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故事旧闻
小楼只有两层,厅堂虽然简单,占地却很大。看起来,定有些念头了,大约是从别人手里买下来的。如果放在别处,兴许也成了一处名胜。
⽔乡泽国,空气里都仿佛带着嘲意。凌梓威和一⼲人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整幢小楼仿佛只留下他们三个。
凌青的主卧室在楼上,旁边还有两间客房,再加上一个面北的书房、小型的会客厅和浴室。主卧的一侧是一个大大的露台,可以看到夜⾊下苍茫的河流。
⽔波轻漾,月暗星沉下仍然闪着黯淡的光泽。
“这里…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严绾叹了口气“难怪妈妈会喜。”
“你住的大房子是这里吗?”闫亦心笑着问。
严绾回⾝,抱住了他的,把头紧紧地贴到了他的部。有力的心跳,把她一颗急剧跳动的心,终于平伏了下来。
好半天,她才重新睁开眼睛,大量着房间的布置。岁月的痕迹,把一几一木,都打造得圆润而不张扬。尽管家具的式样十分简单,但是上好的梨花木,还是把残留着精致的底蕴。
“不,不是。其实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但是印象里,那幢大房子是纯西式的,台和楼梯,都是雕花的。”
“也许这里是你⺟亲的行宮。”闫亦心取笑。
严绾失笑:“当我妈妈是什么人啊!听凌梓威说,我妈妈的家境又不是很好的,又不过外公在文人里面有一点小小的名气。”
“是啊,这些都是你⽗亲…置办的。”闫亦心在说到那个称呼的时候,故意停留了一下。
这一次,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严绾没有再纠正。
凌青在这里一住多年没有离开,想必对⺟亲是真的怀念吧?尽管⺟亲因病而痛的样子,在脑海里镌刻得很深,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忽然觉得对凌青的恨意,渐渐地淡了。
南浔的夜很静,完全不像都市里,总有一些隐隐的嘈杂。浮世的尘华,在这里仿佛早早地就沉淀了下来,不过九点多钟,一眼看过去,早已不见灯红酒绿。
“难怪妈妈喜这里,她自己也就像是江南的⽔乡。”严绾忽然想和闫亦心谈一谈自己的⺟亲,尽管闫亦心并不认识。
“是啊,看得出来,就像这幢小楼。”
“怎么说?”
“外面的⽩墙黑瓦,一看就知道是有着些內涵的,但毕竟是测不出深浅。而这里面的一几一木,一瓦一砖,纵是没有任何修饰,也未必就真能读得懂它的表达。”
严绾忍俊不噤:“你是说妈妈其实不大容易被人看的懂么?”
“看过她的照片,分明是一个极其温婉的大家闺秀。可见看她走得⼲净彻底,才知道她是一个宁为⽟碎,不为瓦全的刚烈女子。”
严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许…是的。”
“你想过没有,其实你⺟亲一直爱着你⽗亲的。”
“是吗?可是为什么要离开?”
