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精卫(求票)
徐渭虽然屡试不第,但是才名之⾼,无人不知,胜过他一点半点,那可是雄厚资本,以后考科举都会容易许多。因此大家所出的对子都是挖空心思,绞尽了脑汁。
徐渭气势汹汹,到了第一幅上联的前面,看了看那个年轻士子。
“请问你的大名?”
年轻士子心说莫非我的对联有难度,让徐文长都有了趣兴,拍着膛笑道:“在下也是绍兴人,不过不是山县,而是会稽县,我叫陶大临,草字…”
“不必说了!”徐渭喃喃道:“幸好不是山人。”
陶大临眼里冒火,质问:“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你的对联比你的人潇洒多了。”
大家都探头看去,有人还念了出来:“‘脫屣尘缘,别有襟洒落’,的确很有心,很有境界。”只是大家又不由得想起酒桌的一幕,陶大临设计徐渭,想让他什么都吃不到,哪怕只是玩笑,也和对联的所写有着不小的差距,霎时间,陶大临的脸⾊变得通红,拳头紧紧握着。
徐渭懒得看他,提笔写到:“结庐人境,不妨车马喧阗。”言下之意,老子就在你们中间,任凭放马过来。
大家都读出了徐渭的狂傲,你徐文长能对上第一个算什么,后面还有一大堆呢!
很快有人⾼声念道:“海晏河清,王有四方乃作国。”
徐渭不假思索,提笔写到:“天寒地冻,⽔无两点不成冰。”这是一个拆字联,徐渭对仗工整迅速,又引来一片叫好。
再看第三联,写的是:“⽔隔笙簧。⽩⽇鸟啼花竹里。”这是写景的一联,站在窗口眺望,他们聚会的地方有河⽔流过,绿竹簇簇,花朵芬芳,⽩鸟飞翔期间。让人赏心悦目。
徐渭略微沉昑,挥笔就写,一旁的人念了出来“庭院锦绣,青舂人在画图中。”真是难得,尖酸刻薄的徐文长竟然夸起了大家伙,唯有唐毅嗅出了这家伙戏谑的意味,仿佛在说这些人都是小孩子,不值一提。他是老叟戏顽童。
唐毅也不多话,只是默默看着。
经过了几幅对联热⾝,徐渭的精神头完全上来了,笔走龙蛇,在每一幅对联前停留不会超过三秒钟。
人家写“无求不着看人面。”徐渭对道:“有酒可以留客谈。”有人写:“任铁任金,定有可穿之砚。”他对道:“⽇磨月削,从无不锐之针。”
对子的难度越来越大,徐渭对得速度却越来越快。几乎不假思索,提笔而就。要知道这些对联都是浙江最顶尖的才子所做。虽然他们的才情不及徐渭,但是各有千秋,这么多人联合起来,就相当于车轮战,一众凌寡,拳打死老师傅。
可是谁能想到。徐渭这家伙竟然应付从容,对得如同喝⽔一般。才华这东西是没法造假的,大家伙此时对于徐渭的大名是一点怀疑没有。
唯一让他们疑惑的就是这么大的才子竟然没法考中举人,真是天妒英才。
有人仰天感叹,可是另外一些人却着急起来。原来一刻钟出头,徐渭已经对上了三十几联,大家第一轮出得对子所剩无几,这还了得!让一人把大家杀败了,以后还有脸活着吗?
“快写!”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几乎同时大家挥毫泼墨,几十个上联快速写成,贴到了墙上,正巧此时徐渭写光了第一轮的对联。其中不乏难度惊人的对子,可是他都应付过来。
兴起之下,徐渭扯下破袄,只穿着单⾐,⾼声叫嚣道:“放马过来!”
他提着笔又冲向了第二轮的对子,依旧是风卷残云,所向披靡,不管多难的对子,都挡不住徐渭的脚步。
学子们可都眼红了,他们也不等徐渭对得差不多,直接写好贴上去。一面墙不够,又清出一面墙,狂疯往上贴上联。
如果说刚刚是车轮战,这回直接变成了群殴战,饶是徐渭才华过人,也难免双拳不敌四手,对上来的总不及新出现的多,宽厚的额头上渐渐冒汗,眉头也拧成了疙瘩儿。
…
“哈哈哈,你们几十个欺负一个,我可看不下去了,拿笔来!”
唐毅看得兴起,⾼声大喊,沈林急匆匆送来了笔墨,同时还送来了两坛子美酒。徐渭看在眼里,放声大笑。
“青莲居士斗酒诗百篇,我们今天斗酒破对联!”说着徐渭抓起一坛子,猛地灌了一口,淡红的体顺着嘴角流出,香气飘満了厅堂。
“能喝到如此的葡萄美酒,真是不负此生!”
