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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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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相送,只为伊人。

  迢迢千里,终须一别。

  淡淡月光投射于“双福客栈”隐密的后院,碎石地上照映出相思树影,树影旁伴着松柏、石榴、海棠,再凝望过去,即见一对深情相拥的⾝影。

  宋丹雅紧紧环抱着项子麒,将他宽阔的胸膛、好闻的气味、炙烫的体温、強健的体魄、低沉的嗓音,一一用力刻划于脑海中。

  过了这一刻,他将离她而去,从此天南海北,万里相思,永不相见。

  项子麒死命地抱着她,额际青筋浮跳。他的胸膛感受着她的温暖;他的鼻尖嗅闻着她的芳馨;他的指尖触摸着她丝缎般的发丝,属于她的一切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但是这样不够,还不够。如果可以,他想要站在这里拥抱着她直到地老天荒,宁可幻化成石头,也不愿放手。

  “你恨我吗?”宋丹雅樱唇颤抖,语带哽咽地问。

  “恨,非常的恨。”项子麒強忍着悲痛,低哑着声道。

  “你对我的恨可会绵延不绝?”她再问。

  “会,我对你的恨已深入骨血当中,今生今世我会恨你直到呼息停止的那天来临…不,就算呼息停止、化为鬼魂,我也会继续恨你。”他的手臂紧缩再紧缩,像是要将她紧紧地镶入怀中般。

  “我也是。”宋丹雅微笑中带着凄楚地回应。

  他们俩总是喜欢对彼此说反话,她很清楚他要说的是…他爱她,就算双方父⺟百般阻挠,就算三生石上没有他们的名字,就算月老的红线不是系在彼此的小指上,他依然爱她,且会一直一直地深爱着她,甚至连死亡都不能夺走他对她的真心。

  她也一样,对他的心始终未曾改变,即使爹娘反对,即使明天她将进杭州城嫁给曹谋成为妻,都改变不了她深爱着他的事实。

  他们就像一双被分别困在不同织网中的蝴蝶,奋力挣扎却摆脫不了亲情的钳制,几番努力欲展翅⾼飞,可挣扎得愈用力,命运便钳制得愈紧,反抗命运的下场竟是断了翼,再也无法飞翔。

  “丹雅…”他的灵魂、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強烈呼唤她的名字。

  “子麒…”她极其眷恋地以脸在他胸前‮挲摩‬,她不想离开他,百般不愿。为何相爱的两人不能长相厮守?

  “叫我带你走。”只消她一句话,他马上带她远走⾼飞,不管其他人会做何感想,也不管此举是否会掀起轩然大波。

  “不,我们不能这么做。”宋丹雅也‮望渴‬能与他远走⾼飞,偏生无法如愿,因为她爹娘恨死了项家所有人,平时已不断找项家人的⿇烦,倘若她真跟子麒私奔,她爹一定会在皇上面前大作文章的。

  何况,在神机营当差的子麒有着大好前程,她不能让他因她而误了前程。

  项、宋两家之所以结下深仇大恨,乃因她的哥哥宋丹青与项子麒的弟弟项子麟两人于京里的酒楼为了一名卖唱女争风吃醋而起了口角,结果宋丹青偷袭,害死了项子麟,自己同时被死前挣扎的项子麟一脚踢下楼,遭酒楼下江湖卖艺的摊子所摆放的长戟穿刺而过,死于非命。

  两名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双双惨死后,惹出事端的卖唱女吓得连夜逃出城,不见踪影。伤痛欲绝的项宋两家认定是对方的过错,梁子就此结下了,此后,她爹宋德生无时无刻不想着为惨死的独生爱子报仇,处处找项家的⿇烦。

  虽然项安邦有四个儿子,死了一个,还剩三个,但为人父⺟的,心中的哀痛自是不可言喻,于是项安邦也和宋德生卯上了,两家时有纠纷,时而大打出手。

  项安邦贵为兵部尚书,宋德生贵为刑部尚书,双方背景雄厚,朝中亦有知交好友,实力相当,两家的冲突愈演愈烈,使得朝野文武百官也被迫选边站,不是支持项安邦,便是支持宋德生。剩下少数不知所措的大臣眼见情况不对,便赶紧上报皇上,希冀皇上能出面调停,终止两家的纷争,还所有人一个平静。

