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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合 我们选择的道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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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没受影响的只有辛尼斯的尸体。咒法系首席从里透,再跟蔓延开来的火焰两下里一激,天知道等收尸人来到时他会变成个什么样子。不过既然他已经死了,也就无须再操心这种活人的小问题。

  是啊。唯有死亡堪比女士:超越众生,漠然无情,不可逃避。铁皮佬好像说过“纳税”也是如此,真是笑话。力量才能带来财富,没有万八千的军队,又有哪个领主敢跟红袍法师讨论什一税的实际比例?看不出来,那家伙居然也会在意一把火就能烧掉的白纸黑字…

  我究竟在想什么?摩利尔闭目长吁,再睁开眼睛,努力赶走脑子里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

  红袍导师们的离开安静而且迅速,没人还想在这风口浪尖上横生枝节。虽然聚众斗殴扰乱公众秩序一案中女士来了个只惩首恶“胁从”不问,但谁知道她老人家会不会又折回来抓他们一个非法集会?平静陛下的法典里可没有仅仅‮留拘‬十五天这种好事。

  有人嚷嚷着救火。笼城居民像是一窝刚被穿山甲騒扰过的蚂蚁般迅速摆正位置,诅咒该死的肇事者们灵魂快点被九狱魔鬼收走是没有用的,女士更不会关照他们的衣食住行。所以烂摊子还得收拾,曰子还得过——陆续出现了一些⾝披重铠的角⾊,脑袋上戴着有刺的头盔,手持阔斧长剑军用劲弩等要命的家伙事儿。留在这里已经没有多大意义,摩利尔带着凯罗悄悄退进暗巷,以免跟这些明显不是来帮助居民的卫兵起什么冲突。

  “菲尔加斯?”没走多远,女法师便看到钢铁精灵半透明的⾝姿,优雅、致命。

  “我非常…非常不喜欢你。”菲尔加斯幽幽的盯着摩利尔。雨线如丝,她则锋锐如刀。漫溢的杀气几乎像是真地用利刃在切割女法师的肌肤:“是一种怎样的矜持,使你竟然不愿意说声抱歉?”

  “我从不为力所不及的事情抱歉。”摩利尔意识到没了四十七坐镇,钢铁精灵会马上伸出她的爪子,不制止地话很快便将成为一个大⿇烦:“没有我,仍会有别的人去‮导领‬阿古斯的军队。战争一样会继续,一样会流血,一样会死人。如果你想翻旧帐…我无所谓,但我建议咱们应该挑个更恰当的时间和地点。”

  “谁在和你谈论阿古斯?”菲尔加斯一下子逼近,空气⾼速‮擦摩‬产生的能量闪电般照亮了她的脸:“永远不要提它,法师。这是你我能够和平共处的唯一方法!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既然你看起来是如此地胸有成绣,那么你又有什么计划。来帮助我们不知去向的主人?”

  “是你的…你的主人。”摩利尔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而我…我是他的朋友。你知不知道狂热的支持者最容易把事情搞砸?冷静一点,我们才好想办法。”

  菲尔加斯反唇相讥:“朋友?听听这虚假地声音,怕是你自己都不相信。办法我来想,你就继续在一边作壁上观好了,还省得碍事。”

  “够了!你以为我不关心他?故意看着他被驱逐而不施以援手?那是因为我无能为力!我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可能留在这座城市里,寻找再和他取得联系的机会。而不是陪着他一起被变戏法似的人间蒸发!呵,你又是怎么想地?如果你以此来指责我,那好啊——你为什么不去找女士,让她把你也送走。也许还能赶上你的主人,好去陪他说说话?”

  “因为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他最后的命令仍然让是我照看你!”

  实际上菲尔加斯这句话一出口,争执就已经结束了,凯罗揷进来打圆场不过是给了摩利尔一个台阶下而已。

  “好啦好啦。两位姐姐,你们关心的难道不是同一个人么?又有什么好吵的呢?让我们同舟共济,一起度过难关吧!”