“有些事,迈不过自己的心,她的离开,恐怕只是在爱情与亲情里面,无数次之后的结果。那个女人,未必真的就有造成你⽗⺟分离的能力。”
“可是”严绾不明⽩“明明是那次以后,妈妈才离开的”
“或者,她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严绾怔怔的,半响没有说话。
闫亦心看她神情怅惘,把行李箱打开,替他拿出了换洗的⾐服:“去洗一个热⽔澡吧,也累得够呛了。”
累得并不是⾝,而是心。
尽管从外观和家具来看,这座小楼处处显得古⾊古香,但是浴室倒是十分现代化。浴缸还是带摩按功能的,淋浴房也是功能齐全,刚打开莲蓬头,舒缓的音乐就飘了出来。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闫亦心。心里一动,打开隔壁的门,果然看到了闫亦心很自觉的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了另一间。
面对陌生的凌青,大概他也不好意思和她共处一室。严绾松了一口气,悄悄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耳边是轻细的⽔声,严绾辗转半夜,都没有能够成眠。
二天醒的很早,耳边的⽔流声音,伴了她夜一的梦。南浔像是分离于现代生活,睡得很早,醒的也很早。
凌晨的南浔,美的像是一幅⽔墨山⽔画。站在露台上,看的到远处的小桥,弯成彩虹的形状,青砖为基。朴实却优美。淡淡的晨曦,仿佛把整个南浔古镇都拥在怀中。
院子其实到比小楼本⾝占地要大一些。中间是个小池塘。岸边一溜汉⽩⽟的栏杆。精致小巧。严绾凭栏而望,想象着⺟亲在花架下的倩影,心嘲总不能平静。
“如果是夏天,就可以看到紫藤花开了。”⾝后传来的声音,让严绾背脊一僵。下意识的偏过头,闫亦心却不在⾝边。
“恩。”她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声音的主人。
叫⽗亲?她还没有做好原谅他的准备。叫凌先生,似乎又太不近人情了。连一个称呼,都让严绾觉得煞费脑筋。
“还有这两株桑树,到了夏天,枝叶繁茂,小院里就是你⺟亲最爱逗留的地方。”凌青叹息着,很想把手搭到她窄窄的肩头。
严绾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明明陌生,却又透着一点悉的男人,口有点痛,那是⺟亲留下的伤。
“是吗?我倒觉得在这里看桥,看河,别有一番意趣。”严绾勉強回答。
“南浔的桥。每一座都有他们的故事。以石拱的居多,最早建于南宋,后代经过修葺的,就能够保存下来。不过,还是明清两代的更多。抗战时期。国民军队为了能够阻止⽇军进攻胡州,曾经炸毁过这里面的桥面,有些桥迄今为止还留着战争的痕迹。”
严绾难以想象这座安逸的古镇,怎么经受的起战争的洗礼。
“我以为这里不算军事要塞。”她喃喃的应和。心里却轻轻的舒出一口气。也许谈论一些故纸旧闻会更自在一些。因为与彼此无关,他人的旧事总是会显得从容。
大概凌青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语气平淡的开始讲述南浔的故事。
“⽇军不止驻留一次,蔵书楼差点被毁。”
“蔵书楼?”
“国中最大的人私蔵书楼嘉业堂就在南浔,是刘墉的长房长孙刘承⼲建造的。全盛时期,蔵书十八万册,六十万卷。”
严绾忍不住惊讶的回头,看到山岳一般站在自己⾝后的凌青,脸庞在朝下透着一点动的光芒。不知道是为了南浔还是为了自己。
也许真的是为了自己。
凌青的目光,陡然撞长她的,忍不住怔了一怔。
严绾默然以对,缓缓的偏开了目光,又落到了楼下的⽔面上。
“嘉业堂就在鼎鼎大名的小莲庄旁边,今天如果不太累的话,我带你们去看看?那是南浔最好的园林,是南浔富刘墉和他的儿子刘锦藻建造的。”
“刘墉,可真是鼎鼎大名了!”严绾失笑。
“此刘墉和电视上的那个刘墉,恐怕不是同一个人。”凌青微笑。“他因为家境贫寒,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最终那个光禄大夫的名行,还是用钱捐来的。倒是他的儿子很争气,尤其是次子刘锦藻,是科举出生的。两榜进士。”
“哦。”严绾觉得很意外,她自从知道了凌青的⾝份后,一直以为他并不属于这种文质彬彬的可以和人谈史论经的人。
“其实,我也是没有什么文化的,在打打杀杀里也算是混出了一点名堂,可还是被真正书香门的人看不起。后来你⺟亲离开以后,悻威也成*人了,我把家业全给他,才到这里来认认真真的读了不少书。”
严绾忍不住开了一句玩笑“那倒是,有一个最大的人私蔵书楼在附近。”
“嘉业楼的书大部分都卖出或捐出去了,收蔵最多的是浙江图书馆。”凌青头摇“事实上,你⺟亲以前别无喜好,给她的大部分家用,都用来购书,我读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把你⺟亲留下的书,初初看完而已。”
严绾诧异的扬眉:“是吗?”
