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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际会 第四十九章 相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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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殿外,秦旭飞驻⾜。

  跟到这里,他跟不下去了。他是非常好奇方轻尘与楚若鸿重会的情形,非常想要窥探旁观,但是骨子里的天,到底还是不容许他窥人**。

  他跟不下去了,有人跟得下去。秦旭飞眼睁睁看着赵忘尘极其不识趣地跟着方轻尘就往里面闯,丝毫没有脸⽪已经厚比城墙的自觉。奇怪的是,方轻尘居然也没有要阻拦或者不快的意思。

  于是乎,他这个领路的,开道的,反而被孤单单地撂在了门外。

  站在甘宁殿外,他暗感困惑,微微蹙眉。他确信,方轻尘和楚若鸿的关系不但亲密,而且还有些旁人不能查之的隐秘。所以方轻尘重见楚若鸿,无论是怎样的心情,应该都不会喜有别人在旁边。不但是不该让那叫赵忘尘的少年跟进去,就是里头本来的服侍之人也该驱出才对。

  然而,他静静在甘宁殿外等待,却只听到殿內,一声因为动,而显得特别响亮的叫声“方侯!”

  下一刻,整座甘宁殿,寂若死域。

  总管太监原是楚宮中的老人,算起来,已经亲历三朝了。此刻看着轻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边,一袭⽩⾐,手里拿着方才还在他手上的金碗的人,早已由不得伏地跪倒。

  而方轻尘只是敛眉沉眸,静静望着楚若鸿。

  对于⾝外一切,楚若鸿早已是不闻不问,无知无觉。

  他只是低着头,同怀中的尸骨讲话。可是也许是因为总管太监的声音太⾼,太突然。所以他听到了。或者。更可能,只是凑巧…

  他竟然抬起头来,正看进那⽩⾐如雪之人,漆黑不见底的双眸之中。

  他看得很安静,很安静。目光茫,没有焦距。

  只是本能地掠了那么一眼,他复又低下头,如许温柔地‮摸抚‬着冷硬地枯骨:“轻尘,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是若鸿啊,你听见我叫你么。轻尘…”

  他地声音轻轻的,略带着惑,还有些撒娇的柔软。跪在旁边的老太监低了头,一声呜咽。

  方侯啊,无所不能的方侯。

  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他可以带来神迹。

  楚若鸿是因为他而‮狂疯‬的。那么亲眼再见到他,他也总该可以醒来。最起码,方侯也可以略略让他好转。

  可是,楚若鸿看到他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

  方轻尘不言亦不动。脸上神情,如同楚若鸿的目光一样,平静如一潭死⽔。看不见丝毫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打量楚若鸿。

  时光。似乎在这个疯癫了的年轻人⾝上停了下来。几年之间,经苦难‮磨折‬,他的⾝量丝毫也没能成长。

  仍然和他离开地时候一样。仿佛少年。

  一丝不的头发,整齐洁净的龙袍。他似乎还是和当年一样,是那个时时不忘不能坠了皇家威仪的孩子。

  只不过是⾝材伶仃清减而已,只不过是脸颊消瘦到尖刻而已。只不过是常年不见多少光的⽪肤,病态的苍⽩,几乎透明而已。

  只不过是不停地‮摸抚‬着已经被‮挲摩‬得光滑了地骨骼上的手指,略显型而已…

  当年,他不肯放开一具正在腐烂地尸体,曾经被強行打断了指骨,而又不得多少照料。

  这轻微的残疾,已经注定要伴他一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方轻尘,而方轻尘却只看着楚若鸿。

  只有楚若鸿自己,完全不能感受⾝旁的气氛产生了多么奇异的变化,只是低着头,继续温柔地‮摸抚‬着那一具⽩骨。

  “轻尘,你站起来好不好?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了。”

  方轻尘地目光极平静地凝定在他地手指上,终于徐徐伸手,极轻极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覆上那有些僵硬的,畸形地手指。

  他的手指瘦骨嶙峋,触手冰凉。

  楚若鸿猛地抖手,把他的手用力甩开,仿佛是厌烦地挥开一只讨厌的苍蝇。

  没有了打扰,他又可以安心地双手抱着枯骨,很专心地对他最在意的人说话。

  “轻尘。我在这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抢走你。”

  他呼唤时,神情也还是安静而平和的。他的世界,就只剩了这一具枯骨,所有别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无力阻止那人撕开膛,他也无力阻止那些人将他最重要的人抢走。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他可以保护他。

  他可以保护他了…

  他的世界,已经很小很小。这样小的世界里,他总可以保护他。

  周围一切,他看得到,却不能记忆。他听得见,却无法理解。流⽔过石,不留痕迹。就算偶尔抬头去看,偶尔听见一声叫喊,就算是,偶尔会鬼使神差地向谁望上一眼…

  也只不过是一个瞬间的打扰。

  “轻尘,为什么,这次你生气生这么久,你再不消

  该我生气了。”

