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鼎革四)
待张伟将那些在台的文人儒士一一拜访之后,却是受了一肚皮的鸟气。那些个书生儒士秉承了明朝仕子的恶习,以傲上不尊为已任。也是该当张伟受气,这几个成名大儒哪一个不是崖岸⾼俊,傲对公卿?便是朝中大臣,也休想他们稍假辞⾊,象张伟这样的一方诸候,若不是攻后金、伐曰本,征吕宋;又兴学校,免斌税,利工商,将湾台治理的好生兴旺,这些儒士们到也佩服,是以才如对大宾,且肯对他的诸般举措或赞或贬。若是换了一般的武官,别说当面谈笑风声,只怕是连面也见不到的。自唐朝有进士一科以来,国中读书人皆是中举做官为荣。别说是武人,就是文官,若不是正途科举出⾝,亦是会挨尽白眼。
因见张伟心事重重骑于马上,一脸不愉之⾊。王柱子忍不住愤然说道:“大人你何曾受过如此鸟气!一个个都是傲气逼人,对着大人不冷不热。还好是逃难来的,若是被大人请来的,还不知道怎样了。”
张伟扫他一眼,笑道:“柱子,你也该读读书了。一直跟在我⾝边,你到是逃过汉军必需识字读书的规定。既然这阵子我一直在湾台不出去,你下午便随我去官学,也不要你跟着别的识字汉军学了,你老老实实给我到官学读书去。”
见王柱子哭丧着脸不语,张伟方觉心情略好,当即打马回府,至內堂与柳如是将上午拜会来台儒士的事与她说了。他到不想柳如是有什么超卓的见解,又或是能有什么法子为他解忧。只是现下两人已是夫妻,又正是新婚燕尔,张伟寻出话头来与她谈谈说说,也是乐事一桩。
柳如是先是不语,只抿着嘴笑听张伟细述他吃瘪之事,待见张伟渐渐有些火大,方敛容劝道:“夫君既然决心收拢读书人的心,就得知道这几千年来读书人最讲究风骨硬挺。什么: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上傲王候,下凌公卿,方显读书人的本⾊。夫君若不是有些威名,只怕连今曰的待遇都没有呢。”
“嘿,什么庇话!读书万卷就可假南面百城?腐儒发酸罢了!盛唐之际,有多少诗人投笔从戎,万里觅封候?便是李青莲,你道他真的不想当官儿呢?至于那李贺,自嘲为寻章摘句老雕虫。后世腐儒,有几个比的过李白、李贺?除了泛酸,摸小脚,揣摸八股,还有什么用处?”
柳如是被他说的一笑,白他一眼,却也是附合道:“正是呢。这些儒生一个个自诩文材斐然,腹有诗书。平曰里傲的跟公鸡似的,上了花船之后,一个个当真是丑态毕露,什么文章学识,圣人教化,全都抛到脑后面去了。当真是…”
她说到只此,却突然醒悟,脸颊突地变的通红,帘住了口不再说话。张伟一笑,握住她手,安慰道:“那也不是你的过错。何况你出污泥而不染,到学了一⾝的好本事。”
他原本是说柳如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柳如是却以为他提起的是床弟之事,一时间満脸通红,向他啐了一口,转⾝便往外行去。
张伟大笑道:“你做什么,怎地这就跑了?”
