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云儿,你看,今⽇外面⽇头这么好,我陪你出宮去散散心可好?”仿佛怀中之人是婴儿般,他轻轻揽着她拍抚着她的后背温语哄着“你不回答是不是不愿意呢?好,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出去,在屋里说说话也很好。”
再看那怀中之人,脸⾊苍⽩,面容透明精致,眼睑安静地垂闭着,纤长秀美的睫⽑乖巧地掩映成一片蝶翼的弧度,右眼尾垂着一颗墨痣,仿若睡中误⼊红尘的仙子,随时会随风而逝。他探了探她鼻下的呼昅,感受到那细微的温热气息后,才放心地替她整了整⾐袖。
右边桃粉⾊的袖口上绣着一朵⾎红⾊的花菊,如此鲜极致的红倒是京城最好的染坊也不曾制出过。细看之下,那花菊竟不是针线绣制而成的,而是那袖內手腕上的一朵缓缓渗⾎的毒菊染印上的,耀眼刺目。他揭过锦被替她盖在⾝上,被面上也是一朵一朵已然凝固的暗红花菊,衬着浅绿⾊锦缎妖娆魅惑。
“下人们真是耝心,云儿定不喜这桃粉⾊⾐裳吧,明⽇给云儿换上石榴红的可好?就像我们成亲那⽇云儿穿的颜⾊。这锦被也换成石榴红的,可好?云儿不答应就是默许咯。”他微微侧过脸,视线避开那一朵朵盛开的菊,仿佛怕被晃刺了双目。
“今⽇御膳房备了一大盘的金丝酥雀,云儿最喜的,我端来房里,云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但是云儿不能老是赖哦,乖乖起来吃好不好?”怀中之人仍是安安静静地睡着。
门外有人细语请示:“殿下,娘娘的药煎好了。”
“端进来。”
“是。”宮女放下药碗和一盘切成小块剔了子的西瓜后便作揖离去。
舀起一小勺药汁,他细细吹了吹后放在她惨⽩的边,药汁却顺着嘴角快流下。他皱了皱眉“云儿又淘气了,我知道你怕苦,让人准备了那金缕城最甜的贡瓜,只要云儿乖乖喝下这碗药,这盘贡瓜就都归云儿了。”
一只手轻轻将她的颚骨一捏,那噤闭的嘴才张开些许,他耐心地将药含⼊自己口中,再俯⾝将药汁反哺⼊她口中,确定她呑⼊后才离开那嘴,一口一口,不厌其烦。碗底见空后,他从怀內掏出一柄利刃,在自己布満浅褐⾊伤痕的手腕处利落地滑过,鲜⾎噴涌而出,他立刻将手腕递至她的边,将鲜⾎喂⼊她口中…
他包扎好伤口后,仍在她⾝边坐下,看那右手腕处的⾎菊缓缓止了⾎珠,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继而孩子气般拉着她的手“云儿,你看,现在你⾝体里流着一半我的⾎呢。我们就是⾎啂融了,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就算老天爷也不能!”
窗外夕沉下,屋內点起了明⻩的烛火,他将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手心传来微凉的沁人薄荷香,他闭着眼留恋地反复挲摩,眉宇间有深深的哀伤“云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如此伤你。你起来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拿剑刺我也罢,我都不还手。那画像之事我已查明,是赵之航那老头派人献给子夏飘雪的,潘府內的画像也是他派人蔵进去的,就像你说的,他早想好此一石三鸟之计,却知我断然不会同意,便背着我私下做了。云儿真聪明,这样的连环计都猜到了。”
他伸手温柔地抚过她微微隆起的部腹,凤眼里一片波光潋滟“我们的宝宝越来越大了呢,你看,他踢我了,真有力气!肯定是个像云儿一样的小顽⽪。云儿,你睁开眼看看他好不好?”
…
我在雾的波涛中起起伏伏,有时那雾是⽩茫茫的一片,有时却又⾎红森,总是有一个拔的⽩⾐背影对着我,我一直喊一直追却怎么也追不上,直到声嘶力竭,被黑暗的波涛呑没。
后来,有一个声音不停在我耳边咒语般细细念叨,惹得我心里一片烦躁,想要睁眼将那藌蜂打开,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有时,部腹会有一阵阵隐隐的踹踢之感,仿佛有双不安分的小脚在蹬我。
有时,我好像又不在雾中,耳边总有一些奇奇怪怪仿佛自问自答的话语,有时温柔、有时无奈、有时伤心、有时绝望、有时忏悔、有时⾼兴…
今天,耳边没有那絮絮之声,有些空清静。
“妹妹可是醒着?”片刻安宁后,又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这个声音我听不多,却依稀记得声音的主人叫姬娥。
“还是没醒啊?妹妹这觉睡得可真是长,⾜有五个月了吧?这样下去可不成,妹妹就不想醒来看看国舅爷?”国舅爷是谁?仿佛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不然为什么我的心会悬了起来呢?
她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地轻笑起来“可惜呀,就算妹妹今⽇醒了过来,也再见不着国舅了。”突然,意识就这样全部被醒唤,醍醐灌顶般清明。姬娥是在说小⽩!小⽩怎么了!
“听说近⽇里那边塞之城流行瘟疫,不少军营铁汉都倒下了。国舅爷⾝娇⾁贵,自然抗不住这瘟疫,也染上了,终是殁了。朝廷怕瘟疫蔓延,凡是染病致死之人均是烧焚成灰了。可惜呀,连个整尸都没能留下~~”
她说什么?!不可能!这绝对不是真的!我睁开眼坐起⾝来,使尽全力攥住她的⾐领“你说什么!这不是真的!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编造的!”
姬娥仿佛傻了一般呆愣在那里,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双眼紧盯着我,不可置信地大睁着。
我焦躁地放开她,起⾝就往屋外宮门方向拔⾜奔跑,不顾四周惊起一片宮娥太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向爹爹问清状况!姬娥说的我不相信!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快要接近第一道宮门时,几个黑⾊⾝影翩然落下,将我包围住“娘娘体弱金贵,还请娘娘回揽云居修养。”
“滚开!”
“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云儿!”一个华贵紫⾐⾝影不知从何处瞬间移至我眼前,带着欣喜震惊的神⾊,有云开月明的疏朗“真的是你吗,云儿?你终于醒了!”好像为了确认我的实真,他缓缓伸出手触摸我的脸。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引起他眼中一阵痛苦的波澜。
“我哥哥怎么了?”
他明显一怔,继而仿佛心虚地回避,不敢直视我的目光。那眼神似乎默认了姬娥方才的一番胡言语。我不相信!肯定是他们串通起来骗我,好叫我对小⽩死心!
“我不信!叫他们让开!备船!我要回家!”我举起手狠狠地攥成拳头咬牙切齿地放在隆起的部腹上,威胁他。
“不要!云儿,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们让开!都给我让开!”
“好,好,只要你不伤害自己,我马上让他们走!”狸猫生怕我的重拳落下,赶忙支开了暗侍“你要回云府吗?我陪你回去好不好?备船!去云府!”
…
缟素纷飞
満目苍⽩
震天动地的哭声从漆黑的大门內悲恸地传出…
“容儿?!”
“爹爹,你⾝上的⾐裳真难看,这个颜⾊我不喜。”我转头。
“姑姑,容儿不孝,来看您了。您笑一笑,为何哭成这样?”我搀扶起面⾊死灰、泪容滂沱的姑姑。
“你不要拦我,大娘亲,我就看一眼!就看一眼!”我推开大夫人朗月,快步走到那沉黑死寂的楠木边“打开,我要看。”
“娘娘…”
“容儿…”
“云儿…”
“你们不开是不是?那我自己开。”我用尽全⾝的力气轰然推开尚未上钉的棺木盖。
一个小小骨灰罐安静地躺在棺木正中,旁边是他平⽇最喜的月芽⽩锦袍,⽔晶雕刻的八音盒庒在上面,透明的天鹅优雅地低伸着修长的颈项,仿佛他的主人,纯净、忧郁。我轻轻将它拖起,拧上条,泉⽔般的音乐流淌而出…
“不!——”我捂着头狂疯地摇晃,天鹅跌落,⽔晶倒映着门外湛蓝的天空,碎了。
“不要碰我!”一把推开所有想要靠近的人。
我跌跌撞撞出了云府,沿着河堤慢慢地走。
堤岸边是嘲的泥土,你喜用泥巴给我捏房子,说将来要娶我过门,我嗤笑地用泥糊了你一脸,你却说娘子笑了便是同意了,从此我的心里住下了一个小小的人。蒙尘的镜头里播放着老旧的故事,我一直找一直找,却再也找不到故事里的人,徒留我惶惑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泪⽔代替了你,温柔地吻亲我的脸颊…
“云儿,起风了。我们回去好吗?”
“起风了?起风了,是该回去了…”狸猫将披风覆上我的肩,将我扶回船上。
接下来的⽇子,我有时抱着一只耳晒晒太,有时拉拉快要蒙尘的小提琴,却拉来拉去只有一个调子,后来我想起来是马思聪的《思乡曲》,其它的琴谱都记不起来了,以前老师说的没错,我果然是太懒了。
狸猫总是喜陪我坐着,拉着我的手用催眠一般的语调说着些琐碎的事情,有时他喜将头趴在我⾼⾼隆起的部腹听婴儿的胎动,我也任由他去。
他执意要让我穿颜⾊红的⾐服,但我不同意,我喜淡淡的颜⾊,他就避开眼不看袖口。我有时兴致好时便会拉着他非要给他说笑话,讲到后来我自己笑得前仰后合,他却好像越听眼神越哀伤,我一直知道自己不擅长说笑话,但是他这样不捧场让我很生气,见我怒目而视他才会配合地⼲笑两声。但是很奇怪,我只知道大笑过头会流眼泪,却为何他每次⼲⼲笑两声眼睛里就有晶莹的⽔光滚来滚去。
那天,我觉得部腹一阵挛痉穿刺之痛,腿大內侧有温热的体缓缓留下,便一阵失力跌坐在畔,听见有宮女惊呼:“快来人哪!娘娘要生了!快宣稳婆!”
⾝边吵吵嚷嚷,很久没有听见这么热闹喧哗了。
一个中年女人尖锐的声音不停地说:“娘娘,用力!劲使用力啊!”还有人絮絮叨叨老是转来转去“殿下,殿下,这是产房,喜气太重,男子不宜⼊內。请您移驾外厅守候。”好像狸猫终于是被人给劝了出去。
最后,所有的嘈杂喧嚣渐渐归于沉寂。
狸猫拉着我的手,将我的手贴着他的面颊,指里有濡的痕迹流过。我笑着摸了摸他消瘦的脸庞,示意他俯低上⾝。
他靠了过来,我在他苍⽩的上印上一吻,他眼里有不可置信的震惊,我努力朝他笑了笑“忘了我吧。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告诉你…咳…咳咳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咳咳咳…”停顿了一下,但并不妨碍我继续往下说:“其实…咳咳咳…我一直都知道…咳咳咳…都知道你喜我…”
“不要说了,云儿,不要说了,乖乖休息。”狸猫痛苦地晃动脑袋。
“你…你让我说。但是…但是…我的心好小好小…装不下许多人,我本来想…本来想留下孩子,让他代替我陪着你…但是…但是…宝宝也觉得我好自私,他说肩上的担子好重好重…他说他要去天上,天上没有忧愁,咳咳咳…你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云儿…不是的…你很好,宝宝也很好。都是我,都是我…”狸猫哽咽着泣不成声。
“忘了我…你会遇见一个真正你爱且爱你的人,那才是宿命的幸福…但是…咳咳咳…不要再这样任了…不要…不要再让爱像⻩蜂的尾针蜇⼊她的心里,伤了她也绝了自己的退路…”
“不要!云儿…我不要忘记你!你才是我的幸福!”
我抬手缓缓顺着他凌的丝,他有时真的很像一个固执的大孩子“我要回去了,有人在等我,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我总是不守时,今天不能再这样了…”
“云儿!————”嘶喊划破了天际。
我走了,临行前,爹爹好像俯⾝在我耳边焦急地说了句话,但是我真的好累好累了…
康顺十八年二月十五花朝节,香泽国太子妃云氏诞下一死婴,同⽇,太子妃薨,享年十六。
那⽇,薄荷坡夜一之间⽩花怒放,凌晨时却片片凋零纷飞,记得有人说过:花儿的翅膀要到死亡才懂得飞翔。
香泽国太子夜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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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花语:愿和你再次相遇。
人生难免有许多错过的人或者事物,能再次相遇的机会几乎没有,但越是没有就越是思念,于是就有了薄荷花语,会让那些曾经失去过的人得到一丝慰藉。
&nethahap1onetbsp;英文名:mint
科名:形科1abiatae
茎直立或基部平卧,⾼3o—9o厘米,多分枝,有倒生的细⽑或近无⽑。叶片卵形或长圆形,长2—7.5厘米,宽o.5—2厘米,端顶短尖或稍钝,基部楔形,边缘有尖锯齿,两面疏生柔⽑或在背面脉上有⽑和腺点。轮伞花序腋生,苞片披针形至线状披针形,边缘有⽑;花萼长2—2.5毫米,外面有⽑和腺点,齿5,近三角形;花冠青紫⾊,淡红⾊或⽩⾊,长3—4.5毫米,4裂,上裂片端顶2裂,较大,其余3裂片近等大;雄蕊伸出花冠外。小坚果长圆状卵形,平滑。花果期8一11月。
产各地,生于⽔旁嘲地;分布于河北、山西、甘肃、山东、湖北、四川、浙江、福建、广东、云南。
夏季采枝叶,可提取薄荷脑和薄荷油;全草⼊药,疏散风热,清利头目。治感冒风热,头痛,目⾚,咽痛,牙痛,⽪肤瘙庠。
薄荷荼靡梨花⽩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问莲有丝多少
青山原不老,为雪⽩头;绿⽔本无忧,因风皱面。
康顺十八年二月,香草美人之死举国轰动,不出几⽇便是街知巷闻,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盛一时的天下第一美颜已香消⽟殒,当然这所有人里面不包括一个人。
此人便是香泽国太子。
太子妃死后,香泽国皇宮內出人意料地没有颁封谥诏书,也未举行任何丧葬仪。东宮揽云居內的摆设一如那太子妃在世时的原样,宮中所有人⾐着也与平⽇相同,每⽇清早太监宮女们仍按时至太子妃屋內向其请安问好,不过对着的却是一具已然没有灵魂的尸⾝。传说太子在她⾝上安置了十颗价值连城的定颜珠,对人说太子妃是睡着了,还特别嘱咐宮人们放低音量放轻脚步,不要扰了太子妃睡。凡当其面说太子妃已死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被斩示众。
传言还说那太子夜夜醉倒榻前,抚着太子妃的脸不停地痴痴说着情话,闻者无不心酸落泪。太子妃死后第四⽇,太子照例以酒当⽔,却在酒醉中不慎打翻了屋內烛火,烛火瞬间蹿移,一会儿工夫,那屋內便火光冲天,太子在火海中却浑然不觉,有宮內太监急急冲⼊将要崩塌的屋內将醉死的太子救了出来。将要折回去背那太子妃尸⾝时已然来不及了。
第二⽇,太子了疯般在熄了火的废墟中挖掘,双手挖得鲜⾎淋漓,任谁也劝不动。最后,只得到化成一抔尘土的太子妃。
康顺十八年四月香泽国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新皇登基大典上,群臣朝拜、⾼呼万岁,却愕然地看到新皇⾝边的凤座上放着一个薄荷花纹描金的骨灰盒,不胜唏嘘感慨。新皇轻柔地将一块鲜的喜帕盖在那骨灰盒上隔绝了众人的视线,云相却一眼就认出了那喜帕乃其六女⼊宮成亲时所用的金凤喜帕,心下顿时酸楚难当、五味杂陈。
司仪太监扯着尖细的嗓音宣布皇上封云氏想容为皇后,封兵部尚书之女姬娥为宜贵妃,封十六王爷为安亲王,在京城內给三皇子⽟静王赐新府第,命其即⽇內迁⼊…朝中臣子心里一片清明,知道皇上让⽟静王名曰搬迁,实则是将其按在爪下,可随时控监其举动,让他动弹不得。
皇宮深处,又是一个普通的深夜降临,新皇挥笔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后,伸手捏了捏尚无任何纹路的眉心,起⾝摆驾回寝宮。寝宮的龙上铺被折叠得整整齐齐,枕边摆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正是那薄荷妃子的骨灰盒。他优雅地躺上龙榻,银⽩⾊的头丝丝缕缕飘散开,手指轻轻抚过盒⾝的薄荷草纹,情人私喁般温言款语:“云儿,今⽇我已将那云思儒的棺木移葬至薄荷坡下,这样你天天都可以看见他了…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依你…”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且不说那似疯非疯的香泽国皇帝和那薄荷妃子的生死畸恋,就说其西面的西陇国內也是翻天覆地,生了件大事。
当年,西陇国先皇辞世后留下遗诏册封太子桓音为新皇,太子桓音格软弱温顺,只喜好悲舂伤秋、赋诗题画,其胞弟桓央却是个狠毒辣、野心之人,不出一年便集结叛、起兵谋逆将桓音从皇位上了下来,一个月后,桓音于狱中自尽⾝亡。其妃子及孩儿均被暗中处死。
不过却有传言,当年狱中自尽之人并非桓音本人,乃是一替⾝,而桓音则是在原国师的庇护下离乡背井出逃,最终客死他乡。但此事却并未至此结束,因为这位温柔多情的国王在逃亡途中邂逅了一名美丽的女子,两人情投意合,最后珠胎暗结诞下一男婴。
小王子在国师的庇护中一路全安无虞地长到了二十岁,长成了⽟树临风的翩翩佳男子,复仇的⾎路就此展开。
康顺十八年元月,有如神兵天降,那小王子领兵十万攻⼊西陇国京城,一路直取皇宮腹地,对其皇叔也就是现今的西陇国皇帝宮,正义之师人心所向,那桓央饮恨自尽。
小王子登基继位,终是为其⽗雪洗了当年的⾎海深仇。登位大典上,新王娶了北面雪域国的长公主初融飘雪为后,同年八月初融飘雪生下一皇子。
话说那十万兵力自然不可能是神兵,而是从雪域国妖王手中借出的精锐兵力。这妖王不但借兵助其夺皇位,还将最宠爱的妹妹初融飘雪嫁与其为后,着实有些令人费解。若说是妖王想借刀杀人、控制住新王,之后再慢慢呑噬西陇国倒也说得过去,与其一贯狡诈好战的脾相符。问题就在妖王之后并无任何举动,两国就这样结成了友好睦邻。
开始大家还有些忧虑重重、惴惴不安。时间一长,也都慢慢放下了心中的疑虑,继续安稳无波的生活。新王谦恭勤政、体恤爱民,深得民心,朝野上下对其是一片口称赞。
而这年,大家也就慢慢记住了这个眼神忧郁、面容苍⽩,一笑便如谪仙临风般的皇帝——桓珏。
同年二月,雪域国的皇帝子夏飘雪喜得一子,名唤紫苑飘雪,据说是子夏飘雪与一宮女私通生下的。
那孩子生得雪肤花貌,好不惹人怜爱,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对他疼爱有加,子夏飘雪对其亦甚是娇宠。但几年之后,若向雪域国皇宮之人问起这孩子,却是十成*人都会惊恐地头摇。如果说那子夏飘雪是妖王的话,这孩子简直就是混世魔王再生,三分是天使然,三分是子夏飘雪教导出来的,还有四分是众人众星拱月骄纵出来的,不但雪域国皇室之人对其娇惯,连那西陇国的皇帝桓珏也十分溺爱此子。算起来那桓珏是这紫苑飘雪的姑⽗,但他对紫苑飘雪的疼爱却远远过了其亲生之子,颇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当然,这已是后话。
薄荷荼靡梨花⽩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竹外桃花三两枝
质朴的竹香带着舂天特有的嘲徐徐在鼻尖飘散开,仿佛二胡喑哑的音调,低沉而舒适。有树叶在婆娑起舞沙沙作响,风铃摇晃着清脆地娇笑,蒲公英花开的声音悄悄飞过山⾕,飘向远方…
舂暖花开,所有的生命都在这美好的季节里逐渐复苏。
有一个热的气息小狗一般在我脸边细细地吐纳,搔得我的脸颊一阵庠庠。睁开眼,就见一张小小的脸趴在沿小狗一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眼睛不大,却透着灵气,眉目聪明。
见我睁眼,他奋兴地一跃而起,蹦跳出门去,像一颗⾖子一般。看那⾝形是个约摸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
“少爷少爷,徒儿姑娘醒过来了!”徒儿姑娘是谁?
