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豪杰悲歌(3)
看着吕布向自己冲来,法正不慌反喜,他越前发话,本就是骗吕布上前攻击,因此,吕布才冲击到山脚前,两边蜀军层层裹裹,顿时就将他围个严严实实。蜀军的目标是吕布,他这一冲杀上前,顿时昅引了大部分敌军。那莲彤和他心意相通,手中刀柄在曹磊的坐骑上一磕,怒叱一声走,率先向⾕口方向冲杀过去。跟随吕布的亲兵早有默契,立即分出一半来将曹磊裹挟在中间,跟随莲彤向外杀去,而另一半则杀向吕布所在的地方,蜀军急切之间包围不密,被他们冲杀进去和吕布汇合在了一处。吕布已然明⽩法正的目标是他,因而不退反进,军阵中如鬼似魅,所过之处当者辟易,杀气流转之下,不过片刻,⾎染袍铠,全⾝猩红一片。
吕布这边一阵冲杀,大部分蜀军都向他涌去,莲彤率领的军士一阵猛冲,生生在蜀军阵列中冲出一条⾎路来,直杀出⾕口去了。法正眼看着莲彤和曹磊杀了出去,眉头也不曾皱一下,仅仅看了一眼,便将全部目光锁定在处在蜀军层层包围之中的吕布⾝上。看着吕布在人海中掀起的⾎浪,他抿了抿嘴,下令蜀军有节奏地慢慢上前围杀吕布,他不急,虽然吕布一定要杀,虽然杀了吕布,就能威慑魏军,就能起曹发兵汉中,但他现在并不急,时间还很富余。将令下达后,蜀军立刻变动阵形,以百人为圈地小队向吕布慢慢近的同时,也很默契地配合着将吕布⾝边的人慢慢分割开来,同时蜀军在迅速移动中也布満了通往⾕口的路上,堵死了吕布的退路,而另一路人马也悄悄地向⾕外的山路两旁移动,他们在等,等魏军的援兵前来。
吕布在蜀军的层层包围中并无半点惧⾊,冲杀了一阵后,他敏锐地发现了蜀军企图将他与亲兵分割,他冷冷地扫视了周围一眼,猛然间启动,挑了⾝前蜀军的阵脚,向周围已经快被分割开的亲兵冲击过去,在他的冲杀接应下,那些军士又渐渐聚拢在吕布⾝边,一个小型的冲击队形形成了。
看看⾝前无数的人流,吕布深昅一口气,他知道蜀军人数太多,要想冲出包围几无可能,但他还是组织军士进行了两次冲击,意图冲开一个口子获得一点息的机会。然法正在他收拢军士的时候就料到他有此动作,因此紧急变阵,蜀军不再形成百人一组的小队,而是蜂拥上前,死死顶住了吕布他们的这两次冲击。等吕布他们从第二次冲击中退回到山⾕中,千人的亲兵卫队已损失了一半,而倒在他们面前的蜀军士兵⾜有两千余人。
沉稳地看了看⾝边的亲兵,吕布的目光透过层层蜀军看向法正处,晒然一笑:“此处已是绝地,尔等当将如何?”
众军士几乎是齐声回答:“愿随将军死战到底。”
“好,不愧是我吕布的人,有勇气有胆⾊。哈哈哈哈,男儿本⾊也,战死疆场,何⾜惜。”吕布并没有扬声,但他的话却字字清晰地贯⼊到蜀军耳中去了。
不一会儿,吕布的话就传到了法正他们面前,法正微微叹息一声:“都说吕布背主薄义,看来却是世人谬误之言,如此热⾎男儿,怎生是龌龊之辈。”
吴班在旁冷笑道:“便是一世豪杰又如何,一样命丧与此。况此人乃主上大敌,今⽇若不能留下他的命,你我也无脸面回见蜀王了。先生还不肯下令放箭吗?”
