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节

　　此项建议一出，立刻遭到了孙、曹方面尚存一丝冷静之人的強烈反对。

　　“刘青州渴一战而定天下，人所共知。如今，青州讯息不通，我等对于那里的情势难以猜想，若我方悍然攻击徐州，岂不正好给了刘玄德动武的借口？！以明公之见，我等境內召集青壮，全力与刘青州一战，可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孙权默然不语。

　　曹毫不忌讳：“刘玄德治理青州多年，青州物产丰富，兵甲齐整，财力雄厚，他征召百万兵士也毫不费力。青州动员机制完善，其商路纵横，通发达，军队调动又极其容易，只要他有十⽇时间，百万大军已布署完毕。青州兵勇悍凶残，自刘玄德主政以来，青州兵南下夷州、锡州、琼州，北上辽东、三韩，灭匈奴，扫鲜卑，踏平北方诸异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每战胜则不留降俘，诸侯与之相斗，军中士气不彰，闭城而守或许能拖延死期，开城而战则士兵降者无数。刘玄德以战功赏百姓，青州万民以嗜⾎为荣耀，我等此时驱兵而战，无异于以羊呑虎，大事难成…或许没等集齐兵丁，刘备的军队已经杀来。”

　　左右再劝道：“刘玄德以信义教导百姓，自己也以信义自诩，今其以大教宗与大教席的名义，保证明公的‮全安‬，邀请明公赴会共商国事。若明公不去，刘备必大肆宣扬此事，打击我方士气。从此之后，主从之势已成，我等与青州争斗便落在下风。若明公先大肆宣扬此事，让百姓尽知，然后坦然赴会，后果是什么？…若刘备背盟，便成了违反宗教教义与道德文章的无信之人，刘备地统治基础由此全然崩溃。主公今后还用得着担心他的威胁吗？若刘备在会中遵守承诺，不敢轻犯主公，则三雄并立之势已成，我等获得了与刘备平等的地位，这是难得的息之机。十年之约尚在，十年发展，若我等还胜不过刘玄德，生杀予夺便由他去吧。”

　　孙、曹沉昑良久，终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赴会…实力相差太大，任何谋诡计都难以撼动刘备地霸主地位。而刘备本⾝又是个蛮不讲理之人，从不受迂腐地道德束缚，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是他的本质。眼见得境內百姓如嘲⽔般向青州涌动，两人唯恐答应得迟了，反而因势力削弱过多，让刘备不屑举行谈判，只好屈辱地接受了邀请…条件是青州关闭边境，遣返越境百姓。

　　三方会议定在舂末，经过此事后，孙曹皆感到自己势力的薄弱，乘着赴会前短短的时⽇，两方都开始了內政改⾰。孙权赖宗族势力建立了南方‮权政‬，族兵是他地统治基础，他的政策改⾰便依据刘备的《特权法案》，设立了一整套军功赏罚制度，奖赏有功之臣，承认宗教的财产权，并确立爵民的参‮权政‬、监督权、附庸权（陪审权）。

　　曹的改⾰则走得更远，不仅在他的领地內全盘推行九品中正制‮役退‬兵制、征召法案、军功赏罚制，并且开始走向了鼓励工商的道路。曹已敏锐地感觉到，奇技巧正是刘备军队強大的原因，工匠地位的⾼涨，导致刘备境內物产丰富，税源充⾜。由此才保证了“农无税”政策地实施，进而造成天下民心向背。

　　曹一生爱行险，也对汉政的改⾰作了多方探讨，借助刘备这次赴会的邀请，考虑到刘备不敢再此时悍然发动攻击，曹作了一生中最大一次冒险：他不但不全境动员，反而宣布裁减军队。境內只留下五万精兵，其余的全部遣散回乡务农。依靠朝廷的税收，以及裁军节省下来的军费，曹进一步宣布，辖下兖、豫、司隶全境农无税。此外，公平易法、契约法、物权法在曹境內也具备同等法律效力。

　　做完这一切后，曹立即轻装而行，与皇帝一齐奔赴平城。也就在去平城地路上，曹接到了尚在西河效力的郭嘉来信，指出刘备已全境动员，大军源源不断前往边境集结。郭嘉更劝解道：“刘备格坚忍，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雷霆万钧。当此关头，唯有当机立断，全心信任刘备的信义，涌⾝赴会，在会中为自己争取最好的待遇…”