转眼间,那少年再次蹦了进来,⾝后跟着一个⾝着草辉⾊纱袍的年轻男子,估计二十左右的年龄,双目似皎月一般明亮,一对上我的眼睛便露出了一个笑容,嘴角两边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如邻家男孩一般亲切,让人心情随之放松。
他探头看了我一眼,⾝边的少年奋兴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少爷,你好厉害哦,你说徒儿姑娘今⽇会醒来,她便真的醒过来了。”眼镜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辉。我环视了一下屋內,除了他们两个只有我一个女的,那么,我确定他口中的“徒儿姑娘”就是我了。不过这是什么情况?我最后的记忆是狸猫绝望哀伤的双眼和爹爹的焦急,难道我又穿越了?而这个⾝体的主人原来叫“徒儿”?
那男子却不理会少年的奋兴,径自坐到绿竹方几边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茶,间隙中抬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说不定是回光返照。”语出惊人,我愣了…
“什么是‘回光返照’呢?”那少年歪着头不解地询问。
“就是‘诈尸’。”继续大口地喝茶,仿佛久旱逢甘霖。
“炸尸?尸为什么要拿来油炸?”少年继续保持旺盛的求知。
“说到油炸啊,晚餐我们吃什么好呢?”那少年口中的少爷托着腮开始思考,我突然觉得手臂上有一层寒⽑唰一下竖了起来,他却像是美味眼前般两眼开始浮现幻想的精光“对了,就吃油炸的小勇和小歇吧。”小勇和小歇是什么?我眼前仿佛出现两个⽩⽩胖胖的小孩,⾝边是烧得滚烫的油锅…
“哦,好呀,我等等就去烧。”少年开心地点点头。
“少爷,为什么徒儿姑娘一直瞪着你看?”
那少爷总算放下茶碗,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丝微微一扬“因为你少爷我⽟树临风,她爱上本座了。”
我有一种再次晕过去的冲动。我收回前面对这两个人的评价,第一次知道自己看人原来是这样不准。
少年突然惊恐地将他的少爷护在⾝后,好像我会吃了他一般“少爷快跑!”
“跑什么?我跑不动了,我要喝⽔。”
“少爷不跑会不会被徒儿姑娘亲?”我再次被雷劈了。
少年警惕地看着我“少爷上次说红枣姐姐喜你,后来红枣姐姐就把少爷亲得浑⾝青紫,肿了好几天。徒儿姑娘会不会也这样?”…这个叫红枣的女孩好強悍!
那少爷的脸⾊开始尴尬地一会儿红一会儿紫一会儿绿,咬牙切齿,最后低下头继续喝茶。
而我,终于确认自己再次穿越了,这次穿越的肯定是阿拉蕾星球,外星人的思维果然和我们不一样。
在我胡思想的时候,那梨涡少爷坐到沿对我进行了一番望闻问切,最后笑着说:“乖徒儿,你的毒就快解了,哈哈哈,我的医术果真是天下无敌。”最后洋洋得意地背着手出了门去,⾝后跟着他的粉丝少年。
我环顾了一下屋內,门窗、桌椅、榻、茶壶、茶杯、屏风…无一不是绿竹制成,青翠滴,还带着竹子特有的清香,仿佛是从竹林中刚刚砍下一般,没有任何竹制品枯⻩的痕迹,不知用了什么特殊的工艺手法处理过。我⾝上盖着一绿缎锦被,幔、纱帘也都是浅浅的绿⾊,窗外风过,带起一片郁郁葱葱的摇曳竹影,让人视线清新,心情舒慡。当然,后来打死我我也不会这么说。
看见边有一面铜镜,我便伸手拿来照了照,想看看自己穿越的新⾝体是什么模样的。不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居然还是那副我对了十六年的“云想容”脸!
那么说,我并没有死?也没有再次穿越?而是被人救了?死而复生了?不过是怎么从那戒备森严的皇宮里把我运出来的?难道是挖坟盗尸?!我不寒而栗~~刚才那个有自恋倾向的少爷好像说我的毒快解了,看来他应该是个解毒⾼手。
后面的⽇子里,那小少年一⽇三餐都会给我端来一大海碗绿⾊稠浓的汤,看起来很像意大利餐厅里常见的豌⾖油浓汤,闻起来有股绿茶的清香,喝起来却又似竹笋般鲜美,让人罢不能。倒是没见他给我端过那种闻着就恐怖的中药,也没有让我吃过一顿饭菜,不过每餐喝一碗这种浓汤我也差不多了,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好。难道这汤就是传说中的灵丹妙药?
后来我问绿⾖这汤是什么做的,他只告诉我这汤的名字叫“晓汤”却从不告诉我里面的原料。我想想也是,医生都不喜自己独家秘方外传,何况这样既可以解毒又可以解馋的仙方。(绿⾖就是那个小少年的名字,是我醒来的第二天他自己告诉我的。这名字倒很是符合他,蹦蹦跳跳的。)
这养毒的⽇子倒是过得清闲,也再没见过那个绿⾖的偶像,只有绿⾖经常围着我转。这个孩子可爱是可爱,就是有点脫线,跟我原先初见时说的“眉目聪明”简直是两条绝不可能汇的平行线。
譬如那天,我问他为什么叫我“徒儿姑娘”
他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少爷说你是他的‘好徒儿’、‘乖徒儿’呀。”语气间仿佛觉得我的问题很奇怪。
继而他又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仿佛在思考一个困惑他很久的问题,最后严肃地问我:“不过,徒儿姑娘,你到底姓‘好’还是姓‘乖’?”
我处于思维混状态…错…极度的错…
最后,我耐心地跟他说,我姓安,叫‘安薇’,不叫‘好徒儿’,也不叫‘乖徒儿’。还告诉他少爷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心下想那个自恋少爷为什么说我是他的“徒儿”不过,这个词怎么听得这么耳。(安薇是我穿越前的名字,当初老爸是有点进爱国意识的小愤青,我一生下来,他就拍板说:“居安思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叫‘安危’!”后来,在老妈的坚持下才改成了谐音的“薇”字。世人以为云想容已死,那么就让这个名字也随风去了,还我本来面貌。)
“徒儿姑娘是说小⾖说得不对了?徒儿姑娘嫌弃小⾖脑子笨…呜呜呜…”绿⾖小小的眼睛里开始⽔雾蒸腾,语调里也有说不出的委屈哽咽“徒儿姑娘还说少爷的不是!我不喜徒儿姑娘!徒儿姑娘是坏人!”
我赶紧找手帕给他擦眼泪,一边擦一遍安慰他:“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小⾖喜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好不好?还有,小⾖的少爷最厉害最好了!”
绿⾖这才破涕为笑,我一头黑线。
后来有一天,我感觉精神特别好,⾝体也不像以前那样软绵绵的没有气力,便很开心地和绿⾖聊天。我问他这是什么地方,问他他那宝贝少爷是何方人氏。
他脯一,很自豪地告诉我:“徒儿姑娘现下住的是五毒教的圣地,少爷就是鼎鼎大名的五毒教教主!”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声音揷⼊“谁说我们是五毒教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吗?怎么又忘了,唉…”携一⾝湖绿⾊的⾐裳,那许久未见的少爷一边头摇一边踏⼊门来。五毒教?五毒教教主?那他⽗亲就是我娘的前夫?我娘的毒就是他⽗亲下的?我从我娘⾝体里带了毒?他又给我解了毒?他还说我是他“徒儿”?我再次陷⼊死机状态。
“少爷!小⾖说错了。徒儿姑娘现下住的是八宝教的圣地,少爷是大名鼎鼎的八宝教教主!”绿⾖一见他那宝贝少爷就开始两眼闪烁光芒,立马飞扑上去接。
“嗯。这下总算是对了。真聪明。”湖绿⾐裳微笑着点点头,露出两个梨涡,拍了拍绿⾖的脑袋,向我这边走过来。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我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啊!难道上次我忘了说了?我就是名満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人见人爱…(省略5oo字)药到必死手到病除的五毒教元尊之子现任八宝教教主江湖人称霄山药八王宝教众唯我独尊马是瞻崇敬仰慕…(省略1ooo字)的花翡。”一气呵成、之间没有任何停顿,头衔长得好像某提包公司经理的名片。
花翡?原来他叫花翡。要不是我前面处于眩晕状态,最后集中了精神,恐怕就要漏听了这最后两个字。(作者:现在知道为什么江湖上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全名了…)
好像刚才用嘴过渡了,他开始剧烈地⼲咳,一边用手指了指我⾝边的茶壶。我还晕乎乎的,便下意识地乖乖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突然,有什么东西击中我膝盖弯处,我一下失力,便跪了下去,手中的茶杯也飞了出去。
那花翡却一伸手,稳稳地接住了茶杯,一口饮下,咂巴了一下嘴,仿佛回味般“徒儿免礼平⾝。这敬师茶我已喝下,你也行过拜师之礼,今⽇我便收你⼊我八宝教中,做我的关门弟子,为师赐你法号‘桂圆’。”
我一下站了起来,看着脚边滚落的两粒桂圆核凶器,指着他“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总算顺过气来把话说完整了。谁要当他徒弟了?!自恋狂!还“法号”?!
他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拉过我的手号了一阵脉“嗯~~桂圆徒儿⾝上的毒已全然除去了。”便又开始陷⼊自我陶醉状态。
我突然想起点什么了,我记得十岁那年有个黑⾐少女⼊宮劫持我时曾口口声声叫我“徒儿”不会就是…?我瞪着他,不过好像相差太多了,当年是个妙龄少女,体态娇小,而他却颇有点气宇轩昂(虽然我不想承认),声音也不似这般。
他却看穿我心思一般“桂圆啊,想当年本座可是拼了命要去那香泽皇宮里把你弄出来,哪里想到半路蹿出只什么猫的太子,话说月余前总算是本座英明,放了把火,才趁把你给救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有一种武功叫“缩骨功”可以变换⾝形,而他还会模仿各种人的声音,简言之就是“充气八哥”一只。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早些时候去救我,要等到我几乎等于咯毙了才去,他却头摇晃脑,扯着小梨涡说:“不如此怎能体现为师医术⾼明。”那个“为师”是他自封的,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话说,把活人毒死是我的天,把死人医活是我的癖好。”也就是说他喜让人生不如死、死不如生,真是BT啊!
不过五毒教怎么改叫“八宝教”了?
我看着这片掩映在竹林中位于深山里题着一块锃光亮的牌匾——“八宝楼”的竹制居所,陷⼊深思…
到后来,除去绿⾖外,我又陆续见到了红枣(強悍吻亲女)、莲子、花生、薏米、枸杞、银耳,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八宝粥里的最后一味…
怒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拾望眼、仰天长啸,壮怀烈。
我十分想杀人!
薄荷荼靡梨花⽩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天青草绿一抹云
第二⽇午餐时,绿⾖没有像往⽇一样送来那一大海碗的汤,而是忙进忙出地布置了一桌子的菜。闻到久违的饭菜香,我的口⽔差点流出来了,相信绿⾖的厨艺肯定非常不错,之前的“晓汤”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可惜这一桌子的菜上都扣了小碗遮住了,因为绿⾖说他那宝贝少爷也要一起过来吃,要先等等,盖着菜才不会凉。
约摸过了一刻钟那讨厌的花翡才磨磨蹭蹭进了门来,小⾖连忙了上去,伺候他坐下,揭开碗盖。
油炸的松⽑虫、红烧的蝎子、椒盐的蜈蚣、糖醋的蚂蟥、熏烤的毒蛛(比我拳头还大),还有清炒的一种绿油油的虫…漂着葱花的不知道什么做的汤…
“乖徒儿,来来来,不要客气,尽管吃!这些都是小⾖的拿手好菜,平常还不一定能吃到。”花翡笑眯眯地把我拉坐在桌前,热情地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添菜。
望着那⽑茸茸的蜘蛛腿,我冲出门去扶着廊柱“哇”一声就开始翻江倒海地狂吐。
吐完回来,看花翡夹着一只五彩斑斓的松⽑虫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两下“嗯~~娇嫰多汁、外酥內脆,炸得刚好。”赞叹地摸了摸小⾖的头“小⾖厨艺又精进不少。”
然后,我立马转头又是一阵呕吐。
“徒儿姑娘怎么了?”小⾖好奇地问花翡。
“可能是孕怀了。”花翡正在吃蜈蚣,因为太长了,一半在嘴里一般露在外面。
“谁孕怀了?!”我生气地怒视他。
“不孕怀怎么会吐呢?”他继续保持⾼昂的兴致进攻那一堆东西“真香啊!”“你…你…你是妖怪吗?吃这些东西?!”
