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墨
随着山岚翩翩而去，众人皆是一阵惊愕。
默默的，只有凄凉的向晚夜风低昑，像是在控诉一些什么。没有人说话，真正的真相，在⽇后渐渐拼凑出来以后，更加让人晞嘘不已。
但是墨手下实在伤了太多人命，黑⽩两道饶不过他，人死见尸，徒劳无功的在山区寻找他的尸骨，是夜，不知道是天神的慈悲还是嘲弄，夜来大火，将山⾕烧成一片火红。
就算墨坠崖没死，也逃不过这场森林大火。
墨已死，留在武当善后的无拘很是郁郁，整天闷闷不乐。
丽刚几次逗他都没反应，不噤恼了“大哥，你可是看上了那
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墨？眼底还有我这过门的
子么？”
“你瞎说什么？”无拘心情正坏，要发落武当派，帮助新掌门走上正轨，又要遣人医治孩童，护送回家，已经忙得不可开
，丽刚居然又来找⿇烦。
“你若不是看上他，怎么他一死，你就这么难受了？”丽刚⼲脆瞎闹起来“他虽是男儿⾝，我知道是比我好看得多。你若有心于他，⼲脆给我一张休书，我回家当我的神隐算了，何必…”
“他人都死了，你还闹？”无拘恼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难道你不知道，少了个可敬的对手是多么难过的事情？硬派我跟他不清⽩？这是什么话来着？”
“你还敢说？你可是要帮他开罪来着，让他有出狱的机会。你要抓我归案，可想过帮我开罪？你这分明是大小眼，既然你找到了真爱…这生心里老惦记着他，那…那，那给我休书！我回家就是了！”
“瞎说！我可不是赌⾝家
命，拚着官不要，就是要让你的罪轻些？真是颠倒黑⽩…”
“你若不给我休书，我休了你也一样！”丽刚愤愤的拿起笔，大大的写了“休书”两字。
无拘被她气得脸发青，一把夺了笔“真是胡闹！我这儿忙得要命，你就只会瞎闹！写什么休书？你听话着些行不行？”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着谁，终究是吵翻。正吵得不可开，必安脸⾊发青的拿了公文进来…
“老大，惨了。”
“有什么事情等等再说。”无拘下耐的挥挥手“丽刚，你实在…”
“老大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跟嫂子斗嘴。”必安脸⾊比什么都难看“刑部那混帐东西知道自己免不了被弹劾，先下手为強了！现在不说你是神隐了，说你跟神隐成亲，是神隐一伙的。你先看看这公文，要命唷…写得比传奇本子精彩。现在海捕公文都下了，兄弟们当然不会抓你跟嫂子，但是图形也绘了，海內的捕快都收到了。你看现在可怎么办？”
无拘将公文一夺，脸孔一阵青一阵⽩。以往丽刚隐匿行踪，暗黑武林自有其规矩与义气，虽然知道丽刚的外貌⾝分，却也没人报官。这次她在武林大会暴露行踪，不知道哪个名门大派的门人贪那区区的赏银，偷偷地将她的⾝分与外貌透露出去。
这下连要安排她自首都难了，刑部非坐死他和丽刚的罪不可。
逃么？官位不值得恋栈，但是他正直的个无法容忍自己这么做。不逃？不逃的话，眼见刑部为了跟他斗上一斗，丽刚若⼊刑部大牢，说什么也活不到第二天。
他的睑孔
晴不定，忖度着。
丽刚取了公文看了看“…怎么把我画得这么丑？不好，我爹虽在边疆…这公文恐怕他也知道了。”这才惊跳起来“哎呀，这可怎么好？”
真是啼笑皆非。这傻姑娘不知道偷到皇家去恐是死罪？不惧刑部追缉，却怕爹爹知道？“…丽刚，你走吧。”
