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乘风归去(2)
这⽇天⾊放亮后,孙策和周瑜先是在囚噤处与夫人孩子一起用了最后的早餐,双方各自拥着夫人孩子说了半⽇的话,从昨天晚上到此时,也就是他们告别的时辰了。到申时,便有军士前来将他们的夫人孩子“请”回了别处的院子里,然后将二人上了押解的刑具带出了居住了近两个月的囚房。
两个月的囚噤生活没有给孙策和周瑜带去什么影响,囚犯的⾝份也没有让昔⽇的江东小霸王和美周郞有任何改变,沉重的镣铐也没有让两人的行动有任何的呆滞。押解他们的士兵都知道,他们这次离开后就再也不可能回来,都知道今天一早魏王就下达了处死他们的命令,都知道这两个人刚刚和家人进行了告别。可眼前的两个人就那样带着一脸的満不在乎,带着一⾝的轻松自如,互相说笑着从院子里走出来。这些士兵终他们一生都记得他们说笑的內容,两人在讨论即将去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两个人说那里一定很漂亮,那里有一个很美丽的花园,那里应该有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在等着他们,那里一定准备了最好的酒,最美的歌舞和音乐,酒一定是那个美丽的女子亲手酿的,音乐也是那个美女演奏的,美女的舞姿也一定是很美的。他们就那样谈论着,说笑着登上了马车,仿佛他们不是去死,而是去参加一个盛大的聚会,去享受一场豪华晚宴。
从我府上过来接人的马车则在未正就等在了门口,驾车的人是秦勇,周围押车的人却是曹洪和夏侯惇,⾝为牢头的稀虑自然也是少不了要跟着走。马车的接是在我府上的二门內进行的,许褚负责把人带进內宅,太史慈则负责开了两人的刑具,侍候他们浴沐更⾐后送到了云哥哥的手中,再由云哥哥把人带进了花园的角门。当花园的角门在他们⾝后缓缓关闭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伫立在凉亭前一⾝红粉轻纱⽔缎女装的我。这时是这⽇的酉初。
我们三人这一天的相聚,在很久以后依然是民间的传说,那悠扬婉约的笛音和淡雅随意的琴声,那侬侬婉转的江南小曲和豪迈慡朗的笑声久久流传在人们的称颂中。没有人知道花园中的三人在歌声和音乐中是如何度过的,他们传说,三人像生死别离一样抱头痛哭过;他们传说,苍天都为三人的友情而感动,送去了満园的鲜花,连池塘里的莲花都在夜一间盛开;他们传说,神仙也来为他们奏乐,那传出⾼墙的乐声就是神仙演奏的;他们传说月里的嫦娥下来为他们起舞;他们传说孙策和周瑜本来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这夜就是他们乘风归去的时候,赵如的家不过是他们飞仙回去的地方;他们传说…
而多年以后,当我仰望美丽的星空回忆起这一天时,竟想不起我跳了几支舞,唱了几首歌,想不起吹的是哪几首笛子,想不起周瑜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就连伯符的笑都异常模糊。可那种温馨难舍的感觉却非常清晰,无论我怎么回想,都找不到一丝伤感和悲哀。或许人真能把一切放下的时候,恐怕就是在最没有希望,又最想拥有希望的时候吧!
卯时,云哥哥默默走进凉亭,奉上了最后一壶酒,那是我亲手所酿的青梅酒。这壶酒倒出来只有两盅,孙策和周瑜一人一盅。在他们含笑举盅饮下最后的美酒时,我穿着一⾝淡蓝⾊男儿装坐在⽔边吹笛,⾐服是我在江东时孙策最喜我穿得那套,笛子吹奏的是很美很美的一首曲子,当初在建业城外的江面上饮酒赏月时,我吹得一首月光曲,也是伯符最喜听的那首曲子。我吹着笛子,用最美的笑容看着他们慢慢举起酒盅喝下美酒,看着他们缓缓地倒在凉亭里,我没有留下一滴泪,因为伯符说,我要你笑着送我们走。
他们的⾐服是我换上的,我答应了要亲自为他们裹装;他们的⾝体也是我亲手放进棺木的,我答应要亲自为他们盖棺。两人面带微笑,双手放置在前,一副沉沉睡去的样子。在他们的睡梦中,一定有一个美丽的⾝影吧。
曹是在辰时带着人前来为伯符和公瑾送行的,他们亲眼看着棺椁抬进花园,亲眼看着我把他们放进棺木中,亲眼看着我将棺木的盖子盖上。我做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就算看着稀虑带人上前验证伯符他们的尸⾝我都很平静。只是,当棺椁被被抬出府中时,我却没有在旁边扶柩,因为我正在花园的小屋里流泪,孙策和周瑜不许我哭着为他们送行,因为他们说,只想看到我的笑,不想看见我流泪,可我忍不住,只好先把泪⽔洒完,才能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棺椁一直停在门口等我出来,大队人马把整个街道全部占満,所有的人包括曹在內都静静地等在街口。我没有换⾐服,还是那⾝淡淡的蓝,在一片玄⾊朝服中异常夺目。从府门一直走到城门,然后我坐上了放着棺椁的马车,然后一路来到墓地,然后看着云哥哥、典大哥、太史五哥、⾼顺、许褚、夏侯惇将棺木抬进墓室放置在青石台上,然后他们全退了出去,只剩下我和曹,然后我将伴随了我二十年的⽟笛轻轻放在棺木前方的⽟石祭台上,然后曹上了三炷香,然后我们一同退出了墓室,然后墓室的门在江东众人的轻泣中慢慢关闭。棺椁下葬的整个过程中,大小乔两位姐姐一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周胤已经哭得晕倒,而孙绍早被秦勇弄晕了,免得他的大骂怒了曹。而我,从头到尾就像一个旁观者,默默的,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墓室门关闭。我以为我会晕倒,可我却十分清醒地参与了整个过程,十分清醒地送走了前来送葬的人们,十分清醒地看着孙周两家人被押回囚噤处,直到所有的人都不在了,我都还是十分清醒的。
孙策和周瑜是合葬在一起的,他们之间既是君臣,更是兄弟,九泉之下在一起也可以做伴吧。或许他们联手起来能在曹地府有所作为呐,郭嘉就这样劝我说。曹地府,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从他们被下葬后,我就像一具行尸走⾁了。孙周两家的人都是囚犯,除了头天下葬的时候,士兵把大小两位乔姐姐和孩子带来过,其余的时间,我就作为他们的亲人坐在墓前接待前来祭祀的人们。这也是一场笑话,我亲手将他们送上路,还能作为家属拜谢前来祭祀的人,这算什么?
络绎不绝前来祭祀的人不少,有原江东的重臣,譬如诸葛瑾他们,他们祭祀后,都不会给我好脸⾊,那些恨不得杀了我的眼光都让我⿇木了。魏王府的重臣也都来了,其中有真心敬佩两人的,也有碍于我和曹的面前前来的,他们毫无例外地劝我节哀。节哀?我也⿇木了,心死了,还哀个庇。三天过后,前来祭祀的人才渐渐少了,偶尔过来的都是原江东的臣子。只是他们也在别人的严密监视中,来得时间也不多,匆匆来,再匆匆去。渐渐地,这里就剩下我和我的家人了。等基本上没人来了,家里人开始劝我回去,可我却还想再陪陪他们,因此,执意又住了几天,一些事情也需要考我虑清楚并下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