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巍巍贺兰㈠
茫茫沙漠上,到处都是沙丘、砾石与针刺类的植物。偶尔一处有⽔草的地方,也倒毙着人畜的尸体,在烈⽇下被烤成⼲尸。
漫漫⻩沙,沙深三尺,战马难行,被烈⽇炙烤的沙漠与戈壁,似乎要将人马融化。在这样的严酷的行军条件下,郭侃沿着蒙古大军留下的⾜迹继续追索着,一千人马终于在一处有大片绿州的地方停下。这里名叫娄博贝(今吉兰泰),当地有一片大湖与沼泽地,湖边分布较广的梭梭林和连片的草场,可供牧马。当地蕃人全都逃散,不知所往,或许已经被察合台的军队抓住了。
敖近有一座荒废的古堡,曾经是西夏王朝的⽩马強镇监军司的驻地。这里如今属于安北军的防区,安北军只在此地设有一个小军营,郭侃从营地外三十里找到七十具安北军军士残破的遗体。长途跋涉而来的神策军将士们,无暇取⽔润润⼲渴的喉咙,也无心思找处荫凉地方歇息,他们呆立当场捏紧拳头,瞪着安北军军士的尸首,双目燃着仇恨的火焰。郭侃命人将守军的遗体掩埋,立下一块木牌以为标记,暗暗纺要⾎债⾎偿,让战死的军士魂归故里。
敖近的沙漠长有大片的沙冬青,因在冬天呈绿⾊,所以得名。这是一种常绿阔叶植物,神策军行在其间,有以为已走出了沙漠的错觉,据西域的商人们说也只有在这里地沙漠才得以看见这种阔叶植物。大片的沙冬青中间。到处都留有察合台大军经过地痕迹。
冰侃跳下战马,俯⾝仔细地审视沙地里察合台大军离开时所留下的人畜粪便。将探询的目光投向部下丁老大。
“从敌军留下的痕迹看,大概距我军三天的路程!”部下丁老大道“敌军似乎大部奔往贺兰山,大约试图直攻京畿,一部往北奔往狼山兀剌海城,那里是安北军的驻地。”
“统领大人,我军应往何处去?”参军老幺问道。
“我军是无法歼灭敌军主力。敌军主力若想攻中兴府,必须首先要攻贺兰山之要冲克夷门,那里有雄关拒守,料当地守军至少会能拖上几⽇。但听说兀剌海城还有一万兵力,不知他们是南下回防中兴府,还是停留在原地。”郭侃道“安北军这一万兵力。本就是防备河东北路的刘黑马,还有痴不悟地汪古人,郭某料中书省不会轻易调其南下,悬于贺兰山之外,威胁察合台的后翼,用处远比回防中兴府的用处更大。”
“可是敌军主力有二十万之众,只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即可对安北军驻地围而不攻。中兴府若是不保,则城中数十万百姓将死无葬⾝之地!”老幺道。
“敌军众多并不可怕,郭某怀疑察合台将来如何让全军吃?”郭侃冷笑道。“他从阿勒坛山一路奔来,越过不知几千里的沙漠,虽然进军神速让人不得不惊叹,但一味贪快贪多,携带粮食有限,恐怕不会持久。他们前锋轻骑突袭我朝,却又被我神策军及时发现,又企图劫掠以资军用,料想中兴府外早已经坚壁清野。虽然我朝因此损失众多。今年庄稼地里的收成是没指望了,但敌军所得将有限得很。此战。察合台必败!”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虽然这条兵法对轻骑兵并无太多的效用,但是既使是轻骑兵长途奔袭,也总是要有食物裹腹的,若是不能做到因粮于敌,那绝对是自找死路,何况是二十万兵力。郭侃对自己地判断极为自信。
众手下听了郭侃的分析,也变得奋兴了起来,甚至有人庆祝了起来,战意⾼涨。
冰侃鼓动着士气,心中却忧虑河西诸郡的战况。因为蒙古大军分路合击,若是能一鼓作气,攻占了河西诸郡,结果则会大大不同。只是郭侃远远地吊在察合台主力的⾝后,对河西的战况一无所知,他没有料到,正是因为贵由与拜答儿两人率轻骑分兵攻河西,追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以才因为兵力不⾜及缺少攻城利器而一挫再挫。
实真的形势并没有他想像的那样糟糕,当然更没有他口中鼓动士气所言那般乐观。
战火在河西燃烧,正在向凉州蔓延,有顺着⻩河烧向中兴府之势,安西军及地方守备虽极力拒守,然而只能顾及州城。蒙古军在乡野间纵横,所到之处村庄、小镇被焚毁,田地里正在生长地五⾕被战马踩烂,即使提前得到警讯,各地总会有来不及逃走的百姓成了俘虏。这一切的损失都要由秦国百姓来承担。
死忠地刘黑马在河东北路一部南下猛攻平,宋平的河东军被拖住无法西援中兴府,事实上宋平也不敢放弃河东,否则后患无穷。刘黑马又征集民壮溯河北进至兀剌海城,带着大批粮食与攻城器械与蒙古军一部会合,试图歼灭仍停驻在该地的安北军。双方已经打了三天三夜,何进率领其中最精锐的一万追随秦王赵诚北伐后,饶是留守的稍次军队,据险为守,也让围城的军队尝尽了苦头。
冰侃部放弃追踪察合台主力,而是北上兀剌海城,密切子着兀剌海城的战况,围困该要塞的敌军数量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多,这让郭侃产生了寻找下机手会地念头。
镇守兀剌海城地安北军主官名叫林岷,此人是秦王赵诚的老部下,曾在中原场战立过功劳,累功升至安北军守备地职务。大都督何进自将一万精骑追随赵诚北伐而去,就临时指定林岷统领剩下的人马,只是因为林岷在留下地人当中表现最稳重。
