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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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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摄后果然效果不错,她洋洋得意,他则调侃她很有帮夫运,这样聪慧的女人要赶紧娶回家当老婆。

  在外人眼中,孔穆先正处在意气风发、攀往颠峰的阶段,可只有吕萩妍知道,在爱情事业皆得意之余,他心中还是有难解的缺憾,而那缺憾,此刻就出现在她眼前——

  “请喝茶。”吕萩妍从厨房端茶出来招待客人。

  他们住的地方鲜少有人来访,但现在有两位客人坐在客厅里,一位是孔穆先远嫁加拿大的⺟亲江青苋,另一位则是她的儿子——也就是孔穆先同⺟异父的弟弟,爱德华?克雷。

  江青苋和爱德华带了好几袋的东西要寄放在大楼管理室转交给孔穆先,警卫因为刚看见她上楼返家,所以好意告知江青苋,并替她按了对讲机上楼通报。

  她人在家,来者再怎么样也是孔穆先的⺟亲,所以她请他们上楼。

  “谢谢。”江青苋意思意思地喝了口茶,眼睛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吕萩妍。

  “你…是阿穆的女朋友?”

  “是,我叫吕萩妍,叫我小妍就可以。”她没有失礼地自我介绍,但心里对江青凡的感觉很矛盾——她是孔穆先的⺟亲,却也是狠心冷落孔穆先的人,基本的礼貌她不会忘,但做不到太热络。

  “这样啊…”江青苋的打量多了善意与微笑,关心地探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快十六年了。”她浅答。

  “十六年?”意外的答案令江青苋咋舌。

  吕萩妍洞悉她的惊诧和疑问,于是简言解释:“我们是国中同学,不过,是最近才交往的。”

  江青苋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又说:“我有注意到,阿穆最近在工作上有不错的成绩。”

  吕萩妍听了,心里想,既然她有在关注孔穆先,应该就要让他知道才对,毕竟她一直以来的冷落态度,已经让孔穆先不抱期望,去期待那永远得不到的亲情、⺟爱,而她不说,他永远不会晓得。

  不过想归想,初次见面,纵使替孔稻先打抱不平,想帮他发表一肚子的埋怨,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需要特别努力,有好成绩是必然的。”她微笑回应,但话说出口,在支持孔穆先之余,还是忍不住带了点埋怨意味。

  江青苋欣慰又怅然地微微一笑,阿穆上进勤奋值得欣慰,而她,对于没有善尽⺟亲之责感到歉疚。

  “他的确很棒,一般孩子遇到家变,想不开的就走上歪路,但他却变得那么好,我真的以他为荣。”她感慨地说。

  吕萩妍听她直言,心里百感交集。

  如果孔穆先听到他⺟亲这么说,心里会怎么想?能否缓解一些內心的遗憾?

  而他⺟亲呢?现在她会这么说,是不是代表她后悔了,觉得亏欠儿子呢?

  站在客观的立场,她能明白孔穆先的心结,也似乎能明白他⺟亲此刻的感慨和內疚…

  不过,十几年来联络得并不怎么频繁,为什么今天特地找来?想她忍不住多了点心眼。

  “其实,阿穆国三那年开始,遇到哪些事,我都很清楚。”她刻意透露,言下之意是她什么都知道,她不需虚伪矫情地扮演慈⺟。

  江青苋一怔。

  既然都清楚,那就不用避讳什么了,说不定还可以请她帮忙。

  “他对我,应该很埋怨吧?”微笑中带着调怅,她幽幽问道。

  随着年纪的增长,心境不同,她自省饼往,发现被前夫遗弃的自己,竟也将这狠心的行径施加在儿子⾝上。

  如果说,她还怨着前夫,那么,阿穆怨她也是应该。

  吕萩妍没正面回答,这问题,只有孔穆先本人能回答。

  不过今天见到他⺟亲,感觉并没有想像中的差,虽然一直觉得她是个自私的⺟亲,但现在看来,似乎已有自觉亏待了孔穆先…

  “他知道你们要来吗?”她避而转问。

  印象中,孔穆先没对她提起,难道是忘了?