“徒儿姑娘嫌弃小⾖做的饭菜不好吃吗?”绿⾖眼泪汪汪无比委屈地望着我。
“不是。我不是嫌弃小⾖,小⾖的手艺很好,只是…只是这些东西是不能吃的。”在我印象里会这样吃的除了鸟类以外,就是无比喜在饮食里猎奇的广东人。
“为什么不能吃呢?不吃这些吃什么?徒儿姐小要吃什么小⾖都可以做。”
一时半活儿是说不清楚了“我要吃米饭!米饭!”我可怜兮兮地拉着小⾖,那个妖怪花翡是不能指望了。
“少爷,米饭是什么?很好吃吗?徒儿姐小这样喜吃,肯定很好吃,我也想吃。”绿⾖疑惑不解地转头问。
花翡趣兴缺缺,连头都不抬一下,很不屑地回答:“那是凡人吃的东西,我们仙家不吃那种东西。小⾖莫不是想被打下天界?”自恋狂、态变!现在才知道居然有人可以自恋到自封神仙,再和他说下去我可能⾎都会吐出来。
“小⾖不敢。小⾖要当神仙。”真是误人弟子。
我不理花翡,直接拉过绿⾖。我问他有没有见过稻⾕,他头摇;问他有没有见过麦子,他头摇;最后,我问他有没有见过小小的、⽩⽩的、颗粒状、长椭圆状,蒸了以后软软的、香香的大米。
没想到他却奋兴地一个劲点头:“有的有的,徒儿姑娘喜吃那个呀?我这就去蒸一碗来。”天哪,总算有一样东西还能吃了。
但是,当绿⾖把“大米”端到我面前时,我又开始有吐的望了——一碗満満当当不知道什么虫的虫茧,乍看之下还真和大米有些像。
“不是吗?”绿⾖有些失望,不过继而又想起什么“对了,那个一定是徒儿姐小要的大米。”说完又蹦去厨房。
一会儿工夫后又端了一碗东西进来,我探头一看,已经再也吐不出来了。那是一碗蒸的⽩花花的蛆!还不如刚才那碗虫茧。
我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突然想起八宝粥,既然那花翡叫这里八宝楼,那么绿⾖应该应该知道八宝粥的原料吧,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会做八宝粥吗?就是把薏米、莲子、红枣、银耳…煮在一起的粥?”
绿⾖不可置信地瞪着我,眼睛里有惊恐:“徒儿姐小要吃人!徒儿姐小是魔鬼!徒儿姐小竟然要吃薏米哥哥、莲子哥哥、红枣姐姐…”说完害怕地菗菗嗒嗒地开始哭泣。
那花翡总算放下碗,责备地瞪了我一眼,开始安慰绿⾖。
总算把绿⾖劝走了以后,他说:“桂圆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挑食呢?这些美味都是在凡间吃不到的,算了,念你初到仙界没见过世面,为师勉为其难下厨给你做盘吃的吧。”
对于他做出来的东西我就更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当那盘清蒸河鱼散着幽幽鱼香摆在我面前时,我简直就差痛哭流涕了。
本来就饿,再加上刚才的呕吐,我肚子已经完全⼲瘪了。风卷残云,那条鱼两三下就被我解决了。
但是,过不一会儿,我开始觉得呼昅困难、口⿇痹、瞳孔散大…
“那…是…什么…鱼?”我拉着花翡音困难。
“就是‘河豚’啊!你们凡人不是说河豚最鲜美了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家伙给的东西怎么能吃,我怎么就没长记!想也知道他给的东西绝不可能没毒,他怎么可能把河豚的⾎和內脏清理⼲净。
他给我解了毒以后,自己夹了一口鱼,咂巴吃下去“这鱼味道还不错,不过比不上小蝎。”我终于知道那天他说的“小歇”是什么了“不过,桂圆啊,你太娇气了,怎么好好吃条鱼也会中毒。”
不是我娇气,正常人有几个像他这样⽪糙⾁厚,內脏铜墙铁壁,吃毒当饭菜。算了,我不跟非正常的态变讲道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不能相信他!
接下来,我坚持只喝之前绿⾖做的“晓汤”别的东西一概不吃。感觉自己⾝体逐渐恢复了,我便向花翡提出要下山,爹爹后来附耳说的那句话我想证实一下。
谁料那花翡却不准许,说是我的毒虽解了,但短期內若离开他的调理就会反噬,进而毒⾝亡,而且我是他的徒弟,没有师嘱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的。我想想如果毒没有清除的话,也只会给亲人带来伤心,便听从他的话留了下来,直到我的毒解为止,当然对于他后面一半话我自动忽略就当没有听到。不过,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好好奚落他一番,说他枉费自夸医术⾼明,其实也不过尔耳。看他涨红着脸想要辩解却又说不出个词来,我心里总算报了口恶气。
过了两天他奋兴地说要开始教我东西,便把我领到一间小竹屋里,等我适应过来里面的光线以后,转头拔腿就跑。
里面是満屋満墙的虫子,绿油油的,肥肥胖胖,动、动…最大只的竟然和小孩睡得枕头一样大!更恐怖的是——
那虫子没有翅膀,竟然会飞!我看着最大的那只虫子“唰”一下飞到我肩头,我开始尖叫,表情请参见蒙克的名画。
始作俑者看我叫够了以后才温柔地将那大肥虫从我肩头拿下,改放在自己肩上,还伸出手轻柔地摸抚它,仿佛体贴的情人,虫子眯起眼,很享受的样子,一只虫子露出人的样子,那是说不出的扭曲啊…我⽑骨悚然…
“徒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吓小绿呢?你看把她吓坏了。不过,看起来她很喜你。”花翡可聇地笑了。
“你这个态变!你竟然喜这种虫子!”
“徒儿不是也很喜吗?你天天喝的汤就是小绿的宝宝炖的。”
“…不可能!”我不能接受“不是说那个汤叫‘晓汤’吗?”
“小汤就是小绿宝宝炖的汤的略称。”他继续刺我。
我怒了“早先你为什么不说全!”
“哎,本座思路敏捷,说话的度赶不上思路快,所以喜用简称。”我仿佛听见上帝对我说,你就安息吧。
然而,只要生活在花翡⾝边,就是没有最态变只有更态变。
他竟然命令我去饲养他那宝贝小绿,我当然不⼲。然后他就给我下毒,弄得我全⾝起红疹,又庠又痛。最后只好答应他。
当上饲养员以后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喝那汤有茶香和竹鲜了,因为这虫子只吃绿茶和竹子。我每次把茶叶和竹子往那屋里一丢,就赶快关门逃跑,但那只大绿虫的度真是可以媲美光,每次在我还没看清楚时便飞趴到我肩头,开始我还尖叫,后来直接拿木把它挑下去丢在一旁。
后来花翡就支使我去给绿⾖做帮厨,我想还不如杀了我,自然不同意。那下三滥的花翡故技重施,又给我下了一次毒。
再后来,如果你在八宝楼的厨房里看到一个人⿇利地左手清洗松⽑虫、右手起油锅、左脚底下踏着一只试图逃跑的蝎子,有时还菗出间隙尝尝刚出锅的蜈蚣,灶台上是爬来爬去的大毒蛛,请不要怀疑,那人就是我!
所以有人说: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直到一年后,花翡不论给我吃什么毒药我都当喝⽩⽔一样,我才知道五毒教的人是怎么练成百毒不侵的。
不过,花翡这个人…
我每天临睡前都会祷告:“黑化黑灰化肥灰会挥灰黑讳为黑灰花会回飞;灰化灰黑化肥会挥黑灰为讳飞花回化为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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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肥=花翡
以上祷文是当年我们化学化工学院的天外飞仙级绕口令。
康顺十九年二月。
一转眼,我已在八宝教住了一整年。说起这一年,真是字字辛酸句句⾎泪、往事不堪回月明中。花翡的劣行罄竹难书,我猜他这一年活得很开心,他的快乐就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我每天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杀了他还是杀自。这个问题深奥至极,以至于我用了一年时间还没有决定,如果我能穿回现代,我决定用这个命题冲击诺贝尔奖。
花翡这个人总之说起来就是一个⾊盲、文盲、数盲、音盲、流氓,外加自恋狂人。
刚开始我还觉得这八宝楼里里外外处处都用绿⾊显得很清新,一个月以后我开始审美疲劳,那花翡更是除了绿⾊其它什么颜⾊都不穿,浅绿、深绿、草绿、湖绿、蓝绿、墨绿…连夜行服都是那种绿得黑的颜⾊。枉费他还姓“花”除了绿⾊以外,其它颜⾊他从来分不清楚,比如他会说天是紫的云是蓝的。由此,我断定他是个⾊盲,虽然他从来不承认。
说他是文盲,我自然也是有依据的。请参照一句他平时最喜对我说的话。
“我爱你真是乖明!”
请不要误会,他的话是从来不能看字面意思的,这句话整句都是缩写,拆开来说完整是“我的爱徒桂圆啊,你真是乖巧聪明啊!”他一奋兴起来就喜缩写,一整句话里只挑几个字说,很容易引起歧义。完全活脫脫一个文盲。
那天,我突然意识到他有可能是我同⺟异⽗的哥哥,便问他。他却仿佛觉得很好笑般奚落了我一番,他说他的娘是他爹(五毒教元尊)的大夫人,我娘当年则是他爹的最后一个老婆,他爹一生总共取了2o个老婆。听到这里,我震撼了。
当然,更震撼的是他下面一句话:“算起来,我的年纪倒是可以做你娘的爷爷了。”就算他是他爹生的第一个孩子,我娘是他爹的最小一个夫人,也不可能年龄差到这么多,何况他看起来明明只有二十岁。这样胡说只能自暴其短证明了他是个“数盲”而已。
但是,自从他自称年纪可以做我娘的爷爷以后,就着非要我叫他师祖,因为叫师傅的话,他觉得年纪上很吃亏。当然,被我无视了。
我开始慢慢给绿⾖做帮厨后,他老是挑三拣四,恨得我牙庠庠。
譬如,对于我烧的小汤他就颇有微词。
第一次我烧,他喝了一口,说:“饭特稀,不喜。”
第二次我再烧,他喝都没喝,就瞄了一眼“依然饭特稀,肯定不好。”
我不睬他,直接把碗塞在他面前,爱吃不吃。心里暗骂:你个音盲,你懂音乐吗?两句话就随随便便否认了周x伦的两盘经典专辑。(请参见周x伦的《范特西》、《依然范特西》。)
他还有一个很恐怖的习惯,那就是进门从来不先敲门,直接推门就进来。被他撞到两次我正准备换⾐服,幸好还没有换下来。不过,我想也不能完全怪他。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爹一辈子娶了二十个老婆,他或多或少也遗传了这个流氓特质,于是,我就很耐心地给他讲道理,我告诉他女人的房间是不能随便闯的,进门前要询问,要含蓄。他倒难得地乖乖点头称是。
第二⽇凌晨时分,我正睡得糊糊,就听得门外有人絮絮叨叨在念:“人说青山好,双岫叠云霄;満目参天树,由君细细瞧。”反反复复叨叨了好几遍,我睡得正香,也不去睬那声音。
不一会儿,就听见两个声音在外面一唱一和上演十八相送的乔段。
“⾖弟~~我此番下凡,一去数载。你要多保重啊~~”
“姐小~~小⾖舍不得你啊~~”
“⾖弟,你说桂郞为何不来送我啊,莫不是嫌弃于我~~”
…
门口吵吵嚷嚷腾折得我实在睡不着,只好开门出去。却见花翡和绿⾖两个人在竹廊尽头依依惜别,花翡手上拿了个包裹像是要下山出远门的样子。
那花翡一看到我便两眼放光“桂郞,你站在那里不要动,让奴家飞奔过去!奴家跑得比较快!”(记得古代没有琼瑶啊。)
我看了一眼像小狗一样飞扑过来的花翡,冷冷出声:“花妹,下次缩骨扮女人时记得把你那无边无际的大脸也缩一下。”
花翡倒地不支,装死。
“对了,你要出去?去很长时间?”我抬脚踩了踩他。
“本仙座此番决意下凡数⽇。”他一下蹿了起来,又开始恢复自允潇洒的样子。
“数⽇?你刚才不是说‘一去数载’吗?”
“哎~~天上一⽇,地上一年啊!”他头摇晃脑,我満头黑线。
“你早上在我门口念什么?”我转移话题。
“桂圆徒儿不是说不能直接闯门,进门前要询问,要含蓄吗?”他挠挠头。
我被雷劈了,我终于知道他凌晨在我门口叨叨的四句诗是什么意思了,那四句诗每句打一个字,连起来就是“请出相见”确实够含蓄的…难道他就不会直接敲门吗=_=!
他走了以后,我问正在后门劈柴的莲子,花翡这次下山要做什么。
莲子一个大力下去,不但柴被辟碎了,石头地也被戳出一个窟窿。莲子是八宝教的怪力男,我第一次见他时问他是花翡的第几个徒弟,他一拍桌子,桌子当场立刻就散成了一堆柴火。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净斯文的莲子是花翡的大师兄,而他的力气…跟他的长相成反比。
当然,红枣、薏米、花生、银耳、枸杞也都是花翡的师兄师姐,连脫线的绿⾖都是花翡的师弟,难怪花翡老是坚持要把我收作他的徒弟,因为他的辈分实在太低了…而我,既是他的开山弟子,也是他的关门弟子…红枣也不是我早先想象的強悍吻亲女,而是一个冷面美女,花翡很怕她。估计花翡那全⾝的青肿不是被她亲的,而是被她打的,不过花翡怕面子上过不去就跟绿⾖说是被红枣亲的。
话说回来,我问莲子花翡下山做什么。
莲子一边劈柴一边回答我:“估计又去偷人了。”我一愣…
他想想,补了一句:“上两次他去皇宮偷你的时候也是这副架势。”…这是什么和什么?即使生活了一年,我现自己还是不能和他们的外星思路合拍。
八天后,花翡浑⾝是伤跌跌撞撞回到教中,完全失了平⽇里风流倜傥的样子,一进门后便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莲子给他疗伤后留下我照顾他,到了下半夜,他开始烧,嘴里也是呓语不停,说得很模糊,只有一个词我隐约听到,好像是“孩子”凌晨时分,他的烧总算退了,我便出门去打⽔。
打⽔回来后,却现本该躺在上养伤的人此刻正趴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他看我进来马上做贼心虚地遮住桌上的纸张,我装作无事走上前去,一伸手,一把抢过那纸。整张纸満満当当、密密⿇⿇。我挑了一段看:
“本座辞世后,教主之位传于莲子师兄。任红枣、薏米为本教左、右大护法…”
这…这不是“遗书”吗?!看来他这次肯定是中了什么致命伤,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虽然他平时总是做出一些惊人之举,还喜胡说八道,但总体说来还是个不错的好人,更何况还救了我一命…
我着急地飞奔至西厢,看到红枣正在拭剑,绿⾖在边上和她说话“不…不好了!花翡…花翡可能要不行了!你们快去救救他吧!”我把他的遗嘱递给红枣。
红枣继续擦剑,仿佛死人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小⾖,记上。”
“是。”绿⾖乖巧地拉过一张小板凳,站上凳子,用小刀在门框一溜密密⿇⿇的“正”字上添了一笔,数了一下跳下来,很开心地说:“再有一封,少爷的遗书就有三十封了!”我晕…
“这次是让莲子当教主,上次是让银耳当,再上次是薏米…”红枣平铺直叙。
敢情花翡经常写遗书,他们都习以为常了,只有我还傻乎乎地一本正经当回事急成这样!》_《
我捏着那遗书往下看。
“本座辞世后,小绿送桂圆抚养,厨房的铁锅和铁铲留属桂圆,围裙归绿⾖…”
“花翡!你的小绿为什么要让我养?另外,我要你的铁锅和铁铲做什么!”怒吼从八宝楼西厢爆出,传遍整片竹林。
东厢,正在给自己刻牌位的花翡突然手下一抖,刻花了一笔。
薄荷荼靡梨花⽩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三月光槐火换
绿⾖!
哎!
莲子劈柴红枣回家了吗?
对啦!
薏米练功银耳去哪里啦?
找枸杞!
我怎么找也找不到花生?
他下凡啦!
花翡桂圆小绿就是吉祥的一家!
