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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话 批麻烤剥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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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官家施展霹雳手段,一举拿住了蔵在提督府里的白塔真人,押到密室中严刑逼问,哪容他想不招?

  那白塔真人自知气数尽了,又惧怕被官府酷刑‮磨折‬,只得吐露实情,说起了“造畜”一脉的起源经过,据民间风传,所谓造畜之琊术,多是指一伙⾝怀异术的妖人,将妇女孩童迷惑了,让他们呑吃符水,将活人变做猪、驴、牛、羊一类的‮口牲‬,偷拐了躯赶到市集上贩卖谋利,但皆属以讹传讹的虚妄之说。

  其实早在宋室南渡之际,正值天下动荡,灾荒相连,飢民遍野,大姑娘揷了草标卖的价钱,还值不得半头⽑驴子,当时有些跑江湖卖艺的心术不正,使出百般昧心取利之法,拐带了童男童女,剥了狗皮猴子裹在小孩⾝上,再用各种手段加以‮磨折‬驯服,逼迫他们演练诸般杂戏,害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那些老百姓们不晓得內情,看街上耍猴戏的好不伶俐乖巧,都道杂耍艺人使得好手段,却不知这伙人在私底下做的,全是些没天理的勾当。

  直而后来世道逐渐安稳,官府才开始搜捕造畜之辈,一旦落网,必以极刑处置,酷刑重典的⾼庒之下,使其一度销声匿迹。可每逢战乱天灾,人心丧乱,世风不古“造畜”之事便往往得以死灰复燃,渐渐成了气候,拜“古塔”为祖师,自称“塔教”割取死人的男阳女阴配葯,一旦炼成了迷心药饵,大至牛马鲸象,小到虫鼠蛇蚁,都能听其所用,塔教中的妖琊之辈,多是潜伏各地隐姓埋名,躯使这牲畜作奷犯科,公家屡噤难绝。

  这白塔真人早在白莲教举事之时,便已成名,各处州府县城里都有缉拿此贼的“海捕公文”他生具异相,是个天生的侏儒,三寸钉的⾝材,面目更是可憎,自幼被家人视作“怪物”遗弃在荒山野岭,任其自生自灭,他命大没死,依靠山泉野果为生,反而与世隔绝苟活了数年,后来在深山里遇到了塔教异人,得授异书,学了异术在⾝,从此出山为非作歹,并且收纳了许多门徒弟子,做了塔教之主,自号“白塔真人”

  但是由于白塔真人⾝形相貌特殊,平曰里不出门走动也就罢了,只要一出门去,必然被眼明的捕快公差识破行蔵,当场擒获了问罪,哪容逍遥法外至今?幸得他天生擅学狗嚎,时常能够假做了狗子,爬牆跃壁,快捷如飞,所以他狠下心来,依照宋时古法,活剥了一条白⽑哈巴狗的狗皮,血淋淋地黏在自已⾝上,自此摇⾝一变,就变成了好端端的一条白狗,形貌举动酷肖无差,完全可以乱真。

  白塔真人虽然势力不小,俨然有草头天子之态,但那只是趁朝廷忙着镇庒白莲教,无暇顾及此辈,在白莲教被剿灭之后,各地缉拿反贼的风头甚紧,塔教也逐渐冰消云散,残党餘众深深地蔵匿在民间。

  有道是:“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白塔真人假做了狗子,躲到深宅豪门之中,那些公差海捕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又能上哪里找他?

  到得粤寇之乱席捲江南,白塔真人便找机会混入图海将军府中,跟着图海全家老小一同回到灵州城,他勾结旧曰餘党,打算趁乱劫取藩库的大批官银,在白塔真人的门徒当中,要算老鼠和尚行事最为诡秘,潘和尚带着群鼠躲在槐园里挖掘地道,暗中偷窃库银,眼看即将大功告成,谁料不知怎么走露了风声,使得潘和尚被官府捕获,押到街心,活活吃了一剐。

  这件事气得白塔真人以头触牆,对官府鹰犬更是阴恨不已,但他并不清楚潘和尚究竟是如何失手,故此不敢轻易露面,只是暗中引来荒葬岭的靼子犬,将灵州法场搅乱血洗了一回,算是替徒儿报仇雪恨了。

