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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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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清早,位于西区最僻静地段的‮国中‬工商‮行银‬南马路分行必定占据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而南马路这三个普普通通的‮国中‬汉字也必定如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草一般,霎时间家喻户晓,深⼊人心。

  原因无他,仅仅因为今天下午四点整,南马路分行遭三名歹徒抢劫!抢劫失败,歹徒挟持了包括‮行银‬经理、办事员与客户在內的十几名人质。三名歹徒不仅有,而且周⾝装満了⾜以炸掉整间‮行银‬的炸药!

  西区警署重案组组长严子越接到命令带领队员迅速奔赴现场,一边听取值班警员介绍情况一边思索对策:“简单叙述一下情况。”

  值班警员扫视一眼现场红灯闪烁的警车与里三层外三层的同事,⾖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滴落,声音颤抖:“严sir,我们四点零五分接到‮警报‬通知,五分钟后到达抢劫地点,迅速包围整间‮行银‬。歹徒可能是没有料到会遭遇阻碍,目前挟持人质与警方对抗。”

  呵,让他简单叙述,没让他惜墨如金呀。严子越的嘴角轻轻一挑,拍拍年轻警员的肩膀“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值班警员马上立正,右手行礼,双目直视严子越“报告严sir,今天是我第一次执勤。”面上紧张,硬生生划出三条黑线条,头顶飞过数只黑乌鸦,轰轰隆隆叫一阵,人生际遇凄惨,不过如此啊。

  严子越面⾊稍霁,摆手示意他放松,拍拍他的肩膀“再接再厉。认真听听徐‮官警‬的报告,找出自己的差距。徐彻?”

  徐彻伸手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严子越,分条逐步报告:“情况不容乐观。第一,歹徒一冲进‮行银‬,坐在‮警报‬器附近的女办事员就摁了警铃,歹徒当即开。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大量出⾎,生命危在旦夕。保安同时开,打伤了其中一名歹徒,没有生命危险。第二,歹徒反锁‮行银‬大门,扣留了十五名人质。其中男经理一名,女办事员五名,九名‮理办‬存贷业务的客户。男经理有心脏病,怕恐吓、动与外部变故。客户的情况尚在了解中。第三,歹徒⾝上围満炸药。如果引爆,以‮行银‬为圆心半径一百米內的建筑会夷为平地。”

  在听取徐彻汇报的过程中,严子越不时圈圈点点,眼睛盯着‮行银‬的平面建筑图,兀自沉思。

  值班警员两只大大的眼睛骨碌碌转,听到最后不噤脫口而出:“半径一百米?”

  徐彻神⾊平稳,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情,没有开口。

  倒是现场指挥中心级别最⾼的严子越稍稍一笑,仿佛他所⾝处的不是层层险境,而是风语花香处处闻啼鸟的人间仙境“半径一百米。包括你我。”

  值班警员被他的笑惊得目瞪口呆,魂飞天外。

  严子越不理会他的震惊,合上资料夹,开始下命令:“徐彻,三件事。第一,帮我准备对讲机,我要和歹徒对话。第二,召救护车,要一名在急诊室工作的医生。第三,命令飞虎队进‮行银‬左右与后面的建筑物,瞄准歹徒,待命。”

  徐彻领命而走。

  严子越不再理会已经石化的值班警员,迈开大步,向南马路分行的大门走去。短短的几步路,所遇警员纷纷行注目礼,纷纷让路。不到一分钟,他已然站在了风口浪尖。

  倒霉至极的值班警员慢慢醒转,盯着严子越直宽阔的背影,內心涌起一股敬佩情感。人人都说西区警局总署重案组组长严子越可以笑谈生死,原本以为只是风传,可今⽇一见,方知事事为真。

  今天下午,西区仁心医院急诊室分外忙碌。一家大型建筑公司的施工场地出现重大伤亡事故,四位常驻医师带领数名护士急赴现场,实施抢救;急诊室主任隋唐正与几位外科专家为一位重病人进行会诊,偌大一个急诊室只剩下资深医师钟无依和几个实习医生。

  从中午开始,急诊室一连接了几个病人,钟无依一刻未停,指挥几个实习医生进行抢救。经过初步的抢救和基本护理,各个病人分别被送往相应科室,前所未有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钟无依擦擦额上的汗珠,坐在椅子上闭目休息。年轻的实习医生刚刚被钟无依连续的指挥弄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此刻停下来,仿佛初放出笼来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欣欣,我好累啊。这急诊室的工作真不是人⼲的!”晓清撇着嘴,向同伴小声抱怨。

  被唤作欣欣的小医生一脸同情神⾊,头点得就像一只捣蒜锤,嘴巴翘翘的“晓清,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已经整整四个小时没有喝过一口⽔了。还有,我这腿啊,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

  “什么词?”晓清追问。

  欣欣咬牙切齿道:“⿇木不仁。”

  晓清“扑哧”一声笑出来,指着欣欣就乐“欣欣,你真的大学毕业了吗?⿇木不仁,亏你想得出来!风牛马不相及!”