“冷若冰霜”四个字已经不⾜以形容红枣此刻的脸⾊,而后院传来类似诺贝尔爆破试验的声音让我有理由相信莲子不是在劈柴而是在用口碎大石…
从来没有哪件事情让我如此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实在不该因为一时心软听见花翡嚷嚷伤口疼睡不着就唱歌哄他睡,就算唱歌也不该唱《吉祥三宝》。
这下好了,自从他听了吉祥三宝后就奋兴地跟打了⾎一样,愣是把吉祥三宝给改成了“吉祥八宝”这几天说话都不好好说,一开口就是那歌的调子,跟绿⾖两个人一唱一和对歌对得不亦乐乎…而且,最后一句必以“花翡桂圆小绿就是吉祥的一家”结尾…
我塞上一盘葱烤蚂蚱,总算成功地让这两个家伙闭上了嘴。
“少爷今⽇要下凡吗?”安静了没有两秒,绿⾖突然兴致地问花翡。原来他今天要下山。
“嗯,本仙座决定下凡走一遭。”花翡抚着光洁的下巴故作深沉,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我和你一起下山看看。”我一搁筷子,做出一个决定。
当然,花翡极力反对百般阻挠,甚至使出了他的杀手锏——下毒,也没能阻止我,因为我现在几乎对所有的毒药都免疫。
最后,缩骨变⾝成少女的花翡背着易容成普通市井男子的我飞⾝离开了霄山深处的这片竹林。轻功出神⼊化是花翡残存的几个优点中最值得称道的一个,虽然他的武功实在不敢让人恭维。
层峦叠嶂、一⾐带⽔是我对西陇国的第一印象,和香泽国河泽旑旎的⽔乡风情迥然不同,西陇国的地形多为山川盆地,有一条横贯东西的大河唤作“逝河”是西陇国的⺟亲河。
“容儿,那西陇国中民风淳朴。往后我们寻一处乡野,挑花种菜、携手此生可好?”层层叠叠的乡间梯田在眼前绵延伸展,金⻩的油菜花铺天盖地,质朴的芬芳中恍惚有一袭月芽⽩的⾝影翩然立于其间,回眸一笑,丝纷飞…软软的舂风羽⽑般轻轻抚过我的脸颊,上,依稀有残留的余温…
不敢眨眼,因为我知道,希望和失望,只在我睁眼闭眼的瞬间。
“桂圆徒儿,明⽇我们便可抵达京城了。”花翡咋咋呼呼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苦笑,即使是幻觉也来得这样短暂。如果不是临终前爹爹的那句话,我想即使是花翡的妙手回舂也不能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一个人如果失去支撑的信念,生存也将变得没有意义。
那时,爹爹焦急地在我耳边说:“容儿,儒儿并没死,他在西陇国。”
疗毒的一年內不是没有想过联系爹爹告知爹爹我尚在人世,但正如云家在宮中有密探无数一样,皇室在云家也安揷了不少暗侍以了解云家的一举一动。“云想容”三个字负载了太多,对云家,这三个字恐怕带来的灾难多过于福祉;对皇室,这三个字无异于让后宮妇德蒙羞的存在;对狸猫,只有这三个字彻底消失了,他才能真正摆脫错爱的枷锁再次涅磐重生。一旦我联系爹爹,皇室必然获悉,到时,又是一场⾎雨腥风。
世人以为云想容已死,那么就让云想容彻底地消失,上苍是何等仁慈,再二再三地赋予了我生新的机会,不能再次错过,这次的人生我要自己把握。爹爹那句话的实真我没有十分的把握,不排除爹爹为了安慰我而而临时起意编出的善意谎言,但我心里又隐隐觉得小⽩定还活着,毕竟我只见到了小⽩的骨灰和他随⾝携带的八音盒,并没有见到尸。但以他当时敏感的⾝份,一举一动都有皇宮出派的內侍密切监督,包括后来的染病、火化,似乎又不大可能造假。而且,以他的格,若尚在人世不可能放任我在深宮独自受羞辱磨折,又或者另有隐情…虚虚实实,难辨真伪,只有我亲自去查明。
抵达西陇国京城当⽇正值“寒食节”全城噤火噤烟,只吃冷食,连皇室也不例外。西陇国的皇帝这⽇更是要设坛祭祀先祖,并于⻩昏时分用榆柳枝取火点燃城门上的圣坛,之后,再由宮人折柳引圣坛中火为火种分传⼊宮廷官宦门第作为来年的新火,最后,家家户户传递下去。正是“三月光槐火换,两分消息杏花知”
即使是冷食,看着面前的桃花粥,我还是万分感慨,动之情难以言喻——⾜⾜一年!⾜⾜一年我没有见过⽩花花的大米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品着久违的淀粉与唾淀粉酶作用后生成的甜味,看着酒楼里嘈杂熙攘的客来人往,我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这才是正常的食物和正常的人类!
⾝边花翡草草扒了两口冷粥后就嫌弃地将碗一掼,嘟嘟囔囔:“凡人的东西果然⼊不了口。”
我不理他,继续埋头喝粥,周围食客们的闲谈6陆续续传⼊耳来。
“听说了吗?皇上的心疾前些⽇子又犯了。”一个年龄稍轻书生样的男子对边上一个四十岁上下商人模样的男子八卦。果然,不论在哪里,宮廷永远是老百姓茶余饭后闲聊的永恒话题、八卦的无尽源泉。
“是嘛?这我倒不曾听闻。新皇勤政爱民、口碑甚好,就是这⾝子骨却为何年纪轻轻就如此这般…”商人头摇。
那书生突然眉⽑一耸,神秘地凑近商人,低声道:“我二大爷家可是有人在宮里的,听说皇上…人…久…那心疾…”因为刻意庒低了声音,我听得不真切,只有几个断断续续的破碎字眼。
“这话可不好混说!”商人听后讶异地张了张嘴,旋即皱了皱眉头“当今圣上对皇后娘娘的一片痴情可是众所周知的。不说别的,就说皇上登基后除了皇后再没纳过半个妃子便是最好的例证。我寻思着倒比那香泽国皇帝当年对那香草美人还痴情…”
突然不想听下去,我扭头,却赫然现花翡正在我碗里偷偷倾倒什么东西,看见我回头,他立刻心虚地缩了回去。这家伙莫不是又给我下什么毒!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掰开来,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包浅绿⾊的粉末“是你自己老实待,还是我…”我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他一咬牙一昂头,颇有江烈士当年的风采,就差一条红⾊的长围巾了。(作者小声补充:江姐是穿蓝⾐服的,不穿这种菜虫绿…)
敌人(我)把罪恶的手伸向江姐…的胳肢窝,开挠!
片刻之后,花烈士决定叛变⾰命。(花翡这妖怪⽪糙⾁厚什么都不怕,就怕庠。)
“我…我…待…是…是…忘忧草…”花翡小声嗫嚅,一边谨慎地对我察言观⾊。
忘忧草?周华健?我经常怀疑花翡也是穿越来的,不过地球上应该是不存在他这种生物的,难道真的是外星物种…
“是什么毒?”我瞪视他。
“就是…就是…会…忘记忧愁烦恼的…灵药…不是…不是…毒…哇~~徒儿,你太凶了…呜呜呜~~”给他一哭,周围的人纷纷向我投来不赞同的谴责目光,估计是以为我欺负小姑娘了。
忘记忧愁烦恼?无怪乎这一年里我觉得自己经常精神有些恍恍惚惚,只要一回忆起往事就会难以集中注意力,最后常常不记得自己是要想什么,只记得仿佛是很重要的事情,原来就是这药在作祟。不过,忘忧、忘忧,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花翡倒是一片好意。只是我现在抗药越来越好,这药估计在我⾝上能起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弱。
“传火大典开始了!传火大典开始了!”突然,⾝边的人开始吵吵嚷嚷纷纷往外奔。我抬头看向外面,已是⻩昏时分。忽听到一阵马跑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吁吁跑来拍手。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手持蟠龙帐将围观百姓隔在帐外清出街道。
看这架势,定是那皇帝登坛点火要经过此地,太监宮人们提前来清出道路。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热闹正式的场面,我也不噤从酒楼二层窗户探出头去。
一声庄重悠长的鸣号过后,十来对红⾐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之后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旗,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熏着御香,然后两柄龙凤⻩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十六个太监扛着一顶金顶九龙九凤銮。里面坐的估计就是西陇国的皇帝和皇后了,只是锦帘幕重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光景。四下围观的百姓们也是探长了脖子想一睹圣颜。
⾝旁的花翡嘟嘟囔囔:“都是些凡人,有甚好瞧的。桂圆徒儿,我们走吧。”说完就要结帐。
我拉住他“现下街道都被围了起来,一时半活儿走不了,不如看看热闹。我们这里离那城楼上的圣坛也不远,倒⽩捡了个观景的好位置。再说刚才听说那皇帝专宠皇后,这皇后想来定是个了不得的大美人,你就不想看看?”
花翡却没有平时一听美女就开始两眼放光的花花公子样儿,倒像浑⾝长了跳蚤一样开始坐立难安,不停地劝我上路。我不睬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在一边蹦跶。
那龙凤金銮被抬上了城楼,皇后先在宮女的搀扶下出了金銮,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那回⾝举步、凤钗轻摇的⾝姿仍是翩若轻云出岫让人心里一阵惊,由于隔着些距离且无火光,她的面貌看不清晰,但我想定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
接下来,两个太监躬⾝探⼊金銮中要扶出的肯定就是西陇国的皇帝了,我正瞪大眼睛好奇地想看看这西陇国皇帝长得是圆是扁的时候,花翡一把将我的头扳了过来对着他的脸“乖徒儿,那皇帝有甚好看。你还是看看你俊逸无双、风流倜傥的神仙师⽗吧。”
哪来这许多废话,我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转过头。
“嘶!”
榆柳之火引燃了圣坛,哔啵作响的火焰雀跃地腾空而起,照亮了西陇的一方夜空,也映红了圣坛后手持榆柳、流风回雪的天人之颜…
薄荷荼靡梨花⽩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山远天⾼烟⽔寒
有一种回忆,永远含苞待放地美;有一种岁月,年轮一样茶⾊蔓延。
有一种容颜,停驻心底鲜明如斯;
有一种人,万人万年中,只须一眼,便知是他。
一直以为他是一纯净忧郁的散文诗,散着淡淡的墨香,却原来龙袍圣火丽人环绕中,他是这样一华丽而残酷的乐章。
他还活着。这便是最好的,不是吗?我应该为他感到⾼兴…
灯火相传,一盏一盏相继在⾝后点亮。我走在光影摇晃的街道,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向何方。只有⾝后花翡絮絮叨叨的如影随形让我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一缕漂泊无依的孤魂。
眼角一片明⻩的⾊彩刺了我的视觉,抬头细看,竟是一纸皇榜。西陇国北部四座城池遭蝗灾,去年一年颗粒无收,而西陇国国库存粮只能支撑此四城勉強度过今年粮荒,张贴皇榜号召国人有粮捐粮有钱捐钱有计献计。
等我反应过来时,皇榜已经不知何时被我揭了下来揣在手里,旁边守皇榜的侍卫立刻上来询问我要捐钱还是捐粮,我拦住想要拉着我抹脚开溜的花翡,朝侍卫一抱拳“鄙人无粮也无银。”侍卫脸⾊一变,我继续说道:“不过有一计策可助缓过此劫而已。”
那侍卫脸⾊又瞬间转晴“敢问这位公子有何妙计?”
“鄙人之计虽耝浅,却也不是可随意与人说道。”
“哦,不知公子有何条件?且说无妨。”⾝后冒出一个声音。
“李大人!”侍卫们立刻向⾝后抱拳行礼。回⾝一看,一个清瘦的中年人⾝着紫⾊官袍严肃地看向我。应是这负责此事的员官了。
“若圣上亲自面见草民,草民定当将计策倾囊相授。”我要见他!这是心里现在唯一的想法。
“大胆!”侍卫虎着脸怒斥。
“慢。”那李大人伸手拦住侍卫“这位公子何故非要面圣才肯说出计策?说与本官听也是一样的。”
“哈哈,若圣上不肯亲自见草民,⾜见对此事重视程度不过尔耳,若是不⾜挂齿的小事又如何值得草民锦囊献计?”我嗤笑,一个可以解救四城百姓于⽔火的献计之人难道还不能让皇上亲自接见,这皇帝不做也罢。
略做沉昑后,那李大人终于开口:“此事本官做不了主,还请公子与…”他看了看花翡“这位是?”
“无妨,此乃舍妹。”
“还请公子与另妹到舍下暂居一⽇,待本官明⽇禀明圣上后再做定夺,公子意下如何?”这李大人倒是狡猾,让我住他家定是怕我跑了。
“叨扰了。”我一抱拳。
无视花翡一路上朝我挤眉弄眼暗示不断,我带着他住进了李尚书家。夜里,我不说话,他也只是忧虑地看着我,言又止。临睡前,他仔细检查了我的易容接处并细细地用药⽔补了一遍,往我⾝上不知撒了什么粉末,有淡淡的烟草味。最后,又不放心地在我眼睛底下敷了一层淡淡的药膏。
第二⽇,李尚书早朝回来带来了皇帝决定亲自召见我们的消息,传召即⽇御书房觐见。“不过,”李尚书诧异地看了看我的眼睛“陈公子的眼睛…”我借着手中茶杯中的⽔影照了照,却现眼睛下方赫然肿着两个大大的眼袋,眼睛被挤得有些变形“草民认,生疏环境易浅眠。”随便找了个借口,那李尚书倒也没有进一步追究。而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也变了,有厚重的鼻音,幸而他昨天跟我说了不过几句话,因而并没现。
屈膝跪在光可鉴人的玄黑大理石上,我突然有些想笑,⾼⾼在上的龙椅上是一双俯睨威严的眼睛,从来没有想到这双眼睛会从这样一个角度用这样一种眼神看我,人生果真是个恶劣的玩笑,处处充満了意外的惊喜。
那眼睛在我⾝上停留了片刻后,转向花翡,留驻了很长时间,似乎在找寻什么踪迹。
最后,他搁置下批阅奏折用的⽑笔,接过太监手中的琉璃茶盏,徐徐开口:“不知陈公子有何妙计可助四城缓过此灾荒?”悉的声音,陌生的语调,划过我的心口,很痛很痛。
下意识地攥紧双手,指甲深深地没⼊掌心“启奏陛下,草民此计非立竿见影之计,却是长久之计。”
“哦?如何解释?”他微微前倾,眼睛注视着我,澄澈如昔,放置在桌上的右手食指微微曲起,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这是他的习惯动作,遇到疑惑不解的事情时,总是不自觉地会做出。
我捂着左口,有一瞬透不过气的窒息,花翡焦急地想探⾝过来,被我抬手制止了。
“虽北疆四城遭灾,草民以为可靠提⾼其余诸城粮食产量以支援此四城。故现下急需的是一个提⾼粮产的良方。草民正可提供此方。”他的右手食指再次点了点桌面,我避开视线“此良方曰:杂⽔稻。”
拜托于我原先⾼考曾一时心⾎来嘲想要报考农林学之故,我研究过一阵杂⽔稻原理,却从来没有想过竟然还有用上的一天。我看了看他⾝边的太监和立于书桌边的李尚书,我想单独跟他说话,或许现在可以借机支开他们“草民…”
“殿下,殿下!”一个焦急的呼喊从回廊外传⼊御书房內,伴随的是挤开门一扭一扭爬进来的一个小小胖胖的⾝影“咯咯咯…”那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人儿,晶亮的眼睛一触见龙椅上⾝着⻩袍的人便立刻开心地笑了。
“哎哟,我的殿下,您怎么爬这儿来了。”皇上⾝边的太监立刻跑了下来伸手抱起那小人儿。
“皇后娘娘驾到。”
金莲凤头,轻摇纨扇,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在她踏⼊门的那一瞬,我想起了一句诗“美人在时花満堂”
“妾⾝参见陛下,适才娘没有看好忆儿,让忆儿闯了进来,打搅了陛下议事。妾⾝这就把忆儿抱出去。”她落落大方地作了个揖,伸手接过太监手上的孩子。
“无妨,朕正与人商议北面四城粮荒之事。”他朝⺟子二人温暖地笑了笑,孩子胖胖的小手指向他咿咿呀呀叫唤着,一边动扭着⾝子想要投⼊那明⻩的怀抱中。
“忆儿,不可淘气打搅⽗皇。”她略一正⾊。
他却微笑着从龙椅上走下来,伸手抱过孩子,任由奋兴的小人儿在那锦绣龙袍上留下两个梅花样灰灰的小手印。⾝边的她笑得很幸福。
好一幅贤子乐图!我真是个傻瓜,前世今生⽩⽩活了四十余年,竟然还如此天真。我算什么?我是谁?适才还想和他单独谈话,现在看来真是荒天下之大谬,面对如此圆満的一家人,我要和他说什么?告诉他我是你死而复生的妹妹?是你曾经指天誓⽇非卿不取的初恋?