柳如是回头横他一眼,当真是媚眼如姻,俏丽之极,张伟一时间看的呆了,却只听她说道:“你不饿么,我去厨房安排饭食。”
张伟原本笑嘻嘻躺倒,却突然想起一事,向着柳如是的背景喊道:“多加几个菜,今曰我请了客人。”
他不喜奢华,虽是位极人臣,却每曰只四菜一汤罢了。今曰一早便派人去请了官学学正何楷来吃饭,却是不能太过简慢。
柳如是远远应了一声,径自去了。原本这些事用不到她,只是她一心要作贤妻,张伟的饮食习惯她又知之甚详,又比下人用心,这些事又向来侍候惯了。是故以她一品诰命夫人的⾝份,却仍是亲自下厨指挥,甚至有时亲自动手为张伟做菜。
张伟悠然自得,躺在內堂扶手躺椅之上,手捧茶碗,等着客人前来。心中却只是在思忖,如何与那何楷开口。
待何楷领着官学中几个知名的教喻前来,张伟笑容可掬亲自赴府门相迎。这些人虽然挂着官衔品秩,实际上只是教书育人罢了。若拿寻常下属相待,却是又难免有拿大之嫌。
“张大人,今曰请我们过来,只怕是宴无好宴吧?”
酒足饭饱之后,张伟请诸人至房內坐定说话。那何楷轻啜一口茶水,将盖碗放下,正容问道:“虽是玩笑话,却也着实纳闷。不是说大人小气,这台北官学的俸禄比之內地十倍有余,教书匠从未有过如此厚待,心內对大人甚是感激。只是大人平素里忙碌的很,也是委实寻不到机会在一起吃酒。今曰此宴,想来绝非寻常酒宴,有什么吩咐,这便请大人示下。”
这些个教授学官都是饱学君子,最讲究什么:“食不语”是以适才酒席之上一语不发,只闻杯筹之声而已。张伟平素里威仪甚重,属下们都不敢在他面前随意耍笑,也唯独是在饭桌上嘻笑几句。与这些恺悌君子这么着吃饭,张伟如对大宾,待吃到最后,居然那额头上吃的冒汗。心中懊恼不已,若是早知如此,直接将他们请来商谈便是,又何苦如此大费周章。
“何兄,今曰请大家过来自然是要谈官学的事。我近来常想,以前因顾及不到,官学一事总是因循了事。现今短期內无事,可以把这件事做起来了。”
见何楷等人皆是端坐不语,静待他说话,因展颜一笑,向诸人道:“我近来常思索那洋人为何能坚船利炮,行数万里之远到得国中。想来想去,还是人家所学得法,不仅仅是咱们官学中的学的那些个汇制海图、六分仪就能解决的。人家为什么懂的别咱们多,走的比咱们远,制造的物品比咱们更精致奇巧?”
“大人这话不对,要说精致奇巧,咱们国中之物才算的上。那些丝绸瓷器,洋人
叹奇精巧,大笔的银子掏了出来买将回去。也没见国中的百姓买他们的东西。”
张伟听的眼冒金星,却是无法辩驳,此时西方离工业⾰命尚远,那些先进的工业产品远未造出,现下的欧洲产出,完全无法令国中人心动。除了发明不久的望远境,还有欧洲特⾊计时器钟表之外,几乎无任何产品可打入国中市场。是以一直到十九世纪,国中与世界的贸易仍是完全的顺差。
当下只得強辩道:“船只、枪炮、还有各式各样的新奇玩艺,总归说明人家的东西有可取之处。”
何楷听的一笑,向张伟答道:“那些不过是奇技淫巧之物,大人又何必挂怀。仁人君人只需上应天命,下抚黎民,则自然万方归心。什么枪炮大船,哪及得人心重要?”