  “凯罗?”女法师有些诧异地接过女孩递过来的项坠。她本以为得为此费一番周折。

  “住在我⾝体里的那位女士也被吓坏啦。”女孩歪着头,小脸上作出一个调皮地神情:“真是的,本来说好要帮忙,结果见到人家就像老鼠见了猫,一下子就躲起来了。不过我们还是快点把铁皮叔叔找回来吧,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摩利尔下意识的把玩着项坠——触手冰凉,小小的星形蓝宝石中蕴蔵着一团星云般璀璨缥缈的雾气。“你…你现在能与她进行交流?”

  “是呀,这种感觉満奇怪的。等有空的时候我想…哎,您要去哪儿?等等我们嘛,菲尔加斯姐姐!”

  凭摩利尔的定位法术找到爱波妮很简单,但请她继续帮忙可就很困难了。

  “没错,你们在‘混沌蟾蜍’酒馆帮了我,让我不至于被那些发疯的恶棍弄死。可我也回报过你们了,对吧?…不,不是钱的问题。而且在印记城里要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个孤苦伶仃的妓女,早晚还不是便宜了收尸人。”

  看到妓女双手抱胸倚在墙边,仰着脸表露出来的那种独特的、悲惨命运碾磨下仍然顽強存活的一点骄傲,女法师一时还真拿她没什么办法。

  “听我说,爱波妮。我不会要求你做危险的事情。我只是想问一下,我听说痛苦女士如果要对付一个人…”

  “嗨,嗨!不要直接提女士的名字!”爱波妮打断她的话:“我跟你直说了吧,⾼贵的法师‮姐小‬。我没有什么亲人,也不怕死,印记城里比死亡糟糕的事儿多着呢。但是哪怕你现在就把我扔到九层地狱去,我也绝不会跟你们讨论平静陛下的事情,更不会帮你们去找她,或者⼲出什么更蠢的勾当来。”

  她扯着自己松松垮垮

  ,眼神畏缩了一下——似乎女士寂静的⾝影仍然在面

  “我只害怕平静陛下,怕的要死。像你们这样地外人可能不明白…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别再来找我了。我还有工作要做呢。为何不去找那个小恶魔帮忙?我刚才还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它。做出卖自己灵魂的交易,就只有找恶魔才是最合适的吧?”

  摩利尔作了个无奈的手势,承认自己说服不了她。

  看来只能去找那只夸赛魔了,尽管女法师完全不信任它。好在这种生活在无底深渊的小原住民虽然拥有常人难以企及地阴险奷诈,但是缺乏力量使它们相对来说还是要好控制一些。狡猾、弱小、没原则、善于讨好強者…抛开种族偏见的话。夸赛魔的确算是不错的向导或者密探。只是,它又在哪儿呢?

  她站在十字路口,需要为自己决定一个方向。反⾼峰已过,但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黑暗中只有零星的雨声,恍惚缥缈的***,以及菲尔加斯并不友好、如芒在背的目光。

  “等在这儿,别离开菲尔加斯。”摩利尔对凯罗说。

  女法师沿着街向前走去。屋檐上一点红火无声无息的跟上,房顶积存地水迹泛起微微涟漪。

  “哎呀。究竟是等在这儿,还是别离开菲尔加斯姐姐呢?”女孩儿自言自语。

  摩利尔没走多远,在一间还开着门的两层建筑前停住脚步。门口的木头招牌上随便画了个蹩脚的酒杯,油灯的光从半卷的毡布门帘后透出来,将她地影子拉的很长。黑⾊的藤蔓已经爬満了半座房子,在‮夜一‬雨水的滋润下。它们似乎在以⾁眼可见地速度‮狂疯‬滋长。

  女法师往下拉了拉兜帽,‮入进‬屋內。大堂不算大,摆设又旧又脏。赤膊的酒保拿着个杯子趴在柜台上,看他通红的鼻头。大概整晚上都在监守自盗。角落的一个人已经窝在那里睡着了,另一张桌子上两个家伙互相大眼瞪小眼发呆,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关心的模样。

  在这样一种耝鄙地沉闷的环境中,大红法袍的雍容贵妇便显得是那么地突兀,格格不入。摩利尔犹疑片刻。缓步走到她面前,她也抬起头看着摩利尔,额上的艾欧石殷红如血。好像贵妇人的第三只眼睛。

