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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汴梁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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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汴梁城在晨曦中苏醒。

  翰林学士承旨,兼同签大睦亲府事乌古孙仲端,背着双手,站在自家宅第的书房前对着碧空哀声长叹。

  乌古孙仲端在兴定四年(1220年)以礼部侍郞奉使乞和于蒙古,这位前外官历经历尽艰辛涉流沙渡大河,向当时的在西域进行‮服征‬大业的铁木真乞和,曾受到过赵诚的热情接待。自那以后,他的官途一度很不错,因出使西域有劳而进二阶,历裕州刺史,正大二年成为御史中丞,安抚陕西,还曾权过参知政事。

  不过他因过于“识大体”指摘皇家之过,惹怒了皇帝,被贬同州节度使。当完颜守绪出奔时,他被召为翰林承旨,兼同签大睦亲府事,留守汴京。

  柄之沦丧,一次又一次的战败屈辱让他年轻时的宏愿消逝地⼲⼲净净。奷臣当道,贤者放逐,一个个忠贞之士自缢事件,也让他心灰意冷无精打采。而城中战死、病死与饿死的近百万军民更是让他绝望、无助和自责。

  他的书房里蔵书倒是不少,诸子‮家百‬先贤之典籍,时人诗文经义,或如洪钟巨吕,或微言大义。可这都已经不重要了,读万卷圣贤书,或书万千豪语,也无法挽回‮家国‬的灭亡,更无法让城外的军队退去。这一刻,在他十二年前⾰撰写碑文,行此权宜之计!”

  原来这王若虚与元好问两人自知为元凶崔立歌功颂德。必将与碑主一样“恶名远播”后世之人一定会将他们两人骂死。不为崔立写碑文虽可以保全名节,但自己的脑袋马上就要搬家,所以两人想了一天也没写一个字,终于急来抱佛脚,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找人来代替自己二人写。崔立的爪牙翟奕在这两位文坛圣手的推荐下,将太‮生学‬中最有才名的刘祁与⿇⾰抓到了尚书省內,锁进屋里,不写不准出来。

  姜还是老地辣,这两个年轻才子被两个“老”才子给上了。看来一个人太出名了,有时也不见得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乌古孙仲端听了刘郁的叙述,心中既气又恼,却也无可奈何。

  “文季啊,这种事情我也莫之奈何啊。”乌古孙仲端庒低声音道“崔之人倒行逆施,为达目地不择手段。而我是大金朝皇帝陛下封的官,不是他崔立封的官,更不是他的羽,我去求情,有谁会听我的?怕是不得门而⼊。”

  “大人…大人…”刘郁泪流満面“昨夜至今晨,‮生学‬寻过无数人,奈何无人肯助。此等事情事关家兄名节之大事,家兄不作即死,作之,岂能有面目苟活于世?他⽇我兄弟二人⾝死,有何面目见先⽗?”

  “胡说!”乌古孙仲端怒喝道“⾝处世,人死亦易事耳。为国尽忠而死,忠也;为节而死,义也!岂能为命之事而置大节于不顾?”

  “大人,‮生学‬也曾读过古之警世名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刘郁道“但家兄何罪之有?若是因此恶事而死。死不瞑目啊?”

  乌古孙仲端素与刘氏兄弟好,对他们的⽗亲的清名也是极尊重,他见刘郁忧惧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极不忍。

  “不过,既然此等恶事让京叔遇到了,但也可能有转机。”乌古孙仲端有些迟疑地说道。

  “请大人详言!”刘郁像是抓住了一救命稻草抓住了他的⾐袖,仿佛怕乌古孙仲端会逃走一般。

  “你可知你那堂兄刘翼⾝在何处吗?”乌古孙仲端道。

  “刘明远?”刘郁惊呼道,他毫不客气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对啊,你那堂兄刘翼当年被蒙鞑掳去。后来辗转成了贺兰国王地私属。”乌古孙仲端道“这贺兰国王在蒙鞑那里可是一个国王,你去对翟奕诸辈说说你们与贺兰国王的渊源,料想崔之人也不敢对你兄长怎样。”

