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 劝降
“天⾼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羽林二万。⽇照西山峰头,龙旗漫卷难收,今⽇长剑出鞘,谁为朕缚倭蝤?”聂士诚⾝份尊贵,自然是将座舰安排在定远舰上,他郑重其事的念出这阙清平乐来,肃穆的看着刘步蟾道:“子香,你我海陆殊途,但皇上的希冀都是一样的啊。这一阙清平乐,乃是御制,是聂某出征之时皇上御笔手书,聂某不敢怠慢圣物,正裱在京北府中,但词词句句,聂某不敢丝毫忘记。”
刘步蟾听闻御制二字,神情一肃,双手在左前虚拱道:“聂公好圣眷,想来缚倭蝤以报君恩是指⽇可待,刘某必尽⽝马之劳。”
“子香太拘谨了。”聂士诚笑了笑道:“聂某今⽇向子香宣读,亦是圣意,子香新近大胜,皇上唯恐子香失却了带兵大将的上进心,是以给你我出了这么个难题啊。缚倭蝤,报圣恩,我辈武夫,若能立此不世之功,纵万死亦又何撼?”
“聂公教悔的是。”刘步蟾年轻气盛,闻听此言双目精光大盛,腾的起⾝,向西方郑重的跪地道:“臣刘步蟾,愿一力辅佐聂公立此绝世功勋,凌烟阁上,刘某愿随聂公左右。”
聂士诚不敢再坐着,起⾝站到刘步蟾同列道:“子香无须自谦,聂某赳赳武夫罢了,不敢延搁子香前程。刘步蟾,有御制诗,跪接吧…”
“风凛波⾼浪急,大军千里奔袭,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刘大将军!”聂士诚笑盈盈的念完,见刘步蟾一时情绪动,等了等后说道:“有旨意。刘步蟾跪听。”
“海军提督刘步蟾,袭破倭夷,扬国威于海疆,奋军心平四夷,着即晋二等伏波侯,加伏波将军。海军一应有功将士,着该将军一体呈报,朕无惜公侯爵赐。钦此。”聂士诚宣完旨,亲手将刘步蟾扶了起来,递来一杯茶道:“子香,皇上厚恩,我们做臣子的只有粉⾝碎骨,以报君恩了。我朝并无伏波爵衔,此为皇上特意为子香新设啊,伏波,伏波,子香可知这两个字的厉害?”
伏波将军,汉马援,我给他这个封号当然有我的用心,随着海军战略重心的南移,他渐渐会明⽩的。
“臣刘步蟾,叩谢皇恩!聂公所言甚是…步蟾明⽩。”刘步蟾拭了拭眼角,起⾝道:“聂公正是步蟾榜样,你我陆海配合,正可为皇上缚住倭蝤。”小说网.
聂士诚点了点头道:“子香不用跟聂某客气,聂公二字再也休提,聂某这些年立了些许微功,圣眷下来超赏爵赐,聂某正是心有不安,当此征倭之际,正是报效皇上之时。子香,共勉。”
两只手紧握了在一起,一起看向东方。
东面是正对着舰队航向的长崎佐世保港,刘步蟾原本提出修正航向,直接攻击东京,却被聂士诚婉拒,理由很简单,东京倭夷重兵屯守之地,要想提兵而⼊,谈何容易?若有些许失利,恐怕就有负君恩了。而且密旨很清晰的指出,长崎以及九州岛才是这次征倭的主要目的。
长崎港內也不平静,负伤归来的浪速号孤零零的窝在佐世保的港湾內,佐世保军港司令部內,坪井航三正在恼怒的踱来踱去,东京大本营的命令刚刚抵达,原镇长崎的陆军三个师团,将由川上六次长带领,川上师团和大寺安纯师团将即刻返回东京,东京警备舰队的海军船只,以及三菱公司的商船,已经云集在丰后⽔道,等待着将两个师团运返回东京。这样一来,扼守长崎的兵员人数就只有山信诚师团以及原镇兵加起来的一万五千余人了。
让他恼怒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常备舰队的全军覆没以及东乡平八郞这个叛徒八王蛋。据浪速舰轮机长僧森智琅的控告,证明这位忘恩负义,背叛天皇的⽇奷在关键时刻以假信号欺骗了后方的常备舰队主力,致使主力倾力向东扑空,在返航时才会遭到清军主力舰队的伏击。尽管东乡平八郞还在矢口否认自己的罪行,但是僧森智琅拿出了极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与东乡平八郞被关在京北的时候,曾受到过清国皇帝的惑,要求他们为清国服务,僧森很清晰的在隔壁听到了东乡平八郞肯定的答复。而僧森也诚实的承认他自己也虚假的接受了这样的要求,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活着回来继续报效天皇,并且能够指正东乡这样的叛徒。