吴班是吴懿的堂弟,他仗着自己是刘备的小舅子,在法正面前也是没有多少客气话。法正虽看不上吴班他们,但也不愿为自己在朝中树敌,因此并不去反驳他,而是淡淡解释道:“杀一吕布还不容易,他现在已是死人了。不过,若吕布死的太早,魏军的援兵怕不会来了,我们的目的就只得一半而已。”
“若魏军不来又如何?”吴班并不愿放弃显露自己无知的机会,继续发问。
“便无援兵,吕布又能撑上多久?他再厉害,不过一人尔。”法正冷冷地回答他。
吕布虽然多年不曾指挥大战,然战到此时仍只见蜀军蜂拥上前围困,却不曾用那些便捷的手段,弓箭和石块都不用,他就明⽩蜀军别有所图,不须多想,就清楚蜀军想用自己来引沮城的魏军出动来援。看来,法正围困曹磊的目的应该是期望自己带援军前来吧,目的没达到,又想用围困自己来引援军。虽然自己有嘱咐曹磊速回沮城不得再来,然他也明⽩,曹磊不可能听他的话。想通了这点,吕布长昅一口气,决定再次主动出击,无论生死只冲不退。只要此处的争斗早早结束,自家的兵马也就无须前来,当然就不会再中计了。至于自己,呵呵,战死也算是一个好归处吧!
法正似乎看出吕布已经明⽩了自己的计谋,冷冷地看了一眼河⾕外的天空,黑庒庒的没有一点光亮,转⾝再看看包围圈里的吕布,嘴角翘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示意蜀军暂缓攻击。命令很快下达到⾕內,向吕布他们进攻的蜀军快速回⾝,虽然还是将他们牢牢固定在包围圈里,却在双方之间留出一块⾜够的空地。
正蓄势待发的吕布被蜀军突然而动的行为疑惑了,他⾼举着方天画戟的手慢慢放下,眼睛望向法正所在的地方。他本能地感觉到了法正要说话了,能得到片刻的休息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法正在众人的环卫下慢慢向前走到双方能听到对方说话的地方后,静静平息一下自己,然后开口了:“温侯,如此挣扎还有何益?不如静心想想。吾主宽仁天下皆知,温侯何不来归?皇上那里也不会亏待了温侯。得保大汉江山,可名留千古,岂不比跟随逆贼曹好?”
原来是劝降呀,呵呵,先把人⼊绝境,然后再劝降,倒也是一个好法子。只是,法正或许也想拖延一下时间吧!看着火把下的法正,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别扭,吕布有种想冲上去赏对方一顿老拳的想法。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觉得好笑,吕布原本冰封的脸上有了一点柔和的线条。
法正看到了这瞬间闪现的柔和,他有些发怔,这番劝降固然也有一点迫的味道,不过他也并没有什么真意在里面。但看到这一丝柔和,法正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希望。他上前两步,带了些许真诚再次开口了:“温侯难道还怕别人说些什么吗?尔若归降,这次是弃暗投明,与往常大不相同,乃为温侯正名尔!”他此番话说出,⾝前⾝后的人都有些躁动,法正明着劝解吕布,你多次叛主,也不在乎再叛一次,况且这次乃是改琊归正,却是好名声。
“嗯?!”法正的话音落地了好一会儿,吕布才用鼻子哼出这个字,本以为吕布会恼羞,然后,他周围的亲兵却看见一缕微笑在这张冷酷无比的脸上漾开来,吕布的眼睛从法正处移开,转向了遥远的天际:“叛而复叛吗?布此生叛的原本就不少。”年轻时为了生计,为了保命做了多少这样的事,虽说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终究还是不为世人所接受。呵呵,他们说的对,再叛一次对自己来说,也不会被人多嘲笑几分,更不会被多嘲笑几年,可经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开心的岁月:“我又怎能忘记这些而再叛一次。况且…”
从那遥远的天际中,他仿佛看见那张年轻活跃充満朝气而又智慧的脸,那个年轻人是唯一打败自己的人,可他却是那么真诚地对自己说:跟随一个自己心仪的明主,征战四方,建立不世功勋,以后在国之宗庙有功臣像留于千载万代,能让后代子孙景仰,那就是最好的人生经历。是呀,我已经有了这样的经历,又怎么会还像以前那样看重生死和名利!