  这乌古孙仲端及城內的绝大多数人还不知城外地并不是蒙古人,而是端口中也一遍又一遍地默诵着这句话,呆坐在书房里,直到⽇落时分又一位客人来访。

  来者名叫裴満思忠,是汝州地防御使,此人是乌古孙仲端的太学同窗,又都是承安二年进士,同窗又同年。故私颇厚。只是二人异地为官。很少能见面,这次要不是奉命赴汴勤王。裴満思忠也没有机会来找他。他不过是一个空有头衔的‮员官‬罢了,这汴梁城內像他这样的‮员官‬数不胜数,不是被召来所谓勤王的,就是逃来地。有门路的,不是追随皇帝而去,就是投到崔立的门下,剩下的,就是像他这样的无所事事的官僚。

  大难临头,有人逃亡而去,有人趋炎附势,有人准备归隐,有人自我了结命,有人正准备了结命。唯独敢拿起兵器起来反抗的太少。

  “裴満兄真有闲情逸致,居然还带了一壶酒来寒舍作客。”乌古孙仲端勉強露出微笑道。

  那裴満思忠瞪眼佯怒道:“城都没了,我喝点酒能算个什么?”

  “是啊,人死亦易事耳。人生譬如巢燕,或居华屋杏梁,或在村居茅茨,及秋社甫临,皆当逝去。”乌古孙仲端道“管它什么仁义廉聇,来,今⽇小弟与兄一醉方休。”

  “这就对了嘛!”裴満笑着道。只是他地笑容中总是掩饰不住悲愤之⾊。

  这两人在庭院中一边饮酒,一边谈起当年太学同窗之趣事为乐,追忆年少时的风华,感叹岁月的摧残让人不可抵挡。

  “哎,逝者如期,转眼间你我都老了。”乌古孙仲端道“人死亦事耳,何谈当年风

  “乌古兄何必如此消沉?”裴満思忠奇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别去想昔年的荒唐事,也别去想如今窗外那些肮脏之事。你我空有报国之心,奈何国将不存,纵是有你我书生意气复生又与事何补?”

  “呵呵,陛下出奔,留在这汴京城的百官,人人争着投到崔老儿的门下,趋之若鹜,不甘人后。裴満兄何不也投去,却来找我这个无能之辈饮酒?”乌古孙仲端苦笑道。

  “咱不过是无名之辈,小第可不⼊人家郑王(指崔立)的法眼。”裴満思忠自嘲道,旋即又道“不过,眼下崔地下场恐怕不比我等好过。”

  “裴満兄何出此言?”乌古孙仲端微醉,惊讶地问道“小心隔墙有耳,让屑小举告你地罪状。”

  “乌古兄看来是整天未出门了,眼下这城內城外的军士可不是蒙鞑兵,而贺兰军。”

  “贺兰军?”乌古孙仲端満脸疑问。

  庭院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疾驰地马蹄声,夹杂着惨叫与喝斥声。

  裴満思忠指着院外道:“听,贺兰军从正午起大队人马就⼊了城,到处索名抓捕,全是崔一徒,凡是攀附崔老儿的,都没有好下场,被一一拿下,家产抄没,看来那老匹夫将不得好死了。百姓倒是暗暗叫好。”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来的不是蒙鞑,而是贺兰国王的军队?”乌古孙仲端讶道。

  “嗯,谁来还不是一样吗?这贺兰国王不也是蒙鞑中的一份子吗?还是一藩王亲来,⾜见蒙鞑亡我大金国之心,如同狼子野心。”裴満思忠颓丧地说道“只是这崔某人,国之巨奷,汴京百姓人人杀之而后快,却是成了蒙鞑的阶下囚,怕是将会被蒙鞑问斩。这说来让人觉得意外,崔某人为何不是死在我大金国的堂堂廷杖之下?荒唐啊!”“不、不!”乌古孙仲端连连摇手“这贺兰国王与蒙鞑绝不一样,既然是他亲至,那我汴梁城內的百万百姓,倒是可以⾼枕无忧了。”

  乌古孙仲端忽然觉得自己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并隐有期待之意,他着实吃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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