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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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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予津走后,宁愿的⽇子空⽩了一阵子。除了那⽇的虚软无力外,其余的⽇子里,他并不觉得特别伤心,没有⽗⺟逝世时那般烈的反应,他还是照常吃睡。

  至于许心,在开学后,他除了在厨房几次和许心打过照面外,其余时间他的世界里并没有许心的存在。

  商予津的存在与否之于宁愿,好象也什幺差别;他的⽇子照样在过,并没有什幺不同。

  打从正式上班的那天起,宁愿的⽇子和从前彷佛没有任何不同,彷佛…

  终究,他的生活有失控的一天,那是在一个下午时分。

  那天下午,如果宁愿有欣赏、感受的心情,他必定会发觉那是个很难得的下午。落了一上午的雨乍歇,空气是许久未有的清新,雨过天青的光带来些许暖意,因为未到达下班下课时间,街道上人群稀稀疏疏。

  这幺好的天气,上司非常意外的说:他的工作若完成,可以提早下班。

  早早做完应做的工作,宁愿在斜下踏出公司。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也没有四处逛逛的心情,宁愿的脚步加快,他只想快些回到家中,可以稍稍补个眠;最近他常在上坐到两三点才睡着,睡眠不⾜得非常严重。

  拿着商予津给他的名片,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众人羡的好工作,这间公司虽然刚成立不久,但规模并不小。薪资⾼不说,员工福利也很好,每月除了周休外还能多休四天;上司和同事都很好相处,工作也不算太困难,上班地点也比他想的近,用走路仅需要五分钟。在上下班的路上有间超级市场,宁愿初发现时犹呆愣了一下,才惊觉他有多久没有上超级市场买东西了,竟连住家附近开了一家都不知道。

  走到门口,他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呆愣数秒后,宁愿露出无奈的笑容,转⾝走向附近的超级市场。

  走到超级市场处,宁愿才想起钥匙和⽪包放在一起,钥匙没有带,⽪包自然也没有带,他居然忘了。

  十年的习惯实在不是短时间就能改掉的,发现没带钥匙,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找商予津。

  商予津离开时,他已预期会有一阵子脫序的生活。毕竟十年来都是商予津在照顾他,如果不是他坚持自己收拾房间,商予津走后,他可能连换洗⾐服都找不到。一切的一切,他是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脫轨的生活来得这般迟。

  在公司再过去一点的地方,有座小小的公园,虽然面积不算大,不过因为建成多年,也算有几棵遮荫大树。

  行至公园旁的便利商店,宁愿从外⾐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纸钞,望着手中的钞票,他霎时想起放进纸钞的人——商予津。他总在洗过⾐服后,边整理⾐物,边在每件⾐服里放上一张百元纸钞,说什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商予津走后,每件⾐服他都穿过也洗过,每每在洗烂一张纸钞时,暗暗责怪商予津的多事,没想到纸钞仍是派上用场了。

  买了罐温暖的咖啡,宁愿以双手捧着,找了棵大树,坐在下面的⽔泥椅子上,望着找来的零钱怔怔出神。

  到底在想些什幺,他自己也不知道,仅感觉空⽩的思绪有点刺痛。

  “宁愿,好巧,好久不见!”

  将他从思绪空⽩中吵醒的,是一个偏细微⾼的女嗓音。

  来人长发松松地结成髻,一袭没有⾝的粉⾊长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轻点,如果宁愿记得她,知道她实际年龄的话。不过微隆的‮腹小‬,和她掩不住的幸福神情,怈露她已为人妇的事实。

  宁愿惑地与‮妇少‬相对,视线微垂,看见‮妇少‬推着辆婴儿车,车中睡的孩子约莫两三岁。

  “你没上班啊?”‮妇少‬热络地朝着宁愿笑,笑时鱼尾笑纹明显,显示她是个爱笑的人。

  “你是?”宁愿惑地问道,他搜寻过脑中记得的脸孔,并没有‮妇少‬的面容,她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吗?

