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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穷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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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领着手下奋勇苦战,遂寸逐尺的往西推进,追随他的将士不断倒下,四周则是杀之不尽,密密⿇⿇的敌人。

  在他左方的单雄信忽然一声惊叫,随着倒地的战马抛滚地面,原来战马因多处受伤,失血过多,终捱不住。

  寇仲心中叫糟,却是无法分⾝,十多名敌军立把单雄信团团围住,刀剑矛斧齐下,单雄信就此完了。

  寇仲瞧得睚眦欲裂,心中大怒,井中月闪电劈出,敌骑纷纷坠地,寇仲像失去理智般,只知向前冲杀,不顾己⾝,但求伤敌,在敌人中硬杀开出一条血路。

  当!

  井中月给对方硬震回来,同一时间背心传来锥心剧痛,他自然而然生出抗力,后方本已命中他背心要害的长戟在他真气冲击和⾝体晃动下,滑往一旁,在他宽肩上拖出一条深几见骨的伤口。

  寇仲清醒过来。

  就像从一个噩梦中醒过来,发觉自己正陷进另一个噩梦中。

  四周全是敌人狰狞可怖的脸容,在火把光照耀下,他被敌人重重包围,⾝边再无手下追随,刀、剑、矛、戟四方八面向他不停招呼,而他已接近油尽灯枯的境地。

  洛水东岸的林区就在百许步的距离外,可是其中却不知隔着多少重敌人,他能闯得多远呢?

  有人在前方大喝道:寇仲!你死期到哩!让老子把你的鸟头割去领功。

  井巾月旋飞一匝,把击来的四、五把兵器挡飞,定神瞧去,赫然是李元吉的心腹将领宇文宝,难怪有能力挡自己一刀。而对方的长枪连消带打,正破空而来,直揷他脸门。

  寇仲心中涌起一个念头,就是此刻绝不能死!待要举刀挡格,忽然发觉整条右臂酸⿇之力,原来刚才再被人在肩胛处划了一剑,只因⾝体受创过度,没有平时应有的感觉,纯凭护体真气不让敌剑深进伤及筋骨。

  他心叫吾命休矣时,对方长枪竟在他头顶以毫厘之差划空而过,而他却往下跌坠。

  爱马千里梦往左倾颓,四周敌人蜂拥而来,各式兵器由上而下齐往他攻至,务要把他刺为⾁酱。

  寇仲明白过来,他一直以人马如一之术支撑着爱马的生命,所以千里梦虽多处受伤,仍能撑到这刻,适才他真气不继,再无法以真气照顾千里梦,爱马支持不下去,立毙当场。

  他想起早前单雄信坠马惨死的可怕景象,千里梦死前的悲鸣像来自第二个世界的呼唤,寇仲心中燃起仇恨的火绒,左掌按地,哩的一声往前窜起,避过往下击来的七、八种兵器,移到宇文宝马腹下。

  宇文宝大吃一惊,寇仲虽浑⾝浴血,伤痕累累,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若他胆子大一点,拚着不顾死伤一枪下击,保证可向世民、元吉领取击杀寇仲的大功,可是就在如此占尽上风的情况下,岂肯犯险,竟跃离马。

  寇仲暗叫天助我也,拚尽余力以背脊弹地,就那么以单手双脚紧夹马腹,又以井中月狠刺马股,战马吃痛长嘶人立,寇仲从马腹暗施人马如一之术,宇文宝的坐骑立即向前直冲。

  周遭的空气变得如有实质,沉重如巨石庒体,不要说挥剑反击,连‮头摇‬眨眼这类动作也难以办到,整个人就像给杨虚彦这来自《御尽万法恨源智经》的琊异可怖的黑手魔功石化了。

  跋锋寒大吃一惊时,徐子陵真言传至,杨虚彦闻音一震,跋锋寒顿从他的魔手解脫出来,本似塞満天地的黑手变回缓缓拍过来的一只漆黑手掌。

  呛!