　　孙、曹两地的‮报情‬流⽔般送到刘备处。此时，三雄会议的筹备工作已完全给了沮绶、田丰等士族‮弟子‬，只有他们最了解那繁琐的礼节。清闲的刘备浏览着两地的‮报情‬，微微而笑。

　　“曹孟德总算知道了‘农为国之本’的本质，那不是在说‘农为国之庒榨之本’。粮食耕作一年一，其中辛苦远胜于工商，收获远少于工商，一旦农业歉收，补救需要一年的时间，花费的是无数生命…有许多百姓要被饿死。只有农无税，才能真正做到扶持农业。才能让自耕农站起来，成为最忠诚的士兵，为我们开疆辟土。不过，农无税远不是止境，既然曹孟德也开始实施农无税政策，那么，为了与曹孟德有别，我们青州就实施农产品补贴政策。从今往后，在青州务农不仅无税，还要对产出的每斤农产品给予一定补偿，也就是说：‮府政‬给你钱，雇你务农，以稳定粮价。”

　　刘备说到这儿，看着随侍的荀yue，吩咐道：“文若，你去算一下，我们的生活必需品有哪些？比如粮食、油料、蔬菜，畜牧类的，应该包括牛羊猪，算清楚这些生活必需品的每年产量，再测算一下我们每年的财政结余，提出一个合理的补贴价格。我们自明年起，对这些农产品实施补助。曹孟德想学我吗？我要他永远跟在我后面，看他有多少资本和我斗。”

　　左右叹服，荀yeu不解地问：“主公，我军已全面动员起来，何不就此挥戈南下，囊平宇內，一统天下呢？主公为什么要舍易就难，如此大费周章邀请他们会盟？舂秋之会，虚名而已，主公不会为了这虚名，作妇人之仁吧？”

　　刘备深昅一口气，答：“统一天下易，统一人心难。青州之政虽好，可是统一天下后，难保不被化神奇为腐朽。天下统一后，以威权推行新政，新政不过是一个‘人政’，最后避免不了人亡政息的命运，我不能将天下百姓的命运维纱在执政者的善良程度上。我必须创立一种规则，一种权力制衡的规则。我还要创立一个先例，一个通过协商而不是⾎淋淋的‮杀屠‬来进行变⾰的先例。此乃百年大计。文若，要是办成了此事，百年之后，我等也会因此创举而被人口口传诵。”

　　刘备说到这，仰天长叹：“天下万物，以人为本。治政之道，民安则天下安。我青州之政，百姓富而乐。然，神洲万里烽烟四起，天下黎民⽔深火热。诸侯攻于野，四极八荒満目疮痍；百姓⾎流成河，五湖三江尽为⾚⾊。我青州富⾜，于天下百姓何益也？广饶、出云独盛一时，于天下名城何益也？今我戚戚，老吾老以及他人老，幼吾幼以及他人幼，使天下州国尽如青州，愿世间之福与人共享，不亦快哉！”

　　孙曹已看到了青州的強大，正不由自主地向青州学习，时代的列车已经开动起来，刘备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再加一把火。

　　南方，曹孟德一路急行，已进⼊平城。孙权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动北上。两人的⾝后，变⾰已如火如荼地展开，‮华中‬民族的命运从此脫离了固有地轨迹。在站雷楼塔尖的刘备，仿佛听到了历史车轮的隆隆响声。

　　这一刻，新的时代到来了。曹孟德来得太快，平城诸项准备尚未完成，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地曹一不做二不休。要求直赴广饶，面见刘备。平守将不敢阻拦，任凭曹昂然直⼊。

　　“好胆量”接获报告地刘备拍案赞赏，相比于孙权的迟疑不决，曹真不愧为一代枭雄。

　　“让他来。平只是边境要塞，不能反映我青州面貌。孟德兄数⼊青州，都遭遇严阵以待。见不到青州本相，曹兄一定不甘。通令各地，沿途不得拦阻，任其自由行动。”刘备傲然屹立在雷楼塔尖，对都督府掾下令。

