顺风扬帆,天亮前可达岳,今宵一别,⽇后敌友难分,我们再有机会碰面机会,说不定我要讨教老弟分光剑法,无论如何请二位受老朽相送一程,也让我聊尽一点心意…”一说至此攸而住口,长须颤动,面⾊凄惶,似有着无限伤感。

  杨梦寰知他此刻心中难过已极,既图报师⽗当年救命之恩,又不能逆命行事,看他満脸痛苦神情,倒不便执竟而去,微笑着重返舱中,落座说道:“老前辈留客情切,晚辈们只好叨扰了,武林中偶伸援手,本属寻常小事,老前辈尽可不心为家师当年相助小惠,感到左右为难,再说就是老前辈放心不问蔵真图事,别人也不会放过晚辈师徒,不过这蔵真图是否真的落在家师手中,晚辈确未听家师说过!”

  长须老者叹口气道:“杨老弟见识不凡,几句话确不是平常人所说出口,老朽又有幸看见一代人间伟丈夫…”

  说道一顿,又道:“不管怎么样,老朽总是愧对令师,天龙帮规令噤严,来的人又不只老朽一个,二位多珍重!”说完,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此后,两人都不再提蔵真图事,秉烛对坐,尽谈些江湖怪闻,沈霞琳坐在梦寰⾝侧,时而静听那长须老者讲话,时而秀目含情,深注着梦寰微笑,灯光下看她,愈觉得秀美绝伦,这丫无城府,心若莹⽟,她见寰哥哥谈笑自若,竟也是无忧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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