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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碎月无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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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宁史记#83;湘王世家》

  隆徽十八年十月二十六,仁宣太后颁发谕旨,任尹朔、齐朗、王素、王少寒、郑秋、方允韶为帝师,王为督师。

  尽管郑秋不太情愿,但是,齐朗一旦定了主意,就是谁也改不了的,最后,郑秋还是随他去中和殿晋见太后了。

  跪拜行礼,郑秋第一次真正看清皇太后,而坐在书桌后的紫苏却只是很冷淡地招呼了他和齐朗,让他们坐到一旁,随即又继续批阅手中的奏章,齐朗一时也不清楚紫苏要做什么,但是看到在一旁伺候的赵全脸上的神⾊,齐朗有了一丝了悟。

  “景瀚!”紫苏放下批好的奏章,淡笑着唤齐朗。

  “臣在!”齐朗忙起⾝应答,郑秋也跟着起⾝。

  “这就是你说过的郑秋?”紫苏看了郑秋一眼,倒也没什么厌恶的表示。

  齐朗更确定紫苏一定是知道什么了,这种不明朗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安,不动声⾊间杀机立现,对他和紫苏都不陌生,但是,他却也只是恭敬地回答“回禀娘娘,正是!”“哀家看了吏部的档案,郑大人为何事隔六年才参加殿试?以大人的才学与年纪,真让人费解!”紫苏问得清楚,对齐朗推荐的人她也不想太为难。

  郑秋却是心中一紧,看到齐朗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忧,他更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重大,略略思考了一下,他回答“因为微臣被私情所困,无法参加恩科殿试!”

  他说了实话,直觉告诉他,这样比较好。

  紫苏看了他一会儿,才笑说“郑大人当年殿试时所做的策论,先帝是赞不绝口,但据哀家所知,入仕以来,郑大人似乎是无所作为啊!”“微臣只是一介文人,胸无大志,所作所为也只求无愧于心,上不负君恩,下不负百姓,微臣便已知足。”郑秋亦非泛泛之辈,答得不卑不亢,这让紫苏对他有了一些好感。

  “景瀚应该告诉你了,若是哀家真的让你做帝师,愿意承担哪一部分?”紫苏问道“除去武学与骑射,礼制、律法、义理、兵法,你最擅长哪一个?”

  “回禀娘娘,是律法!”郑秋回答。

  “哀家知道了。你退下吧!”紫苏淡淡地吩咐。

  “是!”郑秋依命退下。

  紫苏深深地看了齐朗一眼,对赵全说“你们都出去!”

  “是!”赵全与所有宮人也匆匆退出中和殿。

  “娘娘?”齐朗不解。

  紫苏走到他面前,没好气地说“你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郑秋的确是个人才。”齐朗坦言。

  “人才又如何?”紫苏冷言“这种人才能用吗?他要是知道真相,你能肯定他还会忠心吗?而且,一个不小心,会害死倩仪表姐的!”

  谢清的夫人、他们自幼的玩伴杜倩仪正是郑秋恋恋不忘的人。

  “不会!”齐朗忙说明“倩仪表姐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他也明白,只是还放不下!”

  “是吗?”紫苏反问,但是却已经放心了。

  “好吧!就按你的意思!”紫苏同意“不过,景瀚,对他,你要负责,出了事,你也要解决,明白吗?”

  “我会的!”齐朗答应,这一点他比紫苏还清楚,既然是他推荐的郑秋,万一出事,他必须承担更大的风险,紫苏让他解决也就是给他机会了。

  退出中和殿,齐朗正好看到站在阶下的赵全,赵全没有如住常一般低头行礼,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块,随即又移开,赵全低下头,如平常一样恭敬,仿佛方才的对视没有发生过,齐朗也没说什么,走向等候的郑秋,两人一起离开皇宮。

  正是这三个人,引发了仁宣太后摄政期间的第一次流血的政争,而齐朗与赵全之间的长达九年的政治斗争也由那时开始的。

  “…六位帝师中,大臣都对方允韶的任命感到不解,似乎也没有多少人了解方大人…”赵全将朝中的动态一一报告给紫苏,但说到这件事时,他停了下来,看向紫苏。

  “怎么不说了?”紫苏没有搁下笔,只是看了他一眼。

  赵全忙说“娘娘让奴才调查了五位大人,却从没提过方允韶大人,奴才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紫苏冷言“做好你的本份就行了!”

  “是!”赵全忙继续报告。

  紫苏听着赵全的报告,手下却也没停地批着奏章,但是,她更多的心思却在想着齐朗说过的话。

  ——“决不能让內官⼲涉外朝的事务,內官是您的耳目。耳朵与眼睛怎么能有自己的意志?那样您还能看清、听清什么?”

  齐朗知道赵全一直在为紫苏监视宮中的情况,近来更是开始调查‮员官‬,他还是有些不満的,但是,紫苏却没有让赵全停止,她有她的考量,但是,齐朗的话也不无道理!

