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中的夜来得特别早,房依香环顾一室静默,突然觉得好笑。
现在才八点多,而夙川雷武依然待在房里,不曾出来一步。
也许他睡了吧?否则她应该会听到他房內传来的声响。
太过于沉寂的空间总是会让她感到哀伤,她不想面对的事也总是会在此时一一浮现,让她无法逃避。
方资昌要结婚了…
她并非惋惜,而是觉得心痛,即使她从未有当新娘的准备,但是遭人遗弃的痛,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所以,她痛恨安静,想起冰箱里所剩无几的食物,她便立即走出屋子,打算下山找寻超级市场。
她实在不能理解夙川雷武的生活方式,就算他想把自己关在山上,也必须准备充⾜的粮食才行啊!可是他却⾜不出户,甚至拒绝和她谈。
她从来没有碰过像他这种人,就算他的社会地位很⾼,也没有资格这样欺负她!
她和他本就是天生犯冲,她真不明⽩那个叫冈崎泉的家伙,为什么要安排他们在同一个地方相处?他到底是想考验谁的耐?
忽然,有个声音将房依香的自怨自艾拉回了现实,幽暗的山路上,一阵脚步声自她⾝后传来,而且正急速近她。
房依香警觉地转过⾝,一抹黑影霎时闪过她⾝旁,但是又迅速地回⾝近她。
“你是谁?”她冷静地问道,脑中闪过警讯。
眼前这男子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脸孔苍⽩削瘦,看起来弱不噤风,但行动和力道却非常烈猛。
等等,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从夙川雷武手中逃脫的毒贩!
好呀!他居然敢找她的⿇烦。
现在她的心情正处于极度不慡的状态,既然有人送上门来当出气筒,她当然是求之不得。
男子气吁吁地瞪著房依香,眼底掠过一抹憎恨,彷佛她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她疑惑地回想了一下,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他,至少在医院急诊室时,她出气的对象绝不是这个人。
“我要你偿命!”男子低吼一声朝她奔来,瘦弱的⾝材突然显得壮硕。
她亦在等待他的进攻,侧⾝闪过他袭来的一拳,她反手一勾,随即又奉上一脚。
房依香以行动证明自己的空手道和柔道没有⽩学,三两下就让男子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怎样?”她踩住他,冷哼道:“我跟你可没仇,是你自找的。”
“夙川雷武杀了我大哥,我要替他报仇!”男子挣扎地想起⾝。
“他杀了你大哥是他的事,与我何⼲?”感觉到他的挣扎,她又重重地补了一脚。
“你是他的女人!”他大叫一声,为无法脫困而苦。
“我是什么?”房依香叫得比他还大声,觉得好气又好笑。她什么时候从看护升级成了夙川雷武的女人,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况且,她不过才来这里几天而已耶!“你少说话,本姐小还在平复失恋创伤的时期,就算要滥竽充数也不会找他!⽩痴,你准备回牢里去吧!”
正当她用力地想拉起他时,四周突然冲出了一群人,并将她包围起来。
见状,男子突然笑了,笑得令人⽑骨悚然“现在所有黑道的人都认定你是夙川雷武的女人,我集合了所有夙川雷武的仇敌,你准备受死吧!”
眼看人越聚越多,房依香眯起了眼,毫不畏惧地道:“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别忘了,你现在还在我手上!”
男子闻言露出琊恶的笑容,并以⾆舐边的⾎渍。
她立即察觉情况不对。惨了,她怎么忘了一个长年昅毒的人本对痛没有感觉!
房依香本能地拉著他往后一退,他却死命地僵在原地不动,同时也限制住了她的行动,突然人群朝她涌来,她本无力抵抗,闪避不及地被刺了一刀…
好痛…间的疼痛感让她显些险些站不住脚,可是情势却容不得她稍作休息,眼前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本无法应付。
“把她捉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
霎时,一阵嘈杂声四起,房依香不放弃地咬紧牙关,努力地找寻空隙想逃出去,却在此时听到了一声响。
人群被这突来的声吓住,开始做鸟兽散,四周一团混,让她本分不清来者是敌是友。
房依香脚步纷地往里退,蒙中,她看到了一群黑⾐人混在人群中…
“你受伤了?”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不停往后退的⾝子,也让她全⾝紧绷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她吐了口气,转⾝上夙川雷武冷峻的俊容,质问道:“你为什么跑出来?你明明受了伤,为什么这么爱到处跑?”
夙川雷武的脸⾊变得铁青,她満嘴的蠢话,让他的怒火更炽。
“你知不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事?”他的耐心被全然磨尽,视线触及她部的⾎迹,他的心不噤揪紧。
她被刺了一刀,难道一点知觉也没有?
这个该死的蠢女人!
“总之,我是护士,我有事没事自己最清楚!”才怪,她现在痛得要死。她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她一点也不知道被刀子刺到居然这么痛!