  ‮妇少‬在瞬间僵住笑靥,瞳眸里的柔和光芒转为黯淡,倏地又笑开了,向宁愿报上自己的姓名。

  “对不起,我不认识。”听着恍若悉又陌生的名字,宁愿再仔细想想后,仍旧笑得歉然。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妇少‬长吁一声,神情复杂。“我曾经说过,一个人若真深爱着另一个人,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对方的长相;三五年后,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的长相…而你,果真不记得。”

  她复杂的表情里,混合着对宁愿的些许依恋以及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在不爱她的男人⾝边蹉跎光

  宁愿微微一怔,的确不记得女子的模样,可是他记得这句话,出自一个背叛他的女子。如今看来,或许她不是真的背叛,而是被他伤透了心。

  “你跟他还好吗?”许久之后,‮妇少‬像是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又朝他绽笑。

  “他?”宁愿疑惑地皱眉,不解她口中的人是谁。

  “那天跟在你⾝边的男人,长得⾼⾼的那个,我听说他是你⾼中同学。”

  “我不知道。”提到商予津,宁愿心底无端的烦闷起来,口气也变得不耐烦。

  “哦!”‮妇少‬像是从宁愿的口气里察觉出什幺,又不想说破,点了点头后向宁愿挥手道别。

  “他是个好人,看得出来他非常喜你。如果你对他也有一丝情意在,别放开他。”行走数步后,‮妇少‬不放心地回头叮咛;毕竟他是她曾深爱过的男人,就算她已为人妇、为人⺟,心底犹有一块地方留给她的爱情。

  宁愿没有应答,甚至连抬头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她说的,他又怎会不知道?可是商予津都走了,还要他怎幺样!哭着要商予津回来吗?算了,如果商予津真想放弃。就放弃吧!少了一个践踏他的人,他的生活也能过得好些吧!

  可是为什幺,他心头像被冰雹打到一样,又冷又痛。

  离开公园后,失神的宁愿蹲在家门口等待许心归来。⾎庒太低又容易手脚冰冷的他,在不自觉间已浑⾝发冷还不住地颤抖着。再度听见别人提及商予津,他灵魂深处好象有一个地方慢慢在瓦解。

  “哥,你怎幺会在这里?”

  犹未厘清心底的情绪是怎幺一回事,宁愿的⾝后即传来许心的声音。

  “原来你在家啊!”宁愿试着扯出笑容,却仅是牵动被冻得发痛的肌⾁,露出一个称不上笑容的表情。

  “怎幺了?”许心稚气犹存的脸庞上有着担忧。

  “没,我忘了带钥匙。”宁愿无表情地应道,攀住门后站起⾝。

  “哦!我出去一下。”许心点头后,绽出一个别具深意的笑。

  “嗯。”宁愿点点头,失神地往室內飘去。

  见宁愿如此,许心自然是不放心出门,跟在宁愿⾝后进门,拨了通电话给原本约好的朋友,而后跟着飘中的宁愿上到楼上书房。 为什幺会来到书房?若拿这个问题询问宁愿,他必然说不出来。每到这个时间,他只是依照本能地来到书房,坐在书桌前,捧着一本他看了许久都没有进度的书,就这样呆坐‮夜一‬。

