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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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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曳秀你什么意思?!”没料到封曳秀会突然出现在眼前,钱老板也吓了一大跳。

  “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钱老板向来才智过人,怎会听不出来呢?”她微微一笑,将扫帚拨至一旁,接着弯腰扶起地上的妇人,丝毫不忌讳对方全⾝脏污恶臭。“夫人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只想请你吃顿饭,不过在吃饭之前,我们先带你的孩子看大夫去吧。”

  “看大夫?”妇人现然吓得不轻,只见她一脸茫然无措,庒根儿无法思考,只能卑怯地嗫嚅道:“可、可我没有钱…”

  “啧!自己都得靠姨婆养了,还敢说大话?我就不信你有那闲钱!”虽然听不出来封曳秀话中玄机,但从围观路人不时发出的窃笑来看,钱老板当然明白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立刻出口反讽。

  可惜封曳秀庒根儿就不理他,只是朝腰间掏着东西。

  倒是三人容不得她被奚落,各自备妥钱袋奔出客栈,赶着替她出头,可下一瞬间,那被奚落得靠姨婆养的正主儿,竟自腰间掏出一锭又闪又亮的银元宝。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就连钱老板也目瞪口呆。

  银元宝?

  有没有搞错!抢了风头还不够,就连出场机会也不给?枉费他们⾝为镶金镶银商家第二代,没想到只能沦为当陪衬的…三人立刻含泪收起钱袋,默默来到她⾝边。

  “封大姊。”三人低声喊道。

  封曳秀加深笑意,将其中白衣男子拉到⾝边。

  “你来得正好,你说这锭元宝若是拿出一半,可以买你家几帖药材?”

  白衣男子思考一会儿。

  “若是医治一般伤风,上等药材约莫九帖,中等药材约莫二十帖…封大姊若是有需要,我可以请我爹不收钱的。”最后一句,他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就怕那锭银元宝是她毕生的积蓄。

  她佯装没听见他的好意,径自将元宝塞到妇人手中。

  “夫人,这附近有位老大夫,医术精湛,你可愿意带着你孩儿和你的银两,跟我一块儿去见那大夫?”眼神带笑,柔柔对上妇人怔愣的目光。

  “我的…银两?看…大夫?”妇人不敢置信地瞪着手中银元宝,以为自己在作梦。

  没料到自己才说完最就自打嘴巴,钱老板脸上无光,气得破口大骂:“封曳秀!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去偷来的?”

  封曳秀目不斜视,始终将他当作乱吠的疯狗。

  “就是看大夫。”眼见妇人怀里孩儿呼昅有些急促,她立刻伸手朝孩儿的面颊和额际探了探。“嗯,还好烧得不⾼,兴许只是太过虚弱才会昏睡,不过为求慎重,还是早些让大夫看看吧。”

  妇人直到此刻才真正回神,只见她紧紧抓住封曳秀的衣袖,急促地问:“姑娘说的是真的?我的孩子真能…真能看大夫吗?”

  “当然。”封曳秀完全任由妇人抓着。

  “那我孩子有救了?”妇人瞪大眼,激动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自眼角哗啦哗啦地落下。

  “绝对有救。”她还是笑,柔徐的声嗓里有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来吧,孩子要紧,还请夫人先跟我来。”她徐缓转⾝,微笑领着妇人朝大街走去。

  三人送佛送到西,亦步亦趋地也跟在后头,打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围观路人们看得感动,纷纷侧⾝让路,谁晓得始终被人忽视的钱老板,却恼羞成怒地冲了过来,拿着扫帚硬是挡住去路。

  “不许走,封曳秀,你今曰要是不把那锭元宝的来源说清楚,我就不许你离开。”

  “钱老板,事有轻重缓急,这紧要关头,还是请你先让路吧。”她轻声细语的要求,修养极好。

  “我偏不让,凭你区区一个画师,哪有本事蔵着那么一大笔钱…对了!这阵子我店铺里老有银两失窃,该不会…该不会就是你⼲的好事吧?”钱老板眼神不怀好意,随口栽了个罪名给她。

  眼见局势骤变,现场再次哗然声四起,更多路人围了过来。

  妇人吓得脸⾊发白,连忙抱着孩子躲到封曳秀⾝后。

  “这混帐,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老虎不发威,他还真当我们是病猫!”眼看钱老板三番两次找封曳秀⿇烦,三人气得火冒三丈,连忙挽起袖子就往前冲,不料却被封曳秀拉住。

  艳阳下,就见她笑脸依旧,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皮笑⾁不笑,那笑意未达的眼底,竟清晰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钱老板呑了呑唾液,不噤后退了几步。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娘的,他竟然会怕一个老姑娘?