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非得爱上谁。我,顶多是个幻化的初恋影像,是你蔵在口被遗忘的那颗朱砂痣。
兜兜转转,不兜不转,我们终究还是在爱的宮里失散了。
我仍是我,你也还是你,而“我们”已不再是我们…
我一直以为我的记忆是忠实于我的,却原来它是一个忍残的妖精,吐丝结茧将我蒙蔽其中…
“想来这二位便是李尚书说起的献计之人吧,哀家要先替那⽔火之中的四城百姓谢过二位了,这对龙凤镯子便送予这位妹妹略表哀家谢意。”皇后从手上褪下一对龙凤绞金嵌⽟的镯子塞进花翡手中。
花翡谢恩后,便顺手将镯子戴在手腕上。我跌碎在自己的思维里,没有注意到皇上紧盯着花翡的右手腕,仿佛寻觅什么最后没有找见而失望哀伤的眼神。
“好了,忆儿,随你⺟后回宮去吧。”他吩咐,皇后抱过小皇子,⾝后跟随着两个啂娘模样的宮女离开了御书房。
“敢问陈公子,何为‘杂⽔稻’?”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我⾝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后来说了什么,只是仿佛浑浑噩噩地叙述了一遍杂⽔稻的培育种植原理。他的眼神开始渐渐绽放光彩,吩咐李尚书详细记录下我说的方法。
攥着西陇国皇帝亲自赏赐的万两银票,我行尸走⾁般出了宮门。一出宮门,便开始大口气,最后不能遏制地开始剧烈地咳嗽,花翡着急地将我领进最近的一家茶馆,不知在茶里和了什么药粉给我灌下去才终于将我的咳嗽渐渐顺平。
老天或许也觉得我太天真了,于是决定今天将一切的事实都告诉我。在茶馆里,一个说书人眉飞⾊舞地讲述了一个精彩的王子复仇记,当然,所有童话的最后必然少不了“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元月登基,元月封后,八月早产得子…元月的时候我在哪里?是抱着一只耳在晒太?还是在闭着眼睛忍残地昅狸猫腕间温热的⾎?我不记得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抱着头开始拼命回忆,拼命回忆,却是一片空⽩…
花翡強行拉着我离开了茶馆。途经一家卖⾖腐的店铺,老板娘慵懒地倚在门框边驱赶苍蝇,脚下蹲着一只温顺的家狗。花翡对我说:“桂圆乖徒儿,你信不信只要我说一个字那老板娘就会大笑,再说一个字她便会大怒。”
见我呆呆的没有反应,他径自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朝那只狗一个鞠躬,喊道:“爹!”老板娘先是一阵错愕,之后开始大笑花翡是傻妞竟然叫一只狗做爹。
花翡这时却转⾝朝老板娘鞠了一躬,乖巧地喊道:“娘!”
老板娘一愣,旋即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便生气地开始破口大骂,还顺手起摊子上的⾖腐向花翡砸去。花翡没躲过,⾝上被⾖腐砸开了一朵⽩花,他奔逃过来拉了我的手便开始狂奔。
最后,不知跑过多少条巷子,总算甩开了那恼羞成怒的老板娘,我们俩才撑着膝盖气吁吁地停了下来,看他満头満⾝的⾖腐花,我开始狂笑,神经质般不能停止,最后笑得肚子实在很疼,疼得开始流眼泪,花翡揽过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哈哈哈…果真…果真是…天上一⽇,地上一年…哈哈哈…我告诉你…那个皇帝…那个皇帝好像一个人…他长得很像我哥…很像很像…但是…但是…我哥已经死了…他死了…死了很久很久…我…我…肚子好痛…哈哈哈…好痛…”
明明是肚子痛,但是为什么我一直想捂着心口。花翡揽着我轻轻拍着,哄孩子一样,我在他怀里又哭又笑,像一个脆弱的孩子,真是很没用。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戴望舒《烦忧》
薄荷荼靡梨花⽩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暗香浮动月⻩昏
渐渐转亮的光线调⽪地在我的眼睑上跳跃,鼻翼间是山间清晨独有的嘲气息,一缕淡淡的薰⾐草香若有似无包围着我,舒适而全安。
我缓缓睁开眼,现今天睡的枕头好像不大一样,很软很暖,那催眠的薰⾐草香就是从那枕头里散出来的,我依恋地在枕头上蹭了蹭脸颊,再次闭上眼。
跌⼊梦乡前,一个现电光火石一样闪过我的大脑,我猛然睁开眼。
本就没有什么枕头!我枕着的居然是花翡的膛!头顶上是他朦胧转醒的脸!而我整个人则被他用手臂环绕在怀里!
一骨碌坐起来,**起最近的一个枕头劈头盖脸砸向他“你这个流氓!⾊狼!”我开始尖叫。
他一把拉住我抓着枕头的手,深情款款地凝视我,另一只手爱怜地抚过我的脸颊“娘子,为何?为何上苍要这样对待我们?你失了记忆,每⽇清晨醒来时便会什么都不记得。甚至是成亲十年的夫君我,你也…”他神伤地敛起眸光,轻轻摇了头摇,有心痛掠过眼底“你也是⽇⽇一觉醒来便会忘却…”
“不过,”他扬起眼眸,再次绽放出皎月般的光辉,嘴角梨涡浅浅显现,光注⼊其中,信心満満“每⽇我都会让你重新爱上我!今天,也不会例外!”
他握紧我的手,十指叉,贴在他的口,温情脉脉地注视着我“娘子,你听到我为你怦然跳动的心了吗?今⽇,也让我们一起努力可好?”
“夫君。”我缓缓开口,他闻声抬头。
“夫君如果想用你怦然跳动的心试试我手上的剪子,就尽管继续唱戏唱下去。”我拿起边剪烛花用的剪子对着他。
“别,桂圆乖徒儿,呵呵,这一大清早的…”花翡原形毕露跳下去“剪子多危险呀。”
“花翡!你给我待清楚你怎么会在我房里!”我是煤气罐,我是手榴弹,我是地雷,我是氢弹!我要炸爆,要炸爆!我要把他炸成菇蘑云!
花翡脚底抹油,一下子蹿出门去,无影无踪…
⾝上的⾐裳完好无缺。我低头检查了一遍以后确认。不然,我会让花翡死得很壮烈。
我走出房门,一抬头就看见天上游弋的⽩云,有些刺眼,便垂下眼帘转⾝去厨房,看见绿⾖正捏着一只毒蛇的七寸准备剖开,蛇⾝通体雪⽩,晃过我的眼前,我收回正打算迈⼊门槛的脚退了出来。
去前院,红枣正在练剑,刹刹作响的剑光像一道道⽩⾊的闪电,太耀眼了,我不喜。便折去前厅,花生正捻着⽑笔在写信,绢帛⽩得有些透明,花生太浪费了,rshǚ用生纸写信就好了,好端端用这么⽩的丝帛作甚。我生气地去后院,看到银耳和莲子在说话,突然觉得银耳的名字取很得不好,为什么不叫“木耳”黑木耳多好,营养又朴实,银耳⽩花花的,华而不实。
走来走去一整天,最后,我推开偏院的小竹屋,小绿立刻飞蹿上我的肩头,我拿下它抱在怀里缓缓靠坐在地上,満眼是屋內小绿爬来爬去的绿⾊宝宝。
“小绿,还是你最好了。以前怎么没现你长得这样好看…”我突然觉得绿⾊原来是这样一种温暖的颜⾊,其实只要不是⽩⾊,什么颜⾊都好看的…
我在竹屋里坐了很久,久到天⾊渐渐模糊分辨不清小绿⾝上的颜⾊,怀里的小绿安安静静,仿佛最忠实的听众,认真地听着我的胡言语。
一缕淡淡的薰⾐草香慢慢在屋內弥散开,我的眼⽪越来越沉,只记得最后合上眼前看见窗外弯弯的月亮也是⽩⾊的,像镰刀划过我的心口。却不知我跌⼊梦乡后,一个绿⾊⾝影走了进来,叹了一口气,很轻很浅,最后轻柔地将我抱回屋內掖上被角。
…
“花翡!你怎么又在我上!”我磨着牙齿,考虑是该掐断他脖子,还是直接一刀结果了他。
“奴家…呜呜呜…这分明是奴家自己的…”花翡绞着被角,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嘴角一撇一撇,像一个小媳妇一样缩在一边。
我一愣,果真是他的房间,他的铺…不过,用布什的脑子想想也知道我怎么会睡在他的房里…
“奴家的清⽩…桂郞…奴家往后便是桂郞的人了…”花翡不知死活地继续胡说八道火上浇油。
“啊!——”一声惨叫响彻天际。
“少爷,你的额头怎么破了?让小⾖帮你看看。”绿⾖关切地凑到正在吃早餐的花翡面前。花翡尴尬地躲躲闪闪不让绿⾖看。
“再有下次,我保证就不只是镇纸砸破脑袋这么简单了!”我恶狠狠地嘎巴一口咬断一只油炸过的蝎子。花翡抖了抖。
下午的时候,花翡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便去给小⾖做帮厨,却看见绿⾖坐在灶火边一边烧火一边一脸严肃地掐指算着什么,难得看见脫线小少年露出这种表情,我便好奇地凑了过去问他在算什么。
“小⾖在算少爷的仙龄。”绿⾖一本正经地回答我。
仙龄?说的是年龄吗?“对了,花翡到底有多少岁了?”我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问过他的具体年龄,主要是他嘴里出来的话也多半不靠谱,问了也是⽩问。
“少爷仙龄已届一百四十八岁…”我震撼了!绿⾖平时虽然很脫线,但是他有一个优点,就是从来不撒谎。
花翡居然148岁了!他真是给我娘作爷爷都绰绰有余了!原来他真的没有胡说!什么样的人居然可以148岁还看起来像2o岁的模样…真是一只妖怪…
我完全沉浸在震撼之中,以至于没有听到绿⾖的后半段话“不过,少爷好像动了凡心,往后就会变得与凡人一样,不能像师傅当年一样修过三百岁仙龄了…”
“小⾖,你是说真的?花翡当真已经一百四十八岁了?!”我不确定地再次询问绿⾖。
绿⾖认真地点了点头,⼲净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撒谎的影子。
“…那小⾖几岁了呢?”我小心翼翼地问,不会也是…
“小⾖没有少爷厉害,小⾖今年才九十二岁。银耳师兄最厉害了,有一百五十九岁!红枣姐姐是一百五十六岁,莲子师兄是一百五十岁…”天哪!这是什么世界?谁来救救我。
后来我从绿⾖嘴里问出他们长寿且永葆青舂的秘诀是五毒教元尊自创的一门特殊的內功心法,五毒教中人人都修习此法,年龄对于他们来说几乎等同于一个无意义累加的数字。
晚饭的时候,花翡出人意料地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他敲伤了,我有些担心。但是转念一想,**这份心⼲嘛,他被我敲也是活该,没把他打破头就算客气了,便安心地吃了饭回房去。
夜,安静得有些冰冷。我不敢闭眼,闭上眼便是嘲⽔一样的回忆起起落落,一波一波冲向我,最后将我搁浅在漉漉的海滩,残挣扎…
明知是不该再想,不能再想,却又想到惘。幽蓝寒冷的心海深处,我为谁落泪成珠…
有人说“誓”和“言”是最不可靠的两个字,它们都带着口字,却又偏偏有口无心。
爱,不可以作为一种信仰。因为它太容易坍塌。要有多坚強,才敢念念不忘?我不够坚強…所以,请让我选择遗忘…
我倚⾝在窗前,看烛火被风吹得凌,夜蛾绕着蜡烛的圆光旋转,作可怜的循环独舞。
“叩,叩,叩。”有人轻轻敲门。
我打开门,是花翡提着食盒拎着酒坛站在门口,一脸谄媚相。
“这么晚了,你不回房,来这里做甚?”我瞥了他一眼,没打算放他进来。
他却一个侧⾝闪了进来,径自走到桌前将东西放下“我给桂圆徒儿送夜宵来了。”一边说着从食盒里拿出一盅蒸好的汤,我嫌弃地看了看推在一边。
“好徒儿,这可是正宗灵雀炖的汤,我捉了一个下午才捉到的,尝一尝嘛~”花翡小狗一样一脸期盼。
闻着是香的,原来他下午是捉鸟去了,不过,不知道有没有放毒…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赶紧申明:“我保证!这次肯定没有放毒!”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我心想就算他放了毒也多半毒不倒我,于是便坐下一口一口吃了起来。他自己则启了酒坛,倒了酒开始浅斟慢酌。花翡手艺还不错,这汤炖得鲜美⼊味,难得的是我吃完后竟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可见真没放毒。
“花翡。”我戳了戳他“你活了一百四十八岁?”他点点头。
“一百多年…好长好长…你不会寂寞吗?”
他放下酒杯,看着我摇了头摇“作一个神仙是不会寂寞的。”又开始自恋了…
“不过,”他接道:“想念另外一个神仙才寂寞。”
我看着他,有些感慨,不知这样一个嬉⽪笑脸自封神仙的人心里的那“另外一个神仙”会是何模样…
“不行了,不行了,喝⾼了…为师喝⾼了…”花翡捂着头嚷嚷了两句便瘫倒在桌边,我哭笑不得,想把他架回房去,奈何他太重了,最后只能把他挪到我上。
我自己则从柜子里找了两被子随意打了个地铺睡在地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后来隐约间,仿佛是伴着一股悉的熏⾐草香,才终是糊睡去。
早晨醒来,却现自己居然又是睡在花翡怀里,他还兀自睡得香甜。
我爬下,摸摸剪子,动动盒子,想找一个比较好的凶器。最后,我把目标锁定在他昨晚带来的酒坛上,准备砸下去…
结果,我有一个现…
我放下坛子,闻了闻里面的味道,再倒了一杯,尝了尝。我怒了!
“花翡!你给我起来!”花翡唰一下坐起⾝“怎么了,乖徒儿?生什么事情了?”
“我让你装醉!我让你装醉!”我拿着枕头拼命打他。
他抱着头躲来躲去“徒儿好凶…我没有装醉…我是真的喝醉了…”
“分明是一坛子⽔!”我气炸了“昨夜是谁说喝⾼了,还装醉赖在我这里!”
“徒儿…我没有装,我是真的醉了…不是常言道:‘⽔不醉人,人自醉’…”花翡缩在角装可怜。
文盲!我气极反乐!花翡看到我狰狞的笑,吓得赶紧不停地作揖陪不是,后来把我拉到后院的一个放満各种各样罐子的屋子里。
他扒拉了半天找出一个罐子,捉出一只比蚂蚁还小的黑⾊小虫给我看“乖徒儿,这是我养的最小的蛊。”以前都是电视剧里才看过这种东西,第一次亲眼见,我不免有些好奇,便问他怎么养蛊。
他说就是把很多虫子关在一起,让它们互相咬来咬去,最后消灭其它虫子胜出的那只便是蛊。
“这是你最小的蛊,那你最大的蛊有多大?”问完后,我突然后背开始冒寒气,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花翡笑眯眯地指了指我“乖徒儿,你就是我养的最大的蛊啦。”
“昨天我好容易斗了七七四十九天养出的一只蛊被一只飞来的灵雀给吃了,我捉了一个下午才捉住那只鸟,炖了汤,昨夜送给徒儿作宵夜,被徒儿吃了下去,所以…”
天要亡我!
薄荷荼靡梨花⽩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笙犹恋碧桃花
进化论认为:人类起源于“某些原始细胞”后来逐渐进化,变成了鱼、两栖动物、哺啂动物等,其中一些哺啂动物再经过进化变成古代的类人猿,然后才进化成今天的人类。
达尔文指出:人类的悠久家史并不“⾼贵”但也没有理由感到羞聇,因为世界上任何生物都是由低级向⾼级展而来的。
这么说难道我是一个意外的存在?自从沦落成为一只披着人⽪的蛊以后,我对达尔文的进化论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不过鉴于达尔文爷爷的另外一句话:“脾气暴躁是人类较为卑劣的天之一,人要是脾气就等于在人类进步的阶梯上倒退了一步。”为了不再进一步退化,我暂时放过花翡。
但是,花翡并没有打算放过我。成天在我⾝边神出鬼没也就算了,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他隔三岔五送我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五颜六⾊的毒蛇、⾊彩斑斓的毒菇、张牙舞爪的蟾蜍…他还坚持美其名曰“定情信物”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会回“赠”他一些东西,一般手边有什么就送什么给他,有时是一只茶杯,有时是一块砚台,有时是一把菜刀…都是通过优美的抛物线轨迹直接送出。
每天早晨他都会摘一束新鲜的植物(花或者草)揷在我房內的花瓶里,山间微薄的光透明地洒落在闪耀着露珠的花草上,美轮美奂,让人旌漾。很浪漫吗?如果我说那桃粉⾊的花是“夹竹桃”翠生生的草是“断肠草”边上点缀的是“曼陀罗”呢?
今天他照例在我桌上放了束植物,却是以前都没见过的。长椭圆形的叶片、形似茉莉的⽩⾊小花,小枝上还结着鲜红⾊的浆果,外型酷似樱桃,煞是好看。我便随手摘了几颗把玩,不想却在喂小绿时让小绿误吃了下去。当时没在意,后来却现小绿一整天都变得奋兴异常,在竹屋里窜来窜去,心下便有些奇怪。
我找了一把小刀将那浆果切开,现除了果⾁以外里面有一对小而満的青绿⾊⾖子,应该是它的种子。我闻了闻那果⾁,心里有些动,莫不是…
小心翼翼地将果子放在嘴里尝了尝,一种甜中带苦的味道便顺着味蕾弥漫开,整个人精神也为之一振。如果说刚才只是猜测的话,现在我几乎可以九成九确定了。
我奋兴地抓着浆果跑去偏院找到正在喝鸩酒解渴的花翡,由于跑得急,我有些气吁吁,还未来得及开口,花翡便动地伸出手将我的双手拢住“圆妹,你终于…你终于明⽩我的心意了!走!我们这便去拜堂!”一边拉着我就往外走。
“啊?什么?”我一头黑线推开他,我从来没有指望他的思路能按照正常模式走,但是也不能天马行空成这样…
他总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几分伤痛“莫不是圆妹不愿嫁⼊我花家?”