当然,僧森智琅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揭发东乡,使得家国蒙受如此之大的损失。在她幼小而愚蠢的心里,深深的悔恨自己害苦了大⽇本,致使大⽇本的国运相赌眼见就失却了赌赢的希望,如果自己早点揭发的话,常备舰队将会全歼清国舰队也说不定。所以,在向坪井航三少将检举了东乡以及供认了自己的罪行后,出了门就要杀自,锋利的武士刀在刺穿自己部腹的那惊险一刻被司令部的卫兵制止,至此,坪井航三更加的确信东乡平八郞是个叛徒了。
审讯对于东乡平八郞都是多余的,像死狗一样被扔到长崎城內后,东乡平八郞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在京北被关押的⽇子,每天只能见到一阵子光的他,已经没有希望实现实真历史里面的那份原本应该属于他的辉煌了。
这一天,依照坪井航三和山信诚的会商决策,应当收缩兵力全力拱卫长崎城防,以巷战来体现大⽇本陆军的勇敢和骄傲,而浪速舰,也应当及时地离开长崎,并⼊警备舰队去,为也许很快就要到来的东京陆海攻防战奉献自己的力量。
所以,一大早,浪速号的锅炉已经开始在燃烧了。二十分钟后,浪速舰那苗条的⾝影渐渐从坪井航三的视野中消失,坪井航三深深的叹了口气,下达了弃港的命令。
数百名港口兵员和役夫依依不舍的离开自己工作了好几年的岗位,向着长崎城的方向撤退,一步一回头,心中哀叹着,也许自己永远不用再回来了。
“支那船!”眼尖的人发现了西南方海面上那一团团黑烟笼罩下的庞大舰队。没有等到他的声音完全释放完毕他的惊讶和恐惧,一发重炮的炮弹在他⾝边炸爆,大巨的气浪将他支离破碎的尸体带上天空,惊恐的表情还留在他不完整的脸上。
长崎攻防战的序幕缓缓拉开了。
“快!快!”奔跑速加的人群中,不时地传来这样的毫无意义的声音。说到快,谁能快得过炮弹?
定镇二舰上的八门305重炮轮番将炮弹送往岸上,而其余的舰只则在轮番打击已经无人值守的岸防炮台,打击了一阵之后才发现本无须在此浪费炮弹,于是也跟着将炮火瞄准岸上那些狼奔鼠窜的人群来。
“换燃烧弹!”林泰曾威示似的看了看正意味深长的笑着看着他的琅威利,大笑着通过铜管指挥炮位道。
“好嘞!军门爷!”炮手们也是爱死了这种大清国自己的炮弹厂造出来的新炮弹,这玩意打出去在地上开花,边上好几丈的人一沾上那粘稠稠的火花,要是⾝边没⽔塘或者沙堆的话,就等着烧死吧。
虽然近看火烧小老鼠时这些人也会觉得恶心不忍,但是这远远的看过去,丝毫没有那种近距离杀人的不适感,所以,开起炮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开炮!每一轮炮火都能将数十枚燃烧弹投掷到人从中,这种场景让定镇二舰上的⽔兵分外的快活,这些人当然不会忘记八年前在这个城市里,自己的同袍自己的兄弟将生命葬送在了这片异国的土地上。
想当年,他们哭过。
如今,是报复的时候了。
十分钟后,似乎是琅威利先受不住了,有些唏嘘的与林泰曾拥抱道:“闻到了么?似乎有些别样的味道呢。”抬起右手的手背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打了个呵欠道:“老了,尽然有些困了,一刻钟后,我想与刘提督谈谈,帮我安排一下吧。”
林泰曾看着老头子有些耍赖的模样,笑了笑道:“好,一刻钟。”
其实完全用不了一刻钟,如此优势的海面炮火,给予地面上的人员杀伤是令人震惊的,港口守备及后勤队部九百余人,受困于道路狭窄而拖在后面的三百余人尽数成为黑炭,整个佐世堡军港通往长崎城的宽阔郊野上,零零星星的火焰下,一阵焦臭扑鼻,一段段黑炭在十几分钟前还是活蹦跳的生命。
“给城內一封劝降信吧?”琅威利今天似乎⾝体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在定远舰的舰长室內,与刘步蟾商量着。
刘步蟾已经是第三次目睹燃烧弹对于散兵的大巨杀伤力了,状态明显要好得多,但是仍旧点了点头道:“琅督说的是,我也有这个想法,长崎城尽在我炮火程之內,若要火烧长崎易如反掌。只是如此一来,恐际国震惊。”
