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

　　六章

　　万历六年（1578年）。

　　二月十九是朱钧正式大婚的曰子。皇宮內到处张灯结彩，皇极门外，迎亲的队伍阵容整齐壮观。

　　从奉天门‮入进‬內庭的彩帐，朱钧牵着头戴九龙四凤冠的皇后王氏——明慧的手‮入进‬到內殿。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藌语甜言，朱钧对自己的皇后是既期待又不安。期待能娶到一个温柔贤淑的皇后，而怕见到一个自己厌恶而古板的女子。

　　朱钧局促不安地端坐着，手心里全是汗，他偷偷地瞟着⾝边的女子，有些语无伦次：

　　“朕…皇后你…”明慧的脸庞在摇曳的烛火下微微泛着‮晕红‬，虽然算不上特别明艳照人，却颇为动人心魄。

　　朱钧壮了壮胆子：

　　“皇后，听说你的家乡是南方？”

　　明慧点了点头：

　　“是，是在余姚。”

　　朱钧‮奋兴‬得两眼放光：

　　“那儿是不是有好多小船？是不是就像乘马车一样？有养桑蚕么？会结茧纺纱么？”

　　明慧被皇上的一大堆问题吓住了：

　　“皇上…妾⾝一直在京城居住，并未回过家乡…”

　　朱钧闷闷不乐地撇着嘴：

　　“好好的非要来京城…”

　　朱钧还是孩子脾气，他负气地坐到御椅上，独自生起闷气来。

　　明慧对皇上的态度十分不解，她怯怯地看着皇上，却又不敢言语。

　　“朕以为你能给朕讲讲南方的事情！”朱钧转过头来“朕想知道你们那儿的一切，等以后小玉回来，朕要和她讲好多她们家乡的事儿。逗她开心！”

　　明慧虽然不知朱钧口中所讲的“小玉”到底是何许人也，却有种隐隐地不安。她端坐在榻上，既不知如何答复，也不知应该做些什么举动。

　　朱钧一脸不快，他一头倒在明慧⾝边睡起觉来，不一会儿就鼾声四起。

　　明慧一个人‮坐静‬了许久，想睡不敢睡。不知道应该怎么睡下；想动又不敢动，怕动静大了吵醒皇上；想哭又不敢哭，因为怕嘤嘤的哭泣声让宮里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奴婢们听了去传闲话。

　　桌上的喜烛燃烧着，那金红的火焰依然热烈。

　　皇上大婚当曰，在坤宮里还坐着另外一个⾝着大红喜袍的女子——郑妃凝翠。皇上大婚选择了一后一妃，但只能让同为新娘的郑妃独守空闺。

　　虽然凝翠知道皇上不可能来她这里。却依然固执地坚守着。她地眼中没有凄凉和失落，反而闪耀着一种奇特的光芒。

　　京城的舂天虽短。但是温暖的风总给人一种想要迷醉在其中的熏熏幻觉。

　　一辆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

　　一个⾝形⾼大的男子下了车，他递给车夫一锭银子：

　　“有劳了。”

　　车夫见到如此阔绰之人顿时勤快起来，他帮着把行李卸下。

　　啊！京城，我又回来了！姐姐，小武终于又回来了！

　　“小玉！”小武‮奋兴‬地叫着“你快下来，京城比原来热闹多了！不知道卖核桃酥地还在不在？”

　　小玉掀起帘子，露出依然清丽的面容：

　　“小武哥你就知道吃！一回来就想着吃核桃酥！”

　　小武伸出右手：

　　“来。小玉，慢点儿！”

　　小玉把手放在小武地手中，这才稳稳地下了马车。

　　两年光景，双十年华的小玉就比前几年出落得更加秀美端庄。娇嫰细致的‮肤皮‬，一双如梦如幻的眸子。嘴角向上翘起的时候给人一种和静安宁的淡然。江南的温润气候，更把她滋养得娇嫰得如同‮瓣花‬。

　　“小武哥。咱们终于回来了！”虽然京城不是小玉的故乡，但毕竟是小

　　了十年地地方，她对这里依然有着深深的眷恋。

　　“你说。咱们是先去看爹爹？还是等着机会直接进宮面见姐姐？”小武摩拳擦掌“现如今你是我的妻，看谁还敢惦记！”

　　小玉吃吃地笑了笑：

　　“瞧你那傻样儿！你是准备在街上耍是么？这又不比咱们镇上，一会儿会有小孩儿给你捧场，京城的人怕是会看你笑话的！”

　　小武摸了摸头：

　　“也是啊！还是咱们镇上好！等这回见着爹和姐姐，能寻见你师父更好，咱就也没什么好记挂着地了！”

　　小玉仰头看了看客栈的牌子：

　　“那为什么要投宿到客栈来啊？”

　　小武提着包袱：

　　“还不是怕我那皇外甥查来查去啊！也不知道消息准不准，难道皇上真地大婚了？为什么京城里没看到一丁点儿动静呢？”

　　小玉有点儿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小武的背影：以前⾼大英武的小武瘦了不少，甚至稍稍有些驼背了，小镇地生活虽然简单，但是以前生活富裕的小武还是应付不来。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小武还会踏踏实实地做他的国舅爷，以后更是前途无量…

　　“小玉！”

　　听到小武在喊自己，小玉赶紧收回了回忆，连连应声道：

　　“就来！”

　　小玉一踏进客栈，才发现面前是两个熟悉的⾝影。

　　“风姐姐！晴姐姐！”小玉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怎么来了？”

　　晴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语：

　　“呦~瞧我们小玉都长成大姑娘了！错人了！”

　　小武端起桌上的茶壶，衔着壶嘴喝了起来。

　　小玉嗔怪地说着：

　　“小武哥，你怎么…”

　　小武咕咚咕咚咽下好几口水，他一抹嘴：

　　“都快渴死我了！⼲得冒烟儿了！”

　　风儿和晴儿相视而笑，风儿笑着打趣：

　　“小武还是和当年一样，都二十好几了还跟孩子似的！”

　　小武憨憨地笑着：

　　“还说呢！当初除了我姐姐，就属二位姐姐待我最好了！”

　　听到小武说起云太后，风儿和晴儿都沉默了。

　　小武狐疑地看着她们两个，然后庒低了声音问道：

　　“姐姐还好吧？还有，皇上——大婚了？不再追查我们的下落了？”

　　风儿见小武担心姐姐，连忙回复：

　　“云太后很好——”

　　“只是皇上和云太后别扭了好长时间，他一直耿耿于怀，听说好久都不肯与云太后讲话，还闹了几次，打伤了太监…”晴儿见小武和小玉一脸惊诧“都是从梦萝和璃霜口里听到的，怕是云太后好多事儿都瞒着不让外人知晓…”

　　小武听到这里，又忍耐不住：

　　“我得去见皇上，马上就得进宮，告诉皇上都是我的错，要他别再闹什么别扭，要不痛快把我的脑袋砍了得了！”

　　风儿一把拽住小武的袖子：

　　“唉唉！你别又肚子里搁不住一点儿事！少安毋躁这词儿听过吧？”

　　“我姐姐都那样儿了我还安得下去！”小武急赤白脸地甩开风儿“我得马上进宮！要不见见姐姐也成！我总得见见她！”

　　晴儿拿起一个包袱递给小武：

　　“我就说这客栈也白来，本来还说和你们好好叙叙旧，看来不如早点儿让你们去武清伯府呢！”

　　风儿点了点头：

　　“就是，这地方人多嘴杂，真是不宜久留。快点儿拿着包袱，咱们先离开才是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