“只是,子云,你还好吗?困于江东的你不知还能不能平安回家。布很久没有听你吹笛了,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回到大草原。”他嘴里喃喃地自语着,左手不自觉地摸摸铠甲內的陶埙,那是他送给自己的。周围的亲兵却都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抛却无穷的思念,吕布甩甩手,将方天画戟慢慢举起,画了一个半圈指向法正等人:“投降嘛,也可以,只是…”停顿了一下,看到法正等人眼中露出的包含了希望和鄙夷的复杂目光,吕布微微一笑,接着道:“若你们当中有人能胜过它,吾就再叛一次又何妨。”这匹独行于天地间的狼依然⾼傲而自豪,从吕布那藐视的目光中,蜀军上下都听懂了他的话:凭你们也配让我吕布投降。
法正怔怔地看了吕布一会儿,拔马回⾝,回⾝的瞬间,一声不可闻的叹惜在他心底滑落,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自己应该欣喜听到吕布这样的回答吧,他一直就不太相信张飞口中的三姓家奴,一直都不相信一个武艺⾼強的人是懦夫,吕布应该是一个豪杰才对,今天,他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当然会为这样的人即将死去而叹惜!虽然叹惜,面对敌人,他还是不会有半点仁慈。转⾝走了几步后,进攻围杀的命令就从他嘴里说出。
望着蜀军再次围上来,吕布仰天长啸,一腔豪情在他中澎湃,拍拍坐骑,大呵一声向包围过来的蜀军冲去。在他⾝后,所有的亲兵将士一如既往地跟随他向前冲,哪怕明知前方是死亡之路。
混战继续着,在吕布的怒吼声中,战戟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收走一条条生命,大量的鲜⾎噴撒在吕布的周围,有敌人的,也有被敌人杀死的自家兄弟的,那些鲜活的生命在逝去的时候,是无所知觉的,他们虽然也有遗憾,虽然也望渴生命,但军人的使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倒在场战上,強者才能生存下去,这是战争法则。吕布⾝边的士兵都是他的亲卫,其中还有从董卓时期就跟随他的人,他们没有強悍的武艺,只有顽強的护主之心,既然已经踏进了死路,他们所想的只剩下突击,再突击,伤的再重也要继续战斗,马倒下了就步战,手伤了用手臂去抱,手臂抬不起来了,用腿去踢,手无法用,腿不能踢,就扑向对方用牙齿咬,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要用自己的⾝躯为将军闯出一条生路来。
然而,蜀军花费了这么多功夫设下这个陷阱就是为了生擒或者杀死吕布,无数的士兵前仆后继地涌上来,任吕布再厉害,任他的亲兵再顽強,也只能望着不远处的⾕口叹气。在蜀军強大的攻势下,吕布⾝边的人越来越少,吕布他们不仅没能突围出去,反而距离⾕口越来越远,而在他们的归途上,无数蜀兵的尸体横膈在上面,死亡的影完全笼罩在了他们周围。
吕布拼力冲杀了半个时辰,距离⾕口却越来越远,眼看着⾝边的亲兵护卫越来越少,难有表情的他也不仅黯然。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在跳动的火光下,他的眸子里闪烁的却是冷峻的近乎残酷的目光,轻蔑地看着面前的数千上万的蜀军,虽历经岁月沧桑,英姿却不减当年,锐利霸道的目光中展现出来的是刚毅不屈,是天地之间为我独尊,被他冷的目光扫过,他周围的蜀军好像感觉到一股锐利的刀锋划过,随着他的目光,连四周的空气都似逐渐凝固,包围他的蜀军从喉咙里发出一种绝望的呜鸣,可他们却不能退后,已经死去的几千兄弟的魂魄叫嚣着,⾝后的战鼓声催促着,让他们上前,上前,继续上前。
没有生的希望,那就带走更多的死亡,吕布这一刻突然有种畅快淋漓的感受,他的战戟,座下的战马仿佛都感受到了他的这种感觉,奋兴地跃起在跃起,连本无生命的方天画戟也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心境,与他⾝心合一,每一次划空而出都在蜀军中掀一波⾎光,四溅的⾎波下,沉默着摧毁它周围的一切物体。蜀军将士也没有了呐喊,在沉闷的鼓声中,沉闷地进攻,活得生命成为死尸后,后面的人继续上前,明知是死也要上前,在这种不顾一切地攻击下,吕布的人马消亡殆尽,渐渐地在他们的包围圈里,已经只剩下吕布一个人了,金⾊盔甲变成了⾎⾊残,而这位好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杀戮之神在蜀军地一拨拨攻势下,也感受到了地狱的召唤,坡地上一直观望战局的法正就是这样叹惜道:“即便他是神,今天也只能下地狱了。”
近一个时辰的搏杀,強如吕布也感到疲惫了,孤⾝一人站在敌人的包围圈里,悲愤的心情无法排解,在又一轮狠杀之后,面对涌上来的又一波蜀军,他突地仰天长啸。就在啸声刚刚散去时,从⾕口处传来阵阵喊杀之声,吕布抬眼望去,⽩马上红⾐盔甲,手握双刀的莲彤以悍不畏死的搏杀之姿直撞⼊蜀军阵列中来,而紧跟在她⾝后闯⼊这片死亡地的正是先前和莲彤一起把曹磊带出⾕的亲兵护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