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家没省油的灯
吊扇呼啦啦地开了夜一，睁开双眼仍在有气无力的旋转。
前世在越南工作过几年，早习惯这里只有旱季、雨季，没舂夏秋冬之分的气候，只是电扇不管怎么转终究不如空调，睡一觉就会出一⾝臭汗。
冲凉、洗漱、换上⼲净⾐服，陈妈送来丰盛的早餐，顺便收走脏⾐服。刚端起碗喝了一小口粥，刘家昌提着公文包匆匆走了进来。
记忆已完全融合，意识中他就是光着庇股长大的发小，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李为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很自然地示意道：“没吃早饭吧，坐下一起吃。这么多一个人吃不下，而且一个人吃没意思。”
“早吃过了。”
刘家昌坐到对面，从包里往外拿东西，一脸坏笑着调侃道：“嫌一个人吃没意思好解决，给莉君打个电话，她保准逃课跑过来陪你。”
提起这茬李为民就郁闷无比，没好气地问：“又取笑我？”
“不是取笑，是羡慕。”刘家昌凑过⾝来，认真地说：“为民，女大十八变，一点都不假。莉君不再是以前那个⻩⽑丫头，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要不是有婚约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追求。”
“丑小鸭变小天鹅了？”
印象中那丫头真算不上漂亮，李为民将信将疑，刘家昌夸张至极地确认道：“骗你做什么？听我爸说，她⺟亲，也就是你岳⺟，当年是福建帮有名的大美女。⺟亲漂亮，女儿自然差不到哪儿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对那个未成年人未婚
李为民真有些好奇，不过有太多事要办，实在没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些，他三口两口喝完稀饭，把碗筷放到一边：“机票买到了，几号的？”
“新山一机场的机飞全征用去往奠边府运兵运军火，只能从港香、马尼拉或新加坡走，大华中轮晚上正好靠西贡，我打电报让家斌给你订了大后天的机票，华中航空公司，陈纳德的那个。”
搭自己家轮船去港香也行，李为民微微点了下头，拿起刘家昌帮着去华中理事会找来的资料，一边翻看着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家斌今年20了吧？”
“上月刚过生⽇，难得你还记得。”
嘲州人是海洋文化的族群，充満朝气与活力，头脑灵活，富于冒险
、开创，敢于拼搏，民风剽悍，抱团排外，典型的海洋格。同时崇商重利深⼊骨髓，有种“饿死不打工”的商人思维。
嘲汕地区有一俗语：“平安当大赚”本意是指若家中平安，不用破财即等于赚大钱，从这一俗语可见嘲汕人把钱赚当作衡量其它事物价值的尺子的价值观，崇尚金钱魔力的观念较为浓厚。
客家人则不然，他们具有浓重的传统观念思想。崇文轻商，修⾝、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
深蒂固。
他们有这样一首童谣：“蟾蜍罗，咯咯咯；唔读书，无老婆”把发愤读书与结婚成家视为一种因果关系，这种寓于儿歌中的择业意识，从小便融⼊客家孩子的社会化过程之中。
刘家虽然几代为李家服务，但读书的传统依然保持得非常好。
刘家昌在西贡上的大学，弟弟家斌去了港香，不负众望考⼊港香大学。按照李冠云和刘敬晖的规划，他将来会成为李家在港香的⾼级经理人。
嘲州人和客家人相结合，一代一代培养，整整延续了三代，极具国中特⾊。
李为民不知道这种家族经营模式的优劣，只知道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资料上郭琰、许渭滨、许柏芝、马国宣、许友竹、林兴泮、⻩祥丰、许柳波、林来利、马松岩、週钦宣、⻩裕昆、杨兴镐、詹实…等赫赫有名的一众西堤富豪，未来几十年后将会成为历史。
按照华中理事会去年的统计，华侨资本占越南加工业的80%、批发零售额的100%、零售额的50%、外贸金额的90%，占行银信贷金额的80%，全越南每年投资总额的三分之二。
全西贡三十多家行银，其中二十四家是华侨开办、控股或参股的；全越南11792家商号，西堤就有8225家，并且涉⾜实业。
在纺织、钢铁和化工等较大行业中，华侨资本占80%。全越南十八家经营额超过30亿⽪阿斯特（南越货币）的企业中，华侨占十家。
掌握着数量大巨的财富，支配越南许多关键经济行业，很多业主早成为亿万富豪，比如“稻⾕大王”、“煤油大王”、“钢铁大王”、“机械设备进出口大王”…等等。
刘家昌看着他手中行银业的资料，低声道：“大东行银和越华行银有我们股份，嘲州行银我们是大股东，所以你爸对是走是留讳莫如深，不敢露出风声，不然很容易被挤兑。”
老美虽然短时间內不会出兵，但会提供大笔援助。
不久的将来，南越的外汇储备将会超过英国，南越的⽪阿斯特将会成为非常坚
的货币，钱赚的⽇子在后面，别说没打算走，就算走也不会是在现在。
李为民放下资料，不动声⾊地问：“东亚行银呢？”