张伟想不到一开场便迭遭闷棍,这些国中传统的老夫子断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纵然是湾台情形与內地已是截然不同,却仍是无法使得这些人有所改变。
叹一口气,知道此时的国中没有坏到令稍有见识的知识分子主动要求变⾰的地步,而同期的西方也完全没有两百多年后的发达进步,除了文艺复兴后进取的精神,还有曰渐发达的基础科学,西方并无什么领先国中之处。
只是自亚里士多德后,西方的学科分类之精细先进,却远远超过地球上任何一个文明。什么逻辑学、语言学、哲学、几何学↓学;待到了国中明朝,西方已经了有完整齐备的基础学科分类。1642年出生的牛顿又将西方的物理学推上了快速发展的道路,自此之后,西方开始行进在工业文明的道路上,将原本领先世界一千多年的国中远远抛在了⾝后。
张伟想到此处,只觉忧心如焚。他可以靠先进于古人的思维方式,通晓古今历史的长处来打败敌人,统中一国,却是不能強迫改变所有人的思想。唯今之计,便是只有兴办新式学校,将原本新旧结合的湾台官学先行改组,通过基础教育的推广培育大量的年青人才。一来可以在他的军队和府政中使用,二来可以通过这些人才来进一步影响所有的国中传统阶层,特别是儒生阶层,庶已可以达到以国中传统的儒家思想和更先进的学术办法来改变国中的目地。
打下明朝,统中一国,这还不是真正的鼎⾰,只有在学术上,思想上,彻底⾰除两千年的封建统各和儒家独大带来的各弊,方算是真正的改变,才有希望在张伟⾝后的国中能持续強大下去。
与费力的改变整个陆大不同,张伟此时只需从一个小小的湾台着手。自他赴台后,迁来了国中南北各地的贫民,又打庒了宗族势力。因都是后迁之民,国中原有的君、神、族、夫数种**权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弱化。再加上张伟办学宗旨开初便与內地不同,不以那种八股腐儒为重,而是分门别类,教育人才,是以种种利弊分析下来,趁早改⾰整个官学,建立一个系统的,中西并举的先进教育体系,自然就是重中之重。这可比从欧洲抓来一批小有名气的科学家更加重要,请来的始终是人家的,唯有这个民族能够自我造血,不断的产生各类的人才,方才是有了腾飞的希望。
张伟思来想去,已是数夜不得安枕。原本想说服何楷等人,进而影响在台的知名儒士,来支持他改⾰教育的计划已是完全失败。要荡涤旧弊,唯有行強迫手段了。
他将心一横,向何楷等人道:“我与南洋诸国的红夷交手并非一次,对他们的了解也甚多。他们的学科分类,文史语言的学习办法,都有值得借鉴之处。是以我决定,从即曰起大量招募西人教师,把他们的科学理论、文史哲等分科办法,还有那数学、几何学、化学、物理学,都尽数请西人教师前来教授。”
不顾何楷等人瞠目结舌的模样,又道:“在台英人甚多,可做翻译。我已托英国人与荷兰人为我聘请教师,请来讲学!”
何楷愤然道:“大人的决定,何某决然不能赞同!咱们的学问有什么不好,一定要和洋鬼子学?”
“我没有说不教国中的学问,那论语什么的,一样还是要教。忠孝仁义是国中人的文明传承,这不能丢。不过何兄,我且问你,你若教一个小憾字,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何楷皱眉想了片刻,方道:“句读。认字易,句读难。便是认识那字,句读的不好,仍不知其意。”
张伟拍手道:“是了!咱们国中几千年下来,写的书本却还是晦涩难懂。你们读几十年书下来,还是会有句读错误之处,更何况那些孩子?没有十年苦背的功夫,一个孩子就是认识千多个字,只怕连本《史记》都读不下来。何兄,我说的可对?”
国中的繁体字不但难认,那些以文言文写的文章全然没有标点符号,是以古人读书识字,全凭死记硬背。经常学习若⼲年之后,却连篇完整的文章都都不下来的事。何楷教书有年,却哪里不知其中情弊?是以张伟话一出口,何楷也只得默然点头。
见他点头称是,张伟又道:“这便是学而不得其法!咱们国中的学术,太过死板僵硬。四书五经之外,统称杂学。经常有进士及弟的人,却不知道唐宗宋祖是谁。这是为何?便是因死记硬背这些经典太过耗神的原故。若是分门别类,各有专攻,再加上标点符号,翻译解释,不是比之现今的教学方法,好上许多?如此这般,则学术之余,生学又能懂事许多经世致用的学问,岂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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