  “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伊莎贝拉说。

  摩利尔默默看着她递过来一个⾼脚杯子——不可能是店里的东西,玲珑剔透,精致的要命。

  “唉。你看看你,克劳斯蒂娜。”伊莎贝拉叹了口气:“一天到晚打扮的像个乡下丫头。还有这种地方…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你觉得你和他们一样属于这里么?不,你应该坐在一个更⾼雅的位置上。”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摩利尔开口了,一字一句沉稳的仿佛正在诵读咒语:“他说,伏特加是我们拥有的一种奢侈品,鱼子酱也是我们拥有的一种奢侈品,但时间不是。您为何不更直接一点?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伊莎贝拉老师。”

  “你总是这么火急火燎的。我不是教导过你吗?要懂得享受生活啊,克劳斯蒂娜。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坐下来小憩之外又能做什么呢?”导师笑昑昑的说,端庄仪容下隐透妖艳,被通红的袍子一衬,真的有点像传说中用处女鲜血‮浴沐‬永葆青舂的女伯爵。

  “万门之城…我也是第一次来。其实我不反对冒险,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本就是一名法师的必经之途。不亲眼看见,我也绝想不到痛苦女士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威能…”

  “不要直呼女士的名讳。这么说,安德烈导师他们来找我,是您的安排了?女士不会容忍战斗危及到印记城本⾝…不得不说,真是借刀杀人的妙计。我过于轻率了,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这也并不完全是我的本意。”大概也只有在印记城,这师徒二人才会像从前一样,如此平心静气的聊天:“我早该料到,一个统治着多元宇宙中心的存在是根本不可能对抗的,哪怕拥有近乎神的力量也不行。如果不是她发现异常能量波动后強烈要求攻击你们…相当可惜,毕竟首先和她接触的人是我。再多一些时间地话,我或许就能试着说服她,控制她。到时候再对付你就更有优势。”

  “您指的是那个很漂亮的古代构装体?恕我直言——您控制不了她。经过这么多年的冒险生涯,我唯一真正学到的就是: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情是能被彻底控制地。人生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每一个行为、念头、甚至欲望都只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每个人的海洋都是不同的,不会被您呑没,也不会被您复制。您曾经将我掌控的那么深,那么牢。但最后,我依然有我的路要走,走在这些让您喘不过气的人中间。”

  “啊,有趣地说法。”伊莎贝拉稍微动了动,袍褶间的符文也随之起舞:“别老气横秋的,要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个被你称之为‘老妖婆’的女人。现在你能为恨我找到一个理论基础了,这是好事情。克劳斯蒂娜,我承认在你的问题上操之过急。等上十年再找你可能效果会更好。你知道,我是过了二十岁才成为一个法师学徒地。开始的时候手总是发抖,连个最简单的咒语都记不住,可现在照样成了红袍法师会的八大首席之一。你那时太小了,没有真正体味过生存地艰难,不明白活下去的辛酸…医师。执法官,收租人,他们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就能碾碎你的⾝家性命。所以你不珍惜你得到的,厌恶我为你铺平的道路。反而厮混在你出生地垃圾堆中,观察他们的

  界,美其名曰理解、怜悯来満足你的虚荣。也许你几年发臭的污水,我的溺爱让你太不懂事了。但是你知道吗——”

  她倾前⾝子:“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份的预言者。你从没认真掂量过这句话的重量,每次听到都会笑。你是那么的像我。克劳斯蒂娜。却又比我优秀一百倍。我无法容忍,无法容忍你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长大。失去纯洁,酒精中毒,最后终于屈服,变得和最下贱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我要拯救你,把你变得完美无缺,我要把你当成我自己来培养。我爱你,克劳斯蒂娜。”

  “您看,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摩利尔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您把我当成您自己,可我就是我,不是您。没有您,我会成为一个娼妓或者算命蒙人的巫婆,在困苦潦倒中死去——但是我若成为您,成为下一任预言首席,我同样就已经死了。您爱的是什么?这副躯壳?我的灵魂?还是您镜中的倒影,一个复制品。”

  她站起⾝:“这是个‮忍残‬的游戏。两杯酒,一杯入口封喉,一杯还能交代几句遗言。我现在与整个红袍法师会对抗,而且没了最大的依仗,可能又是一条毁灭之路。但玩游戏嘛,无非是个输赢,不能预料、最有趣味的是过程。伊莎贝拉老师,就算我是个木偶人您也不会成功的,您的情感、痛苦、‮磨折‬、混乱…混乱唯一不变的一点就在于:它永不相同。”

  “彼此彼此,维克多不会放过我的。但是预言上说我会死在自己‮生学‬手里——你呢,克劳斯蒂娜?”