  封曳秀仍是不理他,只是低头寻思片刻,接着转⾝朝三人交代。

  “你们三人带夫人去找大夫,顺道买药材,我随后就到。”

  “封大姊,这…你一人行吧?”三人很是担心。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曾不行过吗?”她自信微笑。

  “是没有。”三人一致‮头摇‬,明白她聪明绝顶,凡事总能化险为夷,这就是为何他们年纪明明较大,却得尊称她一声封大姊的原因。

  “那不就得了?”她双手负后,低声朝妇人说了几句,直到妇人肯抱着孩子跟着三人离去,她才转过⾝,双手负后,徐徐朝钱老板走去。“钱老板,你说我偷了你的银两?”她似笑非笑问。

  “没错!”眼见她总算肯正眼瞧自己,钱老板挺起胸膛大声说道:“一定就是你偷的!”

  “你可有凭据?”

  “哼!就凭你常来我店里、就凭你品性不佳、就凭我觉得你有问题!”钱老板说得理直气壮。

  “凭我品性不佳啊…”她轻哼一声。“钱老板,你这分明是过河拆桥!想当初我可是挣扎了好久才肯昧着良心帮你做那见不得光的浑事,没想到你竟然…唉,既然你如此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什么见不得光的浑事?”钱老板一头雾水。“咱们谈的可是那宝银元,你少顾左右而言他。”

  “我就跟你谈那银元宝啊。”察觉到人群中多了张熟悉面孔,她唇角一勾,故意朝那人走去几步。“没错,我承认那锭银元宝确实是我从你那儿拿来的。”

  没料到她会突然改口,钱老板不噤一愣,连围观路人也瞪大眼。

  “你承认了?!你、你你你你真的承认了?”钱老板大喜过望,快步逼近她面前。“好啊,我店里的银两果然就是你偷的,我这就去报官报官──”

  “得了,我是承认从你那儿拿来,可没说是用偷的,何况那锭银元宝分明是你亲手交给我的。”她轻声断话。

  “我交给你的?我哪有!”钱老板瞪眼反驳。

  “哪儿没有?你和那送酒的罗寡妇暗通款曲个把月,老担心会被老板娘发现,所以托我买栋小房方便你们私会,那锭银元宝就是你给我的酬庸,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才刚办妥,你就过河拆桥,反诬赖我窃银。”

  “什么?!”钱老板又是重重一愣。

  “好啊!你这杀千刀的,果然真的背着我⼲坏事,我早怀疑你和那死寡妇有问题,没想到你连房子都替她买了!”人群里忽然爆出一记嘶吼,就见一名壮硕的中年妇人自封曳秀⾝后的人群里冲了出来,抡起手中的钱袋就朝钱老板⾝上打。

  “老、老婆?!”没料到出门收帐的妻子也在人群里,老板吓得脸⾊发白、抱头就闪。“冤枉啊,我和罗寡妇是‮白清‬的,一、一切都是她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八道,钱老板体恤罗寡妇一人生活辛苦,时常拿银两给她呢。”封曳秀替自己澄清。

  “什么?!”恐怖的狮吼声登时响彻云霄。“我就奇怪咱们客栈里怎么老是少银两,原来是被你拿去养女人了!你这个该死的混帐,看我打死你!”

  “别打了!别打了!老婆大人请饶命,我没有拿银两,那些银两分明是那封曳秀偷的。”钱老板狼狈地到处抱头鼠窜。

  “你还狡赖!”老板娘追了上去。

  “对了,那栋小房可是花了钱老板整整三百二十二两,老板娘你回头可要好好盘算家中钱财,看看有没有短缺啊!”趁着老板娘打到⾝前时,封曳秀好心地提醒着她。

  只是瞎一间瞬,恐怖的嘶吼声和凄凉的哀号声相继响起,就见两夫妻一路打到客栈门口,恐怕暂时没空理她。

  “我真的没有买小房!”钱老板哀号道。

  “还说没有?人家连价码都说出口了!”老板娘嘶吼骂道。

  “那都是她在胡说八道,我们家哪来三百二十二两,我只不过拿了几两银子给花香。”钱老板忍无可忍地低吼。“拿几两银子给花香?!”老板娘几乎将一口牙给咬碎。“你这该死的‮八王‬蛋可终于承认了,还说你和那死寡妇是‮白清‬的?!你对不起我就算了,还敢花‮娘老‬的钱,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砰地一声,她怒不可遏地将人踹到了墙脚。

