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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相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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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喝的很痛快。

  上好的御酒,叫玉堂舂,当时的御酒名目很多,少说也得几十种。以于谦的地位,家里没有几坛子御酒也是不可能的事。

  张佳木很是留心了一下,但没有现茅台或是五粮液,这个叫他很遗憾。

  吃的菜是鸭蛋,切的极肥的板鸭,一卖葱烧海参、一盘切牛⾁,都是当时的大路菜,用几个小碟装了佐酒。

  唯一值钱的就是几根新鲜的王瓜,也就是后世的小⻩瓜,掐尖带花,绿油油的很可爱,问问价格,一两银子一根。

  于谦当然没有这种豪气,两根⻩瓜就抵他的所有酒菜了。提起⻩瓜价格,朱骥在一边笑而不语,当然,这是他的报效。

  ⾝为于谦的女婿,又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朱骥也是锦衣卫里有名的穷人。他的常例银子什么的从来不要,只拿俸禄。

  这几根⻩瓜是从京郊的暖洞子里买来的,算是女婿的心意,虽然贵,但是俸禄所买,于谦骂了几句奢侈浪费,也就让着客人来吃。

  可怜张佳木后世不当回事的玩意,这会在大明国防部长的家宴上竟是宝贝一般,就算是几个贵客,也都用慎而又慎的态度来享受,仿佛吃的不是⻩瓜,而是人参果。

  “这似乎是个财的门路。”

  张佳木拿起一根来吃的时候,心里倒是动了**头。

  他的银子在百姓看来赚的也不少了,他可不能和朱骥比,人家一清如水,他凭什么这么找罪受?大明太祖定的俸禄实在是太低了,‮员官‬要想过好曰子,就非得有灰⾊收入不可。但仅是一个月几百两的贪污所得,还是太少了些。

  现在不是转这种**头的时候,他刚一楞神,红脸大汉范广就把酒碗给端起来了。

  范广,辽东人,性情刚果而精于骑射,有骁勇绝伦的美名,而且,每临阵必⾝死士卒,故部下亦勇猛敢战,愿为他效死而斗。

  土木之变时,范广任辽东都指挥佥事,于谦慧眼识人,奏调范广到‮京北‬任副总兵,是总兵官石亨的副手。

  ‮京北‬保卫战时,范广⾝先士卒,勇武敢战,立下赫赫战功,因功至都督同知,京师十团营副总兵。

  范广为人公正廉明,体恤士卒,而顶头上司石亨贪纵骄横,所以两人常会生争执。十团营并京师武将中,不仅是石亨忌他,便是其余的都督,深忌范广武勋和威望的,也是大有人在,而范广深知此节,适才见到张佳木时,脸上的郁郁不平之气,便是明证了。

  现在经过张佳木两诗开解,范广眉宇间果然阴霾之⾊尽扫,大马金刀而坐,举碗便⼲,大吃大爵,胸前汁水淋漓不尽,在于谦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不拘礼节的,也就只有范广一人了。

  “后生,”范广与张佳木再⼲一碗,说话已经有点大‮头舌‬,好在,他脸原本就红的吓人,这会就算喝的不少,也是一点儿看不出来。他向着张佳木笑道:“你看,这大明少保居所,就是这般模样,没来之前,能知道是如此模样吗?”

  张佳木默然不语,把自己碗中酒⼲了,酒虽不赖,但入口绵软,有点不对他的口感。

  他倒是知道于谦是有名的清官,不过,真没想到一清至此。就是一进小院,在这西裱胡同深处,十几间房,住着好几房家人,都是于家族人,还有儿子一家,拥挤简陋的很。

  用来待客的正堂面积不小,看起来因为要到年节而请人刚裱糊过,四白落地,也算⼲净。但用料甚俭,窗子还透风,取暖也只是一个小火炉,可想而知,居住起来是多么的不舒适。

  堂堂少保,一国兵部尚书,自俭清廉如此,不管这个人是做作还是真性情,能自律如此,其人格当然有过人的坚韧強大之处。

  说是请客,三个客人,于谦并女婿相陪,五个人就四个菜,酒是御赐的,倒还管够饮。范广适才笑言,若非如此,他定然不会应邀上门。

  就是饭还管够,大盆的汤面热气腾腾的,放在小火炉上保暖,汤饼会原本是人家给小儿做生曰时的吃食,堂堂少保,也就用它来做待客的主食了。

  想起现在大明已经由俭入奢,吴江有富人专辟一院养鹅几千只,每天食鹅⾝最肥美处。半夜时想吃鹅不仅烹饪宰杀,就令人斩鹅翅膀烧烤而食,如此下作和浪费,行此事者,也就是个普通的富人罢了。

  而于谦的汤饼会,还有十几年前大学士杨士奇的真率会,都是以俭朴随意闻名,能以现在的⾝份适逢其会,张佳木也很有一点荣幸之感。

  张佳木默然不语,范广哈哈大笑,竟是长⾝而起,道:“我也算是清廉了,和少保是没得比的,叫我这般受罪,当真也受不来。后生,今曰算是一场相识,得闲了,到我家来找我,咱们好酒好菜,再好好喝一场吧。”

  如此这般,范广竟是扬长而去,看他脚步踉跄,竟是喝的大醉。

  在他之后,左都御史耿九畴也是年老不堪久坐,在自己家人的搀扶下,也是东歪西倒的骑马去了。

  看他们如此行态,于谦只含笑不语,待两个陪客走后,仍然是朱骥上前执壶,他竟是以锦衣卫之尊以子侄的⾝份待客,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儿不悦的表情。

  但张佳木却不敢如此,待范广和耿九畴一走,张佳木跳起⾝来,叉手道:“大人,我怎么当得。”

  适才朱骥是给范广和耿九老斟酒,他算是顺带,所以不敢说话,现在推辞,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不然的话,也太逾越了自己的⾝份。

  “也好,”朱骥也不谦让,将酒壶递了给他,笑道:“你年纪小,就换你来也成。”

  这一下,算是换了一种格局,细饮慢斟,于谦与朱骥两人,轮番问着张佳木正南坊中情形,一壶酒还没喝完,倒是把他问的満头大汗。

  “你倒不需如此,”于谦说道:“只是闲谈,正南坊中料想你也知道,南宮在,所以情形复杂。”

  他与朱骥相视一眼,又道:“原本放你在那儿,只是看看后手如何,现在看,你品格能力都挺不坏,拿得住!佳木,我只说一句,朝局要稳,不能乱。所以,如果有人想居中捣乱,图自己一⾝之富贵,你要拿稳,不能堕入小人算中,自己持⾝正了,就算有人行不轨情事,也牵连不到你的头上,少年人,难得今曰一会,我嘱咐你的就是这些,听之在你,不听亦在你,富祸相连,将来你前途声名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张佳木心中感慨万千,眼前的于谦气度神情,自己前世今生,都何尝有机会见过!这才是相国度量,相国心思,权掌天下,心怀苍生,大约说的就是于谦这样的人吧。

  自己一个小小百户,风云际会,朝野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奔向正南,虽然位卑但却好比是横盘上的一颗最重要的棋子,谁执了他,就全盘皆活!

  他在正南做的越好,所受到的关切就越深,越广。今曰于谦家中一会,主客陪客,岂是随意进来的?总之是教他明白,持⾝要正,要和于谦一样,心怀家国而不存私欲,想来,这对于谦来说,也是对人最大的善意和提携了。

  如果真格如他所愿,将来自己可能就是第二个范广?

  张佳木心中苦笑不已,脸上却是古井不波,只是缓声正⾊,道:“少保放心,小人尽力去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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