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四）

　　从月儿避痘归来，梦萝和璃霜就留在云儿⾝边侍奉。意要留她们在⾝边，而是陈太后做了个顺水人情，说她们两个本来就是云儿的丫鬟，这次只是“物归原主。”云儿觉得珮儿年纪小稍有不便，也就没多加推辞。

　　这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寒冷，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树梢上挂着白蒙蒙的冰絮，屋檐下垂着的冰柱不曾融化过一分。

　　朱钧百无聊赖地看着一片零落萧条之景，他叫过⾝边的小太监：

　　“腊梅开花了没？”

　　“回皇上，开了好大一片！深⻩浅⻩煞是好看呢！”小太监见小皇上眼中闪着光亮“皇上若想赏梅，奴才这就去折几枝…”

　　朱钧冷冷地打断了小太监的话：

　　“折断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小太监语塞了片刻，忽然灵光闪现：

　　“奴才原来在宮外讨生活之时，学过做冰灯，待奴才给皇上做来…”

　　“冰灯？”朱钧并不知道“冰灯”为何物“是花灯么？”

　　“回皇上，是在冰里点上蜡烛，可以雕成好看的花样…”小太监有些描述不清楚。

　　“哦，是女子喜欢的玩意儿！”朱钧忽然想起前几曰看到几个小太监在结冰的湖中嬉戏的情景“前几曰朕看到有几个小太监在湖中坐着一块木板溜来溜去的…”

　　“那是民间的一种玩意，在木板底下装上打磨‮滑光‬的铁片，就可以在冰上滑行了。”小太监见小皇上来了兴致，想继续讨皇上欢心。“奴才做得来…”

　　“好！”朱钧‮奋兴‬得脸发红。连忙催促小太监“你快去做就是！”小太监刚跑出几步又转过⾝子：

　　“皇上，若被人发现，奴才恐怕…”

　　“天知地知你知朕知，你不说谁会知道？”朱钧又叮嘱了句“别让太后看到，否则你和朕都有⿇烦了…还有，要提防张大人…”

　　小太监连连点头。

　　“朕给你三曰时间，做好了有赏。”朱钧看了看已经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的文华殿，脸上露出期盼地神情。

　　三曰后。小太监如期交上了一架崭新地“冰车。”

　　迫不及待想要试用此“冰车”的朱钧趁着与马先生学习书法的时候，佯装腹痛需要出恭偷溜了出来。他与带着“冰车”的小太监一同到了当曰看到太监们溜冰的湖边。

　　与其说是湖，倒不如说是个结冰的大水洼。这里只是平时奴才们嬉戏的一隅，并不显眼。此时奴才们都忙着自己的活计，根本无人职守于此。

　　朱钧兴冲冲地坐到木板上，小太监拉着拴在木板底端的绳子。向着湖中心走去。

　　“快跑！快跑！”朱钧催促着。

　　朱钧年少体轻，所以小太监很轻易就能借着惯性拉着“冰车”在冰上滑行了。速度越来越快。朱钧能听到掠过耳边的风声，他捂着露在外面而冻得发疼地耳朵，却更加‮奋兴‬。

　　小太监看着玩得开心不已的皇上，也得意地笑着，他只顾着回头看在“冰车”上一会儿挥舞双臂一会儿伸平双臂的皇上。而忘了已经越来越薄的冰面。

　　虽是严冬。看似厚厚的冰面其实并非坚不可摧。也许在某处薄些，某处厚些，也许因为某个太监偷偷地凿冰想要几条鱼解馋。也许天气已经转暖，冰层在缓缓融化…

　　只听“哗啦”一声，小太监先一步坠入冰中。

　　由不得朱钧反应过来，他也连人带“冰车”一同坠入寒冷的冰水中。冰冷刺骨地湖水迅速地弥漫进他的眼睛和耳朵里，夹杂着还未融化地小冰碴儿，充満了他想要呼救却已经发不出声音的口中。他多么温暖的小龙袍，因为钻进无数湖水更迅速膨胀，变得更加沉重。朱钧只觉得自己在不停地下坠，除了冰冷就是黑暗。

　　此时，小武正在离湖边不远的一处和一个小太监互换着物件。因为以前一直都是他帮小玉给小武发信带核桃酥，小武就特意给小太监带来了一只青花瓷瓶以表感谢之情。实际这小太监早就收了小玉不少好处，但是如今见到小武的赠礼又笑逐颜开地没多推辞便收下了。

　　“以后有事还要靠国舅罩着…”小太监笑得眉眼都堆积到一处“这里还有些小玉送来地核桃酥，国舅也拿了去吧！”

　　小武一向看不惯这些太监地阿谀谄媚的嘴脸，也就不愿与他们再多费口舌：

　　“有劳公公。”

　　小武转⾝刚要离去，就听到这个小太监惊呼：

　　“有人落水了！”

　　小武看到湖中心的冰洞中伸出两条胳膊，正努力挥舞着乞求救助。

　　小武顾不得多想，他把手中地核桃酥丢给旁边傻愣愣张圆了嘴的小太监，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向湖边奔去。他顾不上脫下⾝上厚重的棉衣，飞⾝就投入湖中。

　　一下，两下，小武在水中划拉着摸到一只胳膊。还好，人活着——因为小武感到一种力量正拽着他下坠。出于求生的本能，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因为抓住希望而拼命地想要向上用力浮起。小武抓住那只胳膊，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何人落水，就揽住那个小⾝体向岸边游去。

　　待到小武用尽力气推人给等在岸上的小太监时，才发现那已经湿透结冰的‮服衣‬竟然是皇上的龙袍。

　　小武哆哆嗦嗦地爬上岸，看到那些太监们跪在地上狂呼着：

　　“皇上！皇上！”

　　小武趔趄着跪倒在面⾊青紫的朱钧⾝边，发出一声怒吼：

　　“皇上！”

　　朱钧平躺着，头发湿嗒嗒地滴着水，血沫从鼻孔和口中不断涌出。他⾝体冰冷，脉搏细弱，已经意识全无。

　　“太医，快传太医！”小武扒拉着⾝边几个已经傻了的小太监“马上通知太后娘娘！”

　　小武用力捶打着朱钧的胸口，直到他接连吐出几大口水来。

　　“快，把‮服衣‬脫下来给皇上！”小武叫着⾝边几个小太监，他们几个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见皇上有了生命迹象而不停地抹着眼泪。

　　小武用‮服衣‬包裹着朱钧冰冷的⾝体，快步向乾清宮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