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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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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到处一片挞伐之声。

  众人的目标一致对准蔺婵娟,同为丑闻案主角之一的仲裕之虽然也有人批评,但比起一波接一波讨伐蔺婵娟的声浪来,显然要缓和上许多。

  因此,如果这时你走到金陵的街头,定能听见人们就站在街角讨论此事,嘴巴热烈的喳呼。“听说那天以后,就没人去找蔺婵娟办丧事了。”

  “这是当然,谁敢让那的女人主事?祖先都要感到丢脸。”

  “你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没瞧那天他们一起走出来?”

  “真是这样的话,那咱们还不把这对女捉到官府里治罪?”

  “他们又不是通奷,治什么罪啊?别忘了他们两个都还没成亲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表面上虽拿仲裕之和蔺婵娟没辙,其实心里早已经为他们私下定罪,预判死刑。

  仲裕之烦躁地在家里走来走去,他当然知道这个情形,心中也想好因应对策,但就是提不起勇气。

  不管了,先去了再说!

  他硬着头⽪,不管众人诧异的眼光,硬是在一片蜚异声中踏进蔺婵娟的店,进去了以后,才发现店里竟然只剩她一个人。

  “怎么只剩下你一个人,助手呢?”他环顾四周,偌大的店面空旷得可怕。

  “都‮光走‬了。”她面无表情的回答。“小珍的⽗⺟昨儿来店里把她带回去,说是不能让她在我这种女人手下做事,其他人也这么想,我就让他们统统回去。”

  接着,她顿了一下。

  “也好,反正现在也没事做,多留一个人,就得多喂一张嘴。统统‮光走‬,我反而比较轻松。”

  她表面话虽说得轻,但仲裕之知道內容没那么简单。永平号是她⽗亲留下来的遗产,如今变成这样,她內心一定很难过,或许还会责怪自己。

  “都怪那设陷阱的混帐,若是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我绝不饶他!”见她如此困窘,仲裕之不噤诅咒起来。

  “算了。”她反倒不在意。“他会设下这个陷阱陷害我,无非就是为了赶走传教士。现在传教士走了,他应该不会再有动作,又何必去想他。”

  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驱逐传教士。对方以为有她和仲裕之保护,就不可能成功赶走他们。所以才会把目标对准她,破坏她的名誉引起众人的挞伐,以便驱逐计划能顺利进行。

  对方走对了第一步棋,但却忽略了他们早已布下的暗棋。早在他们落⼊陷阱之前,就已经秘密着手将传教士遣返的事宜。这会儿他们正‮全安‬返回到绍兴罗明坚⾝边,唯一受损的是她的名誉,所以她才会说不再计较。

  仲裕之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气愤。

  “你倒看得开,你现在的名声已经坏得比我还坏,还说不用计较?”说到这个,仲裕之就想打死外头那些嚼⾆的混帐。明明是他和她一起被陷害,攻击的目标却唯独对准她,真不知道这个社会出了什么⽑病!

  “你⼲嘛这么气愤?”奇怪的人,竟比她还生气。

  “你都不气吗?”他嚷嚷。“那些人是在造谣,说一些我们本没做过的事!”什么女?他本什么都没到,什么都没到,却被人说得好像有这回事,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看你比较气的好像是你没占到便宜,却无端沾惹満⾝腥。”至于

  “谁、谁说的?”他被说得有些脸红。“我当然关心你的名誉,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这种情绪当然不能硬说是没有啦,但他最在意的还是她的名誉。

  “谁也伤不了我。”她面无表情的要他放心。

  “听你在胡扯!”就会逞強。“你老早受伤,而且伤得不轻。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伤心绝。

  “我的表情和平⽇没什么两样。”蔺婵娟不好意思说他的头壳坏掉,但他的说法真的很奇怪。

  “呃…”可恶,还当真是一模一样。“反正我就是懂得你的心思,你嘴上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其实在意外头那些流言,对永平号造成的伤害。”

  此话倒是不假,若单单只针对她,或许她倒不会那么在意。偏偏这些流言已严重危及到永平号的声誉,让她百口莫辩。

  要是祖先们地下有知,他们辛辛苦苦一手创立出来的事业,就这么让她给毁了,恐怕也会在地下跳脚吧!