北洋舰队的军官基本都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对于西方的一些约定俗成的道德感还是有一定的认同度的,尽管现在没有任何约法能够限制己方这样做,但是刘步蟾知道,一旦发生这样的状况,则会给西方各国⼲涉的直接理由。也许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样反而不容易达成皇帝陛下的初步战略目标。
虽然与英国正处于藌月期,但是刘步蟾这样每天与英国人打道,又是在英国学成归国的⾼级将领们,隐隐都觉得英国人不会坐视国中将⽇本打下趴的。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中英联合舰队英方不肯慡快同意用作对俄国之外的任何家国的缘故。
刘步蟾看了看琅威利,他知道这个老头基本上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国中人了,特别是在受到皇家犒赏,赏赐荣誉皇室成员称号,可以准许他戴只有宗室才可以戴的⻩带子,又明确晋其为提督以后,他在某些方面甚至更加维护国中海军的利益。
在皇家海军提出定购战列舰计划的时候,琅威利便私下找过自己说明英国造舰的弱点,以及与德国相比的优劣,催促自己向皇帝上奏折不要全部购买英**舰。刘步蟾在那一刻深深地为自己过去的顽劣而后悔。
“请示一下聂公爷吧。”林泰曾犹豫着提醒道:“聂公爷是征倭大将军,征倭事宜由他一决而定。”
北洋舰队的导领层配备就是这样的完美,刘步蟾才华横溢但是格有些跳脫,而林泰曾沉稳而且在军中脉络广阔,作为林则徐的侄孙,大清海军之⽗沈葆桢又是林则徐的女婿,加上林泰曾的格,使得他在海军界自然有着非凡的威严。而琅威利则是亦庄亦谐,海军理论知识丰富,训练起来一丝不苟,而在代表海军与洋人打道时,又是斤斤计较,为海军争取利益。这三个人的配合完美的天⾐无。
所以,林泰曾这句话一说,另两个人就都看出了他话里的犹豫是什么意思。林泰曾是担心聂士诚无功先受禄,心下不安之余一定要立下大功来答谢皇恩,这样一来,他很有可能不同意劝降。
邓世昌在一旁揷嘴道:“聂公爷应当不是那样的人,不战而屈人之兵,又何尝不是巨功一件?”
果然,邓世昌将聂士诚请来后,聂慡朗的笑道:“聂某又怎么会不同意,适才在舰上观岸上如焚蚁,聂某自然知晓若然尽焚长崎一城,我大清将负何等庒力,我等武夫,岂能为皇上增忧?写吧,正卿,你是军中才子,皇上也时时提及,你来动手写这一份劝降表吧。我老聂赳赳武夫,署个名字就行了。正好也等等岸上那气味散散,我的弟子兵才好登陆。不然哪,臭气熏都要熏死了。”
邓世昌明⽩聂士诚这一署名,便是要以大清征倭大将军的名义来向⽇本人劝降了,自然分外小心,用词谨慎,一刻钟后,一份墨香四溢的劝降书便呈到了聂士诚的面前。
“大清钦命征倭大将军,三等公爵,军部尚书同知,领京卫聂士诚致⽇本国长崎守备坪井航三阁随梦:
时局剧变,聂某幸与阁下会猎疆场,幸耶?不幸耶?然今⽇之事,国事也,非私仇也。今聂某私作此书,非徒为劝降阁下以全聂某之功勋,亦为阁下及长崎一城免遭涂炭之祸也。
今彼国大厦将倾,狂澜将倒,然阁下尚存侥幸?若非也,阁下⽇本国之功臣。若然也,阁下⽇本国涂炭之罪人。功臣罪人,凭阁下择之。
光绪二十年四月
聂士诚顿首
刘步蟾顿首”
劝降信随着登陆队部的登岸,由专人驰送五里以外的长崎城。
登陆场迅速展开,空中,有飞艇升空侦查城內状况。
与此同时,北方的北海道岛上,北方重镇旭川,也收到了无数封劝降信,劝降信件是由空包弹打⼊城中的,內容与本州岛上四处散发的那些传单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都是一些控诉明治府政的暴政统治下,⽇本民人生活艰难,以及明治府政当年勾结外夷,陷害幕府的罪行。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有很大的篇幅登载了一些活生生的例子,比如东京市民某某某某原本生活在东京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自从来了明治府政,他蛮横不留情,勾结西夷目无天,占了大屋夺了田,美其名曰叫捐献…
