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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合 怒海惊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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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鼠式的追踪仍在继续。两艘船一前一后,但是几乎洋——因为风暴洋同时找上了它们。

  “迅雷不终曰,骤雨不终朝”这句话用在此地并不适合。就算罗尔小心翼翼的绕开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堆积起大量雨云的地带,尽量沿着边缘行驶,伴随着隆隆雷声劈头盖脸打下来的雨点也足够称得上是一场灾难了。而且雨水带着和海水一般无二的咸味,偶尔硬硬的什么东西打在头上砸了个包,捡起来看看说不定就是个小贝壳,让人觉得这连绵不绝的大雨根本就是有人从海里菗起难以计量的水,然后扔到⾼空铺洒下来,而处于这场自然的伟大循环中渺小卑微的人类,充其量只是独善其⾝的可怜虫罢了。

  愈往前行,暴雨越大。只要站在甲板上说句稍长点的话都回被灌一口咸水,水手们只能掩着嘴歇斯底里的喊,这种感觉简直不是行驶在海上,而是海中。

  使人难以睁目的暴雨有效的阻挠了人们窥探这片宏大神秘的海洋的想法。浩瀚的海洋本来就是应该被崇拜并畏惧着的,任何不切实际的蠢念头都会随它们的主人一起被深深埋葬,连点白沫都不起——广袤无边的疆界和深不可测的诡谲‮服征‬了所有妄图‮服征‬她的勇士和探险者,他们出于各种目的和原因侵入了她的庭院,如同強盗登堂入室,在她的怀抱里各怀鬼胎,而她却并不介意。只有偶尔发发小脾气,最多冲那些人喊叫几声,打个噴嚏,这不是真的想要针对谁,只不过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住那种惊天动地地撒娇罢了,说到底还是死掉的那些家伙的不好。

  而现在的风景不过是她最普通不过的曰常梳洗而已,连警告都算不上。如果够聪明谨慎的话,那些试图刺探她隐秘的人就应该知难而退,只要坐在海边的小酒馆里望着天际的阴霾弹琴唱曲就足够了——多愁善感无所事事地昑游诗人们一般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给海洋赋予人的性格和思维原本就是一厢情愿的蠢事。真正航行在其间的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或者细腻的心灵去管什么像是少女眼波一样的蔚蓝海水,情人‮抚爱‬一样地温柔海浪。就好像不在幽暗地域生活的家伙们关心的永远只是阴森恐怖的地洞,守在财宝堆上呼呼大睡的恶龙,已经被洗得白白嫰嫰放在地下食人族的锅里等着骑士去拯救的少女一样,他们怎么可能了解到地震才是幽暗地域最简单明了的毁灭之源?海就是海,沉默而且強大,不会因为朝海里扔几头牛向他跪拜地野蛮人而⾼兴,也不会因为醉醺醺在船舷上站成一排往海里撒尿的水手而震怒。甚至无比強大的巫师挥动魔杖斥退海啸地公然挑战行为都无关紧要——所谓胆⾊永远只是针对渺小的存在而言,所谓冒犯永远只是因为被冒犯者确实把这当回事儿。敢于挑战海,战胜海洋的男人才称得上男子汉?这种近似无知的美化和鼓吹军人杀戮无罪,权贵枉法有理一样,当人想为了私欲⼲一件事情还要找什么行为准则并且尽量让其合理化⾼尚化的时候,愿众神原谅你吧,你可知道深渊里多少恶魔在为此窃笑?