“你⽩痴啊!”夙川雷武忍不住大吼。这次,房依香真的被他严厉的神情吓住,他拉开她抚著伤口的手,看着汩汩流出的鲜⾎,忍不住低咒出声。
“⼲…⼲什么?”她尴尬地想拉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死紧。
他不理会她的挣扎,拉著她往回走。
他不发一语的严峻表情将她吓得把満腹的疑问全呑了回去。
真奇怪,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流⾎的人又不是他!
…。。
“做什么?我只是想下山采买食材,会遇上那些人又不是我的错!况且这点小伤本不算什么,还有,我东西都还没买耶!你出现刚好,我得向你拿点钱…”
为了免除诡谲气氛所带来的紧张感,房依香在进屋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一双眼更不敢往夙川雷武看去。
夙川雷武的盛怒让屋內的气氛变得相当诡异,他从菗屉中取出医藥箱,然后用力关上菗屉。
“因为我⾝上的钱可能不太够…”好死不死,她才偏过头,就被他的瞪视吓住。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紧张,也第一次觉得他可怕。
慌张之际,她连忙从他手上抢过医藥箱“我是护士…我可以自己来…”
“闭嘴!”夙川雷武怒吼出声,吓得她差点掉了手中的医藥箱。
她急急忙忙地将医藥箱归位,不敢再有所动作。
他耝重的气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为清晰,他掀开了她右边间的⾐服,审视她⾝上的伤口,眉头骤然蹙得更紧。
这一定是个可怕的经历,尤其是对一个女人而言。
但她居然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说个不停…
他不懂,在看到她⾝上的伤后,他居然感觉到一阵惊慌。
⾝为东京第一警署署长,⾝经百战的他看过各种伤口,可是却从未像此刻一样不知所措。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房依香嗫嚅道:“我…我自己来…”
“你闭嘴!”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手上终于开始有了动作。
感觉到间传来烧灼般的疼痛,她深昅了一口气,忍住想大叫的冲动,却止不住额上直冒的冷汗,她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想转移注意力,脑中呈现一片空⽩。
他轻柔地为她上藥,凝视她脸上因隐忍疼痛而不断冒出的汗珠,情不自噤地放柔声音道:“你的伤也许要合才会好得快。”
“我、我不要!”她摇了头摇,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会请冈崎过来看看。”他不理会她的议抗,专制地道:“我不想有人死在我屋里。”
她一愣,被怒的瞬间牵引得她的伤口更疼。
“我才不会死…”即使她现在痛得头昏眼花,她也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请…那个人过来做什么…我才不要让那个奇怪的人医…”
“由不得你!”
“可、可是…”她一想到自己的⾝体要被人用针穿过来、穿过去,就开始发抖。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肤像颗橄榄球一样布満线痕,那多难看啊!
“好了!”他将医藥箱收好,转⾝催促道:“你必须休息。”
“等一下。”她喊住他亟离开的⾝影“你怎、怎么不问我那些人…”
“我自会查清楚!”夙川雷武低沉的语气里充満了愤怒,瞥见她的伤口,他的怒火更炽。他绝对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房依香摇头摇又说:“可是那些人以为我是你的女人…”
“我的女人?”他紧锁的眉头好似打了死结一般,眼中绽放出一抹嘲弄的光芒。
看到他轻蔑的目光,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失落感,虽然她不曾对他有过任何妄想,可是她却因他的态度而感觉倍受侮辱。
“你以为我想吗?”她偏过头,拉起棉被盖住自己苍⽩的面容“总之,你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否则那些人会不断找我的⿇烦。”
“⿇烦?”她的指责令他想起了一件事“是谁破坏了我的监视系统?又是谁擅自跑下山?”
若不是她,他早已从监视系统中发觉那些人的行踪!
房依香不稳的声音从棉被里传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怪我?”
“不然呢?”他冷声反问。虽然,他并不完全是这般认定,可是,他无法制止自己用言语伤害她。
“好吧!”她现在又痛又累,本没有力气与他争辩,也不想再与他争辩。她一个翻⾝,忍著疼痛起⾝,收拾⾐橱內仅有的几件⾐物。
看着她紧咬下,不发一语地收拾东西,他不悦地拉住她。
“你⼲什么?”
她指著近在咫尺的房门说:“当然是回家啊!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吗?”
“你说什么?”
“放心,我会跟冈崎医生解释,不是你不要我,而是我自己要辞职的!”
“辞职?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瞪大眼,心登时成了一团,更放不开她纤瘦的手。
“对呀,反正我们都卡在一个关键点上,你是冈崎医生,而我则是院內的人事命令,那么只要我去递辞呈,这个死结就可以开解了。”
她奋力甩掉他的手,警告道:“你可以放开我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添⿇烦,这样可以了吗?”
她已经心力瘁,不想再管⽗⺟的命令,也不想再管任何事了,她现在只想抛开这恼人的一切,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辈子,她从没这般窝囊过,但为了躲避方才那些人的追杀,她已打定主意要回湾台。
“你不准走!”他斩钉截铁的说。
“不准?”她对著他翻了个⽩眼“我没有听错吧?我替你解了围耶!反正你这么讨厌我,让我走不是很好吗?”
夙川雷武暂时找不到自己为什么不准她离开的理由,可是,他就是不准!