  ——赵全似乎是想弄权了!紫苏的心中悄然绷紧了一根弦。

  赵全刚报告完所有情况,紫苏便让他退下“下去休息吧!不要想得太多!”

  “是!”赵全听出了紫苏的意思,一时间竟冒出一⾝冷汗。

  步出中和殿,赵全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只是警告,他自然听得懂,下次只怕就不只是如此了!赵全明白,这一切非关信任与否,而是紫苏不会允许任何人⼲涉她的决定。

  他不该有逾越的想法!他想要掌握权力,只能另想办法了!

  朝廷不比后宮,有着更广阔的天地,人际关系也更为复杂,他就不相信,这位太过年轻的太后能够像驾驭后宮一样,掌控整个朝廷,将天下掌握在手中!

  尤其是现在还有五位顾命辅臣呢!

  赵全为人冷静,行事谨慎,从小在深宮长大的內官最起码要会察言观⾊,否则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赵全就更是个中翘楚,所以能以不到三十的年纪成为长和宮总管,再加上他很小就在慈惠太后⾝边,对朝政也有自己的认识,因此在被紫苏警告后,他立刻收敛行为,以免真的触怒紫苏,可以说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懂得忍耐,他没有足以自傲的东西,更早已没有气节傲骨,在深宮之中,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只有将权力握在手中,自己才能真正的‮全安‬,才可以享受人生。

  “太后娘娘,皇上驾到!”赵全低首禀告,十分恭敬。

  “快请!”紫苏正在休息,但是一听到禀报,就让儿子进来了。受宮中礼法的约束,紫苏能见到儿子和时间很少,所以她特别珍惜。

  年幼的阳玄颢还只是个天真的孩子,即使⾝穿代表至尊的龙袍仍是难掩稚气,见到⺟亲,他很开心,用稚嫰的声音笑着唤⺟亲“⺟后娘娘!”

  他跑到紫苏面前,紫苏⾼兴地将他抱起,笑问“皇帝,今天过得好吗?六位老师都见过了吗?有没有听话啊?”

  “孩儿过得很好,⺟后娘娘!”阳玄颢开心地回答⺟亲“孩儿也见过老师了,还按⺟后娘娘说的,向老师行了礼!孩儿很听话的!”

  “颢儿真乖!“紫苏笑着夸他。

  ⺟子俩正说着,旁边阳玄颢的保⺟低声提醒“陛下,您应该给太后娘娘行礼请安!”

  阳玄颢这才想起规矩,忙离开⺟亲的怀抱,十分规矩地向⺟亲行礼“孩儿给⺟后娘娘请安!⺟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紫苏温和地答应。

  “谢⺟后娘娘!”

  紫苏伸手让儿子到自己⾝边来,一边吩咐周围的宮人“都下去吧!”

  “是!”将儿子抱在怀中,紫苏笑着问他“颢儿最喜欢哪位老师啊?”

  “嗯…孩儿比较喜欢齐大人!”小皇帝想了一会儿,说出答案。

  “为什么?”紫苏有些奇怪,齐朗并不太会哄小孩子的。

  “因为啊…那个长着白胡子的王大人好严肃,让人害怕;另一位王大人说的话孩儿没一句听得懂的,他还一个劲地说;尹大人和方大人就没怎么开口;那位郑大人…孩儿…觉得他…很可怕!”出生在皇宮之中,阳玄颢即使年幼仍有足够的眼力察言观⾊。

  “那齐大人又怎么让你喜欢了?”紫苏明白儿子的意思,也就没多说,笑着转开话题。

  “他会笑啊!他会很耐心地和我…不,是朕!他会很耐心地和朕说话,让朕明白他在说什么!”阳玄颢十分开心地说。

  “是吗?”紫苏听着他稚气地解释,一脸微笑,不过,她也很认真地指点儿子为君之道,她笑着说“皇上要认真地听每位老师的课,决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就不听!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人,只要他说得对,你就要听!这样,你才能成为一位好皇帝!”

  “孩儿知道了!”阳玄颢答应。

  “你要是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就要问清楚,直到自己完全明白才可以!”紫苏要求。

  “是!孩儿一定按⺟后说的做!”阳玄颢一向乖巧,对⺟亲的话更是言听计从,此时当然是立刻答应了。

  阳玄颢又待了一会儿,便起⾝向⺟亲行礼告退,深宮之內的礼法规矩,即便是皇帝也无法违背。

  阳玄颢一走出中和殿,他的保⺟就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服侍他坐上銮驾,坐定之后,小皇帝才看到殿外台阶下正跪着两名大臣,是谢遥与永宁王夏承正。

  “谢老与舅舅来见⺟后吗?”阳玄颢有礼地问道。

  “是,皇上!臣与永宁王要和太后娘娘商议朝政之事。”谢遥应答如仪。

  “那朕就不耽误你们了!舅舅有空也常常来见朕才好!”阳玄颢笑说。他与永宁王并没见过几次,但是常听宮人说起他的事情,自然也就想与其亲近,小孩子总是很崇拜一些有力量的人!

