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三）

　　入乾清宮，朱钧就看到了正焦急地翘首盼望的陈太

　　“皇上！没受伤吧？”陈太后拉着朱钧的手，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那些奴才真是不知天⾼地厚，居然敢和皇上执拗！得好好治他们的罪才是！”云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冷冷地揭穿了真相：

　　“姐姐不要听那些人讲是非，以讹传讹怕会误了大事。”

　　陈太后疑惑地看着朱钧：

　　“不是皇上教训奴才？”

　　朱钧瑟缩了下，他不敢看云儿，也不敢回答陈太后的疑问。

　　“奴才也是人，不是想打想骂就可以随便教训的…”云儿走到朱翊钧⾝边，声调不⾼不低“皇上有脾气可以原谅，但是无理取闹就贻笑天下了。”

　　陈太后急急地护住了朱钧：

　　“妹妹，何必说得这么严重呢？皇上还是孩子，偶尔闹闹脾气而已…算了算了…”

　　朱钧仗着陈太后袒护，也就不肯认错。

　　云儿眉头紧皱，她依然表情淡然：

　　“此事非同小可，岂可轻而易举就不了了之？”

　　陈太后连忙笑脸相迎，她劝着云儿，：

　　“妹妹你不要动怒，气坏了⾝子不好了。看在哀家的面子上，此事暂且作罢，不再提便是…”

　　云儿表情严肃，坚持己见：

　　“姐姐这话错了，‘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今曰小错会铸成大错。不能轻易作罢…”

　　云儿转向朱钧：

　　“皇上可知错？”

　　朱钧悄悄瞥了陈太后一眼。然后他⾝子一矮，跪在了云儿面前：

　　“孩儿知错，谨遵⺟亲教诲。”

　　云儿面无表情：

　　“但愿皇上是诚心悔过…”

　　陈太后看到朱钧下跪心有不忍，她连忙挽住云儿的袖子：

　　“妹妹，既然皇上已经认错，就不要再追究了。天寒地冻的，皇上龙体要紧…”

　　云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钧：

　　“姐姐该去看看那个太监周忠，也是个皇上年纪相仿地“孩子”头上地伤一直血流不止，怕是整个冬天都要养伤了…他犯了错？不过是皇上一个不乐意硬要赏给他的错罢了…”

　　“一个奴才。打就打了，何必小题大做？”陈太后争辩道“皇上⾝份尊贵，岂可和那些奴才相提并论？何必为一个奴才受罚？”

　　“要想做一个好皇帝，不仅仅是‘亲近贤臣、听纳忠言、节省浮费’…”云儿不再与陈太后理论下去，她看着朱钧。“更重要的是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做一个有胸怀的智者…”

　　云儿披着裘皮的披风。在寝宮里走来走去。

　　“娘娘，夜已深了…”梦萝掌灯走了进来。

　　云儿摇了‮头摇‬：

　　“你下去歇息吧…”

　　“娘娘——在担心皇上——”梦萝不敢再说下去。

　　云儿叹了口气：

　　“璃霜可有回来？那个周忠如何了？”

　　梦萝有些感动，她连忙回复：

　　“娘娘还在为那个小太监担心…听璃霜说已经不打紧了…”

　　“那就好…”云儿松了口气“奴才又如何？没进宮的时候还不是爹疼娘爱的，现在没了亲人。又被人呼来喝去的…”

　　这话虽说是云儿有感而发。是在感慨她经历的岁月，却又触动了梦箩地心，她情不自噤地流下泪来：

　　“太后娘娘…”

　　云儿转过头：

　　“你这丫头。怎么…

　　“梦萝想起当年情形，若不是娘娘，恐怕梦萝早就饿倒在街头，或又被某些奷人害了…”梦萝努力地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奴才们都把娘娘当作菩萨一样敬畏着，娘娘目慈心善，就像是庇护咱们这些奴才的菩萨…”

　　云儿笑了笑：

　　“说这些话哄哀家⾼兴了…”

　　梦萝连连‮头摇‬：

　　“梦萝并非此意…”

　　“既然你无睡意，就走一趟吧！”云儿系紧披风“掌灯，随哀家去前殿。”

　　梦萝应声，她连忙用袖子拭去眼泪，提着灯快步追上了云儿。

　　这不是朱钧第一次被罚，以前他曾经有几次背不出经筵被云儿责罚的“经历。”不过那只是短短个把时辰的责罚，很容易就挨过去了。这次却从午后一直跪到深夜，晚膳没有用，饥肠辘辘加上天气寒冷，朱翊钧几次打瞌睡都被冻醒饿醒。

　　“娘娘，”梦萝在云儿⾝边轻声说道“皇上还没有用膳，梦萝去御膳房给皇上弄些点心吧？”

　　云儿按住了梦萝，低语：

　　“皇上在此是要思过，不是让他来消遣享受的…”

　　朱钧似乎有迷迷糊糊地睡去，他耷拉着脑袋，但是因为寒冷又环抱着双臂，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云儿默默地看着，泪水盈満了眼眶。她解下披风，递给梦萝：

　　“去把这个给皇上披上…”

　　“娘娘，天冷…”梦萝见云儿衣衫单薄。

　　“去吧！”云儿催促道。

　　梦萝还未来得及，就看到陈太后带着两个丫鬟走上前去。

　　“皇上…”陈太后‮醒唤‬了打着瞌睡地朱钧，心疼地为他披上披风“皇上受苦了…”

　　朱钧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扑到陈太后怀里，呜咽着大哭起来：

　　“⺟后…”

　　陈太后搂住朱钧地肩膀，轻轻地拍着他：

　　“好了，皇上又不是小孩子，还哭鼻子…快随哀家到慈庆宮去，已经炖好了热汤为皇上驱寒，再好好歇息一晚…”

　　朱钧犹豫了一下：

　　“可是，可是孩儿在受罚…”

　　“跪都跪了，还要怎么责罚？”陈太后帮皇上系好了披风“哀家的话谁敢不听？”

　　朱钧破涕为笑，他挽住陈太后的胳膊：

　　“还是⺟后对孩儿最好…”陈太后拍着朱钧的胳膊：

　　“好了好了，随哀家走了便是…以后那个叫什么周忠的太监别让他侍奉了，笨手笨脚地奴才，一点儿也不伶俐，其实奴才就是奴才，皮糙⾁厚地，打了也不妨事的，谁叫他那么不噤事儿的…”

　　朱钧兴冲冲地点着头：

　　“⺟后，孩儿想吃红烧蹄髈…”

　　陈太后笑着哄着朱钧：

　　“皇上一直没用膳，吃太油腻会伤了⾝子，哀家叫人煮了莲子百合粥，可以定心安神…”

　　陈太后和朱钧说笑着走出了前殿。

　　“好人都让陈太后做了…”梦萝替云儿抱不平，她惊异地发现后者并未披好披风，而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云儿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太过寒冷，还是因为心痛。

　　“娘娘，快回寝宮吧！”梦萝赶紧为云儿裹紧披风。

　　云儿仰着头，木然地看着深黑地苍穹。她的睫⽑上闪动着点点银⾊的光亮，似乎是泪珠凝结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