  “他走了,也好,至少他能得到自由。”蓦地,宁愿像想通了什幺似的低喃道,没注意自己眼角有道温热的体滑落。

  “哥,你怎幺了?”跟着走进书房的许心,瞅着宁愿的失神,担心地问。

  宁愿秀眉微皱,没有响应,心底有一点神圣之处被打扰的愤怒。此时此刻,他只想一个人慢慢品尝后悔和伤楚,任何关心都是多余的。

  “我、我打电话给商大哥。”许心见宁愿情况不对,马上想到商予津。

  “跟他无关,你打电话给他⼲什幺?”宁愿沉声怒道。

  “我…哥,你跟大哥怎幺了吗?”许心不知道商予津和宁愿的情况,也不会察颜观⾊,一个劲儿说着天真话语。

  “不用你管!”宁愿怒喝道。他也不知自己为什幺会这般生气,像是许心无意间碰触他心底神圣不可‮犯侵‬的地方,还有他⾎淋淋的伤口。

  他讨厌男,亦讨厌许心,即使他是他的亲弟弟;可许心曾经夺走了许朵,夺走⽗⺟所有的注意力,让他更加的孤独。

  “哥?”许心被吼得瑟缩了下,表情非常无辜。

  许心本不清楚是怎幺回事。自从商大哥走后,宁愿的脸⾊一天比一天难看。起初他以为他是因为心情不好,后来想想,他应该是讨厌他才会这样吧!每次在厨房遇见他时,他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仇人。

  “哥,你是怎幺了?”许心弦抑心中的不安,深呼了一口气后缓步走向宁愿,试图安慰他。

  “走开!”瞧见许心踏进他不允许任何人——除了他和商予津以外——踏进的地方,且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近,宁愿心底的不満不断的扩大,最后呑噬了他的理智。

  “哥,你还好吗?”许心伸手探向宁愿的额头,想知道宁愿是否发烧才失神至此,然他的手才触即他,旋即被挥开。

  “滚!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宁愿失声叫道,起⾝将许心推离书房。

  这是属于他和商予津的‮密私‬空间,不允许外人任意踏⼊,就算商予津不要他了,这里仍旧是他的‮密私‬空间,留有他和商予津的甜藌回忆。

  “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幺不満,可是我自认不需要受到你这种态度对待!大哥对我比你好数百倍!”许心将从丧礼以来的愤怒一次吼出,也不管他经济上还需要宁愿的支持,便顺着情绪朝他吼。“我再也不回这地方。”宁愿的音量虽然没有许心大,但他的眼神和语气却比许心冷寒数倍。

  “再见!”许心一口气咽不下来,转⾝就走。

  他急急地收拾好⾐服,没再打声招呼就走;似乎巴不得快速离开宁家,再也不见宁愿。

  如果他曾回头看,他就会看见宁愿坐在书房的地板上,痛哭失声。

  若他回头去看,并且好声安慰宁愿;或许宁愿还会将他和商予津的事告诉他,说他的哥哥有多幺傻,竟然错失爱他的人。

  跌坐在书房里的宁愿,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而哭,也知道痛在何处了!

  可是,已经太迟了。

  第二天,宁愿实在没有心情与体力上班,只好请假。

  在上睡到⽇上三竿才起来,原本昏沉沉的他,端着一杯温牛坐在饭厅,望着许心和商予津曾经存在过的厨房,心情益发沉重。 他知道昨天是他不该,许心并没有错,他仅是关心他而已。丧事以来,他只顾着自己伤心,却忘了许心十年多没跟他见过面,一下子失去双亲,生活顿时无依,心情会有起伏也属正常;可他却完全没想到许心的心情,一径地烦恼着自⾝的事,甚至将脾气发怈在许心和许朵的遗物上,许心一直和⺟亲相依为命,会对他的举动暴怒并不难理解。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早一点接受商予津,或者那天他别想太多,就拉着他的手,哭着要他别走,或许商予津就不会离开他了。

  商予津不是曾说自己是他的忠⽝吗?他不是说独独爱他一人,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吗?为什幺他都这幺难过了,他却没来救他呢?如果他真的来了,以后就随便他哪里就哪里吧!他,认了。

  “如果,我哭着求你别走,你会留下来吗?”对着手中微冷的牛,宁愿露出温柔而凄苦的笑容。

  “不可能的吧!商予津下定决心,他一向坚持,他说要走,该任是谁都留不住的。是我对不起你。”说着,一滴微咸体落⼊杯中,漾起一圈涟漪又消失。

  空气里,弥漫着寂寞悲伤的味道。

  可是,⽇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啊!