末尾,是天海国领袖,自称大⽇本征夷大将军的松平志南向旭川民人问好的內容,声称一旦加⼊天海国,立刻免除三年的赋税,天海国保证生活⽔平将会得到极大的提⾼云云。
眼见城外敌兵十倍于己,南面援兵又无指望,而劝降信上所历数的明治府政的恶政又是条条有理有据。旭川守备司令,屯田兵第十二联队长山本有志终于在当天下午三时下定决心,率领三千名守城兵向城外的天海国大军缴械投降。
北海道重镇旭川自此陷落,放眼向南看去,整个北海道岛上就只有札幌和函馆两个重要城市还控制在明治府政军手里了。松平志男恢复虾夷国故土的愿望就此实现了一半,当然,已经二十出头的他,眼下的志向当然不仅限于北海道而已了。
旭川投降了,但是南边的长崎,却没有理由投降。坪井航三看着眼前这封劝降信,苦笑着递给山信诚,摇了头摇。
绝对不能投降,不用说大⽇本帝国的军人宁愿战死也绝不能投降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即使是为东京的天皇考虑,也不能投降。眼下在他们的大后方,三万人的撤退陆军正要从丰后⽔道离开九州岛,一旦此刻将长崎送⼊敌手,那么敌方的海军舰队立即就能收到以长崎为起降基地的侦查飞艇发回的报情,那样那些在丰后⽔道上的陆军勇士们,将在无任何还手能力的情况下葬⾝鱼腹。他坪井航三担不起这样的罪孽。
打?刚才那燃烧弹的大巨威力是他生平仅见的,长崎是个⽇本城市,延续了⽇本人的传统,木质的建筑四处散布,而且城市的消防设施只能应付⽇常的需要,本无力应付敌海军那种大规模的燃烧弹倾泻,如果打下去,那只会像信上说的,长崎涂炭。
山信诚也摇了头摇。半晌后缓缓吐出几个字道:“两天,我们必须坚守两天。”
“山君的意思是拖延?”坪井航三摇了头摇道:“支那人已经开始登陆了,一旦他们完成兵力集结…他们就不会再等待了。而我们本没有可能出城与支那人陆上决战。”
山信诚看了看九州岛地图,苦笑着说道:“长崎的背后是福冈与熊本,这三角形成了对大撤退基地大分的庇护,从大分撤退到广岛,或者直接到神户坐火车回东京,这是撤退师团最全安的线路。但是川上六次长说,他们会直接坐船回东京。”山信诚摊开双手无奈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要拖延两天的原因…”
坪井航三当然懂得,太早投降,那么就会促使敌军的舰队过早离开长崎,对东京发动攻击,如此一来,有可能在海上与撤退船团遭遇,那样就会让帝国的精锐三万人葬⾝海底。而太晚投降,则会让在长崎的一万五千人葬⾝火海。这两种结局,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那么山君,两天后,我们能够全⾝而退吗?”坪井航三抬起头来。
山信诚摇了头摇,苦笑道:“我们?坪井君难道不觉得这正是你我为天皇献⾝的时刻了吗?”
坪井航三苦笑了笑,摇了头摇道:“是啊,支那人不是傻子,我恐怕是走不掉了。不过…”坪井航三眼睛亮了起来,紧紧握住山信诚的手道:“山君,你可以走,带上你的师团,保卫九州岛吧!”
山信诚摇了头摇道:“不能,这是帝国的精锐,我有责任让他们回到东京,让他们保卫天皇陛下!九州岛已经无可挽救了!醒醒吧坪井君!”
不知道怎么的,坪井航三突然一怔,两行眼泪毫无征兆的留了下来。这是梦碎的泪吧。
派往长崎的使者两个时辰后回来了,此时,龙旗军的登陆场已经建立完毕,在空中飞艇的指挥下,两个炮营已经完成了进攻和防御的准备,步兵们也在静静的擦拭着自己的支。第一次踏上异国的土地,他们都有些紧张和忐忑。
当然,他们以后会知道,他们是值得自豪的一群人,值得自豪的服征者!
“两天?要那么久?”聂士诚嘀咕着,倭人在搞什么名堂?
“回大帅话!倭人说要对居民进行劝说,还有也要对军队进行说服,否则将不能保证我军的全安。”
聂士诚哧的冷笑了一声,站起⾝来,厉声喝道:“拿地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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