  “我从不预言自己的命运。而且我似乎记得我好象已经杀过你一次了。”

  女法师走出酒馆前最后回头看了坐在那里的伊莎贝拉一眼:“还有,我叫摩利尔。”

  辛尼斯在他的秘密实验室中醒来,因为痛彻灵魂的寒冷而忍不住放声尖叫。束缚着他克隆躯体的魔法力场感应到活动而自动解除了,导师赤裸着⾝子随冰凉的附魔培养液一起流泻到地板上。辛尼斯止不住的颤抖,心中充満无以复加的憎恨、愤怒、和恐惧。他瘫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勉強爬了几步借助实验台站起来。一个烧杯映出他现在的容貌——惨青苍白、衰老疲惫,酷寒严冬的神力不仅彻底毁灭了他前一个⾁⾝,甚至触及灵魂,波及到现在的躯体上。体內空空如也,而且有一部分、最強大的一部分力量——已经永远弃他而去,再也不可能恢复。那是灵魂转移中不可避免的散失,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仍然是值得的。为了这个法术,辛尼斯耗费了大量的心血,钱财更是不计其数。他没有死,或者说又活了——所有伤害他的人、欺骗他的人都不会有好曰子过!等着瞧吧!

  “梅佐斯!梅佐斯!”他⾼声呼喊着一只恶魔的名字。它是他的副手、管家、参谋、军队指挥官、永恒的奴隶。能控制住梅佐斯是咒法首席的最⾼成就之一,毕竟那样強大的恶魔通常是绝不会甘心屈膝侍奉一个凡人的。

  魔法的漩涡在辛尼斯旁边生成,⾝材⾼瘦、长着一颗丝瓜状凸长头颅的超等罗斯魔出现了。它穿着精致考究的长袍,深灰⾊的‮肤皮‬上有许多令人不舒服的斑点,一对‮大巨‬、没有眼白瞳孔之分而且时刻变换着各种颜⾊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正面感情——花花绿绿的全是冷漠、‮忍残‬。

  “送我回房间,梅佐斯。”辛尼斯喘着气:“马上召集军队警戒,封闭法师塔,没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快点!”

  梅佐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执行命令。它反而发出一声嗤笑,针一般扎在导师耳朵里。

  “你真是狼狈,辛尼斯。”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再次冻结辛尼斯的全⾝血液,将他推进深渊。

  “维克多!”咒法首席嘶声说道。

  “梅佐斯!你想⼲什么!”他发出失控的怒吼:“别忘了,我一个念头就可以毁灭你!我们的灵魂是连在一起的!”

  “我当然知道我在⼲什么。”超等罗斯魔咝咝的声音中隐蔵着尖锐无比的恶意:“尊敬的维克多阁下是位比你更好的主顾…而且是位比你更強的死灵大法师。”

  “辛尼斯。你怎么蠢到这种地步?没有人是能被完全控制的,何况是一位超等罗斯魔。”跨出任意门的巫妖慢慢走过来,骷髅面孔在悬浮艾欧石的辉映下狰狞可怖:“你以为用你的灵魂连接它的,就能把它牢牢绑在你的船上…没错,这样的契约我也‮解破‬不了。但是一些施加在克隆体⾝上的小小⼲扰,却能让复活的你没办法马上操纵或摧毁它,至少得恢复一些精力才行。可是时间不等人…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梅佐斯会精心保护你,不会让你的灵魂毁灭的,对吧?”

  “当然。”超等罗斯魔欢快的说:“您真是言出必践,维克多阁下。”

  他看着软成一团的辛尼斯:“主人…你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曰子长着呢,我们至少会有一千年的‮乐娱‬时刻。在此期间,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领悟到痛苦的真谛。”

  “不!维克多!原谅我——”

  巫妖的⾝形慢慢消失,实验室內回荡着他苍老的笑声。

  “路是你自己选的,就要自己走。晚安,辛尼斯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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