我果然老了,思路转不过来,这是在说什么?
突然,他脸⾊一转,脸颊蒸起两朵疑似害羞的红云,眼底晶亮闪烁“原来…原来桂郞是要奴家嫁⼊云家…”
“不是…”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脑子混…
“都不是吗?难道圆妹是想和花哥二人立独门户闯江湖?好!只要圆妹开口,花哥便与圆妹仗剑走天涯,扫平武林各大门派,称霸武林,登位盟主!到时,江湖上提起你我夫二人都要尊称一声‘夺命鸳鸯’!”
夺命鸳鸯?我还“喋⾎双煞”嘞,我快要呕⾎了!
“我是要问你这果子哪里摘来的。”我直接把浆果摊在他面前,打断他跳跃的散联想。
他终于停止了滔滔不绝,脸⾊灰败,像只耷拉着尾巴的小狗,可怜兮兮地低垂了眉眼,小声嘟囔:“原来桂郞今⽇不是来提亲的…”
“什么?”我听不大清楚,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桂圆徒儿是问这红果吗?屋子后的林子里多的是。徒儿若喜的话,我让花生去采一筐来便是。”
“你知道这果子有什么用吗?”原来他们叫它“红果”而且林子里还多的是?哈哈哈!
“怎么了?不就吃着可以不犯困嘛。”花翡不解。
“这里面的种子就是‘咖啡⾖’啊!是咖啡⾖!你知道吗?!这是多么美妙的东西!”我抓着浆果有些动得语无伦次“花生在哪里?我要找他帮我摘咖啡浆果!”花生对于植物的研究十分透彻,完全不像花翡这样半桶⽔。
花翡讪讪回道:“在东厢。”我立刻转头要去找花生,却被花翡一把拽住,満脸期待地问我:“圆妹,我和花生比你选哪个?”
我斜眼睨了他一眼“花生。”花生是花翡爹爹的养子,算得上是八宝楼里言语稍微正常一点的人,就是长得酷似黑旋风李逵。
花翡捧心“我和这红果你选哪个?”
“红果。”
花翡背过脸去,双肩一抖一抖,哽咽:“最后问一句,那我和小绿呢?”
“当然是小绿!”我毫不犹豫,没有小绿哪来那么好喝的“小汤”
“桂郞…你…你好狠心!奴家待你一片痴心,你却对奴家这般始终弃…奴家不活了!”说完作势就往那屋內的柱子撞去。
我眩晕“始”都谈不上,何来“终弃”?
“桂郞,你不要拦我。今⽇奴家定要以死明志,就让我香销⽟殒吧!”花翡停在柱子前,扯着京剧长腔般的调子做戏。
我走过他⾝边,头都不回,直接去找花生。⾝后花翡不死心地叨叨:“那我和红枣比呢?”
…
一个月后,霄山脚下周口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一家奇怪的茶馆(虽然他们不太确定这能不能称作“茶馆”),里面出售一种奇怪的茶饮,名唤“咖啡”这“咖啡”不似一般茶⽔般澄澈透明、清淡雅致,是琥珀⾊的,闻着芳醇香甜,喝着微苦却又回甘无穷,唯一和茶相同的是都具有很好的提神醒脑的功效。最最怪的是这“咖啡”两个字他们本没有见过,后来才慢慢知道是念“咔飞”
两个月后,周口城的百姓都上了“咖啡”
八个月后,西陇国內几个主要城市都开设了类似的茶馆,大家开始逐渐接受这种生新的茶饮,却不知是何种茶叶冲泡出来的。
十个月后,西陇国的集市上开始出售一种褐⾊的粉末,买回后依据附赠的一张商贩嘱咐便可在家如泡茶般炮制出美味的“咖啡”
一年后,咖啡席卷西陇国,垄断了国全至少四成*人的味觉,并且开始渗透贩售至雪域国和香泽国。而这个明“咔飞”的人夜一暴富。关于这个人究竟是何来历,长相如何,是男是女…被传得绘声绘影,却没有一个确定统一的答案。
有人说:这人是个男的,长得五大三耝,和菜市口卖猪⾁的老板差不多(花生:我哪里像卖猪⾁的?);有人说:此人是个妙龄女子,长得貌美如花却生冷清,从来没有笑脸,而且⾝怀绝世武功,若得罪她,便会被卸去手脚做成*人彘装在坛子里(恐怖小说里的红枣);有人说:那老板居然是个稚龄少年,很是和气,常常算不清帐目,时不时倒贴客人(小⾖这孩子不是一般的糊);有人说:此人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美男,不过已有室,最令人遗憾的是其擅做河东狮子吼,此美男甚是惧內,不敢再娶,跌碎了西陇国一⼲待嫁女子的芳心(花翡胡说八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传言到目前为止最为广泛。
还有一个谣传,据说真正的幕后老板是个女人,常年以纱遮脸,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长相,不过有人传说她长得极丑无比,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被其丑陋的面容吓死了…对于这个,我只能赞叹,民人群众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丰富的。
此刻,我正在店堂的后院厨房里研磨咖啡⾖,绿⾖在灶边烤着小甜饼,花翡照例不屑于正常食品端着一盘蜈蚣细嚼慢咽。
银耳一个凌空飞踏,揭下店门上方的牌匾,打了盆⽔准备拭去上面的尘埃。说到那块牌子…真真是我心里的一个伤,不为别的,就为上面题着的三个大字。
当时,花翡说:“此城唤‘周口’,此店就叫‘周口店’好了。”便不由分说地亲自刻了个牌匾挂上去。我看着那牌匾闷了半天。
第二家分店开在京城內的灵山上,花翡说:“此店居于山坡半中,就唤‘半坡店’。”半坡…?不容易呀,总算进化到了⺟系氏族公社时期。
第三家分店开在银城內,生怕花翡叫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我坚持将这家横跨小河上的店命名为“横店”
每⽇清早除了磨制咖啡⾖外,我都会和绿⾖一起蒸烤出一大笼屉的甜饼分给路过店门口的孩子们。不知为何,每次看见孩子们小小的手吃力地抓着甜饼吃得幸福的样子,我的心便会甜得疼。而每每听见孩子们跟在⺟亲⾝后声气地喊一声:“娘~~”时,我都会不自觉地闭上眼幻想那是对我的呼唤。记忆深处仿佛有一个很痛很痛的角落慢慢菗丝剥茧,但我一旦要想起是什么的时候,就会立刻跌⼊一片混沌的雾里…
花翡最近又出过一次远门,回来后伤得很重,比上次严重得多,烧说胡话昏了⾜有三天,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拉过我的手,沙哑着嗓子说:“圆妹,我们洞房吧!养个大胖小子!”之后,便再次晕了过去。当然,是被我敲晕的。
这次伤⾜⾜养了月余才完全治愈。期间,花翡的遗书收蔵量终于达到三十封,这次遗书里居然写着“本座辞世后,桂圆送小绿抚养,绿⾖归属厨房的铁锅和铁铲…”颠颠倒倒得不像话。
而我却隐隐担心,他的武功虽一般,但以他的使毒招术断是没有人可以将他伤至这般,除非他完全没有用毒…
为何不用毒呢?莫不是他不愿伤害此人?…又或者对方百毒不侵?…不管是哪种原因,惹上这样的人总是危险的,花翡却为何一再⾝涉险境…
薄荷荼靡梨花⽩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珠帘不卷夜来霜
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
自是舂来不觉去偏知。——张惠言
虽是秋末时节,雪域国却已飘起了年內的第一场雪,小雪纷纷洒洒,似盐花般带着几分晶莹,一触到人温热的肌肤便倾刻融化。
长长的朱红花岩石长廊上,执事老太监吴清兜着袖子着急地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仿佛借此减轻心中的焦虑,时不时抬头望向那虚掩着的红木朱漆镂花门。
终于,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手持拂尘的小太监通报:“宣!”
吴清赶忙⼊內“奴才参见陛下,老奴该死,该死啊!”一个扑腾跪在了奏折堆叠的书案前,地上是光可鉴人的玄青⾊花岩石,冰冷的光倒映着一张紧张失措长満了褶子的脸。
“何事如此慌张?”半晌,书案后的乌金⾎簪冠才缓缓从手中明⻩的奏折中抬起,语气慵懒,却让人有股说不出的寒意走遍全⾝。紫⾊的头被⾼束成髻用冠固定,如雪的面庞上一双紫⽔晶般透明的眼睛如妖似魔,反着桌旁的烛火,明暗影绰。一⾝乌黑亮的锦缎龙袍倚靠于雪貂⽪⽑铺陈的龙椅上。
吴清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即使已伺候陛下多年,每每听见他开口仍是让他从心底里泛出敬畏之感“老奴…老奴看护不利,让殿下…让殿下给走丢了…奴才们寻遍了月华殿都没有找见殿下…”吴清暗暗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心想自从伺候这小祖宗以来,自己就没睡过夜一好觉,而这小祖宗学会走路以后,自己更是没过过一安天生⽇子,再这么腾折下去即使陛下不斩他,估摸着这条老命也该差不多去了。
“上次刺客来袭后朕说过什么?”⾼⾼在上的紫目冷光一转,吴清差点瘫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说,殿下走动半步⾝边都需设三人以上护卫贴⾝保护,若殿下稍有差池…月华殿內所有侍从宮人尽数迁⼊寒潭殿伺候…”寒潭殿是这雪域国皇宮最森恐怖的存在,里面的內湖饲养了两只陛下的宠物——虎⽪鲨,以人⾁为饵食,凡是宮內犯了严重过错的侍从便会被投⼊湖中。
“那你还在此作何?”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容老奴再寻上一寻…”吴清连连磕头。
“去吧。”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烦。
“啊…?是。”吴清一楞,本以为定是难逃一死,却不想陛下却叫他“去”虽然搞不清楚是让他“去地府”还是“去寻人”但看陛下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脸,便赶忙恭敬地跪安退了出去。
偌大的书房內又恢复了清静,仅余跳跃的烛火偶尔出的哔啵声。
“在这里睡了半⽇,你倒是不嫌冷的慌?”子夏飘雪端起案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心下想这西陇国送来的“咖啡”味道差強人意,却是提神醒脑得紧。
宽大的龙椅背后应声走出一个睡眼朦胧的娃娃,大大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翘,⽔嘟嘟的红,圆圆的脸蛋泛着粉霞般的光彩,粉雕⽟琢,好不可爱。若不是那颇有些倔強、目空一切的眼神,还有浑⾝像打翻了染缸一般七八糟混杂的颜⾊和撕破的⾐袖,定会让人误以为是个两三岁左右的女娃儿。
子夏飘雪放下手中的茶盏,伸手将其抱起,他立刻蜷着⾝子缩进子夏飘雪的怀里,眯着眼睛安静了不到半刻的工夫,便开始忸怩着坐立难安,像一只长了跳蚤的小猫。子夏飘雪手稍一松开,他便从那怀里爬了出来,雪⽩的貂⽪椅垫立刻留下了一串触目惊心的污迹。
他爬到书案边两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旋即皱起了眉,精致的小脸拧成包子花般可爱的形状“阿夏,好苦,不好喝。”
子夏飘雪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叫⽗皇。”
“啊⽗⽗⽗…啊⽗…皇皇皇…”每次一让他叫⽗皇,他便会开始模仿月华殿伺候他用膳的小太监李贵,开始口吃不止。子夏飘雪叹了口气,难得那妖异的紫瞳里转过一瞬的无可奈何。
一走神的工夫,一本奏折已葬⾝在小花猫的爪下,碎成四片。
“紫苑!”子夏飘雪脸上一丝戾气扫过,那娃娃泥鳅般溜下龙椅,躲过了子夏飘雪手中弹出的暗器,暗器“铿”一声穿透椅背,留下一个花生米般大小的孔洞。
“啊⽗⽗⽗…啊皇皇皇…啊紫紫紫…苑苑苑…回回回去啊了…啊⽗…啊⽗皇皇…汪汪…汪岁汪岁…汪汪岁…”留下一串小狗般的“汪汪”后那顽⽪的小⾝影一溜烟没了踪迹。
子夏飘雪摇了头摇,端起茶盏,只喝了一口便开始烈猛地咳嗽,外间的太监赶忙端来温⽔才将咳嗽给缓和了下去。晃了晃茶盏,子夏飘雪在底部看见一层细密的红⾊辣椒粉末,终于知道紫苑飘雪那一⾝五颜六⾊、破破烂烂是从何而来了,想来今⽇御膳房定是不知被闹腾得如何飞狗跳。
此时,在西陇国的深宮內,一个黑⾊的⾝影翩然落下。
“属下参见陛下。”那黑⾐人单脚屈膝跪下,两手一抱拳。
“平⾝。可有何消息?”桓珏转过⾝,憔悴的眉宇间有期许的光芒闪烁而过。
望着那明亮的眼睛,黑⾐人有些慨叹,但也只有如实禀报“属下无能,至今尚无任何线索。”
茶杯应声落地,一摊⽔渍里有几片嫰绿的薄荷叶…
“来人哪,快去禀报皇后娘娘,皇上的心疾又犯了!”安静的夜⾊顿时一片喧嚣混。国师也被皇后请⼊了皇宮为皇上诊病。
“皇上,恕老臣直言,陛下龙体兹关国事安危,万望陛下保重⾝体!莫要再为那镜花⽔月做竹篮打⽔的无畏之劳了。”
“咳咳咳…国师现今是如了意了,国师算计了这许多年也该歇歇了。朕的琐事还是不劳国师成⽇费心惦记着。”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冷漠疏离。
国师有些尴尬地低敛了头,皇后看着气氛有些不对,便上前圆了场让国师出宮回府,自己则去亲自监督宮女们煎药。
桓珏躺在龙榻上,窗外冷月无声,依稀仿佛那年,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波光粼粼的无边月⾊中,朗声念道:“月上柳梢头,人约⻩昏后。”…
虽说是深秋时节,但在四季如舂的香泽国內却依旧是一派鸟语花香之景。堤边岸上,赏夜游玩、听戏喝酒,灯火掩映的河道两旁船只来往甚是热闹。丝竹乐舞、巧笑暗语不时传出。
而香泽国的皇宮內却是另一番景致。
两年前,除了东宮外,宮廷內的其余地方均是満栽香花。现如今,则是尽数被除去,仅种薄荷,一片凄凄芳草绿夹着丝丝冰凉让本就宽阔的皇宮显得有些死寂。
太后望着満目碧绿,暗叹冤孽,⾝后跟着两个手捧画卷的宮女进了揽云居。
“孩儿参见⺟后。不知⺟后深夜来访所为何事?”那香泽皇帝微欠了⾝,接太后。
银丝缕缕,竟寻不见半点当年如墨般乌黑的踪迹,每每瞧见,都让她心如刀绞“皇上⽇夜国事劳甚是辛苦,哀家特来看望。”
“谢⺟后。”
不知如何启口,那太后停顿了片刻“皇上如今也已登位两年了,却膝下尚无半子环绕,也未再纳妃,哀家以为不妥。”说完对随行宮女递了个眼神,宮女立刻将手中的若⼲画卷依次展开放于案上,一看竟是一幅幅深闺美女绘像,或温柔婉约、或娇小媚妩、或娉婷多姿,多是当朝大臣之女。
“这些是哀家近⽇挑选的名媛淑女,皇上看看可有満意的?”
那香泽皇帝脸⾊立刻沉下来“多劳⺟后挂心了,如今天下初易主,动隐忧尚存,孩儿国事⾝,恐怕不宜考虑此事。况且,孩儿有云儿相伴左右即可。”
“你!…”太后一时气极语塞,口气得一起一伏“就为了那女人!就为了那已经化成灰的死人,皇上准备这一生就这样断送了?!”
那皇帝一下站起⾝,脸容极度不悦,有克制的火气“请⺟后莫要这般辱没孩儿的爱!天⾊已晚,请⺟后移驾寝宮歇息!”两个宮女吓得一个哆嗦,不噤想起去年有个进士写了诗暗喻皇后已死之事,皇上震怒将其斩示众。
“你!…”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带着宮女怒气冲冲便出了揽云居。
“启禀万岁,小烨子求见。”不过一会儿,王老吉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通报。
“宣。”一个利落的⾝影立刻踏⼊书房“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有下落?”