  “知道,但不知道是今天。”江青苋有点支吾,事实上,阿穆有说要外出拍戏,没有时间招待他们,所以叫他们不用跑来;她听得出这话背后的疏离,虽然不至于口气不好,但冷漠生疏是显面易见的。

  “小妍,阿穆哥哥什么时候会回家?我想见见他。”一旁努力听着她们对话的爱德华终于受不了一直沉默,坦直发问。

  他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是江青苋离婚后与加拿大籍丈夫所生,言行举止脫不了稚气,但已经长得很⾼大,可以用简单的中文沟通。

  “你不能叫人家小妍,要称呼姐姐。”江青苋纠正小儿子。

  “没关系。”吕萩妍晒然。

  “对嘛,她看起来那么小,我不想叫她姐姐。”爱德华跟一般老外一样,亚洲女性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年龄都很小,吕萩妍也不例外。

  “这听起来对女人是一种赞美。”吕萩妍莞尔地说,爱德华慡朗的语气和好看的外貌,让人很容易就对他卸除防备

  “爱德华他知道自己有个拍电影的摄影师哥哥,崇拜得不得了,这次和我回‮湾台‬,就吵着非要见阿穆一面不可。”江青苋向吕萩妍解释着,像是要暗喻着血缘之亲是切割不断的。

  “他后天就会回来了,我再跟他说。”见不见他们,决定权在孔穆先,她不能代他答应。

  “那太好了。”爱德华反应直接地欢呼,那份发自內心的喜悦,看不出虚假。

  “我们会在台北待一个礼拜,我把饭店电话给你。”江青苋立即从皮包里拿出饭店名片,并写下房间号码。”我跟阿穆十年不见了,只是想趁难得回来‮湾台‬的机会看看他,也让他们兄弟俩见见面。”

  “好,我会转达的。”吕萩妍收起名片。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在附近的餐厅吃个饭好吗?”江青苋亲切地提议。

  她知道就算能跟儿子见面也聊得不深,若是透过吕萩妍,就能多知道一些儿子的事情。

  没有心理准备,吕萩妍犹豫。

  “好啦,一起吃饭嘛!”爱德华扬着灿烂笑容游说。

  吕萩妍看向他们,可以感受到江青苋的善意和战恳,以及爱德华单纯的热情,脑中闪过了孔穆先望着台南老家时的落寞神情…

  “好啊!”她微笑答应。

  或许,这是一次补齐孔穆先心头缺憾的契机。

  “我不想。”

  简单三个字,穿透流水声,从浴室未掩的门板传来。”

  “那么久没见了,就去见一面也没什么啊!”

  孔穆先在浴室里泡澡,吕萩妍盘腿坐在卧室床上,提起前两天他⺟亲和弟弟来访的事。

  “就是因为很久没见了,见了也不知道要讲什么,与其尴尬、敷衍、虚情假意,不如不要见。”孔穆先闭着眼,仰躺在浴白里,回到家的愉快心情因这事而变得沉闷。

  他不喜欢虚伪敷衍,明明不爱、不关心,却还假情假意地嘘寒问暖、探问隐私,那会令他表情僵硬,笑不出来,说不定会摆出臭脸,场面更难看,还是拒绝比较⼲脆。

  “⼲么要虚情假意?自然就好了啊!”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虚假?

  “…”孔穆先一阵沉默。

  在亲子关系中,他曾经期待,期待⺟亲的爱与关怀;但是当期待每每落空,敏感的心伤了一遍又一遍,他逐渐学会用冷淡来包装自己,免得傻傻地不断受伤,可时间久了,包装就很难再卸下来了。

  浴室外的吕萩妍见他没回应,以为他已经动摇,继续游说:“再说了,你也从来没见过你弟弟,他是个很可爱很开朗的男孩子。”

  “你又知道他可爱开朗了?”孔穆先没好气地撇嘴。

  想像自己十四岁,⾝⾼大概只有一百六十公分,还是个⽑头小子的模样,能有多可爱?呿!

