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梁换柱蝶破茧
草⾊烟光的残照里,薄荷清凉若有似无地飘散,香径尽头的幽柏浓荫下隐约透出一角⻩金缕⾐。十六皇子狡黠一笑,不自觉间放轻了脚步,似猫儿般悄声靠近,却被眼前的景致眩惑了…绘花团扇轻轻摇晃,滑落下些许宽大的⾐袖,露出一截皓腕,散出⽩瓷样的清雅光辉,蛾儿雪柳般的⾝斜倚着竹椅圈扶,面前展着一幅精致的花鸟画,凝视着落款一角的眸光里似有精灵跳跃,温情脉脉,眉宇间有罕见的娇柔憨嗔,美人如花隔云端…饶是看得本想捣的猫儿一阵呆愣。
“你已经知道战况了?”
一个脆生生略带童稚却硬要摆威严的声音猛然打断我的思绪,一抬头,看见小蓝猫背着手站在我⾝边,脸⾊微红。
我却不明所以“什么战况?”
“皇兄初战告捷!狠狠刹了那雪域狗贼的嚣张气焰!看你这么开心,我还以为你已知晓。”小兰兰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咳了一下,端起藤编小几上的茶杯泯了一口掩饰我的表情,我刚才看起来很开心吗?其实我是在看小⽩给我的画,看着看着就想起他来了,总觉着这送药的⽇子隔得好漫长。
“是吗?如此甚好,收复国土指⽇可待。”我应付着小蓝猫,这孩子现在大了,眼神慢慢开始变得有些深邃,有时威严起来却也让人不敢视。小⽩就不一样了,这么多年来,眼神始终如一地清澈,似收尽了雨后天空的纯净,不染片尘。不知不觉间,我又神思恍惚地开始想他了…
现自己的跑神,我赶忙收回心思。幸好小蓝猫并没有现我的异样,开始眉飞⾊舞地向我讲述狸猫如何⾜智多谋、英勇杀敌。
我听了个大概,心想狸猫倒有些智谋,这一战算得上是以彼之道还师彼⾝,打了一个漂亮的翻⾝仗——狸猫抵达金缕城后按兵不动静养了数⽇,直到子夏飘雪按捺不住先开战,狸猫才率军敌,数回合后诈败,将子夏飘雪的舰队引⼊金缕城的一片狭窄⽔域。此时,风向突变,南风忽然转北,雪域国兵士不习风浪,香泽国却突然调头反击,敌军一片混。此时,狸猫一声令下命众将士火药箭,由于子夏飘雪舰队的帆布都是油布做的,九百多艘战舰一时被滔天火海呑没。此一战,雪域国兵士死伤过半,士气重挫。子夏飘雪定是万万料不到狸猫会使出同样的火攻之计。捷报传回,香泽国朝堂上下一片振奋,认为太子率军大破敌营收复失地凯旋回朝指⽇可待。
小十六走后,我却慌了。若狸猫回来,我和小⽩该如何自处,那狸猫临行前的话语现在还回在我耳边,及笄!圆房!以前我没看清自己的心意,不明⽩小⽩的情意,还可懵懵懂懂地和狸猫同榻,现在是绝对不可能了。我虽是现代人,但还没有开放到爱着一个人却和另外一个人同异梦的程度,这是对自己对爱人的不尊重,而且一想到小⽩的黯然神伤,我的心就会没来由地伤痛。
但若和小⽩私奔出宮去,那狸猫和皇室断然不会放过我云氏一族,到时即使我和小⽩逃脫了,云家肯定躲不开満门抄斩、株连九族的灭顶之灾,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尴尬莫过于此。
上一刻我还沉浸在豁然开朗的清明甜藌之中,现在却是愁云惨淡、一筹莫展。只有在心里埋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和万恶的皇帝老儿,辗转反侧、夜一无眠。
第二⽇便是小⽩送药来的⽇子。