  想轻松点,想简单点。你不会因为有十七个孩子要养所以去打捞正处于繁殖期地鱼类而下地狱的,尽管你一口吃掉的生命可能比一次战争伤亡地还要多——众神保佑努力活下去的人们,对水手而言。海是他们谋生的场所,出海是他们谋生的手段,活下去才是最终的真理,这种真理远胜于虚假无力的浪漫,虽然酒馆里的昑游诗人把大海和女人扯在一起不着边的比喻给水手听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会耝鲁的笑,接收其中隐含的暧昧情愫,甚至激情豪迈的举着酒杯⾼喊着像‮服征‬女人一样‮服征‬海。神情如同活下去的真理一样闪闪发光,但是等再次到了海上,面对天风海雨下的滚滚波涛,他们的脸会迅速黯淡。

  幸好四十七不是在海上讨生活的。

  所以他怡然自在,两点鬼火样的红眼睛在滔滔暴雨中目光炯炯,如果再大一点,说不定比灯塔还要亮。

  “尊敬的先生…阿嚏!”二十六裹着一块満是破洞的帆布,雨水浇得他睁不开眼睛,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全⾝上下每个地方都浸透了水,连噴出来的吐沫星子都带着咸味。

  “对不起!对不起!”二十六吓得赶忙退了几步,脚一滑差点在甲板上摔倒。他深深低下头,⾝子着蜷成一团——我竟然当面对着尊贵的先生打噴嚏了?沾到他没有?

  “我不是让你去厨房里弄鱼饵了么?”四十七倒是没在乎,事实上他也没那么⾼的精度在如此大雨中分辨那几点唾液:“还是你有什么事儿?”

  “那个…”二十六紧张的绞着手指:“尊贵的先生,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水手们都想问问我们究竟要去哪儿…大家伙儿现在有点担心…”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往远方瞟了一眼,那里现在已经分不清海和天,完全就是一团浑沌的铅灰⾊,好像一个张开大嘴的庞然巨兽等待着自投罗网的渡鸟号:“您别误会

  是传话儿而已…水手们开始议论,有点不摸底…行好几天了,除了越走越远之外都是两眼一摸黑,好像航线也是大家伙儿没走过的,问罗尔大副他又不说,叫我们听命令就行了…我们真的能追到赛蒙船长么?海上这么大…他们问您,要不…要不,我们是不是先回航?”

  回航?四十七往船上扫视了一圈儿。他能看到,好像在跟大雨搏斗。奋力操船的水手们实际上都在偷眼瞄着这边,在他望过去地时候迅速转移目光,以为他没发现。

  四十七看着二十六,估计只要稍微吓唬一下就能让他说出是谁怂恿他来找自己的,或许根本不用吓唬。然后的工作就是把这个领头的混蛋穿在最⾼的桅杆上,就能让剩下的混蛋们老老实实的…这种事儿他以前常⼲,一堆殖民点闹事,那么只要毁灭一个,剩下的全会安静下来。不过他又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这么⼲。

  “好吧,看在鱼饵的份儿上,我去问问。”

  摩利尔正坐在渡鸟号尾部地船长室里出神的望着外面的暴雨。以前在“未来之石”的时候,她也经常像现在这样透过窗户看雨,一切都朦胧不清,充満了神秘的美感——就像深奥的魔法世界一样。

  大部分摆设和器具都固定住了,只有鲸油灯的火焰在随着船体的起伏微微摇曳。闪烁不定地光芒照在她没有纹⾝的那半边脸上,同样给她带着些许疲惫的清秀面容蒙上了一层朦胧。光影中竟映出几分平时少有的纤柔。

  听到响声,摩利尔回过头,正好看到一⾝是水的四十七走进来。

  “你现在倒是不怕生锈了?”摩利尔还想讥讽两句,却被鲸油灯的烟气呛得一阵咳嗽。

  四十七走过来摁灭油灯,船长室內马上被昏暗笼罩,只剩下噼啪不断的雨点打在舷窗上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摩利尔有点些微地慌乱,如果这情况在施法的过程中出现。足以让她前功尽弃了:“笨蛋!你⼲什么?我还要看书呢!”

  “你没在看书。怎么不用魔法照明?”四十七搓了搓指上的油腻,顺手涂到桌底,⾝上地水顺着铠甲的缝隙流到地面。和从窗户下沿渗进来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在像这样危险的境地下,作为一个法师不应该随意为了舒适而浪费力量,必须合理准备,记忆更有可能用得上的法术。”摩利尔有点生硬地说:“什么事?”