“外面很危险。”他不理会她的议抗,拉著她的手往他房间走去。
他的举动引发了房依香的不満“你、你现在又想⼲嘛?什么准不准,我本没必要听你的!你给我注意听好,我…”
“进去!”他拉开门,打断她的话,不意她往內走。
房依香瞪著房內简洁而单调的⾊系和家具,皱眉大叫:“我不要!”
“不要?”他笑了,笑得令她⽑骨悚然。
“你真的很奇怪耶!”她虽然气恼自己的届服,但他就是有一种让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反抗的威严。
见她屈服,他満意地点了点头“我可以妥协你一个部分,就是保护你的全安!”
“妥协?”这么说,他很委屈罗?房依香气愤地想议抗,但夙川雷武已刷的一声关上门,独留她一人在他房里。
什么嘛!她气得拿起枕头往门扔去。
说什么保护她?像施舍似的,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施舍,他以为他是谁呀!
…。。
回归安静的房內让房依香不自觉地萌生睡意,⾝体碰触到柔软的铺时,瞌睡虫更是毫不客气地侵蚀著她。
泵且不论夙川雷武让出房间给她的用意为何,不过这至少比她原本房里的榻榻米要舒服多了。
她的眼⽪越来越沉重,意识变得模糊,门在此时又被拉开,只见夙川雷武手中拿著棉被和枕头,然后将它们在边摊平,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她著酸涩的眼,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觉睡!”他理所当然地道。
她蹙起眉,敲了敲自己陷⼊混沌的脑袋又问:“你要睡…这里?”
“不然呢?”⽩痴也看得出来吧!他不耐烦地拍了拍枕头,觉得她的问题很无聊。
“为什么?”她追问道,因为此时此刻,她昏沉的袋本无法理清他这个举动的涵义。
夙川雷武不悦地睨了她一眼,觉得有时候她很聪明,有时候却老爱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打转。
“这里是我房间。”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鬼扯!”闻言,房依香突然跳起⾝,冲到他面前,恶狠狠地拉住他的⾐领,目光涣散地斥道:“你这个臭男人,说什么保护都是骗人的,以前,你还不是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居然背叛了我!你以为你是谁,我才不要再为你伤心难过…”
听著她喋喋不休的怒骂,夙川雷武并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听著。
他凝视她泛红的双眼,隐约明⽩她正在诉说著自己被背弃的痛苦。她现在的神智显然不太清楚,才会将他错认是背弃她的那个男人。
他担心地伸手往她的额头探去,却被她挡了下来。
“你想⼲嘛?”
握著她的手,那不可思议的柔软牵动了他的心,也令他无法自拔地紧握著,但也是在此时,他才发现她异常的冰冷。
“你的手好冰!”
“什么?”她好疼,不只是伤口,她觉得全⾝都彷佛失去了力气,而且…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冷?
为什么他要把冷气的温度调得这么低?
夙川雷武连忙扳正她的⾝子,迳自探究她目前的情况。
平⽇她的⾝体看似健康,但刀伤所造成的失⾎让她失温,所以才会陷⼊糊状态。
她到底是来看护他的,还是来给他惹⿇烦的?
他叹了一口气,捧住她的脸。
“听著,你必须好好睡上一觉。”
“觉睡?”她的嘴嘟了起来“这么冷我怎么睡得著?”
她凑近了他,眯起眼,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你是谁?我现在很烦,别惹我,否则我会揍你喔!”
唉…夙川雷武无奈地叹了声。她现在神智不清,他本不知道该如何对她,更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哄她?
哄?他什么时候沦落到必须哄一个女人上觉睡了?
真是够了!
“你闭嘴!”他寒著脸,看着她登时噤语却仍不愿妥协的固执模样,他不噤放柔了声音“你有些微的失温,我现在去拿厚棉被过来,你…你乖乖的…”
她一如孩子般的摇著头,见他要离开,便一个扑⾝窝进他怀里。
“我不要,你陪我就可以了!”
“你、你…”突然扑进他怀里的软⽟温香吓坏了他,这是头一次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带给他的冲击真的很大,大到⾜以撼动他整颗心。
他该知道的,知道为什么她受伤时它会心痛得如此厉害;知道为什么她要离开时,他会不同意…
他喜她?他居然喜她!
房依香窝在他怀里,感受著他的温度,本不知道他的心为什么会跳得如此快,更不知道她已经撼动了他冰冷的心。
睇著终于沉睡的她,夙川雷武仍在挣扎。感情对他而言是陌生而复杂的,一直以来,他唯一的信念就是忠于闇鹰流的主君,再无其他。
但这个女人却改变了他。
他搂紧她,小心翼翼地不碰触到她的伤口,也怕惊醒了她。凝视著她的睡容,他实在难以想像她醒著时那吵闹不休的模样。
她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更往他怀里缩,审视著她纯贞的睡脸,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沉沦了。
⿇烦!他曾经憎恶这两个字,也讨厌这个女人,可是他现在却无法憎恶她,也无法讨厌她…
难道这都是因为爱情?
因为爱情,他居然会喜上这个人人眼中的大⿇烦?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