  一想到她已令祖先蒙羞,蔺婵娟就再也说不出任何倔強的话,只能缄默。

  “说到底,这错都归我。当初在接到信时,要能再多想几下,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仲裕之不能原谅自个儿的耝心大意,因而自责不已。

  蔺婵娟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他这份心意,默默放在心底。

  仲裕之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紧张,拼命清喉咙。

  “所以婵娟我想——咳咳!”他一副快被勒死的模样。“所以我想——咳咳!”

  他言又止。“我想——咳咳!”

  “我去倒一杯⽔。”见他快被自己的口⽔噎死,蔺婵娟转⾝就要倒茶。

  “不、不用了!”仲裕之疾声阻止她。“我不想喝⽔,我只是想…只是想…向你求婚!”

  说了,他终于说了。

  他咳了半天,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口,现在就等她的反应。

  蔺婵娟看了他非常多眼,多到他以为自个儿长了两个头。或是生了四只眼睛,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他。

  “传教士的事已经解决,你不需要这么做。”蔺婵娟淡淡回绝他提出来的要求,急得他连声诅咒。

  “这和他们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跟你求亲。”他急得额头猛冒汗。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的名誉已严重受损。因为、因为我的名声也不好听。因为、因为这样,我们⼲脆配成一对,你的意下如何?”

  完了!

  当他哕哕唆唆的把这些话说完,又看见她空⽩的表情,马上就发现说错话,他不该这么说。

  他懊恼的搔搔头,好想杀死自己。正经的话不会说,光会扯些有的没有的,他这是什么个

  正当仲裕之心想完蛋的当头,蔺婵娟的⾝体却突然动了一下,淡淡的道——

  “我答应。”

  仲裕之扬起的手当场僵住,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他听错了吧!

  “我说答应。”她的表情还是一样平静。

  “你答应?”他没听错。“你答应?!”老天,今天一定是他最幸运的⽇子,但他还是不安心。

  “你是不是又跟我开玩笑?”先确定一下比较好,免得空喜一场。

  “不是。”她依然面无表情。“我是真的答应你的求婚。”

  她答应他的求婚,但为什么她的表情还是——

  “可是你的表情一点没变。”一般女子遇着这个时刻,不必欣喜若狂,少说也该含羞低头,可她却是一脸空⽩。

  “我天生就这个样子。”她可没有勉強他一定得接受。

  “好吧,这个样子就这个样子。”谁叫他犯,只喜她。“咱们就这么说定,不许耍赖。”

  她居然答应嫁给他!

  两个人之间的婚约,就在仲裕之一头热的情况下敲定。

  至于蔺婵娟这边呢?

  当然还是没有表情。

  剧情急转直下,蔺婵娟和仲裕之两个人竟然要成亲了。这吓坏了许多人的心脏,摔破了好几只茶壶,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街头议论纷纷。

  原先等着看好戏的人,这会儿改为肃然起敬,两大怪人的结合引人侧目,自然制造出不少话题。

  人们谈啊谈的,说啊说的,话题全集中在仲裕之多有钱⾝上。他们并且讨论这些钱的来源,还无聊的打赌,等他们成亲以后,蔺婵娟会不会也跟着被克死掉,毕竟他是不祥之人,专门克亲戚。

  有关他们俩的传言,五花八门,各式各样都有。一会儿说他们是因为遮丑才需要成亲,一会儿又有人发誓,他们是因为相爱才会走上婚姻这条道路,反正从头到尾流言没断过,依旧热闹得很。

  就在众说纷纭的情况下,锣鼓队敲敲打打,一路打进永平号,将蔺婵娟进仲府,成为金陵最新的神话。

  酒过三巡以后,合该是新婚夜。新郞赶忙送客,暗示众亲友该滚的都滚、该跑的跑,别想要闹洞房一没门儿!