  徐子陵腾⾝半空,长矛绞击李元吉凌空刺来的裂马枪。

  跋锋寒偷天剑挑出,眼看刺中杨虚彦掌心!

  杨虚彦哈哈一笑,手掌回复原⾊,往后撤掌,右手影子剑挥击,挡格偷天剑,发出紧接徐子陵和李元吉两枪绞击声的另一清响,震慑全场。

  跋锋寒险些被杨虚彦连人带剑劈下马背,心中叫糟,晓得自己在目前筋疲力尽的情况下,肯定过不了以逸待劳的杨虚彦这一关。

  万里斑发出悲鸣,在敌人杀人先杀马的毒手下,惨死⾝亡。

  空中的徐子陵心中为爱马之死倘血,但时间却不容他多想,大喝一声!螺旋劲发,再一矛向李元吉攻去。

  事实上在空中的李元吉一口真气已尽,须踏足实地始能换气,故对徐子陵此枪避无所避,勉強挥枪挑击,同时借势使个千斤坠往地摔下去,待重稳阵脚后再施猛攻。

  岂知徐子陵此枪用劲巧妙,李元吉竟被他连人带枪挑往远处,而他则借力横移,来到跋锋寒后方,长矛脫手朝杨虚彦脸门射去,大喝道:锋寒!

  跋锋寒与他合作多时,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此刻可说是唯一逃走的机会,若让李元吉等众⾼手再团团围困,必死无疑,猛昅一口真气,弹离马背。

  塔克拉玛⼲颓然倒地,它全赖跋锋寒的真气,勉強撑持到这刻,失去主人的支援,立即结束残余的生命。

  徐子陵一把抱着跋锋寒,带得他在敌人头顶上方凌空横移七、八丈,往密林方向投去。

  杨虚彦影子剑随手挑开徐子陵掷向他的长枪,以后发先至的惊人⾼速,一股轻烟般追上离密林只两丈许的徐子陵和跋锋寒,举掌往徐子陵背脊拍去。

  他的手再次转为琊恶可怖的黑⾊。

  徐子陵已非第一趟遇上如此诡异琊恶的魔功,当曰在幽林小谷,许开山隔着溪水向他攻击,亦曾把溪水变得像万斤般重的巨石,不过杨虚彦的魔功显然比许开山更胜一筹。

  即使在平时最佳状态下,要挡杨虚彦此掌已不容易,更何况是这接近油尽灯枯的当儿。

  徐子陵反手一掌迎击。

  蓬!

  杨虚彦给徐子陵震得在空中一个筋斗,坠往地面,而徐子陵和跋锋寒却像断线风筝似的给抛送入林。

  就在两掌正面交锋,徐子陵晶莹如玉的手和杨虚彦漆黑琊恶的手相击的刹那,除两个当事人外,只有跋锋寒最清楚个中情况。

  徐子陵全⾝剧震,敌人琊恶阴寒的真气千丝万缕无孔不入的侵进徐子陵全⾝经脉,筋疲力倦的徐子陵根本无法封挡杨虚彦这融合石之轩魔功和《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中外两大秘法的一掌,更令跋锋寒既感激又悲愤的是,徐子陵在反击时早抱着牺牲自己、成全他的死志,把体內仅余真气以宝瓶气的方式由掌心释放,形成庞大反震之力,不但击落杨虚彦,更‮速加‬他们入林的势子。

  徐子陵眼耳口鼻同时渗出鲜血,晕死过去,跋锋寒能办到的就是反手把他搂紧,勉力护着徐子陵心脉,心中想到的就是有那么远逃到那么远,找个没有敌人的地方,全力为徐子陵施救。

  可是敌人肯放过他们吗?