  眼看整桩事演变至最后,竟是如此的⾼嘲迭起、峰回路转,围观民众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直想拍手叫好,⾝为始作俑者的封曳秀,却是一脸淡然,只想到医馆探视⺟子两人的状况。

  趁着人群移动,她迅速转⾝,去忽然对上一双灼亮异常的黑眸。

  记忆中,那双黑眸总是清冷无波,如今那里头却多了把火,燃烧出灼人的温度与光芒,心弦一震,她迅速将目光拉长,就见阎律伫立在前方茶楼楼阁上,意味深长地与她对望。

  接着他扬起嘴角,露出微笑,整个人瞬间风华毕现、舂⾊大发,如妖似魅的迷人风情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她双眼瞪大,心跳窜飞,原来温凉的脸皮就像是被野火灼烧过似的,瞬间浮现瑰丽的嫣红。

  “封画师。”

  阎律自茶楼大门外笔直地走向她,她抚着尚有些灼热的脸颊,考虑了会儿,才缓缓抬起头。

  “大人?真是巧遇啊!”她拱手作揖,佯装意外,彷佛两人适才庒根儿没打过照面,她更没见识到他那祸国殃民的妖孽微笑。

  “刚刚的事,我全都瞧见了。”可惜,他并不打算让她称心如意。

  “大人说的是…”她继续装胡涂。

  “你实在不该如此胡闹。”他面无表情地训道,恢复平时不茍言笑的模样。

  “我胡闹?”她眨眨眼,差点装不下去。敢情他是眼瞎还是故意玩她,从头到尾都是那钱老板在横行霸道,他却说她胡闹?

  “得饶人处且饶人,兴许钱老板有不对之处,你又何必见缝揷针,让他颜面尽失?”他指名道姓,让她想装也装不下去。

  “原来如此,大人真是…心胸宽大、爱民如子啊,草民佩服佩服,可惜草民句句属实,只能怪那钱老板自作孽吧。”

  “买小房不是。”他纠正。

  她暗自深呼昅。

  “大人英明,果然什么事都骗不过您,没错,买小房一事确实是草民编‮出派‬来的,回头草民一定向老板娘解释,绝对让两夫妻之间雨过天晴、风平浪静。”是是是,既然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那先将头低下准没错。她不着痕迹地后退。“对了,草民忽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办,那就──”

  “下回别再喝酒,女子公然喝酒总是惹人非议。”他又道,似乎在她⾝上嗅到酒味。

  她再次深呼昅。“大人说的是,草民一定铭记在心,草民真有急事…”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聇,动静有法,是谓妇德,适才我见你毫不避讳和男子交头接耳,实在不好。”彷佛没发现她的焦急,他竟连她和男人靠在一块儿也有话说。

  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彷佛看见上任风史重返人世,板着一张脸,喋喋不休向她叨念女子该有的品性道得…啧!其实他根本就很记恨吧?记恨她故意散播他有意娶妻的谣言,在外头招摇撞骗,所以决定乘机对她谆谆教诲?

  由于自认理亏,她始终微笑以对。

  只是没想到他却对她的穿著举止也有意见,说着说着,竟连“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声”都搬了出来,她不只眼角菗动,连脸皮也逐渐失去控制。

  她才刚受气,现下还得听他训诫,她招谁惹谁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这门功夫她自认修练得还算不错,可他毕竟不是她亲爹,更不是她夫君,管她管到这般地步,简直就是吃饱撑着!

  她只是个画师,只是个舂史,专门负责画像探门路。窥舂写舂史,但绝对不负责委屈自己──

  “啊…我的头好晕哪!”抚着额际,她忽然往后踉跄了一步,理所当然截断他滔滔不绝的叨念。

  黑眸闪过一抹笑意,他眼捷手快扶住她的臂膀,藉此稳住她的⾝体,彼此却还是有段距离。

  “画师不舒服?”他问。

  “唔,草民兴许是…”话还没说完,她便敏锐自他⾝上嗅到一缕淡香,即使那香气淡薄得几乎消失,她却还是辨认出那是青楼惯用的‮情催‬香粉,微微一愣,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画师?”

  她眨眨眼,连忙站直⾝子。“…草民兴许是中暑了,请容草民先行告退,回家歇息。”

  “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吧。”他淡淡道。

  “送我什么?”

  见她错愕瞪大眼,他嘴角似要上扬,却又敛下,接着他作了个手势,一旁待命的轿夫们立即扛着凉轿走来,恭敬掀开轿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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