  事实上不是他小器不让别人闹洞房,而是怕他们被新娘子严肃的表情吓到,天晓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新嫁娘,只得一直在房內踱步。

  以前他上青楼的时候,都是怎么和那些个莺莺燕燕同乐?他忘记了。他太久没上院,而且把那些玩乐的招式拿来对待自己的子,好像也不太对,那会吓着她。

  他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妥。玩乐了一辈子的风流大少这会儿竟像个未经人事的小伙子,怎么也不敢接近自己的子,拼命踩穿地板。

  他拼命踩、用力踩,踩来踩去就是踩不到喜,就是不敢前去掀开蔺婵娟的红头盖巾…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怎可畏畏缩缩?

  仲裕之下定决心要闯过这一关,于是毅然转⾝,怎知转着转着,赫然给他撞见一具僵直的躯体——

  “哇啊!”这下子仲裕之吓得魂都快没了,他的新娘子哪里不好窝,竟然站在他后面。

  “婵、婵娟!”他吓得魂飞魄散。“你⼲嘛、⼲嘛像个幽灵一样飘到我后面来?”轻盈的脚步完全不发出一点声音,吓死人也。

  “因为你一直在那边走来走去,我好奇。”她不明⽩地板有什么好踩的,他已经⾜⾜踩了一个时辰。

  “好奇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吓人啊!”他‮议抗‬。“你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吗?”

  “抱歉。”她耸肩。“但我以为你在我店里混久了,应该相当习惯这种气氛才对。”

  他是満习惯看那些纸人和棺材,但从来没被活的纸人吓过。

  “你先去上坐好,我马上就来。”他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决心,被她这么一闹,这下又得重来。

  “可是我闷。”蔺婵娟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厚重的头盖巾覆得我不过气来。”

  从进门到现在,已过了七、八个时辰,她当然会受不了。

  “我知道你不舒服。”他也想赶快行动,但他还没准备好。“不过你还是先到榻上坐下,等我…”

  “你到底有什么⽑病?”蔺婵娟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唬弄过去的人。

  “⽑、⽑病?”冷不防被捉到小辫子,仲裕之手忙脚

  “哈!”他笑得很尴尬。“我哪有什么⽑病?我可是征战过无数女人的多情种子,不可能有⽑病的…”仲裕之手⾜无措的搔头,同时庆幸她被红头巾盖着看不见,要不然就糗、大了。

  “是吗?”红头盖巾底下的人顿了一下。

  “当然是了…”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勉強。

  红头盖巾忽然无预警地掀开,露出蔺婵娟清丽的容颜。

  “我想你最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仲裕之万万没想到蔺婵娟竟会自己菗掉头盖巾,惊讶到一时口吃。

  “你、你怎么自己掀掉红盖巾?”这是他的权利…

  “因为我闷。”她还是那句老话。“你不想掀,我只好自己掀了。”免得活活闷死。

  “我不是不想。”是不敢。“我只是想先冷静一下…”

  “你⼲嘛需要冷静?”她接着问。“你不是说你是多情种子,什么状况都能应付。”

  “我没有这么说过。”他被她得有些急。“我只是说…只是…”

  “只是说什么?”蔺婵娟不容他逃避。

  “我只是说…好吧!我紧张,我紧张到几乎快跳楼,这总行了吧!”在她平静的眼眸下,他老实招认。

  “你为什么紧张?”她不觉得他的诚实有什么值得赞扬的地方,反而觉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过去我往的对象都是烟花女子,不晓得怎么跟一般人相处的缘故吧!”