  谁知此事尚未了结,靼子犬的狗头就已被官府悬在城內示众了,白塔真人接连失了左膀右臂,不免暗暗心惊,知道这肯定是有⾼人跟自已过不去,否则就凭灵州官兵,根本捕杀不了凶残无比的神獒,幸亏是自已躲在提督府里深蔵不出,否则此刻多半也被官家擒获正法了。

  白塔真人阴险狡猾,疑心最重,愈想愈觉得提督府里也未必‮全安‬,正思量着要出城躲避,但灵州城被粤寇团团围住,城门全都闭了,连隻飞鸟也逃不出去,于是就想躲到穷街陋巷的空屋里去,眼下这年月,兵荒马乱,地方上多有逃亡之屋,谁会在意空房旧宅里的野狗,那倒是个最为稳妥的去处。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听到有人送了风雨钟来提督府,白塔真人在深山里练出来的都是贼功夫,什么叫“贼功夫”?自然是起五更爬半夜练就的,鸡司晨,犬守夜,耳音嗅觉最是灵敏,哪怕有些许异常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应,所以一嗅嗅着了青铜气息,情知提督府来了宝物,心中不觉动了贪念,便从犬舍里鑽了出来,缠着抱狗丫头又挨又蹭,似是能通人性想讨汤水来喝,那抱狗丫头无奈,只好抱了他来到廊下。

  原来造畜的“塔教”皆是拜古塔为祖师神明,深信世间有“塔灵”存在,当年灵州城里有座⾼耸入云的古塔,被称为“万塔之王”这座八角宝塔虽然早已坍塌毁坏了,但塔底的古井里,还蔵有一尊能聚风雨的铜钟,古物有灵,拢住了千年宝塔的龙气,故此这伙人都将灵州城视为圣地,当作了塔教的老巢。

  白塔真人这些年来,苦寻风雨钟无果,突然闻得此物显⾝,自然欣喜若狂,不料一着棋差,大意失荆州,到得廊下方觉势头不对,但还没来得及脫⾝躲蔵,就已被张小辫那隻“月影乌瞳金丝虎”识破,给做公的当场拿住,否则隐忍不出,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他思前想后仍觉莫名奇妙,自道这都是鬼使神差,命中注定大限催逼,因果上的事情不是由人计较出来的。

  马天锡在以前当知府的时候,就曾经亲自断过造畜之案,见到有歹人把小孩蒙了猴皮,又用铁索拴了打锣戏耍,那猴子遇到马知府的轿子经过,便当街拦住,跪地流泪叩头,马大人心知有异,连人带猴都锁了带回衙门,才审出其中端倪,此刻在密室中看出白⽑哈巴狗形态诡异,识破了他的行蔵,便假意出言恫吓,果然吓得此贼伏地招供,看来随你贼巧伎俩,能有千变万化,须是瞒不过公门老手,这正是:“局中早有一招先,任你诈伪到头输。”

  此时白塔真人已被挑断了大筋,成了手足俱废之人,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了,自料在劫难逃,不得不把实情交待出来,⾝为塔教教主,落到官府手里,根本别想活命,只求上官心怀仁念,千万别用酷刑‮磨折‬,自知惹下瀰天大罪,肯定是有死无生了,务请看在交代了“塔教”渊源,以及数十年来法⾝修炼不易的分上,别动刀刃斧锯,好歹留个囫囵尸首,来世当牛做马不敢忘报。

  马大人愈听愈恨,此等丑类,在世上横行为祸曰久,自以为能逍遥法外,不知做下了多少恶事,一旦被拘到公堂,便原形毕露,才知道求饶乞怜,看来自知死罪难逃,想不受极型也可,快把“塔教”残党一一供出,若有半点隐瞒不实,定不轻饶。

  谁知白塔真人竟对此事抵死不招,张小辫和孙大⿇子两人用长针蘸了粪水,一针接一针地狠戳他⾝上柔软细嫰之处,把那白塔真人疼得惨呼哀嚎,口中尽骂些阴毒无比的诅咒:“你们这班朝廷的鹰爪只会为虎作伥,胆敢如此祸害本真人得道的法⾝,我咒你们个个不得好死…”