稳重。换句话说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虽然在大都督何进率主力精兵北伐后。被临时指定代管全军,但那时没有人预料到局势会到这个紧急地步。当神策军将蒙古军从西域东进南下的消息传来后,林岷恐怕是唯一主张留守兀剌海城地人,只是他这个主张没有一个人赞成。兀剌海城中众校尉各有主张,有的主回防中兴府,有的主退⼊贺兰山拒守,还有主张在贺兰山外与敌力战。唯一令他感到放心的是没有人胆怯、害怕。
相反的,林岷这个守城的保守主张让别的校尉、参军们有些怀疑,兀剌海中面临着一场不是兵变地兵变危险,因为他从众人的眼神中看出了异样。相对陇右、陕西这些新军,安北军中所有的军官都是追随赵诚很久的忠诚崇拜者,而且都极好战,恨不得马上去找敌军拼命。林岷相信他们可能会不顾昔⽇的情面囚噤自己。然后举军南下中兴府。
林岷在安北军中的威望却没有达到让其他人心服口服的程度,他地正职也只是守备,其他人的职位包括爵位都不比自己差。这就产生了命令与服从之间的矛盾,好在中书省的命令及时传来,赋予林岷便宜行事的权力,这才让诸军官们虽不心服但口头上还是表示听令行事。宰相们并未要求安北军南下中兴府,而是让他们在贺兰山外机动。寻找战机,这与林岷个人之前的主张不同。
但是无论如何,林岷和众军官们丧失了最佳时机。争论让他们浪费了不少时⽇,于是他们被困住了。蒙古军一部及刘黑马一部围攻兀剌海城,连攻了三天三夜,却拿此要塞毫无办法。兀剌海城作为狼山的要塞兼安北军驻地,安北军当然用心经营,粮草充⾜,箭矢齐备,可持续作战。察合台听说此城不易拿下,就命令攻者将此城围住。不让城內地守军出来作。
夏夜里。繁星点点,狼山上的夜风有些寒意。
林岷站在要塞上。眺望着敌军密密⿇⿇的帐蓬,敌军大营中篝火点点,他甚至能听到从敌营传来地笑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一声轻微的声响似乎都如战鼓般雄浑。
林岷心中寻思着这样下去对自己却相当不利,他宁愿敌军天天来攻,这样至少可以让敌军损兵折将。他深深为自己丧失在野外迂回的机会而自责,这是一个教训,他过于求稳。可是敌军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连攻了三天三夜之后,就不再来攻,天天⽩天派人向自己喊话,夜里便在营中饮酒作乐。不知是自己将敌军牵制住,还是敌军将自己堵在要塞里。林岷只有在心中暗骂:“喝吧,喝个够,就当是⻩泉路上的壮行酒。”
“嗷…嗷…”黑⾊的山岭中,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在山岭间回着,显得十分悠远、深邃,这声音太小,似乎被夜风吹散。
“嗷、嗷…嗷…”要塞中有军士无聊地学着狼嚎声,似乎发怈着心中不満。
“嗷、嗷…嗷…”远方又传来狼嚎声,连音调都与安北军军士们一样。
军士们感到有趣,纷纷效仿,兀剌海城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蒙古人及仆人军也觉得有趣,纷纷在营中嚎了起来。蒙古人觉得自己地苍狼地后代,应该嚎得比较像样一些。这夜一,似乎有无数的狼在嚎叫。
可是很快地,只剩下要塞內的安北军和要塞外的进攻者双方在斗气式地嚎叫,夹杂着各种语言的谩骂声,双方闹腾了一会纷纷偃旗息鼓,又觉得这十分无趣。
当双方都停了的时候,真正的“狼”又在远方发出悠长的嚎叫声,只不过这次变得有些急促和失声。安北军将士们觉得这是狼山中的狼群在戏调他们,七嘴八⾆地说这支狼群八成全是公狼,正在呼唤⺟狼呢。众人大笑不已!
“停下来,闭嘴!”林岷突然大喝道。
众军士们闻言纷纷停了下来,这时远方响起了一声极为急促的嚎叫声,这声音让他们听着有似曾相识之感。
“听!这曲调像什么?”林岷侧着耳问道。
“军号、这是军号!”一位参军失声惊呼道“全军冲锋的军号!”
是的,秦军只有发动冲锋时,传令兵才会用号角吹出如此的声调。众人面面相觑,大感意外,心中却都有了异样。
林岷转⾝命令道:“让所有的传令兵过来!”
十多位传令兵被集中到林岷的面前,林岷命令道:“尔等用可否用狼嚎声传达出全军冲锋的军令?”
这当然不是问题,十多位传令兵低声练习了一番,捏着嗓子冲着要塞外面的天空嚎了起来。他们的嚎叫声刚落,远方也重复着同样的嚎叫声,每当安北军的嚎叫声刚落,对方又响起。如是三五次,安北军众人终于可以确定有一支秦军正在准备与他里外合击。双方很默契地停止了这种对话,以免引起敌军怀疑。
“命令全军悄悄准备,不准点火,不准喧哗,否则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一旦城外敌军背后先打起来,我等立即杀出城去,里应外合,击溃敌军!”林岷当机立断,命令道。
“是!”众军官齐声道。
城外生力军的出现,让他们以为稳胜券,人人摩拳擦掌,战意⾼涨,却不知道城外到底有多少人。
或许无知者无畏吧?又或许是被困在要塞中让将士们觉得实在是莫大的聇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