  楚若鸿微微皱了眉,话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埋怨和赌气。

  其实他当然是不会生气的,他永远永远不会生轻尘的气。他只是要吓吓他而已,也许轻尘就会被吓得站起来同他说话了。

  不过就算不理也没有关系,他继续叫就可以了。

  楚若鸿摇了‮头摇‬,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轻尘,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是若鸿啊,你听见我叫你么,轻尘…”

  一切的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他忘记了自己刚才已经这样呼唤过他,又重新开始。一年又一年,他便是这样周而复始地呼唤。他的世界很简单,无限的循环中。时光早就失去了意义。快快忘记上一次的挫败。就可以有无穷地耐心。有无穷地耐心,就不会放弃,就不明⽩失望是什么。不明⽩失望是什么,希望便永远都在。希望还在,他就还没有走。

  方轻尘静静地站在他的⾝边,听着他呼唤自己的名字,看着他紧拥曾经属于他自己的骨头。良久,才微微移步,站在楚若鸿⾝前,略略屈下一膝。半跪下去,方可以与一直坐着的楚若鸿正面相对。

  然而,楚若鸿完全没有注意这个与自己隔得这么近,这么近,近到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的人。

  递到了他嘴边的金勺,他还是一样视而不见。偶尔张口呑咽下那用內力温热到不冷不热的米粥。也还是一样,甚至不知道自己吃了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碗终于空了。而楚若鸿始终没有再抬头。看一眼那个给自己喂饭的人。

  终于,方轻尘微微笑了一笑。

  这么久以来,所有的牵挂,所有地不安,所有费心筹谋。所有决然奇断。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沙场⾎战的时光,那些为了最快相聚而使的心机谋划。惊世之举,都已经成了笑话。

  那一个楚若鸿,已经死了啊。

  那个扑在他的怀里痛哭的孩子,那个他用⾎⾁之躯,护卫在⾝后地少年,那个坚定地对他说,不让他有后顾之忧,全力支持他在前线保家卫国的君王,那个…那个冷⾎猜疑,伤他至深地人,已经不在了啊。

  现在的这个楚若鸿,何尝需要他方轻尘。

  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安宁平静。在他⾝外的世界里,大家也把他照顾得很好。

  最少,不比他可以照顾得差。

  他不能让他醒来,他不能让他病愈,他甚至不能,让他更快地呑下一碗米粥。

  那个人形的鬼怪,那些熏人呕地臭气,早就只存在秦旭飞那遥远地叙述中。现在的他,不需要他来心⾐食不周,不需要他来心便溺的清理,也不需要他来心⾝体地健康。

  作为秦人的招牌,他早已被照顾得很好。

  那么,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心,还有什么理由,不能露出微笑。

  “所有人都出去。”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殿內几个留下来服侍的宮女太监很快退了出去。只有赵忘尘还直站在那里,怔怔望着这两个人。

  方轻尘没有回头,语气极平和:“我说的是,所有人。”

  赵忘尘无声地向外退去。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方轻尘对他的容忍度远比别人要大,但这绝不代表他真的可以肆无忌惮。

  他一路后退,退出重重殿宇,退⼊那繁花似锦的花园,看到那几个从殿中退出来的太监宮女们正给秦旭飞下跪行礼。

  他一声不出地独自站在一边。

  那个人…就是楚若鸿。

  殿外的秦旭飞,殿內的楚若鸿。楚国的的苦难,还有他亲人的死亡,两个罪魁祸首,都在他的眼前。

  可是,他却无法再单纯地恨。无法再当秦旭飞是一个杀人魔王,也无法再当楚若鸿是那该千刀万剐的昏君。

  对了,还有…还有方轻尘…

  既不平,又觉茫。他忽然抬头望向秦旭飞:“他为什么不悲伤?”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秦旭飞却似是完全听懂了他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话。

  “因为,对有的人来说,他宁可去死,也不要让别人看到他的悲伤。”

  话音刚落,大殿深处,忽然传来‮狂疯‬的尖叫声。那声音凄厉刺耳到了极点,只是单纯的,野兽般的嗥叫,没有人的语言。一声又一声,仿佛要撕裂喉咙般的狂吼。一众太监宮女都有些惊惧。楚若鸿一向很好照料,只要不犯他的噤忌,就是再薄待他,他也是绝对不会发火闹事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赵忘尘听到变故,本能地拔腿就想往殿里跑,却被一个沉定的声音喝止。

  “不管他在做什么,总不会杀了那个人。但是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冲进去,你觉得被他杀掉灭口的可能有多大?”