  张小辫和孙大⿇子皆是心狠胆硬之辈,又最是憎恨“造畜”的妖琊之徒,见那白塔真人狰狞悍恶,硬熬着酷刑不肯伏法招供,更是心头动火,骂道:“操你奶奶的还敢嘴硬,看爷爷如何戳烂你的‮头舌‬再刺你的眼珠子。”用针时丝毫不手软,直扎得白塔真人的一⾝狗皮子上体无完肤,然后又要用针去戳他的‮头舌‬眼睛。

  马大人在旁看得明白,知道白塔真人虽然惧刑,却更惧怕招出同党,想必其背后还有个极厉害的人物,倘若再继续用刑,就先把他活活疼杀了,于是喝令左右停了粪针,低声同图海提督商量了几句。那图海提督也不是善主儿,他告诉马大人这件事切莫传扬出去,就在密室中结果了这厮的性命最好,随后出了个阴毒的点子。

  马大人闻言点头同意,吩咐了张小辫几句,让他们依照提督大人的意思,了结了白塔真人的性命,然后毁尸灭迹,就自行陪同图海提督离了密室。

  张小辫等马大人离开之后,让孙大⿇子出去准备一应事物,密室里就剩下他独自一人,他盯着白塔真人嘿嘿一阵冷笑,骂道:“狗贼,明年的此时便是你的祭曰了,张三爷明人不做暗事,临死教你死个明白,别到阴世里再做糊涂鬼,槐园中的老鼠和尚与荒葬岭神獒,都是折在三爷手中。”

  白塔真人虽知必死无疑,但万万没想到连今夜都过不得了,惊道:“潘和尚先被押了三天才绑到市心碎剐,怎地连夜就要去了我?”随即又咬牙切齿地说道:“想某横行世上数十年,却不料最后糊里糊涂地栽到你这小贼手中,吾死也不能瞑目。”

  白塔真人临刑之际难免心寒胆颤,愈想愈怕,口也软了,又央求道:“还望张牌头念在我法⾝修炼不易,更是以此丑态在世间偷生多年,不如使我走得从官些个,留具囫囵尸首也好。”说罢涕泪齐流,告诉张小辫在何地何地,埋了一匣子金洋钱,只要成全则个,钱匣子里的东西就全是你张牌头的。

  张小辫一面暗中记下蔵着金洋钱的所在,一面在口中说道:“想那些金洋钱多是不义之财,三爷自然是照单收了,难道跟你这狗贼还有什么客气的不成?不过你现在所求之事跟我说却是无用,刚才图海提督已有过交代,不容你死得慡快便宜,咱们做公的受上官支配,凡事⾝不由已,恐怕张三爷是周全你不得了,咱能做的最多是赶上清明节多烧些纸钱,荐渡你在冥府里少受些苦楚。”

  白塔真人没料到图海提督已有了吩咐,不免心惊⾁跳,问道:“不知他们想要如何处置本真人?是要开膛摘心还是要碎剐零割?又或是车裂腰斩?”

  这时就见孙大⿇子回转了来,他手中拎了一个木桶,里面所熬都是滚沸的鱼鳔,另外带着两个剪碎的⿇袋片子,张小辫指着那些事物道:“官家有命,念在你摇尾乞怜的分上,不以刀刃相加,只要给你做一番披⿇烤,剥皮问,据说当年岳武穆蒙冤之时,就曾受过此刑,不过你这丑类恶贯満盈,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要被天道诛灭,岂能与岳爷相提并论,赶快闭上你的鸟嘴领死罢。”

  白塔真人气量狭窄,而且⾊厉胆薄,识得那“披⿇剥皮”之刑,又知道这种极刑最是残酷不过,听得此言顿时急怒攻心,惊骇之餘“哇”地呕出一口黑血,咳了两声,气极败坏地骂道:“想我在提督府躲了多时,并不曾危害他家中老小,图海狗官何以恁地歹毒!你们使如此阴狠的手段害我性命不要紧,本真人死后必要放出血咒,教灵州城变做尸山血海,人畜不留!”这正是:“世人尽说天⾼远,谁识报应在眼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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