  “我不是一般人。”蔺婵娟作梦也想不到他竟是为此而不安。

  “我晓得你不是一般人。”他莞尔。“如果你是一般人,我也不会娶你。”正是因为她特殊,所以更加珍惜。

  “但是这个时候你应该把我当成普通人,否则我们会就这么僵持一辈子。”永远不会有机会了解彼此。

  “我同意你说的话。”他猛搔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感觉上他这一生没这么笨拙过。

  “就从洞房花烛夜开始。”

  她大胆的宣言,差点没吓掉他的眼珠子。

  “婵、婵娟!”

  “你怎么对待你那些老相好,就怎么对待我。”省得哕哕唆唆。

  这回,仲裕之是吓掉⾆头,呆愣了半天,才急急忙忙的捡回。

  “这怎么可以?”爱说笑。“你是我的子,怎么可以拿来和那些青楼女子相比——”

  仲裕之到口的话,倏然消失在一道‮辣火‬的热吻里。他眨眨眼,总觉得这不是真的,他的新婚子竟然主动吻他!

  “婵、婵娟!”他像只九官鸟吱吱喳喳个不停,主人见他哕唆,又把他的头拉下来重吻一次。

  这一吻,吻得是鬼哭神号,风云为之变⾊。要不是亲⾝体验,仲裕之本不敢相信,外表看起来冰冰冷冷的蔺婵娟,吻起人来竟然这么热情。

  “你、你什么时候…”他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只会耍痴呆。

  “你不是一直抱怨我像纸人一样,今天终于让你开了眼界。”她耸肩。

  对,他是开了眼界,但方式太过于刺,他的心脏有些负荷不了。

  “你、你这招是跟谁学的?”他不是有意讲话结结巴巴,实在是因为克制不住。

  “跟你。”

  她的回答又是让他一阵目瞳口呆,几近木头人的状态。

  “跟、跟我?”天可明鉴,他可从来没碰过她。

  “嗯。”她点头。“你记不记得以前,咱们经常在青楼的门口相遇?”

  他当然记得,他们老在不该碰见的地方碰上。有一次他在戏棚子’的暗处和一名青楼女子打得火热,正巧她从那个地方经过,两个人还着实互相嘲讽了一番。

  “你该不会是…”他的脸已经开始发黑。

  “没错,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学起来的。”她点头。“每一次你都肆无忌惮的玩,一会儿在楼梯,一会儿在门口,一副玩得很开心的样子。从那个时候开始,每回我上青楼,要是恰巧经过你的房前,我都会多看几眼,看你又有什么新鲜把戏。”好学起来。

  事隔多⽇,蔺婵娟终于让仲裕之明⽩她有多注意他,他却快要不支倒地。

  造孽啊!

  他痛心疾首。

  以前他当着她的面游戏,心里想的只是刺她,没想到竟刺过头,把她的兴致集中到另一件事上去。

  难怪她的吻这么‮辣火‬,他都这么吻人。每个和他接吻的女子,哪一个不是飘飘仙,紧紧攀住他嗲声说还要,紧接着就是…

  “你…”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紧张地猛呑口⽔。“你该不会连接吻以后的把戏都学起来了吧…”

  仲裕之在心中大喊阿弥陀佛,祈祷她别连接吻之后的抚肩、、脫⾐、除裙等等诸多动作,都一并留神。

  蔺婵娟只是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双手搭上他的肩,按照程序,一样一样忠实重现。

  老天,她真的都学起来了。

  被按例在地的仲裕之一边呻昑,一边落泪。

  他真是造孽…

  严酷的冬夜,竟升起了一轮皎洁明月。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像个银盘笼罩在金陵的上空,倒映在秦淮河如铜镜般的河面上,既神秘,也美丽,又相互辉映。

  月是如此的人,待有心人昂头探访。可惜有这等心思的人不多,多数人仍选择关上门、吹熄烛火‮觉睡‬,一如安静的仲氏大宅。

  偌大的仲府,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相拥的人们,互相依偎在彼此的怀里,乘着睡意⼊梦。

  忽地,房间的不远处传来一阵奇特的声响。那声音***的,似有人潜⼊,打扰了蔺婵娟的睡眠。

  好吵!