“大哥！你这是不要我了！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墨！”丽刚气得哭出来。
“我的姑娘，这是什么光景了，你还吃男人的醋？”无拘真真哭笑不得“刑部和我有帐要算。我先跟他们折冲清楚，然后我自然会去抓你归案。放心，流放而已，我当然辞官同你去。大汉边疆，天涯海角，绝对是不离不弃的。你活着，我们一起活着。你若不幸脫不了罪，我同你一起走。但不是现在让你枉送命…”
她定定的看着无拘“大哥，咱们结发共患难是么？”
“还需要问吗？我此生只有你一人，心里也永远只有你一个。”
丽刚低头浅笑“…啧，你这样硬邦邦的人，还叫我逃。你的原则呢？”
不噤红了红脸，无拘低头“…我终究会去抓你的。就是迟些时候…”
这可是她那刚正不阿的大哥，最大最大的让步了。心里说不出有多甜，终究…终究他心底还是只有我。
“上京就上京，怕什么？”丽刚眼睛转了转“不过，大哥，我不去刑部。”
“丽刚，不要胡闹…”无拘怕她出什么馊主意“你…”她笑昑昑的附在无拘耳边低诉几句。
无拘惊异的望着她，非常不赞成。“这怎么行？这绝对…”
“为什么不行？我若被刑部逮去，哪活得到受讯？皇宮的大牢，可是全安多了。”
“但是皇太后…”
“应该是皇上想侦讯我，而不是皇太后。”丽刚
有成竹“落到皇帝手上，我说不定还有生机呢。”
无拘狐疑的望望这个主动要投案的侠盗娘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葯。但是仔细想想，这个方法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当今圣上是难得的明君，说不定能网开一面。
总不能真的让丽刚流落江湖吧？
他勉強的点了点头。不敢承认，自己最希望的却是…丽刚快快逃走。
匆匆将事情代给必安，他星夜带着丽刚赶回京里。
一路上夏⽇光耀，绿荫森森，他无心玩赏，丽刚倒是自得其乐，赏风玩景，不时和他说笑。
“妹子…此去凶险，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无拘甚感无奈。
“大哥呵，事情就是在那里，担心能改变什么？咱们相遇不久我就重伤，好不容易成了亲，又为别人的事情奔波到现在，我是闷得很了。终于有了点闲暇可以共游，松松眉头如何？总是皱着，不怕长皱纹吗？”她巧笑倩兮，穿著淡绿⾊的夏衫，这样的娇俏可爱。
想她重伤垂危，⾝子都没养好，就到处奔波，为的只是不相⼲的人，既不邀功，也不图名。这场劳碌下来，在鬼医那儿养出来的一点⾁，现在又瘦得可怜。
看她⾐袂飘举，真怕会随风而去。
“得相聚且相聚，世事无常，我只要现在能看着你就満⾜了。”她娇憨的抱住无拘的胳臂，満脸藌爱的望着他。
得真爱若此，此生何求？
暗暗下了个决定，若皇上饶过丽刚命便罢，若是饶不过…与她亡命江湖，也绝不让她往死里送。
苦笑着，坚持多年的原则，居然为她打破了。或许，他在內心深处，本来就赞同神隐吧。
这世间的冤孽，朝廷能管得到的，百不及一。这个瘦小的肩膀，却一肩扛起别人不管的冤孽。
撇开总捕的立场，他是为了这个小小的子骄傲的。
…。。
“宮里坏人多，可不能通报进去的。”⼊夜才抵京，丽刚小小声的提醒。
“我知道多有买通…你怎知道的？是了，你偷了皇家多次，可摸
了。”无拘点点她的鼻子。
丽刚皱了皱鼻头“…可哪样我没还的？这样还要治我罪，太不公平了。”
“我的姐小，你哪样没要赎金的？赎金內容千奇百怪，连皇上都让你勒索了，你真是胆大包天…”无拘有些啼笑皆非。
“我几时为了私利勒索了…”她咕哝着“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下半截话她又咽了回去。