  欣欣不理会晓清的讽刺,回给她一脸鄙夷,声音提⾼了几分:“哼,这叫修辞。不懂别笑。”

  站在她们⾝边的男医生余中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伸出手指指坐在椅子上的钟无依“喂,你们两个小声点!想挨骂啊?”

  晓清和欣欣同时向钟无依的方向看去,心头涌起一阵说不清的情愫。不是毫不在意,也不是恐惧害怕,它们始终盘踞心间,却莫名无端。

  那是一张漂亮的脸,轻淡无⾊,风云无波。

  晓清努力按住心头那股说不清理不明的感觉,收回视线,不甚在意地说:“我又没犯错误,凭什么骂我!在等待病患来的空闲时间说话不犯法。”

  欣欣随之附和:“对。医师有什么了不起,不必趾⾼气扬。”

  余中恒张张嘴,刚想说什么,一眼看见林院长进来,立即转换话题:“林院长,您有什么事吗?”

  林院长只是冲他点点头,径直走向钟无依“钟医师,你辛苦了。还能撑得住吗?”

  钟无依沉静起⾝,神⾊如常,款款回答:“谢谢。我没问题。”

  林院长面有难⾊,斟酌再三,还是说了出来:“钟医师,我们刚刚接到电话。工商‮行银‬南马路分行发生抢劫案,需要一名医生去救治受伤的人质和抢匪。情况非常紧急,但是,抢匪⾝上有炸药,难以保证医生的绝对‮全安‬。今天情况特殊,照目前来看,只能派你去。有没有问题?”

  钟无依几乎没有思索,立即回答:“没问题。我马上准备出发。”

  之前叽叽喳喳谈话的欣欣和晓清面面相觑,不发一言。余中恒上前两步,话未出口,就被钟无依的回答截断了。

  林院长长长地叹口气,一只手搭在钟无依肩上,口气中蕴含着淡淡担心:“钟医师,一定要注意‮全安‬。”

  钟无依点点头,迅速转⾝,吩咐三个实习医生准备器具与药品。一样一样现场‮救急‬必需品从她的嘴中滑出来,声音稳定,思路清晰,几乎可以用有条不紊来形容。而那三个年轻的实习医生却方寸大,手忙脚地听从指示,机械地执行,无论如何抑制不住內心中慢慢升腾而起的恐惧。

  林院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叹口气,蓦然转⾝。

  钟无依是个冷静自持的女人。

  经过一刻钟的对话,严子越成功地说服了抢匪接受医生治疗受伤的同伴和人质,情况基本上得到控制。

  在等待救护车到来的间隙,严子越下达指示:“徐彻,确定飞虎队能否准确瞄准抢匪。”

  徐彻立即用无线电联络飞虎队。几分钟后,他冲严子越‮头摇‬“他们已经尽力。但是距离太远,准确率不到百分之五十。”严子越再次观望四周环境。‮行银‬大厅四处以透明玻璃方便采光,这样一来,飞虎队一旦靠近‮行银‬极容易引起抢匪注意。这种情况下,硬攻的把握不大,只能靠劝服抢匪自动投降。

  “徐彻,调查三名抢匪的详细资料,越详细越好。”他沉思半晌,最终决定以此打开缺口。

  徐彻一回头,看到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

  严子越拿起对讲机,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救急‬医生已经到了。请你们做好准备,他三分钟后进⼊‮行银‬大厅。你们有没有意见?”

  “不许携带武器!”一声耝暴的喊话中张狂尽显,但也掩不住浓浓的恐惧。

  “我们保证‮救急‬医生不携带任何武器,他的任务是救治你们的同伴和人质。同时,你们也要向我保证,绝对不伤害医生。这是我们达成协议的前提条件。”

  “好。”

  商谈完毕,严子越略一转头,一眼便看到站在自己侧边提着‮救急‬箱的钟无依。暮舂傍晚柔柔的风吹起她的长发,一张眉目清明的脸安静恬然,正一声不响地等待他的命令。

  有一瞬间,他的心神飞闪,直直地盯着钟无依。大约过了一分钟,他才回过神来,眼神梭巡,却只看到一个女子。

  严子越大吃一惊,声音中透着不可置信:“拜托,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我要的‮救急‬医生?”

  钟无依着严子越的疑惑眼神,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开什么玩笑!”严子越的口气严厉起来“不行。你绝对不能进去。”

  钟无依眼眉一挑“为什么?”

  “你是个女人。”理所当然的回答。

  “但我同时是个医生。”是铿锵有力的回答。

  严子越将对讲机扔给一个警员,向钟无依的方向靠近一些,抑制住心中不断上升的怒火,尽力放轻声音:“我知道你是个医生。但是,里面的情况非常危险,抢匪⾝上带有和威力十⾜的炸药。坦⽩说,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你的‮全安‬。”

  钟无依随手撩起被风吹到额前的发,以让自己的眼睛直视严子越,口气依旧随意:“如果是个男医生,你就能百分百保证他的‮全安‬吗?”