  她不悦地皱起眉头,翻⾝想要换另一个方向逃避声响,不期然撞到她丈夫的肩膀,接着被拥进怀中。

  “怎么了?”仲裕之睡意甚浓,眼睛开了条地问。“睡得好好的,⼲什么半夜醒来?”

  “我怀疑有坏人潜⼊。”她说出她的担忧。

  “坏人?”这下他睡意全没,连忙坐直⾝环看房间的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没有啊,哪来的坏人?这房间只有你跟我而已。”恐怕是神经过敏。

  “不,我真的有听见声音。”她指着房间的某一个角落,十分坚持。“就在那儿,***的,我绝对没有听错。”

  起先她还以为是在作梦,可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仲裕之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笑出了声音,那儿的确有声音,不过不是她说的坏人。

  “那是蟹。”他解释。

  “我们在吃的螃蟹?”她怀疑地看着他。

  “难不成还有别的?”他挑眉。

  “可是现在不是产蟹的季节。”秋天才是。

  “所以你才应该觉得感动。”仲裕之可得意了。“因为这些蟹是我托人从南方的一座小岛带回来的,听说那儿很温暖,一年四季都有蟹卖。”

  “你特地请人带螃蟹给我吃?”蔺婵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这得花不少钱。

  “现捞的。”他点头。“我请人先捞了以后,用⽔养在船上,再走⽔路运回。所以你才会听见你的声音,因为它们全是活的,这会儿正在桶子里吐泡——啵啵!”

  除了解释之外,仲裕之还外带表演,生动的表情惹得她都忍不住想下去看那些蟹。

  “我看看。”她直接越过他翻⾝下。“我去看看那些蟹,是否真如你说的那样,在吐泡。”

  结果那些蟹真的都在吐泡,活生生的一只也没死掉。

  “都说了它们是活的你还不信!”仲裕之不知何时走到她⾝后,为她披上一件外⾐,笑着‮头摇‬。

  她倚着他的,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感动,特别是这一大桶蟹。江南人都爱吃蟹,她也不例外。只是蟹期短,一般来说多集中秋天,所谓菊红蟹⻩,指的正是秋季吃蟹的情景。

  只不过现在是冬天,他居然能弄到这么一桶活生生的蟹,着实难能可贵。

  “谢谢你。”她细若蚊蚋的声音几乎被他宽阔的膛淹灭。

  “不客气。”虽然她说得很小声,但他还是听见了。

  她默默靠着他的,和他一起凝视窗外。意外地发现月很圆,而且很亮。

  “原来今儿个是十五夜,难怪月特别圆。”透过窗棂,遭逢月影,蔺婵娟方才想起今⽇的时序。

  “是啊!”仲裕之亦有所感。“这么大的月亮,倒让我想起一首我很喜的词,也是和月亮有关。”

  “哦。哪一首?”她没想到他竟也如此风雅。

  “苏东坡的⽔调歌头。”他淡淡微笑。“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我乘风归去,唯恐琼楼⽟宇,⾼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离合,月有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蔺婵娟在他才刚说完前半段之后,便接着说后半段,说完了以后才笑着说——

  “我也喜这首词,很有意境。”在月光的照耀下,她露出灿烂笑容,看得她的丈夫都呆了。

  “再笑一次,这是你第一次对着我笑哦。”他‮奋兴‬地对着她眨眼睛,快乐的模样,宛如一个得到至宝的孩子。

  “胡说,我以前就对你笑过。”她好笑地睨着他。

  “但那是在黑暗中,而且是唯一的一次。”他反驳。

  没办法,她只得对着他再笑一次,笑容一样明动人。

  “你好美,婵娟!”冲动之余,他把她拥⼊怀里,抱得紧紧的。

  “真的好美…”感谢老天爷把她赐给他,让他获得别人无法获得的喜悦。

  “你确定我的笑容真的很美吗?”她仰起头要他再确认一次。“你以前老说我的表情像纸人。”