无拘一时语塞，默默的领着她往偏门而去，掏出怀里小小的令牌，递与门房。
门房瞧也没瞧他一眼，也没通报，就让他自己进去，也没盘问丽刚。
“…你在皇帝面前很吃得开呀。”丽刚眼睛都直了。她知道只有极少数皇上的心腹才有此觅盘查、自由⼊宮的殊荣。
“承蒙皇上错爱罢了。”令牌能通行，他心下稍安，可见皇上并没有听信刑部的一面之词，丽刚应当还有生机。
夜行到御书房，他拉着丽刚跪下“臣燕无拘，叩请皇上圣安。”
內侍还没开口，皇上威严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好了，别为难他了。宣燕无拘进来。”
他领着丽刚进御书房。
皇帝下停手的批奏折，头也没抬“燕卿，刑部天天来烦朕，叫你回来说明，怎不回来？被掳稚童都安排妥当了吗？神隐可捉拿…你在这儿⼲嘛！”皇帝的威严
然无存，下巴差点掉到桌子上“你…你你你！你怎么这么不济事，随随便便就让小燕子给抓到了！一代侠盗神隐大人欸！丢不丢脸啊！”丽刚懒得⾼跪，坐在自己小腿上，揷着⾐袖“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怎么这么没用啊！”皇帝暴跳起来“我派小燕子专责理办你的案件，就是因为小燕子聪明是聪明，但是硬邦邦的，斗不过你这鬼灵精…怎么三两下就被抓回来？你现在叫我怎么办啊？你说啊你！”
小燕子？无拘脸上菗搐了两下。该不会…该不会那个威严的皇上，私底下这么叫自己吧？
“皇帝老大，我嫁了他嘛…”丽刚忸怩了起来。
“你真没用！美男计就把你
得晕头转向！”皇帝又跳起来“女大不中留，真是不中留！你该不会什么都跟他说了吧？”
“我是没讲。”丽刚闲闲的掮袖子“不过皇帝老大，你也不镇静点，现在没讲跟有讲好象差不多了…”
皇帝眼光小心翼翼的移向冒火的无拘，开始后悔了。当初实在不该出这馊主意的…
“皇上，臣愚昧。”无拘咬牙切齿的说。
这下真的完了…
“皇帝老大，我劝你别动歪脑筋唷。”丽刚护着无拘“你要搞杀人灭口那套，我就跑去跟皇太后说。”
“你敢！”皇帝马上去把门闩上了好几道“你你你！你敢说一个字，灭九族！连你家的猫猫狗狗都灭个⼲净，蟋蟀都找不到一只！”他苦恼起来“笨神隐，跟我这么多年，你给我见⾊忘友…”
“夫是天出头，”丽刚抱着无拘不放“我不护他护谁？护天子？他还比逃卩一点喔。”
“你给我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哇勒，我们认识一年多了，这种情还让你只顾你夫婿！你你你…”“皇上！”无拘的青筋都冒出来了“臣愚昧。”
望望冒火的无拘，又望望鬼灵精怪的丽刚，皇帝叹了一声“当初我把你送到刑部就完了，哪来这么多事情！”
“这叫一失⾜成千古恨。”丽刚贼笑起来。
“需要你教我吗？认识你真是大灾难，大灾难！”
“我帮你扛了多少事情欸，猪头老大。”
“你给我辱君！”
“你自己叫我别跟你来皇上臣子那套的。”
“给你三分颜⾊，你给我开染坊！你你你…”话说丽刚初次潜⼊宮里盗宝，就让心思细密的皇帝给抓个正着。误⼊陷阱又被金丝网
得动弹不得，丽刚正感绝望时，皇帝望着她挲摩下巴，那种眼神让人发冷…
“我不好吃。”她觉得⽑骨悚然“可能只能炖汤。我
说我太瘦了。”
“炖汤大概也不能吃了…我跟你瞎说什么？你是神隐？”皇帝很感趣兴的上下打量她“原来还是个小孩子啊。”
“我不小了！”丽刚冒火“我都十五岁了！”
“⻩⽑丫头。”皇帝摆摆手“怎么？来偷我的御印？你怎么知道我御印放在哪？”
“我是有职业道德的，”她很有义气的硬颈“消息来源，恕不能透露。”
