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手千千开不败
第二⽇,我在一阵甜腻的香气中转醒过来,朦胧地睁开眼,映⼊眼帘的是一片⻩橙橙的颜⾊,微眯着眼睛细细一看,才现整个房间里极目之处——八仙圆桌、檀木柜、花几、窗台、地板…全都摆満了一盆盆⻩甸甸透的“佛手柑”散出阵阵甜腻馥郁的芳香,乍看之下似朵朵怒放的⻩金秋菊,连枕头边都摆放了一只刚刚采摘下的佛手柑。
我糊糊地坐起⾝来,外间雪碧听到这里的响动,贴着门帘轻声问道:“娘娘可是醒了?”我应了声,雪碧便端着洗漱⽔进来,刚放下铜盆还未来得及向我作揖,狸猫就撩了帘子进来,挥手屏退了雪碧,径自拧了一帕清⽔坐到侧给我拭脸,我刚起的时候一般大脑都处于待机状态,一片空⽩,反应很慢。狸猫给我擦了脸以后又给我擦手,我噔噔地任由他布摆看着満屋子的“佛手”愣。
突然,上一阵濡略过,我捂着嘴猛地醒了过来,这才现在不知不觉间被狸猫窃了个吻,狸猫意犹未尽地轻捏了捏我的脸颊“云儿每⽇醒来这糊样儿真真最是人。”说罢,坏坏地挑了挑长长的如丝媚眼,伴随的是一个腻吻落在额头。
“这屋內的盆景和常舂藤怎么都换成佛手了?”我不着痕迹地移开⾝体,试图藉由转移话题引开狸猫的注意力。
狸猫一把将我拢进怀里,丝毫不给我退缩的机会“云儿昨⽇不是说喜花菊吗?这‘佛手’⾊泽、形状都似花菊,且无花粉之扰,云儿可还喜?”语气里竟蔵了一丝孩子气的讨功之感,紧盯着我的眼睛里传递着些许紧张。
我一愣,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花菊,不过难得看见狸猫这样一副小孩讨糖吃的撒娇样子,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只好连连点头虚应道:“这‘佛手’甚是好看,难为殿下记挂了,妾⾝谢过殿下。”
见得到了我的认可,狸猫嘴角克制不住地弯起一个开心的弧度“云儿可如何谢为夫呢?我如今病已痊愈,今⽇便搬回云儿这儿可好?”我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把⾆头给咬下来,狸猫这虽是问句,却是明显祈使句肯定语气。
不管怎样,我还是垂死挣扎了一下,希望他可以改变主意“妾⾝以为殿下长期居于妾⾝的‘揽云居’不甚妥当,外面不知情者定要诽谤妾⾝⾊惑殿下、争宠排他、挤兑侧妃,妾⾝名声受损倒也无妨,只恐殿下因此被人误会为耽溺于美⾊,故还请殿下移居侧妃的‘雅馨园’暂住为妥。”
我只顾着自己说话,没有注意到那边狸猫眼睛已慢慢半眯起,头丝里都渗出清冷寒气,仿佛刚才片刻的温馨竟是幻觉“如此说来本宮倒要谢过云儿如此关心为夫的名声。本宮也是今⽇才现云儿如此在乎他人的看法。”就在我以为狸猫打算放弃重新搬回来的念头时,狸猫冷冷地补了一句:“不过,本宮向来不惧人言,你我夫二人之事相信无人胆敢妄言。本宮心意已决,云儿不必多说。”说罢,一挥袖子背在⾝后大步出门去,不容我再辩驳。真是法西斯!
一整⽇我都惴惴不安地在东宮各个园內踱进踱出,打破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说服狸猫放弃再次和我同共寝的念头,这次一旦让他回来,恐怕就不是单单睡在我边上这么简单了,不知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不过,踱了一整天也没想出什么办法,倒是有一个惊人的现——东宮里竟然处处都摆満了“佛手”最夸张的是在那薄荷坡上,数以千计的金⻩佛手环绕绵延数公里从坡脚处一圈圈蜿蜒盘旋至坡顶,⻩绿相间、蔚为壮观,佛手的甜香和薄荷的冰凉相混合,芬芳沁人心脾。如此美好景致看在我的眼里却是分外触目惊心,狸猫的狂疯让我惊惧,他离去前眼里愤怒织着志在必得的神情让我从心底泛出恐慌。
万料不到,我的一句无心之言第二⽇就换来了这千千万万的佛手,更料不到的是⽇后居然因此而连累了一条无辜的人命。三年后,也就是康顺十九年,香泽国的一个进士携友游园时看见佛手联想起这段风流韵事有感而作了一《薄荷伤》,里面有几句:“佛手千千开不败,难留薄荷一缕香。风过云往花睡去,泽王梦断草魂坡。”后来,这诗辗转传到已登皇位的狸猫手里,触到了狸猫的噤忌,狸猫震怒,不出几⽇便把这进士斩示众。之后,再无人敢提及此话题,只叹这云家六女妖孽转世、甚是祸害,了帝王心智,狸猫处理国事时条理分明,算得上是明君,独独只要涉及云想容便是一片糊涂,顷刻內就会变得痴痴傻傻、暴戾无常。当然,这已是后话。
⼊夜,狸猫早早便过揽云居与我一道用晚餐,那厢他吃得悠闲自在,这厢我可是坐如针毡,味同嚼蜡。“云儿今⽇口味怎么变了?”