当我踏⼊花厅看到那抹云淡风轻的⽩⾊⾝影时,惶惑了夜一的心就这样莫名定安了下来。这一刻,我才现小⽩之于我就像是空气,无处不在地包围着我,透明温柔却又悄无声息,那是我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心灵本。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时空不是没有不安,但我就这么快乐无忧的生活了十几年,因为我知道即使我是一叶漂泊在暗夜海面的小舟,也总会有那么一个坚定的彼岸始终如一地等待我的停靠。他,一直都在。
我要的爱情不是天崩地裂山盟海誓的烈,不是鲜花珠宝花前月下的浪漫,我要的很简单,只要一个细⽔长流可以互相依偎取暖的怀抱。
“容儿…”小⽩快步走到我面前,眼里是満溢的温柔和不加掩饰的相思,本想伸手揽我,却碍于一旁的宮女们,只好收了手攥紧袖口放在⾝侧。
我微微一笑,屏退了雪碧和七喜,让她们在花榭下候着。
投⼊小⽩的怀抱里,我深深地昅了一口气,贪婪地汲取那温暖的味道。碎金的光沙漏般流泻于他的周⾝,⽔晶眼眸爱恋地把我的⾝影満満收纳其中,再容不下旁物。
“容儿,告诉我这不是梦境。记不清多少次,你都是这样夜午⼊梦投进我怀里,却在我満心喜时转⾝离去,徒留我一人怅然望月…如果是梦,那就让我再也不要醒来。”
我的心被拧疼了,那语气里颤抖的不确定让我好生悔恨自己的后知后觉,以至于伤他到如此这般。我执起他的手掌,张口就在他的右手心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又将我的手覆上去,紧紧地与之十指握,绕在一起。
“傻瓜,上次回去的时候脑袋还没撞够呀。这下知道痛了吗?”
没有得到他的回话,得到的是一个温柔绵密的吻亲,热烈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辗转绵。天长地久般的一吻结束后,我倚在他的怀里,微微气,他拥着我,光洁的下巴反复轻柔地挲摩着我的顶。
“容儿咬的如何会疼,甜还来不及。”
我掐了一下他的手背,嗔道“哼,何时学得这般油嘴滑⾆了…”
小⽩却认真地把我的⾝体扳过来面转向他,誓般郑重地注视着我的双眼“适才所言句句肺腑,此生对容儿决无二心!”
我抚上他的脸,慢慢道:“呆子,跟你开句玩笑话,好好的这么紧张做甚。”
小⽩搂紧我,将我深深没⼊他的怀抱“叫我如何不紧张,这么多年守着容儿,从未敢奢望得到容儿的回应,只想此生这样望着便是最好,如今容儿说喜我,怎生不让我欣雀跃。”稍微停顿了一下,接到“那太子…娶了容儿⼊宮…那厮看着你的眼神…”语气开始有破碎的不稳,仿佛伤疤被揭开般⾎淋淋不堪回,我握紧他的手希望给他传递我坚定的决心,他反握住我的手,终于稍稍稳定了下来。
“还有那妖王…竟敢前来索要容儿!我恨不能肋下生出双翼带着容儿飞离这污秽浊世,不再让人可窥视!容儿可能体会?”
“我知晓,我都知晓。”我喃喃地抚挲着小⽩的后背安抚他。
“容儿,你可愿随我出了宮去,到一个只有我俩的地方?”小⽩郑重地握着我的双肩,直直地望进我的眼里,祈祷般虔诚,透着坚定的光芒,语气却又有些许不安。
“呆子,既然喜你,自然不能再在这宮里住下去,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到时候你嫌烦想丢了我都不成。只是,我们若走了,爹爹、姑姑和云家上下要如何?”