“嗯，看起来的确很有职业道德。”皇帝点点头“好吧，咱们来做个易好了。你帮我忙，我放秀女。”
“帮忙？”丽刚眼睛都直了。
原来，这个热心国政的好皇帝早就想裁撤规模浩大的后宮，但是事⺟甚孝的他却碍于皇太后坚持古制，后宮规模一直不能动弹。
“我养这么多没用的女人⼲嘛？”皇帝満腹牢騒“你说说，哪样不是要钱的？河工要钱，军备要钱，赈灾要钱，瘟疫也要钱！我宮里又没金⺟
，岁收就这么多，养群废物在宮里还要听她们怨，我又不是有病！你若帮我这个忙，说你把御印盗走了，我就趁机放了秀女，你说可好？”
就这样，丽刚当起皇帝的“共犯”几桩轰动的大案子，说来说去，不是丽刚有通天的本领，而是內神通外鬼，皇帝使了五鬼搬运了。
这也让他痹篇了皇太后的固执和啰唆，几次财政吃紧，他还透过丽刚“销赃”拿了宮里的宝贝去弄个假货充面子，真货就拿去卖了补财政的洞。
丽刚很让他信赖，心底也很疼爱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姑娘。每次无拘报告他追查到神隐的行踪，他也暗暗送信给丽刚，让她及早闪过去。
说起来，皇帝也是“神隐”
“大哥，你还想抓我吗？”丽刚很无奈“就说我不想被抓了，会有人很尴尬…”
“你真没用！”皇帝骂她“亏我这么罩你…”“老大，话不是这么讲的…”丽刚辩解“我怎知道我会嫁到鬼捕家去？世事难预料嘛！”
无拘沉沉的冒火，让皇帝和丽刚都住嘴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燕卿，你可是恼了？”皇帝搔搔头，这个硬邦邦的爱将实在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臣不敢生皇上的气。”无拘铁青着脸回答。
哈哈…真糟糕。皇帝又搔搔头“我说神隐，现在可怎么办？”
“刑部要抓我们夫，恐怕要斩首了。”丽刚凉凉的摀袖子“早就知道狡兔死，走狗烹，只是可惜了我大哥的一条命…”
“喂，我是那种人吗？”皇帝沉下脸来。
“皇帝老大，你若念点旧情，就让我们收押在宮里的天牢。如果去刑部…你⼲脆给我们一人一刀，省得零星试凄。”丽刚夸张的叹口气“唉，若要我们没事，除非是我们关在牢里，神隐还出来作案，这才可能脫罪呢。”
这下子，换皇帝的脸菗搐了两下。
…。。
第二天，无拘与丽刚主动投案并收押在天牢的消息，马上传遍了大街小巷。任谁也不相信，那个年方十六的小姑娘就是神隐。刑部不敢去宮里要人，只好赶紧催办案件才好拘提，但是皇帝却坚持要亲自审理。
过了几天，无拘和丽刚人还在天牢里“神隐”却又发出预告信，并且盗走了皇太后的⽩⽟枕，赎金要求释放“无辜”的燕无拘和林丽刚。
市井议论纷纷，当天皇帝亲自办案，当廷释放无拘和丽刚，并且由皇帝主婚，封丽刚为“瑕焘公主”当场无拘就成了驸马爷，皇亲国戚起来。
神秘的神隐依然了无踪迹，成了一代侠盗，说书先生和唱曲儿的姑娘，替“他”传说了一代又一代。
“你呀，你和皇上狼狈为奷…”无拘在第二次的洞房花烛夜发起脾气“你们…”
“你辱君唷，我要告密。”丽刚眨眨眼，満満的慧黠。
红烛⾼烧，映得她面若娇霞，清丽不可方物。他想起初见面时，那神采飞扬的秀绝面容“…你舍得？”执起她柔软的小手。
“舍不舍得，要看大哥你啰。”她咯咯笑，钻到无拘的怀里。
夏风吹拂，将
帐吹拢起来，不让明月偷偷瞧见。
瞧见那温柔甜藌的旑旎。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谁也不许多瞧一眼。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