“尚无。西陇国內臣也探听过,没有现踪迹。明⽇臣便往那雪域国找寻。”
“知道了。下去吧。”抚着手中的骨灰盒,失望的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深深哀伤,那骨灰盒表面光滑润亮,一看便知是长期被人摸抚的缘故…
“是。”
小烨子走后,王老吉便进来为皇上添茶,不明⽩皇上为何如此执着,已经找寻了两年有余却还不死心。转念一想却又几分明⽩,只要有关云妃,只要是有一丝能够证明她还有可能尚在人世的线索,哪怕是尸⾝,都会让皇上为之狂疯。
犹记得当年皇上挖出云妃骨灰后的第二⽇,下人们清理废墟找到九颗定颜珠放在皇上面前,皇上那沉如死灰的眼里略过一丝欣喜若狂的希望之光,随即开始盘问可有宮人私蔵了那第十颗定颜珠,下人们吓得直打抖,心想偷什么也不敢偷这定颜珠,除非是不要命了。皇上便立刻命人开始找寻这最后一颗定颜珠的下落。
这定颜珠世上仅有十颗,均为香泽国皇宮所存,不但可保容颜不腐,还有一个特便是⽔火不惧。所以,即使一场大火将所有东西尽数化为灰烬,也不可能烧毁定颜珠,而这第十颗定颜珠的失踪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被人为偷盗。
这颗定颜珠的被盗对于香泽国皇帝来说,却是支撑他两年有余仅存的一丝希望之光。因为他相信云妃的尸⾝有可能并未被大火化为灰烬,而是被偷天换⽇给运出宮去。当年他在她⾝上放置定颜珠时,有一颗是含放在她口中的,很有可能消失的定颜珠就是她口中的那颗,外人定是不知,匆忙之中很有可能随着云妃的尸⾝一起被运走。
但是,两年內,他派尽⾼手精英四处找寻定颜珠的踪迹却遍寻不着…哪怕是一点点相关的线索都没有…
王老吉常常暗暗祈祷,希望⽟皇大帝和所有菩萨神灵们能保佑云妃死而复生。皇上⽇⽇对着那骨灰盒痴痴傻傻如对云妃本人,让人看了好生不忍,连他这样不懂情爱之人也不噤潸然泪下…
第二⽇,早朝后,安亲王(也就是当年的十六皇子)受皇上之约⼊宮觐见。
太监端上两杯茶,安亲王揭开杯盖后却愣了,不知杯中是何茶,品了一口,却是苦得紧,再一回味却又甘美非常。
皇上看他的表情,轻笑出声“此茶名唤‘咖啡’,是西陇国里传来的,据说那西陇国现在几乎人人都喝此茶。”
“咔飞?不知此二字如何书写?”
皇上就着杯中之⽔,以指轻蘸,随手在桌面上写下了这两个奇怪的字。
安亲王看后,却觉此二字有些隔着年岁的朦胧隐约悉之感——
“加菲?何解?”
“福禄有加,铅华似菲。故唤‘加菲’。”
——安亲王下意识地抚着上所系的红⾊⽟佩,⽟佩的形状有些怪异,看不出是什么。咖啡?加菲?一样奇怪,会有联系吗?…
“皇弟在想什么?”皇上看安亲王突然陷⼊深思之中有些不解。
“没,没什么,怕是昨夜没睡好,精神有些不济。”安亲王一下回过神来。
“朕看皇弟这许多年一直佩戴此⽟,但此⽟石材质却非上品,莫非有什么来历?”现今,恐怕只有和这自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在一起,皇上才会偶尔露出此等促狭自然的表情。
“皇兄玩笑了,不过见它刻得怪了些便随⾝带着,想是能避些琊气…”嘴上虽如此说着,脸上却不自然地红了。
皇上也不追究,只是微微笑了笑。
“今⽇让皇弟过来是要商议一事。朕听说那西陇国今年粮食产量大大丰收,比往年多了五成,不但解决了北面四城的粮荒,还余出不少囤积于国库粮仓以备不时之患。朕亲自去那西陇国內查探这⾼产之方,不知皇弟可愿同行?”
“皇兄邀约,兰茂自当同去。”
薄荷荼靡梨花⽩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似曾相识燕归来
画屏闲展吴山翠。
⾐上酒痕诗里字,
点点行行,
总是凄凉意。——晏几道《蝶恋花》
康顺二十一年三月,草长莺飞。
位于西陇国京城西北角的酒楼“富舂楼”里人来人往,一派热闹。现下正午时分,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单就这楼上一层少说也有十来桌用餐之人,或三五成群,或两两对酌,形形⾊⾊之人皆有。唯一相同的是几乎每桌都点了一道相同的菜。
要说这道菜,其实本也普通,就是辣子爆炒鲤鱼片,又咸又辣,口味甚重,老板推出此菜月余后,却现并不讨喜,点的人少之又少,即使点了也吃不上两口,再次光临也绝不再点此菜。就在老板从菜单上撤销此菜时,来了个贵人,从此改变了这道菜的命运。
小二还依稀记得那⽇,一个素袍⽟面的客官落座后,瞧着満満当当的菜单偏偏只点了此菜。一般人吃不了几口便会受不了这极致的咸辣味,那人却一口接一口将这盘鲤鱼⾁吃得⼲⼲净净。
吃到最后,那人辣得眼圈都红了,眼睛里⽔雾蒙了一层,想是眼泪⽔也要被辣出来了,最后还愣坐了半⽇。当时店小二就琢磨了,这客官莫不是被辣傻了,⽔也不知道喝一口,就这么呆呆坐着,眼神飘忽,像是穿山越⽔停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常光顾此店的户部员外郞踏⼊店门瞄了一圈后脸⾊一变、诚惶诚恐地跪在了那人面前⾼呼万岁,全店的人才惊讶地知道此人不是别人,居然就是微服私访的西陇国当朝皇帝。
那皇帝看着跪着満屋的人方才恍然梦醒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此菜甚好。”
掌柜倒是机灵,赶忙巴巴地跪请皇上给这菜赐个名。
“就唤‘容颜’吧…”那皇帝略一恍惚后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名字。
金口一开,这道菜从此后便是扬眉吐气、享誉京城。皇上都说好吃的菜,那可不得引着全城的人都慕名而来,人人都有个奇怪的心理,往常吃这菜觉着又辣又咸难以⼊口,但自皇上赐名后就觉着怎么吃怎么好,一边吃一边暗叹还是皇上有眼光。
因为这道菜,这小小的酒楼也就⽝升天跟着红火起来。掌柜更是夜里数钱数得合不拢嘴,不过这机灵的掌柜倒有一事一直想不明⽩,明明是一道辣子炒鱼,怎么皇上就给取了个“容颜”的名字。后来一⽇突然明⽩过来,此“容”字可不就是彼“融”的谐音嘛,听说皇上独宠皇后娘娘,与娘娘伉俪情深,皇后的闺名便是“初融飘雪”皇上定是吃着这菜想起了娘娘。
话说现下正午时分,窗外是柔和的斜风细雨,客人们一边吃着菜喝着酒,一边议论一些小道消息、逸闻乐事。
要说最近顶顶大的新闻便是二月二十⽇那雪域国的小王子紫苑飘雪的三岁生辰庆筵了,不但雪域国上下举国同庆,就是他们西陇国的圣上也亲自到贺,送了份大礼。人人皆慨叹,这小王子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命好得很哪。
那紫苑飘雪生辰后又生了件稀奇事,听说是雪域国皇宮不知丢了个什么至宝,把那妖王给大大惹怒了,斩了不少宮人,连夜出派精锐暗侍奔赴各地开始搜寻。而西陇国的皇帝桓珏获悉后也是震惊焦急非常,命大內⾼手协助寻找此宝。
不过说起来,这都是些王公贵族们的事儿,老百姓哪里弄得明⽩这是在玩什么花样,百姓们还是最喜聊聊⾝边生的事,比如现下在这酒楼里…
“爹爹,爹爹,全是小竹不乖,小竹不该不小心打破茶杯…”一个稚气的声音成功地让原本喧嚣的酒楼一下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角落里的一个饭桌。
一个紫⾐娃娃跪在桌前,⾐裳布料看起来虽是好,可惜被蹭得有些面目全非,娃娃的脸上也是黑一道⽩一道,脏兮兮像个泥人,让人辨不清长相,但那灵动闪烁的大眼却黑⽩分明,眼尾有些略微的上翘,此刻正扑闪着委屈的泪⽔让人一下生新爱怜。
娃娃的小手可怜巴巴地揪着桌边人的⾐摆,那人一⾝布⾐却给人华贵不可视之感,拔毓秀的⾝姿,面容冷傲,一双上翘的丹凤眼透着股清寒,更引人侧目的是此人居然有一头银⽩⾊的头,有飞瀑流泻的气势又似锦帛丝缎般亮泽,煞是耀眼。此刻,那飞⼊两鬓的长眉微微蹙起,低头看着地上的孩子。
此人左手边坐了一个十五岁左右的俊俏少年,也瞧着那孩子,脸上満是吃惊不解。而此人右手的位置则空置着,摆了双碗筷,却没见人。下位坐了两个汉子,一眼便知是练家子,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拎开那小孩。
那孩子⾝子一闪状似不经意地避开了他的手,仍旧揪着那银男子的⾐摆“哇”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小竹再也不敢摔破东西了,爹爹不要丢下小竹…爹爹让四叔打骂小竹都可以,就是不要丢下小竹…”众人唏嘘,这爹也太忍残了,小孩子家的走路不稳当,打破个什么杯呀碗呀的实属正常,居然为了这事就要遗弃小孩,看这孩子一⾝污渍,想来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刚才那个汉子定是孩子口中的“四叔”定是常常打骂这孩子。大家纷纷将指责的目光投向那“爹”有几个义愤填膺的差点要站起来骂人,却碍于他周⾝的气势…
“我不是你爹爹,想来你是认错人了吧~~”那银男子看了小孩半晌后终于不疾不徐地开口。
“呜!…爹…爹…娘已经去了天上不要小竹了…爹爹没有去天上,为什么也不要小竹?…小竹会听话,乖乖等爹爹和叔叔们吃好饭再吃饭,等爹爹和叔叔们睡下了再去睡,小竹还会给爹爹槌腿倒茶,小竹长大了一定会孝顺爹爹…呜呜呜…爹爹不要丢下小竹…”
竟然还是个没娘的小孩!此时,众人再也听不下去了,本来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声谴责。
有一个壮实的汉子捋着袖子站了出来“老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虎毒还不食子!哪有你这样的人!待自己的娃儿不算,现如今还要丢了他!老子头一回看见有人光天化⽇之下不承认自己的儿子!岂有此理!撒谎也不照照镜子,这娃娃眼睛跟你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说不认得?你骗谁呢?!大家伙儿倒是评评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表示赞同,对比两张脸,那眉⽑那眼睛无一不是相像的。
那汉子得到了大家的声援,火气更大了,一拍桌子走了过来“娃娃,不要理这狼心狗肺的人,跟你朱大伯家去!朱大伯养你!”说完就要抱走小孩。
岂料小孩分毫不肯移动“大伯…小竹不能和你回家,娘去天上了,只有小竹可以孝顺关心爹爹…今天是小竹不乖才惹爹爹生气…”
一句话下来,大家更是叹这孩子乖巧怨这爹爹冷⾎。
众人议论谴责成一团,狸猫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心灵深处被那孩子的一句话给撼动了——“娘已经去了天上不要小竹了…爹爹没有去天上,为什么也不要小竹…”
过往的记忆伴着一个孱弱断续的声音,如刀片临池,鲜⾎淋漓——“但是…宝宝也觉得我好自私,他说肩上的担子好重好重…他说他要去天上,天上没有忧愁,咳咳咳…你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他突然俯下⾝,将小孩抱起,丢下一锭银子做饭钱,便旁若无人地转⾝出了酒楼。与其同行的其他三人也是大大愣了一下,才赶忙起⾝追随了出去。
“皇兄,你这是…?”下榻了住店后,安亲王忧心忡忡、不解地看着这位素来杀伐果决的兄长,不知他带上这半路杀出认亲、来历不明的小孩要做什么。
“念儿若在世…也该这么大了吧…”平淡如⽔的一句话,漫过空气,让安亲王心里一阵窒息辛酸。
狸猫浅浅地笑着,眼神里的哀伤让安亲王不忍注视。
“但是,万一…适才庞虎抓他,他一下就闪开了,以庞虎的⾝手,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如何躲得过…?”安亲王还是不放心。
“说不定是巧合罢了,我抱他时试探了他几个⽳位,脉息吐气与常人无异,应是没有习过武的孩子。”不知为何,他无端地对这孩子有好感,想要保护他,莫名地不喜安亲王的猜测。
“少爷。属下已按少爷吩咐给孩子浴沐过了。”门外侍卫庞虎低声请示。
“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庞虎和金剑带进来一个洗去污泥一⾝清慡的小娃娃。
狸猫和安亲王回头,粉雕⽟琢的娃娃朝狸猫咧嘴一笑,让两人同时愣住了…
除了眉眼以外,那鼻子、那嘴、那神韵…
一笑若清荷出⽔,纯真甜美,若不是见过这个笑容百次千次,断是看不出其间所暗蔵的无限狡黠灵动,而狸猫二人一眼便分辨出了…
不为别它,就为这孩子像极了一个人!
怎么又是这种眼神?
紫苑不⾼兴了,姑⽗每次看见他也是这个样子,明明是瞧着他,但他总觉得好像又不是在看他,从来只有自己无视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无视自己。姑⽗也就算了,毕竟姑⽗除了这点外都好的,现在这两个草民竟然也用这种眼神瞧着他,紫苑小肚子里的火“噌”一下就窜了上来,扭头就往外走。
一屋子人一下愣住,不知这娃娃要做什么。庞虎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拦下他,谁知他一闪⾝,庞虎扑了个空。金剑也反应过来,上来就要抓这娃娃,却不想这娃娃泥鳅一般滑溜,庞虎和金剑两个大內⾼手一左一右愣是没能抓住他,有几次还差点两人撞在一起,那孩子倒像是起了兴致,益躲闪得开心。
看他的步法,确实不似习武之人,却又像未卜先知一样能够预料到庞虎、金剑二人的每招每式,精确地避开,很是奇怪。
安亲王也起⾝参与捉捕,却也是徒劳无功。三个武功⾼手被一个三岁的孩童戏弄得团团转,那场面是说不出的让人哭笑不得。
“嘭!”左右闪躲的娃娃突然转了个方向,笑嘻嘻地扑进狸猫怀里,那被他绕晕了的三个人一下没有刹住气势,撞在了一起。紫苑心里嗤了一声,哼,⽗皇说的没错,草民果然和草包是一样的。再看看那个一脸尴尬郁闷的安亲王,紫苑稍微解了点气,让你还敢用那种眼神瞧本宮!
狸猫凝视着怀中孩子小小的脸…那年云府缘湖⽔亭,一个追逐笑闹的女孩也是这样一头撞⼊他怀里,一样精致的面容,一样倨傲不屑的眼神,分花扶柳,穿过悠悠岁月重叠在了一起…
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那张面庞“你…你娘是谁…?”
“小竹没有娘。”其实是娘太多了,子夏飘雪的后宮佳丽无数,紫苑也搞不清楚哪个是娘,又或者都是娘。不过,紫苑向来觉得她们都讨厌的,扭扭捏捏。
狸猫眼中的光暗了暗“你叫小竹?”
“爹爹不认得小竹啦?爹爹连小竹的名字都忘了…呜…”
“你为何叫我爹爹?你爹爹长得是何模样?可是与我相像?”虽然心中雾重重,但狸猫已不自觉地将孩子抱坐在腿上,拢着他小小的⾝子,对这声软软的“爹爹”很是受用。
那孩子突然停止哭泣,黑⽩分明的大眼一转“爹爹,我饿了。”
面对着一桌丰盛的菜肴,紫苑进攻得不亦乐乎。自从生辰第二⽇从宮里溜出来后,他就没正经吃过顿饭。宮里太闷了,只有⽗皇还好玩些,但是阿夏总是很忙,他一个人又老是被吴清那个老太监领着一大帮子人跟着,无趣得不得了。还是宮外好玩多了,除了找吃的比较⿇烦,其他都比宮里好。不过…紫苑瞧了瞧⾝边那个银头的人,哈哈!这个草民真是笨,这么容易就被他骗了,比宮里那些伺候他的下人还好骗。
狸猫看着眼前的娃娃,心中疑惑更甚,一样只挑荤菜不喜素菜的口味,一样只要吃起饭来便是天塌下来也不管的沉浸享受表情,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莫非云儿真的还活着…!这孩子便是云儿的骨⾁?!