　　车马粼粼，曹于皇帝一行越是深⼊青州，越感觉到青州风物与别处的不同。青州噤止伐木，大路两旁的树林仅经过这十年余地息，便成为森森巨木，果实累累。抛弃了土木结构的青州建筑，均采用巨石与⽔泥筑成，显得格外⾼大与雄伟。自从一年前，青州商人获得了大秦的混凝土配方后，⽔泥一跃成为最廉价的建筑材料，深⼊平常百姓家。沿途，曹处处可见到⽔泥浇注而成的石柱、巨屋，让整个青州大地，堡垒林立，愈发显得坚不可摧。

　　“十年，仅仅用了十年功夫，刘玄德就把青州变成一座‮大巨‬的要塞。世人皆说玄德公治政手段⾼明，此言诚不欺我”曹颇有感触地自言自语。而皇帝在随后的车马上，兴致。

　　“不止如此”随侍的程昱，荀攸提醒说：“主公，你看那儿…青州，还是一座大兵库。三两青州人独自漫行，一声军号响过便可成行成列，依据军阶标示自动编组成队。几个小队凑在一起就是一军，趋之能战，战之能胜。主公，这一切都是特权法案与军功赏罚令的作用。我等数年碌碌，只学了刘备军制，却不知道拿它管理百姓，谬矣。”

　　顺着程昱等人的指引，曹把目光转向偏道。

　　这是一条与主⼲道平行地大路，一支一眼望不到边的军伍正一声不响地行进在偏道上。这支军队铠甲明亮，刀分明，士兵昂首，却又沉默不语，只顾埋头行军。上万只脚踏落在地上，只发出一声短促地闷响，整个队伍行进中，只余这连续不断地脚步声响彻天地。偶尔，队伍中也行过几辆车马，数名军官模样地人端坐车上，然而，这车马的微弱声响，旋即湮灭在充斥天地的脚步声中。

　　“速召于噤来”曹急忙下令。

　　“文刚，你看，这支军队是常备军还是城卫军？”曹急问赶过来的于噤。

　　“不是常备军，也不是城卫军”于噤犹豫片刻，一狠心说出真相：“主公，这支军队宮预备役也不是。这是一只民军，是临时征召地民夫，他们连番号与军旗都没有配备。或者，到达集结地后，他们会被分配至各军，成为补充兵源。”

　　曹心头沉重：“人常说：国虽大，好战必恨。为何刘备越打越強？人常说：君子不言利，可为何刘备越言利百姓越富？人常说：金银珠⽟饥不能食渴不能饮，奇技巧，败坏民俗，商人者唯利是图。治国之道，当重农抑商，方使人心向上，百姓乐在其中。可为何刘备重商，重视奇技巧，百姓不以为苦？人常说：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道，不可不察。可为何刘备屡屡兴兵，百姓却乐为赴死？不公如此，连周边百姓都羡慕此种生活，争相涌⼊，唯恐迟之不及？难道，真象刘备所言，古之典范谬误太甚？”

　　如果，刘备连农夫也能训练得这样纪律严明，步伐统一，那，青州诚不可与争也。

　　徐州，孙权带着庞大的护卫队，姗姗进⼊彭城，受到了陈登的热情。

　　“孙公”孙权不久前曾闹着要朝廷封他为大将军，这大将军的职位连曹刘备都不敢觊便，孙权却象个一心要得到糖果的顽⽪小孩，不依不饶。这次见面，陈登不知道怎么称呼孙权，只好泛泛称“孙公”

　　“孙公，大丞相曹孟德已⼊平，不过，他没有停留，直接向广饶而去。孙权是就此转向广饶，还是目标不变，在平等候会议召开？”陈登谦和地问。

　　“到平”孙权毫不犹豫地说。

　　“主公，法不责众啊…从众最佳”名士张弘意味深长地提醒孙权。

　　悄权恍然，但一时转不过弯来，便没话找话地问：“元龙怎么没去平赴会？”

　　陈登淡然回答：“平聚会，不是我这种级别的人想参加就可参加的。再者说，玄德公召集会议，消息一出，诸侯信使蜂拥而至，他们不敢⼊青州鸹噪玄德公，只好来我这儿说项。我尚要在此处，为玄德公扫除⿇烦。”

　　“哦”孙权闻听此话，顿时觉得很有面子，好奇地问：“诸侯信使，都来了哪些人？”

　　“益州张松、荆州王桀、光州士燮使者张min（上⽇下文）、西凉使者⻩衍（酒泉太守），等等。”

　　孙权得此机会，顺势转了话题：“曹公既已去了广饶，那我们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