  “就前天吃过饭嘛!”她答道。

  相较于对江青苋先入为主的负面印象,她对无辜的爱德华是没有芥蒂的,更何况他是那么单纯地崇拜孔穆先把哥哥当榜样。

  “家庭幸福美満,个性自然就可爱开朗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小心眼什么,忍不住拿自己跟爱德华比较,话就讲得有点酸。

  他的话倒让吕萩妍蓦然语塞了。

  他讲的话酸,她听的心酸。

  她一迳地想说服他去跟妈妈、弟弟见面,却顾虑得不够周详,姑且不论他对他⺟亲的心结,光是爱德华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讽刺。

  一个是遭受遗弃冷落的哥哥,一个是幸福美満又受宠的弟弟,怎么还能苛求他要宽宏大量,做到兄友弟恭?

  如果是她,搞不好连弟弟都怨。

  “你再考虑考虑吧,他们还会再待几天,饭店名片我搁柜子上。”她决定不要一时太过勉強他了。

  夹在他们之间,她的立场不由得摇摆不定,然而,他是她心爱的男人,她自然是多偏向他一点,所以不管她想怎么做,一定是以他为优先的。

  孔穆先给她的回答,仍是沉默。

  夜阑人静。

  孔穆先没睡着,黑暗中熠亮的眼眸凝望着⾝旁人儿的憨睡脸庞,心口闷,思绪乱纷纷。

  之前,⺟亲就说过近期会回‮湾台‬,也说要来看他,他已经以工作为借口推拒过,没想到她还是跑来,甚至遇上了小妍。

  小妍向来是替他打抱不平的,这次怎么会替她游说?

  他对⺟亲是怨不是恨,但十几年来积蓄心头的郁结,很难豁达地说不再介怀,所以索性就拒之千里。

  他想,这大概就是那种既然得不到,就说根本不稀罕的心态吧!

  心烦意乱,孔穆先再躺不住,起⾝离开被窝,走出卧房,到一楼吧台倒了杯红酒浅酌,看有点醺醉会不会比较好入睡。

  其实他并不是那种悲观消极、想法负面的人,可是亲情让他不能信任,思考的方向总是转了好几个弯。

  他不由自主地臆测⺟亲忽然要见面的意图,更不认为是因为她想他,或是单纯相聚。

  为什么十年来没说要见面,今年他拿了奖项,就带着弟弟来了?要出人头地,才值得来见他吗?

  见或不见,原本只是很简单的问题,但他心结解不开,无助地陷在骄傲的固执里。

  他觉得尴尬不自在而不想见面,觉得埋怨妈妈、嫉妒弟弟而不想见面,但心底又另外有个声音,透露他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想见见暌违十年的⺟亲、不曾谋面的弟弟…

  “唉!”他不由自主地逸出叹息,仰头饮下一口红酒。

  “这么晚了怎么自己一个人爬起来喝酒?”

  方才翻⾝发现枕畔无人,吕萩妍醒过来,下楼察看,没想到在吧台前看见他一个人叹气喝闷酒。

  他回过头来看她,牵唇答:“喝点酒比较好睡。”

  “我也要。”她扬起微笑,走来吧台和他对面而坐,一个人喝酒太孤单,两个人一起喝才有伴。

  孔穆先替她斟了一杯,递到她面前。

  “我刚刚听见你叹气,在困扰什么,跟我说好吗?”她晃晃酒杯,看着滥红液体在透明水晶杯里荡漾,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

  “就是跟我妈见面的事。”他也坦白,眼前这女人,不只是他亲密的伴侣,更是他交心的知己。

  “你心里其实是想去的。”她眼⾊慵懒,语气肯定,但看向他的眸光带着穿透力,可以觑见他內心。

  “你怎么知道?”他微讶。

  他之前都拒绝了,她却说他想去?

  她慧黠地扬唇反问:“既然都已经拒绝了,那就不用见面了,你何必还困扰到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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