  拭⼲眼泪后,宁愿细数好该带的东西,到一家商予津曾带他去过的餐厅用餐。餐厅是采包厢制,隐密很⾼,听说很多富商、明星、名人常来此用餐。

  菜⾊和味道都没变,但或者是少了相伴的人,总觉得所有的菜都有一点点苦涩味道,宁愿这才发现他又哭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幺爱哭。

  “哭又能怎幺样,他也不会回来。”他边拭去泪痕,边自嘲道。

  “其实他走了,对他比较好。他家有钱,算是名门之后,他长得不错,个也很温柔体贴,如果他不跟在我⾝边,应该能娶到更好的人。离开我,也就不会再被我刺伤了。”说到最后,宁愿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泪落得更凶了。

  好不容易将菜混着泪⽔一并吃光,付了帐,宁愿在洗手间停留许久,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检视自己的脸庞。

  他不易留痕的面庞上,除了鼻头略红外,其余和平常并无异样。

  宁愿对着镜子练习了几次,准备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再到公司上下午的班。

  最后一次的练习后,宁愿微卷地闭上双眸,深深呼昅后,准备顶着这虚假的表情度过一个下午。

  “宁愿!”

  蓦地,宁愿⾝后有个声音如变魔术般响起,声音里带着一点点迟疑和更多久违的温柔。

  “你来这吃饭啊?”没料到会在这儿看见宁愿,商予津对着宁愿纤瘦依旧的背影显得手⾜无措。

  “嗯!好久不见。”宁愿转过⾝,面容上惊喜乍现,霎时又想起他们已经分开了,笑容顿时仅止,换成他练习了许久后的虚假笑靥。 “你、你是一个人来还是…”商予津期期艾艾地问。

  商予津尚未做好见宁愿的准备,面对他思慕已久的人,又想到之前欺骗宁愿的事,想到这阵子宁愿的生活可能被他搞得一团,他就觉得对不起他。

  “一个人偶尔想放松一下,上午请了假,现在要回去上班。”宁愿虚假笑容下,感觉到眼眶又开始泛起雾气。

  听到这句话,商予津脑袋一阵晕眩。偶尔放松一下?这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宁愿会说的话吗?怎幺他离开之后,他开始懂得在忙碌之余放松一下,善待自己了?那他离开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宁愿本不曾发现没有他的⽇子很难过,更不会发现自己不能没有他。 “你看起来…好象不太好。”仔细一看,商予津终于找到一点宁愿过得不好的痕迹,他对着宁愿微红的鼻头,猜测他可能感冒了。察觉这点,他心中一阵欣慰,看!没他在⾝边,他果然感冒了吧!

  “没什幺,我咋天有点感冒,今天睡得够久了,已经好些了。”宁愿还是笑着,佯装无恙。

  “记得加件外套。”商予津关切地叮嘱,他记得宁愿常嫌外套重而不带。

  “我有啊!”宁愿向后一比,指指墙上的深⾊大⾐。

  见状,商予津不敢置信的微启

  “那、那你记得去看医生哦!”商予津语带哭音地道。

  他怎幺觉得宁愿没有他在⾝边,好象过得更好了?

  呜!不要啦!这样他离开不但一点意义也没有,⽇后还很难回到宁愿⾝边,呜!他是在自掘墓⽳?

  “我昨天去看了。”宁愿用平和的语气说着谎话,泪⽔在他用力又用力的睁大眼后,终于给了回去。

  “是、是吗?”商予津的声音和人都开始颤抖。

  段靖磊教他的离开策略,为什幺没让宁愿发现他的重要?却让他发现宁愿有他没他都无所谓!呜!讨厌啦!他不要这种结果!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宁愿害怕眼泪又再‮滥泛‬,急忙道别后离去。

  商予津则呆愣地挥手跟宁愿道别,整个人被他平和的笑容所震慑,久久不能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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