  皇上得知情况严重,出面下令两家不得再恣意生事,否则一律以国法严惩,项安邦才没再和宋德生缠斗下去。

  可是,宋德生并未因皇上的谕令而就此收手。私底下,他仍不断想抓项安邦的小辫子,最好是能赔尽项家所剩的三个儿子,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她与项子麒是在不知彼此⾝分的情况下相知相恋的,当发现时早已回不了头。

  造化弄人,她和子麒的爹娘得知他们俩相恋后,百般阻挠。她爹故意将心腹、亦是早就相中的东床快婿曹谋成调派至杭州,刻意想让她远嫁至杭州,与子麒不得再私会;子麒亦被父⺟明令不得再和她相见,否则将不惜断绝关系。

  婚期定下,饶是她百般不愿也得上花轿,在送嫁队伍的护送下离了京。子麒一路护送,始终与送嫁队伍保持一段距离。她的父亲为免节外生枝,特别加派多名武夫护卫,就怕他突然出手抢亲。

  “你不随我走,从今尔后,咱们俩就再也见不到面了。”项子麒舍不得离她而去,也不愿离她而去。

  今夜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満腔相思终于关拦不住,子麒点了她⾝边所有护卫的睡⽳,两人私下在庭院中相会。

  尽管项子麒的灵魂強烈‮望渴‬能带她离开,而非一路两两相望,任由満腔相思啃蚀心房,悲怆欲绝,可他不能不顾及父⺟兄弟的感受,是以始终強忍着內心的悲愤,未能出手。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她的心底有着浓浓的悲哀,正因为知道今夜是他们俩最后一次见面,她才会死命地抱着他,舍不得松手。

  项子麒长叹一声,绝望地吻上她的唇。他明白她的顾虑,不论他们有多深爱着彼此,终究是摆脫不了亲情的枷锁,命运迫使他们不得不低头面对现实。

  宋丹雅凄然回应他的吻,于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记忆着他的吻有多炙烫、火热。

  这一吻将是他们俩此生的最后一吻,项子麒厮磨着她的唇瓣,恋恋不舍。再不放手,恐怕到了明曰,在她要上花轿时,他依然无法放手。

  是放手的时候了…

  轻轻地,他的双臂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步伐踉跄地往后退,悲怆又绝望地凝视着此生最爱的女人。

  宋丹雅忍着泪,扬起清雅的笑花,要他永远记住她的笑容。

  “子麒,保重。”

  项子麒抿着唇对她颔首,悲伤使他说不出话来,他心一横、牙一咬,毅然决然地转过⾝离她而去。

  望着他僵挺的背影,宋丹雅心生不舍,快步追上,由后抱住他精瘦的腰杆。

  “子麒,别忘了我,永远都别忘了我有多…恨你。”她爱他、爱他、爱他!

  “我不会忘,你也别忘了我恨你,很恨、很恨你…”上天为何要故意捉弄他们俩?倘若她不是宋德生的女儿,他们就无须尝到生离的痛苦。

  “好。”她含着泪,点头,‮白雪‬小手颤抖地自他的腰杆离开,放他离去。

  项子麒往前行,步伐一顿,立于原地好一会儿,不敢回头看她,怕会改变主意。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后,复又向前行。

  望着他离去的⾝影,凝聚于眼眶中的泪这才潸然落下。

  永别了,我的爱人…

  在她心里,从此以后,不会是天南海北各据一方。

  她的心永远属于他,她的人亦然。他是她今生唯一想嫁的男人,除了他,她不会嫁给任何人为妻。

  就算是死!你们俩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爹忿恨时所说的话在她脑海中不停回荡。

  “爹说错了,生时他可以控制不让我们在一块儿,但待我死了,爹要如何控制我的魂魄飞向你?”她的魂魄将回到他⾝边,继续爱他、守护他。

  她带着绝望又美丽的微笑凝望着月光,朱唇轻哼起他们在一起时,她最爱唱的歌谣,风儿牵起了她的发丝,飘荡。

  黯淡的月光下,她的歌声凄然又绝望,而她的人像是濒临破碎的冰晶,随时都会消散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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