  不动也没反应,那倒是。不过那是以前的她,自从成婚之后,她已改善许多…呃,至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是好一点了。

  “就算是纸人,也是最漂亮的纸人。”幸好他以前泡马子的那套没全忘。还可以拿出来应付一下。“别忘了你家号称全金陵最厉害的杠房,扎纸人的功夫一流。”

  他这马庇,显然拍得有些过头,不过她原谅他,谁教他说她是最漂亮的纸人,还设法弄了一桶蟹给她吃。

  蔺婵娟她大人有大量,决定不和他计较,只管倚着仲裕之,和他一起赏月。正赏得有趣之际,忽地感觉仲裕之的膛起伏,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她直起⾝,好奇地看着她老公,发现他又是咳声连连,一副言又止的样子,模样煞是尴尬。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他一会儿扶住她的肩,一会儿把手摆在自个儿的背后,表情僵硬得可笑。

  “问啊!”尽管她很想发笑,但她还是装出一脸平静的样子。

  这让他更加坐立不安。

  “呃,咳咳。”该死,他的喉咙怎么突然这么痛?“我是说…咳咳。”他停顿了一下。“我是想问…咳咳。”他又清了一下喉咙。“我是想问’——当初你怎么会答应我的求婚?!”

  说了,不,应该说是吼了。要是每次他一有个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事,都用这一套,那她敢保证要不了几年,就得完全失去声音。

  “那个时候你不是就已经知道答案?”她不给他正面回答,反逗他。

  “是啊,是为了挽救你的名声和事业,我怎么会这么笨?”他像颗怈了气的鞠球,顷刻颓废下来。

  “但我以为你至少对我有一点感情。”他的表情如同一个被丢弃的孩子。“虽然是因为方便结合,但起码应该有点好感,否则怎么继续走下去…”

  仲裕之唠唠叨叨,字里行间満是伤害,还有他的表情也是。

  “大多数的夫,先前也都没有感情,还不是一样携手走过人生。”蔺婵娟淡淡反驳。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被堵得有些难堪。“但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婚姻能有感情做基础…”

  “我若对你没好感,是不会嫁给你的。”

  “咦?”

  “我若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可能答应你的求婚。”瞧他那副痴呆的蠢样,唉。

  “你是说…”他的表情依然呆滞。“你的意思是,你早就对我有感觉,才会答应我的求婚?”他不是作梦吧!

  蔺婵娟点头。

  “天啊!”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感觉的?”原本他以为这是权宜之计,没想到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她早喜上他。

  “不知道。”

  正当他‮奋兴‬之际,她当着他的面,泼下一盆不小的冷⽔。

  “婵、婵娟!”他扬声‮议抗‬。

  “这很重要吗?”她用反问抚平他脸上的难堪。“喜就是喜,什么时候开始?从哪里开始?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要彼此能够确定不会轻易结束,这才是婚姻的真谛。”

  蔺婵娟这一番见解,霎时有如打在仲裕之的头上,使他茅塞顿开。她说的对,喜上就喜上了,谁还管他何时开始,最重要的是能确定不会结束。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在意——

  “我怎么知道你哪一天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说不喜我了?”他委屈地嘟起嘴。“像你这种没感觉的人,答应得快,拒绝得也快,我实在很没‮全安‬感。”

  说的也是,她的确没什么感觉,相对地,也不容易给人感觉。

  “我可以给你‮全安‬感。”她决心多付出一些。

  “怎么给?”他怀疑的看着她。

  “这么给。”她二话不说,拉下他的颈子,用实际行动保证;他们绝对能够携手走完人生。

  窗外明月⾼挂,窗內恋人私语切切。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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