小⽩欣喜地搂着我,眼眸里烟花绽放,着我的手指“今生今世不再放开容儿!容儿担心的我早已考虑过,容儿只管放宽心。”
就在我疑惑不解时,小⽩快步踱至门口唤进来一个他今⽇⼊宮带来的丫鬟,那丫鬟屈膝向我行了个礼,却不是宮廷礼“奴婢云逸给六姐小请安。”好久没有听到人叫我六姐小了,竟让我感觉有些家的温暖。端详眼前的丫鬟,姿⾊一般,约摸十五岁及笄年岁,应该是云家的奴仆,不过我却不认得。云家人口繁多,支系庞大,饶是我在里面生活了十年也没能搞清到底有多少亲属更何况丫鬟奴仆,但是那窈窕⾝姿和声音却让我却又几分识之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像谁。在我细看她时,她却伸手一把揭去面上的人⽪,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孔。
小⽩从袖內掏出一颗黑⾊的药丸递与云逸,云逸毫不犹豫地呑了下去。片刻后,脸上的五官就像受到外力拉扯一般开始扭曲变形,一条条青筋似虫蛇般在脸部下方蜿蜒游走,眼睛充⾎暴突,紧紧盯牢我,好不狰狞,吓得我直往后退,小⽩将我纳⼊怀里,安抚道:“容儿莫怕。”
待我再回头时,现那云逸的脸庞停止了动扭,如蝶蛹蜕变般脫落下一层还带着⾎丝的⽪,面貌如焕然生新般破茧而出,细看那变化后的容颜,让我震惊地一颤!
居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连右眼尾的那颗墨痣都分毫不差!
此时此刻,我突然明⽩过来了“这…这莫非就是方师爷说过的最⾼易容之术‘蝶蜕’?!”
“容儿好聪明,正是‘蝶蜕’。”小⽩揽着我赞道。我⽩了他一眼,心下想这还猜不到我岂不要成傻子了。
以前,方师爷教我易容时曾经提到过这“蝶蜕”说是易容中的最⾼境界,因为一旦使用了“蝶蜕”就等于整个容貌脫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旁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容貌上现这个人是易过容的。“蝶蜕”的药丸极难炼制,就算炼出来也极少人敢用,因为这药丸本就是致命的慢毒药,服食后不出两年便会暴毙。呑咽下此药丸同时看着谁,蜕变后面貌便会和此人长得一模一样。
无怪乎我刚才觉得云逸的⾝形声音眼,原来是和我相仿,如今服了蝶蜕后本就和我是同样的一个人。云家的死士里有一个特殊的群体被称为“云守”他们的武艺⾝手不是最突出的,但他们的绝对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出来或容貌或⾝材或声音类似于云家最重要的人,他们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模仿主人的一言一行,做到尽可能相似,随时准备在危险的时候代替主人赴死。简而言之,也就是替⾝。我一直知道有这样一个特殊的人群存在,却不知里面居然也安排了我的替⾝,今天第一次看见,多少有些震惊。
但是,小⽩把云逸带出来,如何瞒得过爹爹?莫非爹爹竟也知晓此事?难道爹爹竟也默许?不过以我对爹爹的了解,虽然爹爹宠溺我,但爹爹属于那种很有原则的人,这样在古人眼里的“**”之事,爹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容儿莫要担心,爹爹并不知晓此事,此药丸是我自己炼制的,云逸也已被我安排假死,爹爹还以为云逸已死,并不知被我带进宮来。”小⽩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向我做了简要的解释。
“只是,这‘蝶蜕’可是剧毒,服食后命堪虞…”为了自己的爱情让无辜的人送命叫我情何以堪。
“云逸和家人的命都是少爷救的,为了少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云逸的家人要托付少爷姐小照扶一些。”云逸对着我们跪下,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你放心,你的家人我自会安置妥当。”小⽩伸手虚扶了一下,转⾝对我道:“容儿莫急,虽无解药,但我已配出药方可暂缓毒,只要按时服用,命可保,只是作时有些疼痛。”