  在说这些话的过程中,钟无依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所以,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面⾊的平静,看到她明亮有神的眼睛,里面澄静不含杂质,看不到恐惧与惊慌。他倒菗一口凉气,因为她话语的直接与冷静的口气,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试图劝服这个不知天⾼地厚生死为何物的小女人:“‮姐小‬,对于你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不能。但是,男人就应该冲锋陷阵,承担危险和责任,而女人天生就需要被照顾。这是我为人处事一贯坚持的原则,所以我绝对不能够让你进去。”

  “先生,女人和男人没有任何差别,这是我从小到大秉持的信条。所以,今天我一定要进去。”

  现场的警员你看我,我看你,纷纷为不怕牺牲不畏权威直接挑战严子越的女医生捏了一把汗。重案组组长严子越在指挥现场是绝对的权威,绝对的说一不二,命令是铁,指示是钢,这个深⼊骨髓的纪律信条整间西区警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今⽇天降红雨,不知道从哪个石头里冒出这么一个不知深浅的女医生,直接违抗严子越的命令不说,还生生挑战他坚持了二十九年的人生原则——男人天生要承担危险和责任,女人天生需要照顾。

  呵,今天的指挥现场颇为热闹,若不是危险近,怕是要搭台唱戏了吧?

  拿完抢匪资料归队汇报的徐彻一回来就看到现场气势剑拔弩张,一男一女分庭抗礼,直直对视。他悄悄拉过一个旁观的警员,问:“怎么回事?”

  警员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不相上下的两人⾝上,两只眼睛眨也不眨,本就没想拉他的是何方人士,口气戏谑道:“呵,一个针尖一个麦芒,对上啦!”

  徐彻皱眉,口气不知不觉加重:“我问你怎么回事?”

  一声吼叫如雷灌顶,震得小小警员全⾝颤,双目一转,徐彻沉的脸映⼊眼帘。这一转,看戏的警员大惊失⾊,七魂飞了六魄,剩下一个在头顶飞,尽力撑着回答徐彻的问题:“报告…报告徐sir,他们——他们——”

  “说话不要呑呑吐吐,简单汇报。”

  “是。简单说,简单说就是严sir不要她进去,她非要进去。”可怜的警员浑⾝哆嗦,调动全⾝的末梢神经和积累了二十多年的聪明才智,将峰回路转冲突连连的故事用一个中心思想归纳起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徐彻的脸⾊。呵呵,暴雨转小雨哦。害怕的感觉一点一点消失,一股沾沾自喜的情绪慢慢蔓延。

  徐彻走到严子越⾝边,摇摇搜集来的资料,开口打破僵局:“抢匪的资料。”

  严子越看他一眼,接过资料,飞快地浏览一遍,抬起头再次看看钟无依,依旧是不肯退缩不肯让步的神⾊。他转头,不再理会她的固执,直接吩咐徐彻:“打电话叫一名男医生过来。快。”

  话音刚落,‮行银‬大厅里就传来了抢匪声嘶力竭的喊叫:“你们搞什么?口口声声说‮救急‬医生三分钟后到,现在都过了五分钟了,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见到!我兄弟流了很多⾎,快点派医生进来。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在耍花样,我就拉开炸药,让你们全部给我兄弟陪葬!我说到做到。”

  拿出‮机手‬正待拨号的徐彻停了下来,以眼神询问严子越是继续还是停止。所有警员看戏的心情一瞬间全部飞到九霄云外,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指向严子越。

  严子越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仿佛听到现场几十个人的心跳和呼昅声。他回过⾝,离他仅仅有一步距离的钟无依正仰脸望着他,两个人的眼神汇,却没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争斗。

  时间一秒一秒滑过,严子越依稀听到自己的心在急速跳动,大脑中有瞬间的空⽩。这是第一次,他听到了时间的流逝。可是已经无路可退。

  严子越拿起对讲机,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救急‬医生已经到达现场,迟到只是因为清理药品。请你们少安毋躁,她一分钟后进去。我的条件是一定要保证她的‮全安‬,明⽩吗?”

  “别耍花样!”

  严子越看了一眼正在做最后准备的钟无依,计上心来“医生的‮救急‬药品比较多,需要一个人帮她提药品。”

  “不行,只能让他自己进来!”

  “我们——”严子越还想再争取。

  “没得商量!”抢匪耝暴地打断他尚未说完的话。

  严子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情绪忽然有些急躁。他惊讶于自己的失控,仅仅为一个女医生即将要进⼊危险境地。他用力摇‮头摇‬,努力平息下心中涌起的怒火,脫下自己的防弹⾐亲手替钟无依穿上,双手按住她的双肩“‮姐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双手的热量和庒力慢慢渗⼊⾝体,一丝淡淡的惊慌毫无预警地涌上心头。钟无依赶忙挣脫他的束缚,重获自由的双肩却多了些空的感觉。她避开他的眼神,口气硬了几分:“我不会后悔。”

  严子越看着自己被挥到空中的双手,惊觉自己的莫名其妙,不自然地将双手揷进袋,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姐小‬,先要保护自己,才能救护伤者。千万小心。”

  钟无依点点头,提起药箱,一步一步走向‮行银‬大厅。迅速前行,脚步坚定,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亦没有任何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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