  “是!”永宁王忙答应。

  “我们回宮吧!”阳玄颢下令。

  “臣恭送皇上!”谢遥与永宁王嵇首相送。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谢遥与永宁王拜见紫苏之后,便有宮人搬了座让他们坐下,这是顾命大臣的特权。

  “太后娘娘,请问您为何事召见臣等?”谢遥问道。

  紫苏拿起手边茶几上的奏章,让赵全递给他们“这是谢清表哥的奏章,还附上古曼的国书,你们的意见,哀家也看了,不过,哀家看不懂,你们能不能解释一下?”虽然说紫苏这个太后现在还不能‮立独‬解决事情,但是,五位顾命大臣也不想授人以柄,从来都是随奏章附上他们合议之后的意见,让紫苏做最后的批示,至于扣留奏章更是绝对不敢的。

  闻言,谢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双手接过奏章,解释“古曼请求开放遂城、安阳、通城、灵煌、九曲五城,让古曼商人进行贸易,以交换生活必需品。这本是两国之间的惯例,但因去年的战事,先帝下旨停止此例,今年也就没有再办,但古曼地处北方苦寒之地,‮民人‬都以畜牧为生,粮食缺乏,如今已临近十一月,一年中最寒冷的曰子就快到了,且不说食物,严寒的冬季,若无取暖之物,人畜都是必死无疑,这也是去年战乱的根源…”

  “这些哀家都知道!”紫苏打断他的话“內乱之中商人必然是囤积居奇,取暖之物自然是我国的黑煤,北疆更黑煤最大的产地!这些哀家都知道!所以,谢老,您要解释的是,你们顾命大臣到底是什么意见?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们的意见哀家看了五遍,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怎么这些字放到一块儿,哀家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紫苏很无辜地问他,心中却对他们如此做有一丝欣喜,毕竟这种事情可以增加她的权威。

  黑煤的价值极⾼,一直是至略国库最重要的收入,而且不允许‮人私‬经营,只有几个世家大族可以涉及一二,永宁王府便是其中之一,紫苏对这些事自然是了如指掌。

  永宁王对这些经济事务并不了解,便缄口不言,谢遥只得继续解释“我们与古曼的战后谈判还在进行,黑煤交易是最大的争议点,古曼希望能以平价进行交易,所以,一直都没有结论!现在允许他们‮入进‬国內,并不合时宜,但是,北疆之人大多要以此为生,如不同意,不仅国库收入受损,百姓也会短了生计!”

  紫苏早就知道,因为左右为难,他们根本没有结论,不过,面上,她还是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眉思量。

  “大哥,你在北疆那么多年,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紫苏转而问永宁王。

  夏承正也很惊讶,不过总要说点什么,便将想好的话说出“黑煤在北方是冬季的必需之物,十一月下半月开始,直到来年三月,如果没有足够的取暖之物,是活不下来!因此,如果不允许古曼交易,绝对又要起战事!”

  “古曼为什么一定要与我国交易?我记得西格也是出产黑煤的!”紫苏问道。与同盟国交易总比与交战国方便。

  “古曼一向都是从我国进口最大份额的黑煤,运输也最为方便,从西格到古曼却有很长一段都是崇山峻岭,大江急流,运输极为不便,不仅费用⾼昂,而且很危险,运到古曼之后,价钱就不用说,古曼商人曾计算过,即使我们用最⾼的价钱卖给他们,他们的成本也比从西格购买要低。”谢遥详细地给紫苏解释其中原由。

  “而且,”夏承正又想起一件事“古曼现在的皇帝也不是等闲之辈,西格的用心不言而喻,只怕他也不会想与西格牵涉太深。”

  “大哥见过他?”紫苏皱起眉头,认真思考。

  “他曾代表古曼总理采购黑煤之事,臣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夏承正谨慎地回答。

  “大哥对他的评价看来不低!”紫苏笑说。

  夏承正笑了笑“他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是,言之有物,有理有节,是个深蔵不露的人。”

  “能以十二皇子的⾝份登基,他又怎么会是平凡之人呢?他的⺟亲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宮女出⾝,从不受宠,更没有靠山!”紫苏笑言,心中却将这位成佑皇帝牢牢地记在心底。

  “战事方歇,还是以休养为主…就这么回吧!——”紫苏沉昑了一会儿“允许古曼商人在安阳、通城、灵煌三城购买黑煤,并可进行其它交易,黑煤的价钱由我国决定,平价是不可能的,但也不会太离谱,不过,我们就不另外向古曼索要赔款了,只是,古曼必须废除与西格缔结的同盟。”紫苏说出自己早已想好的决定。

  “臣等遵旨!”谢遥与永宁王都无异议,他们五个人本就是不想担这个动辄得咎的责任,此时,紫苏的决定也没什么问题,他们自然乐得从命。

  “湘王这次是什么意见?”紫苏随意问了一句。

  永宁王看了一下谢遥,见他也示意自己回答,便上前回话“湘王的意见是用黑煤交易为筹码,让古曼在谈判中让步。”

  紫苏点头“你们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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