我提着的心总算稍许放下。之后,我与云逸对换了⾐服,解下⾝上的滴⾎暖⽟系在那带上,并把这⽟类似现代gpRs全球定位的特殊能都对她代清楚,嘱她务必随⾝携带。我用云逸进门时从脸上揭下的人⽪面具覆在自己的脸上易了容貌,便抓紧时间将狸猫平⽇里与我相处的一些事情和他的一些习包括他觉睡喜睡外侧的习惯都事无巨细地向云逸描述了一遍,连我自己都讶异如何会将这些和狸猫一起的细节记得如此清晰,不过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现小⽩在旁边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我赶忙抚上他的手背,温柔坚定地望着他,小⽩如染墨般浓黑的双眸才慢慢恢复清明。
幸好宮廷礼仪小⽩已事先训练过云逸无须我再多说。待清楚后,已是傍晚将近太下山时分。云逸将候在花榭下的雪碧和七喜唤了上来,道:“雪碧送国舅出宮门去吧。”那声音那神态,举手投⾜间都和我一模一样,连我自己都被惑了。
小⽩从我⾝边擦⾝而过时拽了拽我的袖口,我才反应过来,低下头去跟在他⾝后由雪碧领着出了花榭,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向东宮外行去。
就在我暗自祈祷不要碰上什么人时,偏偏天不遂人愿,在回廊转角处一阵甜腻混合花香的脂粉气袭来,一片钗环锦裙旑旎眼前。
“奴婢雪碧参见侧妃娘娘,侧妃娘娘金安!”雪碧立刻停步行了个宮礼。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姬娥。携了一群宮女太监,站在廊子那头。
我赶忙跪下,那花粉制的胭脂味直冲⼊鼻,我強忍着要破口而出的噴嚏,道:“奴婢参见侧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小⽩不慌不忙地俯了俯⾝作揖:“思儒参见侧妃娘娘。”
“都免礼了。国舅今⽇可是给太子妃娘娘送了药来?”那姬娥问道,一边又向我们走近了几步。我只觉得有羽⽑在不停地动鼻子,气管里似有小虫动,很是难过,満心只想打噴嚏,却又怕露馅,強忍着,额际渗出了一层密密的薄汗。
“正是。思儒已给娘娘送了药,现下正要出宮回府去。”小⽩明⽩表达了离去之意。我低着头,却感觉姬娥的目光从我⾝上扫过,心里一惊,莫不是她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这眼看着太下山就要掌灯了,太子妃娘娘怎么也不留国舅用过晚膳再走?”这姬娥哪来这么多废话,我已经要憋得不行了。
“姐姐玩笑了。”就在小⽩要张口回话时,云逸从廊子那头缓步走来,⾝后跟着七喜和王老吉。“这宮中的规矩,外男无旨不得留膳,姐姐莫不是一时糊涂,连这祖宗的规矩都给忘了。”
“你们瞧我,真真是说了浑话,一时糊涂竟忘了这条。”姬娥被云逸一说,尴尬讪笑道。只是仿佛没有料到会看到太子妃出现般,眼里有一瞬的震惊和困惑,不过稍纵即逝,片刻便恢复常态。
“云家上下定还候着思儒回府开晚宴,恕思儒就此告辞别过。”小⽩分别朝姬娥和云逸作了个揖。
“哥哥回去吧,代本宮向爹爹问好。”云逸挥了挥袖子。
“是。”小⽩俯了俯⾝,带着我转⾝离去。
⾝后,云逸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噴嚏“七喜,这儿怎么好象有花粉,快扶我回‘揽云居’服药。”
“是。”七喜应声道。
看来这姬娥开始是得了什么消息才来的,不过明显消息不是很确定,因为看到云逸出现后,她有明显的错愕,看来云逸得体的应变已将她的疑虑彻底打消下去了。
出到宮门外时,我的脸已憋得像番茄一样了。一踏上小⽩乘的画舫,我才敢松开紧咬的牙关,深昅一口气,噴嚏连珠炮一样夺口而出,气管里好庠,眼泪都流了出来。
小⽩将我带⼊画舫里间,爱怜地揽着我,取了我常吃的药亲自喂⼊我口中,一边取了绢帕帮我拭去眼中泪⽔,吻了吻我的额头“辛苦容儿了,以后定要访了名医,治好容儿这顽疾。”
⾝下的画舫安静地随⽔漂流,船橹开层层涟漪,渐行渐远,直到那红墙金瓦的皇宮逐渐隐没于暮⾊中,我靠在小⽩的怀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解脫轻松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