  四十七坐在桌子上,低头看着摩利尔:“你找到前面那艘船了?能确定准确位置么?”

  “还不能。但是在方向上…你问这个⼲什么?”摩利尔重新把视线转向外面的雨幕。

  “我在想,”四十七拿起一根鹅⽑笔把弄着:“如果你能判断他们的方位,那么我可以带着你很快追上他们。为什么要坐这艘破船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呢?”

  “你带着我?这样的天气?”摩利尔反问道。

  “我可以飞到云层上面去。避开暴雨。⾼空或许会有些冷…”四十七想了想:“不过这对你不是什么问题吧?”

  “这是个问题。”摩利尔马上否决了四十七的建议:“那太⾼了。而且在云层上空的话,你又怎么能看到赛蒙的船呢?”

  “现在也未必看的到。再说我何必要看呢,不是有你么?好了,我已经不想在船上待着了。飞过去,找到他们,把这件事解决掉。有我在…”

  “现在我必须考虑你不在时的情况!我一直是孤⾝一人,我一向都是这么考虑的!”摩利尔猛然打断了四十七的话。

  鹅⽑笔“啪”的一下断了。

  摩利尔愣了一下,转过椅子,把手支在桌上摸着额头。

  “我…不行,我在那种情况下没法专心施法。我需要一个尽可能不受打搅的环境,我…船舱比龙背是更好的选择。”

  四十七把鹅⽑笔放在桌上,无所谓的站起⾝。

  “那好吧。”

  “你进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摩利尔仍然抚着头,突然追问了一句。

  “不全是。不过没关系,剩下的都是小事情。”

  四十七走出舱门,刚转了个弯儿就碰到克洛伊。

  “嗨,四十七。”克洛伊非常阳光的⾼举起一瓶酒和他打招呼:“雨真大,弄得人浑⾝都不清慡,应该喝点酒暖和暖和…摩利尔现在有空么?”

  “啪嚓”一声,酒瓶被四十七弹了个粉碎。

  “嗨!”就算克洛伊⾝手再利落也不可能避开了,她胸前被洒落的酒液淋湿了一大块:“真浪费!我们是在船上!没一瓶就少一瓶了!”

  四十七从她旁边挤过去。顺便回答了她地问题:“她在你偷听之前的确是有空的。”

  二十六仍然愁眉苦脸的在舱口等着他:“尊贵的客人…”

  燃烧的红瞳让他住嘴:“谁带头让你来找我的?告诉我。为了让他们不再提出这种愚蠢的建议,我要把他穿在桅杆上作为一个警告…或者把你穿在桅杆上。”

  “我…我…”二十六在四十七的步步进逼下仓皇后退,脚

  倒在甲板上,连裹⾝地帆布都散了,他想说什么,但刻被暴雨灌的猛咳起来。

  罗尔的叫喊延后了四十七的惩戒计划。

  海精灵在这样的天气中精神抖擞,蔚蓝的眼睛居然也和四十七一样眨都不眨。他牢牢把控着舵轮,发出尖锐⾼亢的呼喊:“有风暴!全员戒备!”

  从渡鸟号左舷看去,一团无法言喻的风暴云在远方迅速成形。它呼啸着。看起来就像云层和海面被什么东西粘了起来,翻腾卷涌地云气在其间分离聚合,即使在这个距离上,渡鸟号都被拉扯的有点偏移了,雨幕也狂乱起来,顺着开始变向的波涛打横的飘飞。

  罗尔脸⾊变了。他把舵交给⾝边的水手,跃⾝一纵跳到船边,但是没敢下水。而是俯⾝在栏杆上仔细观察海流,越看脸⾊越难看——

  “大漩涡!”

  在另外一个地点,赛蒙几乎是同时和罗尔喊出这句话的。

  几乎是眨眼的时间,风暴就好像膨胀了许多。海浪从侧面拍打着寄居蟹号扁平的有点怪异地船体,将它抬⾼,落下,再次抬⾼…越来越⾼。

  “观察罗盘!”名义上是船上大副的一个希瑞克教徒紧抓着栏杆⾼喊:“检测洋流!我们的魔法仪器呢?快找出来!”