“跟我去参观一下你⺟亲的书房?”凌青问。甚至带着两份明显的讨好。
“好”
不知道是因为凌青的态度太过谦卑,还是因为她也想了解⺟亲的一切,严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
凌青脸上一松,仿佛严绾的回答,让他感到満意似的。
“就在二楼,是你⺟亲最心花思布置的地方。”
闫亦心不见人影,严绾有心想去叫他,又怕凌青笑话,只能默然的跟在他的⾝后,往二楼靠西的一间房走去。
房门是木质的,雕花很精致。严绾的手轻轻抚过去。现指腹竟然没有沾到一点尘埃。想必凌青极注重这里的清洁卫生。
整间书房很明亮,靠南的一面,全用落地的玻璃窗。两壁的书柜,一直打到顶上。在两面墙的中间,还竖放着两排书柜,略矮。
所用木料,大部分是楠木,柜门则用玻璃,没有雕花,可以让视线毫无阻碍的看到每一本书籍。
记书摆放的很整齐。大部分都用⽩纸包着封⽪,书脊上用⽑笔写着书名和作者名。严绾觉得眼睛酸,悉的字迹,让她几乎立刻觉得这件书房变得亲切起来。
“她极其爱书。”凌青轻叹一声。
严绾有点悠然神往:“竟然有这么多的书我和妈妈只有一个很小的书房。”她仰着头,看着⾼及天花板的书柜。这样的⾼度,要取下最上层的书至少要垫上一张椅子。
“上面都是一些古籍,平常不太需要看的。如果要取书的话。需要用椅子。”凌青解释。
严绾目光微垂,果然看到书房的一角,靠墙放着一张折叠梯。
“比起我和妈妈的蔵书,这里简直像个小型图书馆了。”严绾感慨。
“对不起,我知道你们一定受了很多苦。你妈妈很倔強,走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走,除了随⾝的一些饰。”
“是,就是靠了那些饰,我们好歹还有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后来妈妈每天朝九晚五的辛苦上班,有时候晚上还要做一些兼职,才能够让我吃好穿好。其实,吃苦的是妈妈,我并没有吃到什么苦。”严绾想到⺟亲,声音又冷淡下来了。
“以后,你可以随时来小住。”凌青热切的看着她“这些书,是你⺟亲留给你的,当然属于你。”
严绾头摇,:“不用了,我已经习惯跑图书馆了。a市的市立图书馆的馆蔵也很丰富,在网上还可以预约自己想借的书。”
“绾绾,当初我疯似的找过你们的。”凌青动的说“当时,我几乎把义乌、温州和湖州都翻了一个遍,甚至苏州,杭州这些古城,只是你妈妈她居然去了大都市”
“那又怎么样?”严绾的目光仍然逗留在书柜上“妈妈既然下定了决心要避开,成全你们,自然会走的踪影全无,拖泥带⽔,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我和沈倩⽟本没有什么。”
“哦,原来她叫沈倩⽟?”严绾扯了扯嘴角,那个笑容一个就知道没有什么诚意“妈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想必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凌青愣了一愣…才颓然叹气。“你妈妈是那么骄傲的人,当时也难怪她会一走了之。她为了我是我对不起她,沈倩⽟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她对凌家的上上下下都很悉,我也没有想到要防范她,结果”
“总之。妈妈是对你失望到了极点,才会彻底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严绾有点恻然,可是语气仍然很強硬。
凌青默然,自觉负她们⺟女太多,竟然一时无言。时光静悄悄的从窗边滑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太升的老⾼。
老街上传来嘤嘤嗡嗡的南浔方言,严绾偏过头,看到凌青眼角微茫一闪,心里便软软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啊,吃早餐吧!”凌青恍然回神“我真是老了,只顾在这里缅怀过去了,竟连早饭都忘了叫你吃。”
门开处。是闫亦心笑昑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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