但若是云儿…若是云儿真的尚在人世…时间却又对不上…
一边安亲王也是疑窦重生…像!真是太像了!没想到这次与皇兄到西陇国探察粮食⾼产之方竟会有此等奇遇…这孩子到底是何来历…该不会是图谋不轨之人故意派遣来的吧?知道已故的皇后是皇上心心念念的人,便挑了一个长相相似的孩子趁皇上微服期间半途认亲,最后再伺机下手…若真是这样,后果不堪想象…不行,一定要提醒皇兄警惕。
夜里,紫苑闹着非要和狸猫一起睡,安亲王说什么也不同意,但对着这张脸,狸猫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拒绝的。最后,得逞的紫苑眨巴着眼睛,状似天真地目送安亲王皱着眉头离开,窝进狸猫的怀里,打着他自己的小算盘…⽗皇派了人到处抓他,这个银头的大叔看起来武功应该很⾼,如果和他睡在一起,就不怕被抓了。今天在酒楼里本来只是饿得慌了想随便抓个人蹭顿吃的,一眼就看上这个草民,现在现自己真是好聪明,就像阿夏说的一什么的两只雕。
第二⽇,狸猫一行人带着一个⾝份不明自称叫“小竹”的孩子上了路。五个人分乘四匹马,紫苑自然和狸猫坐在一起,本来安亲王极力主张让孩子和他同乘一马,但是紫苑哪里肯,死活赖在狸猫⾝上,他已经看出来了,狸猫才是他们中间最有权威的,就像所有人都要听阿夏的一样,而且那个叫“石榴”(十六)的人对他好像很有敌意,紫苑认定那是嫉妒,嫉妒银大叔对他比较好。
行至山间一处栈道,面过来一队人马,均是骠骑壮汉,行⾊匆忙,似乎正要赶去赴约。其实本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山间偶遇,两方人打了个照面,眼睛瞟了一下对方便继续各自准备往前走。岂料这时…
“啊!好痛!”狸猫低头一看,被他护坐在前方的小竹突然捂着肚子弯下,再摊开小手时,已是鲜⾎淋漓“呜~~呜~~流⾎了…坏人…爹爹…他们是坏人…”一边吓得菗泣不停,一边用带⾎的小手指着对面的那队人马。脸上又是惊惧又是痛苦,扭曲成一团。
狸猫眼中寒光一闪,不知为何,看见这孩子受伤竟像拿刀剜他自己的心一样难过。
庞虎、金剑长期跟随皇上左右,皇上一个眼神此二人便知皇上已生了杀意,立刻从马上一蹬,一跃而起冲向对面。
而对面的人马还愣愣的仿佛不知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看两个⾼手杀了过来,才赶紧摆开架势应战,庞虎和金剑武功虽⾼,但不敌对方人多,几次差点受伤,安亲王见状也从马背上越起加⼊了厮杀中。
狸猫从马上抱下受伤的孩子,心里很是愧疚,自己怎么如此大意,有人暗器伤孩子,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现。正拿开小竹的手替他检查伤口,背后人群里冲出一个人扑了过来。狸猫护着孩子,闪⾝、菗剑、刺送,一气呵成,转⾝便与那扑上来的人打斗起来。
待将那人刺倒后回⾝却现小竹已不见了。焦急地在纷的人影中搜寻了一圈,却看见那孩子正蹲在一个被刺伤的人边上。怕他再次被人所伤,狸猫赶忙走上前。
“哈哈哈!真好玩!”那孩子手持一柄小弯刀一下挑断了受伤之人的手筋,鲜⾎迸,淋在了孩子粉嫰的脸颊上,他却毫不在意,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熠熠生辉,再次举起弯刀准确地一把挑断了那人的脚筋。
“啊!——”那人痛苦的哀号响彻天际,一边惊恐地动扭着⾝子,两只眼珠子因为惧怕,充⾎地暴突着“魔鬼!…魔鬼…”
那孩子却仿佛更开心了,咯咯地笑着,用尖刃在那人口一笔一笔画了个扭曲的图案,好像只不过是一般孩童信手涂鸦一样稀松平常,最后,才慢慢地将刀一点一点送⼊心脏深处,听着刀下人死亡的凄厉哀号哈哈大笑。
狸猫被眼前的这一幕震呆了…自己也曾无数次举刀落剑、杀人屠生,帝王家本是残酷,问鼎帝位自然不可能是个菩萨心肠的善人,即使双手沾満鲜⾎也是必然。
但此刻…一个不过三岁的孩子,居然如此忍残,似乎忍残还不⾜以形容…他仿佛以此为乐,大大的眼睛里不要说害怕、怜悯,连一点狠戾的踪迹都寻不着,有的只是游戏玩耍的奋兴,仿佛躺在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木头…
鲜⾎,诡异地蔓延…
狸猫一个掌风击开小竹手中的弯刀,狠狠将他扳了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谁教你如此歹毒!”他摇晃着孩子小小的肩膀,不可置信。
突然,狸猫想起什么,一把撩起孩子的⾐裳,却现那光洁圆润的肚子上莫要说伤痕,就是一点瘀青都没有。伴随着恍然大悟的是痛彻心扉的震惊!这个孩子居然利用他对他的爱护之情,佯装受伤,挑起两队毫无恩怨的路人相互杀屠…
“停!”狸猫大喊一声,转头,却现只剩安亲王、庞虎、金剑三人站在他⾝后,那队过路的人马早已尽数命丧⻩泉、尸横遍野…
紫苑挠了挠耳朵,不明⽩这个银叔叔为什么这么动,⽗皇可不会这样,自己两岁的时候第一次摸准一个小太监的手筋用刀把它挑断时,⽗皇可⾼兴了,奖励他骑着小沙的背绕湖游了一圈(“小沙”是紫苑对寒潭殿里那只小一点的鲨鱼的昵称)。⽗皇还常常带他看“圈斗”就是把两个民圈在一个铁笼子里,脚下是烧红的铁板,让他们两个人相斗,不斗死一方就不开门。⽗皇经常指着民流出来的⾎问他:“紫苑,这个颜⾊可好看?”紫苑自然点头,他最喜的就是这种红⾊了。
“说!是谁教你这样的!”狸猫不能克制地对着紫苑咆哮,愤怒传遍四肢百籁,从没像今天这般如此悔恨。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大声对他吼过,就是⽗皇也从来不凶他,顶多用暗器他。紫苑大瞪着眼睛,有些吓傻了“阿夏…阿夏教的…”继而放开嗓门号啕大哭“哇哇哇…你好凶…我不要理你了…呜…我要回去找阿夏,你是坏人…哇…”
狸猫气得膛一起一伏,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安亲王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凌厉地看着孩子“阿夏是谁?”
“呜…呜呜呜…我不告诉你,你们是坏人…”紫苑満腹的委屈都化成了泪⽔,哭得一不可收拾。
狸猫一把抓过他,扯下他的子将他翻转放在自己半蹲的腿上,抡起手掌就对着那粉嫰的庇股“啪!啪!啪!”地打起来,一掌接一掌落下“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不学好!…你以后还敢不敢杀人!敢不敢撒谎!…”
不知打了多少下,一旁的安亲王和两个侍卫都看得目瞪口呆。
紫苑已经掉不出眼泪了,哽咽得菗菗嗒嗒,声音沙哑“不…呃呃呃不…敢了…不…不敢…了…呜…”小小的庇股红得肿。
狸猫才终于止了手,放开他,自己起⾝走到边上一跃上马向前行去。金剑赶忙上来把孩子的子给穿上,看来皇上似乎不打算再抱他,但是似乎又没打算将他丢下,金剑只有硬着头⽪将这小恶魔抱坐在⾝前,骑马跟在皇上⾝后。
紫苑哽咽着坐在马上,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怨恨,誓要报仇。阿夏说过,什么可以杀,不可以卤。他紫苑也是堂堂男子汉,今天这样被一个草民打庇股,简直是奇聇大卤(辱)。
几个人骑着马往前行了一段路程,狸猫始终沉着脸不曾开口。紫苑早就忘了报仇这件事,忍不住地偷偷看了他几眼,觉得这个人微眯着眼睛很是可怕,不由地抖了抖,打了个寒颤“阿嚏!”
狸猫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紫苑一阵紧张,以为又要打他庇股了,吓得直往金剑怀里钻。
马蹄“的的”行至紫苑这边,狸猫一把将他抱了过来,僵硬着脸问道:“冷了?”
紫苑紧张地闭着眼直头摇,半天之后却没有料想中的巴掌落下,而是落⼊了一片温暖中。狸猫用自己的披风将他拢进了自己的怀里,顺便抓过他的手替他了。
紫苑突然又觉得鼻子酸酸的,就像那次他去御膳房玩,把头栽进醋缸里学游⽔闭气时候的感觉…
薄荷荼靡梨花⽩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几回魂梦与君同
“休书”
我看着从花翡手上抢过来的信,信封上的两个大字映⼊眼帘。难怪这么鬼鬼祟祟,原来是离婚协议,不过…不过…不过,他什么时候娶过老婆的,我在八宝教住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不知道。
拆开信看了一遍,没看明⽩,再看一遍,还是不明⽩,再再看一遍,终于把那些颠颠倒倒的花式倒装句子搞清楚了,也终于明⽩“休书”其实是“休生养息申请书信”的缩写…
“圆妹,夫君我…嗷…好痛!”听到他又开始自称“夫君”我的手毫不客气地掐了下去。
“小⾖,我命苦啊!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不懂得怜香惜⽟的郞君!”花翡装腔作势扑⼊绿⾖怀里。
“姐小,命呀…这都是命…”绿⾖一边心疼地帮花翡着手背,一边幽怨地拍着他的背抹泪。
“够了!”我一拍桌子。主仆二人立刻闪电般分开,唰一下坐直⾝板,装乖巧。
“你要去哪里休生养息?”直觉花翡这次肯定不是要去什么休养这么简单,这封信从信封到內容通篇都是缩写简称,可见他写的时候十分着急,他只有在情绪动的时候才胡缩写,定是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昨天他不知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消息,回来以后就一副魂不守舍、坐立难安的样子,问他他就跟我唱大戏打马虎眼。今天要不是我闯进他房间,他肯定打算留下这封信就不告而别。
“为师隐居深山多年,江湖想念我,我也想念江湖。啊!我来了!⾎雨腥风的江湖,儿女情长的江湖!”花翡一脸陶醉向往。
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和怕死怕事的格,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是要去参与什么江湖的⾎雨腥风,恐怕最后一句才是他此行的目的。虽然他平时总自允“风流花少”出门还喜跟路上的漂亮小姑娘搭讪,对我也总是粘粘糊糊,但是,跟他生活了这三年,我很清楚那只是他的表象。在他的內心深处蔵了一个人,蔵得太深了,以至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
不止一次,我不经意从窗外看见他独自在房里对着一幅画像呆,收敛了平⽇的嬉⽪笑脸,似烟花散尽的夜空,眼里満是无可奈何的寥落寂寞,让人的心被生生揪得疼。
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溜进他房间找出那幅画,结果打开一看,我呆了…上面歪歪扭扭画了一个本看不出是悟空还是人类的像,实在是让我哭笑不得,不知是要感慨花翡的品味独特,还是要感慨这作画人的画法菗象。
“咦?花翡呢?”怎么我一愣神的工夫,他就不见了。
“少爷出门了,少爷吩咐徒儿姑娘最近不要出去,小⾖会负责照看好徒儿姑娘的。”绿⾖把在门口一板一眼回答我。
我磨着牙齿,幻想手上的信就是花翡那厮的脖子,拧成一团。
绿⾖向来奉他们家少爷的话为圣旨,这几⽇对我除了上茅房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以往花翡在的时候,还允许我每⽇早晨蒙着纱在店门口甜饼给小孩,这两⽇绿⾖本就不让我出门,饼的任务也被红枣接替了。
这样过了约摸五、六⽇,一天早上我在一阵“吭、吭、吭”的清脆击撞声中醒过来,就见绿⾖坐在房间的一角在用铁石药杵捣着一个什么硬坚的东西。
我问他做什么,他说他在做药引。我好奇地探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硬坚。
窗外朝初生,一个耀眼的反光投⼊眼底,我推开绿⾖,将那细碎的光灿拾起,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那是一枚戒指,戒指周围镶了一圈细密的碎钻,正中一颗大大的⺟钻正反着光熠熠生辉。即使只是十几年前见过一次,我又如何能忘记这将我带⼊异世界的契子。
但是,我记得这只戒指早在我出生那⽇便被爹爹送给了狸猫,怎么会到了绿⾖手上?
“小⾖是从何处得来这指环的?”
“适才徒儿姑娘没有醒,小⾖去村口玩了一圈捡到的。小⾖想磨碎了应该可以作药引。”绿⾖眨巴着眼睛。
我的天,他居然妄想用普通的石头磨碎自然界最硬坚的钻石…
不过,戒指內壁的一抹殷红⾎痕让我眼⽪突地一跳,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来。“小⾖拾这指环的时候,周遭可有人?”
绿⾖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有一群人杀来杀去,在抢一个娃娃,一点都不好玩,那娃娃倒是长得很漂亮,和徒儿姑娘很像…”
“快!带我去村口!”打断绿⾖,我拉着他着急地往外走。那一群人里肯定有狸猫,戒指上的⾎痕定是他的。
绿⾖哪里肯,死活拽着我不让我踏出房门半步。我心急火燎,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使尽全力推搡绿⾖的手臂,嚷嚷着:“他出事了…他要出事了…你让我出去…”一股热烫不能抑制地冲向眼眶,涌了出来。
“徒儿姑娘,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这就带你去。”绿⾖手⾜无措地慌,只好将我背在背上使了轻功飞出去。
还未到,就听见一阵兵器相的铿锵声,在人迹稀少的清晨让人心惊⾁跳。
绿⾖将我蔵在路边的灌木丛后面,自己也蹲了进来。场面十分混,分辨不清,只看到人群中突然跃出四个黑⾐人,其中一个手上像是抱了个小孩,转头便⾜尖点地施展轻功快撤离。其余人等迅缩紧包围圈,若说刚才还有几分顾忌,现在则放开手使出全力攻击。在一片黑影包围的中心,隐约可见一片闪烁移动的银⽩。
我心里一片火烧火燎,后悔自己太莽撞,没有带上莲子、花生他们,现在只有我和绿⾖,如何对付这许多人。
不管了,我心里一横“小⾖,你⾝上有带毒药吗?”
“带了。”绿⾖摸摸怀里。
“等等我出去引开他们注意力,他们一停下打斗,你就施毒,越毒越好!”“徒儿姑娘…”绿⾖犹豫地咬着嘴拉住我。
“小⾖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咬牙,站起⾝,走了出去。
“住手!”我朝那厮杀成一片的人群大喊了一声,果然,兵器接声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我,我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自己长了这样一张脸,⾜以争取出至少五秒的空⽩时间。
绿⾖一跃而起,一片金⾊的粉末从天而降。我快地冲⼊适才的包围圈中心,将那人一下扑倒在地,伸手就将他的口鼻全部捂牢“屏气闭眼!”我命令。
不出片刻,四周的黑影纷纷倒下,兵器铮然落地,伴随的是流出七窍的黑⾊毒⾎。我扭头,不忍看那一片死亡的罪孽。
半晌后,我才松开手,正起⾝,却被一把抓牢,再次跌⼊那片怀抱。
四周很安静,有低低的鸟鸣虫叫,露珠在油亮的叶片上滚出一道细长的⽔痕,滴落…我听见了自己细细的息,听见了⾝下人缓慢迟疑的心跳…
有一双手颤巍巍地抚上我的脸,细细勾勒我的眉眼,顺着鼻梁滑下,蜻蜓点⽔拭过我的瓣,最后捧住我的脸,手心冰凉。
“云…云儿?…”
一阵莫名的心慌,我别过脸不敢看他“…你…你恐怕…是认错人了…”
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一眼对上了那悉的凤目。
千帆过尽、斗转星移,只一个眼神,我便停下了所有的挣扎,动弹不得…
那目光,太深,太浓…太痛…太脆弱,那样⾚裸裸的无助…
乡间的晨风带起丝丝缕缕的银,擦过我的面颊,如雪沁凉,似⽔温柔。
“为何?…你的头…为何…”我慌地抚上那満头的银丝,记忆中曾经的黑亮如缎。
“云儿…你真是我的云儿…”握紧我的手心微微的润。
“…是我…是我…”⽔晶般地脆弱,叫我如何忍心摔碎。
刹那间,有光彩重新注⼊那双凤目,晶莹剔透的光终于照进了最后一个嘲的角落。
“云儿…真的是云儿?…”
“是我…是我…”
“你真的是?…”
“是我,我是云儿,我就是云儿…”
“活着?…云儿?…”
“是的…是的…”如刺在哽,一片灼痛…
…
反反复复问了二十几遍,他缓缓抬手,抚上我的脸,
“云儿,一千一百一十二⽇…这次…不要再蔵了…好吗?我怕…我怕再也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