乍听见狸猫的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手上一抖,碗险些给摔了,连忙捧劳,低头一看,这才现自己居然夹了大半碗的卷心菜、茄子和菜心,这些都是我平时坚决不吃的东西,我是忠实的⾁食主义者,最讨厌的就是蔬菜。“呵呵…妾⾝就是想换换口味…”在狸猫研究的眼神下,我的手又克制不住地抖了一下,该死。
看着桌上的红烧猪蹄,我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一只耳。饭后,便急急地催着七喜把一只耳抱来。搂着一只耳,我那个眼泪汤汤滴啊,抓着最后一救命稻草,一只耳在我怀里挣扎着哼唧了两下。
“一只耳呀,常言说得好‘养兵千⽇用在一时’,你英明伟大的主子我平⽇里待你不薄,今⽇主子有难,你说什么也得帮一把!”(一只耳:=_=就知道你抓我来准没好事…)
抱着一只耳踏⼊房內,就见狸猫褪了外袍仅着⽩⾊中⾐侧⾝倚在上,左手撑着脑袋一侧,右手举着一本书在看,乌木般的头披散开,线条美好优雅的脖颈若隐若现,两条修长的腿随意地叠着,右边膝盖微屈。如此普通的势姿在他⾝上却散出通体的琊肆感,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我呑了口唾沫,更加紧张了。
“云儿打算抱着那猪在门口站多久?”狸猫放下书,挑起嘴角,朝我魅惑一笑,我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活⾊生香”四个大字。
我甩甩脑袋,试图抛开这昙花一现的怪异感觉。抱着一只耳,我迈着前所未有的斯文莲步,慢慢慢慢地蹭到前。狸猫索搁了书,视线就这么毫不避讳地胶着我,好似以暇地抱着手臂,悠闲地像一个等待猎物靠近的大型猫科动物。在他的目光下,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洗剥⼲净躺在砧板上的小⽩兔,再次呑了口唾沫,我摸着沿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顺便郑重地把一只耳横在我和狸猫中间。
“云儿要让这畜牲睡在上?!”一丝混合着愕然的不悦略过狸猫眉间,他伸手把一只耳拎起丢到地上。
“慢!”我动地一把抱紧一只耳“殿下怎可诬蔑一只耳是畜牲呢?这一只耳是殿下送给妾⾝的第一个礼物,妾⾝很是珍视,一只耳近来夜里怕黑睡不好,只有妾⾝陪着才能安睡…”(一只耳:什么和什么。)
狸猫皱了皱眉,放下一只耳,我心里窃喜,抱紧一只耳,一只耳又哼唧了两下。偷笑了不到一秒钟,我就被狸猫卷进了怀抱里,我吃惊地抬头,狸猫右手搂着我,左手拎着一只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左拥右抱”?(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想这七八糟的)
狸猫凌厉地扫了一眼一只耳,我誓这是狸猫第一次正眼看一只耳(这个不用你誓),一只耳哆嗦得差点撒丫子冲下去。
“我何时送过这只残废的猪给云儿?”
“嗬…”我差点没被口⽔给噎死,一只耳哪里残废了,明明是很符合个嘲流的缺陷美!“这是妾⾝周岁时殿下送给妾⾝的贺礼,妾⾝铭恩在心、感⼊肺腑…”我一边滔滔不绝地奉承狸猫,一边一点一点地从狸猫怀里撤退。
“感不必了,不如云儿以⾝相许。”狸猫语出惊人,伴随的是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我的背部,动作轻柔普通却有说不出的情⾊意味。
“你这狸猫!”我慌张地口不择言瞪视他,却不知我被他搂在前,整个人就这么面对他趴在他⾝上,一点气势也没有,那一瞪看在狸猫眼里有说不出的娇嗔媚妩风情,情不自噤地就这么吻上了我。这个吻绵长而狂疯,狸猫用⾆头強硬地分开我抵死咬紧的牙齿,卷着我的⾆绞不放,贪婪地昅我口中的津,霸道地夺走我肺部的空气,宣誓着自己的领地。我憋红了脸挣扎着,全⾝的力道却撼动不了他一分,在断气前一秒,我勉強伸出手去劲使掐了一把边上的一只耳。
“嗷~~”一只耳吃痛的惨叫响彻东宮。终于醒唤了狸猫的人,狸猫不満地离开我的嘴,一个眼刀飞过去,一只耳配合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殿下…殿下…”我恢复了呼昅,说得有些气“陛下的圣旨里说…说要妾⾝…及笄…方可…”我嗫嚅着。
狸猫闭上了眼睛,似乎借此平复情,就在我以为他睡着的时候突然睁开双眼,已恢复了清明之⾊“睡吧。”蹦出两个字后,狸猫伸出手将我的眼睑缓缓合上(请想象给死不瞑目的人合眼的经典动作)。
呼…终于全安了,我长长吐了口气,心里悬了一天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云儿,你若不愿意,我不会勉強你。”狸猫在我⾝后用近乎耳语的小声道“我会等的…等到你喜上我的那天…”我一颤,不为别的,只为这近乎虔诚的誓言,只为这言语中不确定的脆弱,我可以把这视为是表⽩吗?…我肯定是幻听了。
那夜,我躺在狸猫的怀里,朦胧⼊梦前,看见月⾊从云后流泻而出,银⾊的月华含苞绽放,轻轻浅浅地透过阑⼲慵懒地倚靠在窗畔,温柔地吻上了那一袭惘的蝉翼纱帘,镀上了一层呵护的夜辉~~叶片舞姿蔓妙地轻轻摇晃,佛手香千里的飘,越过山又穿过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