徐渭又灌了几口,仿佛打了奋兴剂,又冲向了贴満对联的⽩墙,在他的眼里,这已经成了惨烈的场战,绝不容许认输。
他如此认真,唐毅同样不例外,提起大笔,龙蛇飞舞,转眼就对好了一副下联。
有人大声念道:“孔夫子,关夫子,两位夫子,圣德威灵同传万世。”显然出此联的人很崇拜孔子和关羽,下联也离不开这两位:“著舂秋,观舂秋,一部舂秋,庙堂香火永续千年!”
“好!”顿时下面响起如雷般的巴掌,此联之工整,丝毫不在徐渭之下。
一个青藤先生已经让无数人汗颜,又冒出个更年轻,更潇洒的,还让不让人活?
当然唐毅不在乎这些,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对联上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输!
不能输给这些士子,不能输给徐渭,更不能输给自己。唐毅挥动大笔,龙蛇飞舞,一幅幅对联被轻松对上,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徐渭。
相比不修边幅,又年近而立的徐文长,唐毅的形象可要好上一万倍。年纪轻轻,举止潇洒,不由让人想起饮中八仙歌:举觞⽩眼望青天,皎如⽟树临风前。天上的谪仙,降临凡尘。
尤其让人惊叹的是唐毅的文采,最初还稍显手生,可是越对越快。而且最令人惊叹的是唐毅的字迹,刚写的时候,只能算是工整,可是渐渐一笔一划,桎梏消失了,匠气没有了,变得潇洒自如,圆润通达。
每一个字,都像是印在纸张里,精气神十⾜,仿佛都活了过来。
徐渭曾经说过,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众人看看唐毅的字,再看看徐渭的,两个人竟然不分轩轾,有争锋之意!
更令无数人惊掉了下巴,其实也不必如此,唐毅本来底子就好,加上老爹和唐顺之等名家的教导,他已经有了雄厚的底子。
只是唐毅以往总是写馆阁体,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今⽇他精神格外集中,心无杂念,反而抛开了框框架架,一跃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突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唐毅只觉得越写越快,越写越顺畅,越舒服,精气神合二为一,两世的聪明才智一起爆发出来。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在写什么,只能听到无数人惊叹的叫好声,和把掌声。
两位顶尖的才子,同几十名学子的较量,怕是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了,大家都看得如痴如醉,不能自拔。
有些才思耗尽的,只能讪讪退出,成了观众。
至于另外一些则是咬着牙撑着,不断将一一个个含心⾎的对子贴出。他们咬牙切齿,神思耗尽,本以为能挡住两位生猛的老兄,就算不能难住他们,只是多拖延几秒也是好事啊!
只是很可惜,他们的盼望都落空了,唐毅和徐渭的面前本没有难题,到了最后,就连陶大临都颓然扔了笔,傻愣愣看着,真想嚎啕大哭,他不光遇到了疯子,还一次遇到了两个疯子。
就在众人惊叹声中,唐毅和徐渭两个人胜利会师。
几乎同时,抬起了⽑笔,两面墙,前后加起来几百个对子,全都被对得一⼲二净。两个人相视一眼,畅快地大笑起来。
突然徐渭促狭一笑,提笔竟然在墙壁上一副上联。
“世间无一事不可求,无一事不可舍,闲打混也是快乐。”
所有人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提了上来,两位大才子竟然正面锋了,品着徐渭的上联,虽然没有文字机巧,可是透着大气,竟有大彻大悟的姿态,就看唐毅如何应付。
唐毅微微一笑,便写到:人情有万祥当如此,有万祥当如彼,要称心便难解脫!
写完之后,他们两个相视一笑,徐渭胖大的⾝体突然向后一倒,躺在了地上,鼾声四起。
他比唐毅写的早,写得多,再加上天生好酒,一坛子葡萄酒喝个精光,能撑到这时候,已经算是超常发挥。有人急忙跑过来,抬起徐渭,就往后面的卧房而去。
唐毅的状况也比徐渭好不了多少,浑⾝已经被汗⽔透了,右手的肌⾁不停颤抖,他也是超长发挥。
而此时在场的众多学子看着他的目光简直如同文曲星下凡一般,战战兢兢,不敢对视。
看着崇拜的目光,唐毅心头暗慡,只怕从此之后,提到徐渭的时候,就忘不了他唐毅。只是作为唐顺之的弟子,唐慎的儿子,光有才名是不够的。唐毅咬了咬牙,直膛,目光威严地扫过所有人。
“唐某刚刚偶得一首诗,愿与诸位共勉: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长将一寸⾝,衔木到终古。我愿平东海,⾝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呜呼,君不见,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
一首《精卫》诗念完,唐毅凛然说道:“浙江倭寇遍地,生灵涂炭,我辈读书人岂可耽于享乐,沉醉文字。倘若千万人都做精卫,何愁海波不平,倭寇不灭!言尽于此,恕在下精疲力竭,先告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