刘家昌头摇苦笑道：“从你那几个爷爷分家之后，长房长支的生意主要在越南。港香又沦陷过，⽇军发行军票，行银本没业务，关了几年门，早名存实亡了。你爸和我爸前些天还商量，是不是⼲脆把它关掉。”
如果没记错，港英府政对行银监管将会越来越严。把行银关掉容易，想再开就难了。接下来几十年，全港行银会越来越少，并且只关不开。
李为民岂能眼睁睁看着港香第一家华人行银关门大吉，不容置疑地说：“暂时不要关，等从国美回来后我接手。”
“你打算去港香？”
“找个职业行银家，要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我爸和你爸早累死了！”
刘家昌忍俊不噤地笑道：“行，你是大少爷，这些家业迟早要
给你，想怎么腾折就怎么腾折。”
“不是想腾折，是关掉可惜。”
李为民笑了笑，沉昑道：“北边战况不好，南边跟着
，人们对法国人没信心，对⽪阿斯特估计也没什么信心。家昌，你天天在外面跑，黑市上有没有换美元的，黑市汇率现在到了多少？”
“太多了，官方牌价1美元兑35⽪阿斯特，黑市已经跌到1美元兑45到48⽪阿斯特，几家行银股东正头疼呢，你爸本打算去会馆的，快出门时就因为这事被陈经理请过去了。”
这样的机会李为民可不想错过，故作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法国人没那么快完蛋。况且法国人完蛋了还有国美佬，回头跟我爸说一声，想方设法筹点美元，派几个人去黑市，有多少换多少。”
刘家昌愣了愣，哭笑不得地说：“大少爷，败家不是你这么败的，还有多少换多少。风险太大，你爸打死也不会同意。”
机会千载难逢，而且李为民不想以后再像昨天一样管李冠云要钱，权衡了一番，毅然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们不敢我自己⼲！”
“你有钱吗？”
“没钱我可以去集资，可以去借。”
李为民顿了顿，凑到他耳边狡黠地笑道：“我现在说了算，不等于将来也说了不算。这么大家业在这儿，借一两百万美元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真能借到，关键借的后果会很严重。
刘家昌傻眼了，正准备开口，李为民接着道：“吴老板、钱老板和张老板让我跟他们儿子多走动，你帮我挨家打个电话，请他们出来聚聚。集资借钱的事别跟我爸说，另外我没时间，筹到钱之后黑市上的事你负责。”
“你真⼲？”
“放心吧，亏不了。”
“不行，这么大事不能瞒他们。”
“家昌，你要是告诉他们我跟你绝！”
同辈之间必须团结是李刘两家的传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两个人要一起打拼，刘家昌只能硬着头⽪支持，紧盯着他双眼
言又止地问：“换到之后呢，总不蔵家吧？”
接下来几年，投资机会太多了。
李为民不假思索地回道：“换到之后私下里成立一家公司，想办法囤积些油布，再找间厂加工成帐篷。要做大点，要结实，一个帐篷至少要能住一家人，至少能用一年。”
想到正在打仗的奠边府，刘家昌猛然反应过来，指着北边问：“你是说难民会南下？”
“**不离十，多准备些，到时候卖给府政。其它东西价格透明，涨太多像是在发国难财，就帐篷最好销。而且帐篷这东西，一时半会间想买不一定能买到。”
“好吧，豁出去了，跟你赌一把。”
刘家昌想起昨晚的事，突然话锋一转：“为民，昨晚你是怎么了，跟生学们说那些，搞得像⾰命
。”
李为民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说：“家昌，你一直在西贡，非常清楚越南的民族主义思嘲像是一座正在噴发的活火山，谁也不知道危及到我们生命和财产的熔浆会噴多大，噴多久，会不会噴到我们头上。我不想搞什么⾰命，只想保命。保自己命，家人命，朋友命，老乡命。现在未雨绸缪做些准备，将来不至于措手不及。”
“穷则独善其⾝，达则兼济天下？”
“没你说得这么伟大，就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家人没一个安生的，李冠云呆在西贡照看生意是没办法，他几叔叔一个当**死在抗战场战，一个去缅甸帮着转运抗战物资失踪了，一个据说去延安投奔了**，这些年一点消息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想腾折点事很正常，刘家昌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为民，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会全力支持你。去国美要好几个月，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待给我。”
“谢谢。”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
“行，”李为民拍了拍他胳膊，若有所思地说：“帮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专门给生学们聚会。阿明那孩子机灵，跟他说一声就能明⽩。”
“好吧，我回头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