  我曰!这时候看什么罗盘,查什么洋流!我他妈地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在打旋儿了!

  “没必要!别去找什么仪器了!”看到那帮蹩脚的水手居然真的去按照指令行事的时候赛蒙真的忍不住了。也真难为他们,这种情况下在船上来回乱跑居然还没有人掉到海里去——怎么就不掉到海里去!

  “那你说怎么办!”大副冲他叫到:“想个办法!”

  我他妈地能有什么办法!我要是有办法脫⾝,现在就撒手不管。让你们全被这场大风暴撕成碎片喂鲨鱼——但是赛蒙没办法脫⾝,所以他只能一言不发,牢牢把控着舵轮控制平衡,努力不让夹杂着大大小小漩涡的波涛把寄居蟹号卷进去,一旦被这些漩涡陷住。聚合成能呑没船的规模地话,那么海水会马上从四面八方灭顶打来,那么到时候别说一船希瑞克教徒。就是一船海神祭司怕是也回天无力。

  真疼。因为用力过猛,光秃秃的十指尖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这几天赛蒙实在是把指甲咬的太秃了。

  从小时候赛蒙就有这个习惯,只要紧张或者恐慌的时候就会不停的啃指甲,这也是为什么他是水手当中少有的指甲缝里不蔵泥垢的人的原因。二十多年前他刚刚成为舵手的时候,同样是用光秃秃的手指紧抓着舵轮,盯着前方深不可测的海洋,生怕海里会蹦出鲨化鱼人或者其它什么怪物把自己拖下去——现在他仍然要担心这个,而且是连人带船,骨头都不剩。

  一个可怕的巨浪从后面袭来,几乎把寄居蟹号淹没,幸好随后又一个浪峰把已经埋在水里的寄居蟹号重新托了上去,好像一片萧瑟的树叶。

  “情况怎么样?”奥兰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赛蒙⾝边,船长根本无暇注意。

  情况怎么样?你***自己不会看么!铅云在头顶旋转着,好像伸手就能摸到似的,而寄居蟹号所处的整个海面已经明显倾斜了,暴雨和浪花现在根本分不清楚,好像已经混杂为一体,点缀出漩涡外沿灿烂热闹的花边。

  “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大漩涡呑掉的!如果不是寄居蟹号的特殊结构,我们说不定已经完蛋了!”现在赛蒙几乎是挂在舵轮上死死支撑着,他真奇怪为什么奥兰多还是那一副有肺病似的死相,难道信神就能信到跟个疯子似的?

  “很好。”奥兰多嘴里蹦出来的话几乎没把赛蒙气死:“按照计划行事!”

  “计划?还有什么计划?”赛蒙再也顾不上礼貌了。

  “它将为我们粉碎卑微的阻挠者——”杀手说的极为轻巧:“一切荣耀归于希瑞克。”

  罗尔已经无力控制船了,现在是四十七在掌舵。一个接一个的浪峰之间,四十七双脚微微岔开站立,不动如山。他甚至只用一只手掌控舵轮,另一只手则优哉游哉的垂荡着,稳定已经到了极限的渡鸟号就像放风筝一样轻松,摩利尔看着四十七这个样子就生气,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在旁边通过自己的预测和罗尔的经验一起指导对航海一窍不通的四十七。渡鸟号就这样在波涛中颠簸,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是居然奇迹般的没有散架。

  克洛伊已经砍断了所有碍事的东西,帆,缆绳,让它们被卷入大海。在其他人都只能抱着最近的东西不撒手的时候,她轻盈的就像一只掠过湖水的燕子,这里踩一下借力,那边抓住荡起来,从船尾到船头,如履平地。

  极大的一片海已经塌了。‮大巨‬的难以想象的风暴逆时针卷着天,顺时针绞着海,磨碾天海之间的一切,顺便带上尘埃般的渡鸟号和寄居蟹号,越来越趋进黑暗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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