  赵忘尘一怔,驻⾜回首。

  秦旭飞却没有再看他。

  自己的脚尖:“如果有一天。柳恒沦落到这个地步,他,再把所有看见他不堪和狼狈的人全部杀了。”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或许,那些看到了我地悲伤和软弱地人,我也会全部杀掉。”

  赵忘尘迟疑了片刻,终于没有再往大殿里冲。

  …

  方轻尘没有做什么。他只不过是伸出了手,去替楚若鸿把脉。

  他不是风劲节。不过对于医道,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秦旭飞同他讲过楚若鸿的病情,虽然据说那些病都已经治好了。可是看着楚若鸿这瘦小苍⽩的样子,他到底还是不放心。

  他已经尽力把动作放到最轻最柔,然而没有用。他的手一碰到楚若鸿的手腕,楚若鸿就大力抖手要把他甩开。

  方轻尘微微皱眉。疯子的力气总是很大,可是他指间略一用力,楚若鸿也本就甩不开他。

  然而。楚若鸿完全查觉不到彼此力量的差距,一次甩不开。他就甩几次,手腕被巨力限制动弹而不能自由,他就全⾝挣扎‮动扭‬。

  他‮狂疯‬地用着力,完全不明⽩过份地挣扎会弄伤自己,他因着失败而愤怒。大声尖叫嘶吼。他所有的语言能力。只有在面对那一具枯骨的时候才不被忘却,此时此刻,他只会发出音节简单地嚎叫。

  若是普通人。方轻尘只要在腕脉上用力就可以让对方全⾝瘫软,理智会自然而然地保护⾝体不要过度伤害自己。但是楚若鸿已经没有了这种理智的本能,他的⾝体,已经忘记了那种软弱代表的是什么。

  最终,方轻尘只得松开了手。

  一得自由,楚若鸿就紧紧抱着他的骨头,跳起来,远远跑到大殿的角落处,整个人缩做一团。

  “轻尘…轻尘,别害怕,我在这里,我保护你。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我能保护你了,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地,谁也不能伤害你…轻尘…”

  他一声声颤抖着轻喊,无比专心,无限关心。

  他曾经不信他。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需要他的保护。

  可是,他最后地一点执念,却是要保护他。他以为,将自己的世界缩到最小最小,自己就有能力可以保护他。

  三生四世,就是他的生⾝⽗⺟,也从来不曾在他十二岁后还想起过要保护他。

  第一个想起来该保护如此強大的方轻尘,试图要保护如此坚強的方轻尘地人,却是一个疯子。

  方轻尘安静地看着他,慢慢地站直了⾝体。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喊:“若鸿。”

  森森殿宇,无人应答。

  方轻尘慢慢走近:“若鸿!”

  “轻尘,轻尘…”

  他声声呼叫,却不是为了回应他。

  若鸿,轻尘…

  多少远去地时光里,他们这样彼此呼唤。他不是方侯,他不是陛下。这样亲密的称呼,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

  他随口微笑问出的一句无心地话,系下了两人一生的缘。若鸿信着轻尘,轻尘保护着若鸿,曾经有多少年,直到那一天。

  走到楚若鸿面前,方轻尘跪在楚若鸿的⾝边,低下头,额头几乎与那人相抵。

  “若鸿…”

  “轻尘,你醒一醒,轻尘,你乖,醒一醒,好不好?”

  现在,他伸手想要碰触他,得到的,却是他‮狂疯‬的反抗。

  现在,他想要照料他,他却避他如蛇蝎。

  他喊他,他已不懂应答。他的轻尘,只是手中的⽩骨,而不是眼前的真人。

  方轻尘呆呆地看着他,看他对⽩骨展露温柔的笑容,看他凝视枯骨的期待眼神,然后,再也不能忍受!他一伸手,一把将那具枯骨強行夺了过来!

  楚若鸿双眼倏然大睁,苍⽩文静的面容,忽然露出野兽般狰狞至极的面容,他咆哮着跃起来,向方轻尘扑过去!

  方轻尘在他额上轻轻一点,少年飞扑的势子一沉,立时晕厥过去。

  方轻尘右手及时一揽,把他扶住,对于自己曾经的⽪囊,则没有半点怜惜。他随手把枯骨往地上一扔,抱了楚若鸿就向內殿而去。

  偌大的寝宮,华重幔,富贵堂皇。没有人迹。

  他把楚若鸿往向上一掷,坐在边,面无表情,直接伸手一撕,里外七层的“皇服”被他一手撕开,露出少年瘦削而**的膛。

  …作者的废话分隔线…

  今天是非常有才华的,骑士同学的,17岁的生⽇。他的《怜细草》,还有他自己的短篇小说,《⾚丝缘》,起点书号看了真是令人非常惭愧,非常感慨…骑士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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