  以跋锋寒目前的状态,孤⾝一人已没信心跑过懂得幻魔⾝法的杨虚彦,何况还要带着垂危的徐子陵。

  双足踏上树⼲,藉弹力抱着徐子陵腾空而起。

  后方破风声至,杨虚彦凌空赶来。

  跋锋寒心中生出強大意志,奋起余力,亡命向洛水方向窜去。

  战马惨嘶。

  寇仲从半昏迷的状态下醒转过来,发觉自己正滚下斜坡,尚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忽然⾝体又再悬空,朝下急跌,但见斜坡尽处竟是危崖峭壁,以他现时失血虚弱的情况,十多丈深的⾼度足可跌他一个粉⾝碎骨。

  心叫死得冤枉时,蓬的一声水花四溅,竟掉进一个不知在何方何处的湍急水潭中,流水旋又把他冲离水潭,随着一道急瀑,掉进向下层层湍奔的急流去。

  寇仲放松肢体,力图收集仅余的少许真气,运气调息。

  蓬!

  寇仲再随另一短瀑坠往最下层的水潭,水流至此转缓,寇仲睁目一看仍是在密林之內。

  水潭一端是一道在林內蜿蜒而去的小河,非常隐蔽。

  寇仲顺水浮沉十多丈,到气力稍复,才爬到岸上,再没法动弹。

  天⾊逐渐明亮。

  惨痛的长夜,终于过去。

  跋锋寒一手接着失去知觉的徐子陵蜂腰,另一手提着偷天剑,从一株老树飞泻而下,在黎明前的暗黑中,来到洛水东岸。

  后方追兵自远而近,火把光在林中闪烁移动,杨虚彦长笑声至,只见他现⾝一棵老树之巅,冷然笑道:跋兄果是不凡,竟能逃至此处,我此刻就给你两人一个痛快。

  跋锋寒暗感自豪,他利用密林的掩护,多番误敌惑敌,令杨虚彦摸错门路,否则早被追及。

  跋锋寒施展內视之术,晓得自己目下状态,根本没资格跟杨虚彦一决生死,何况大批追兵将至,他更没能力抵挡。

  哈哈笑道:希望杨兄的水性像你的轻功那么好吧!

  杨虚彦卓立老树颠顶,影子剑遥指岸旁的跋锋寒,哑然失笑道:小弟怎敢妄自菲薄,跋兄请投水一试。

  就在此时,船桧声响,一艘小舟从对岸暗处箭般射出。

  跋锋寒和杨虚彦愕然瞧去。

  一人操舟驶来,大喝道:跋兄上船…

  杨虚彦一声叱喝,人剑合一,从树顶滑翔而下,疾击岸沿的跋锋寒。

  跋锋寒大喝道:希白兄来得正好!右手还剑归销,左手夹着徐子陵,先一步腾⾝而起,向侯希白驶至的小舟降去,安然落在小舟上。

  杨虚彦落到岸沿,目送小舟迅速望南远去,双目杀气大盛,却己追之不及。

  寇仲调息近半个时辰后,体內真气逐渐凝聚,回复平常三、四成功力,⾝上十多处大小创伤在长生气的神奇功效下大致愈合,但大量的失血仍使他有虚弱的感觉。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他信心意志所受到的严重挫败和打击,目睹手下逐一惨死眼前的愤慨无奈,以反对众兄弟生死未卜的焦虑,形成心头难以抒解的重担。

  他移到溪水旁,颓然下跪,头往下探进湍急的水流中,大喝两口水后,又把头仰起来,面对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生出想痛哭一场,却是欲哭无泪的感觉。

  阳光从林木间洒射下来,照在⾝上暖暖的,可是他一颗心却冷若冰雪。

  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开始和结束的?为何会弄至现今这样子?

  突围战是彻底失败了,李世民以⾼明的策略,把他的大军摧毁粉碎。

  自决定争霸天下后,他尚是首次生出后悔的念头。假若跋锋寒、徐子陵和其余一众手下全部战死阵亡,他如何面对这残酷的事实?至于对宋缺的期望,彭梁的少帅军,在这一刻是既遥远又不切实际,他再没心思气力去顾及。

  破风声在头顶响起。

  寇仲近乎⿇木的神经立作出反应,骇然上望,无名疾冲而下,降至他肩头,以鹰喙磨擦他的头发表示亲热和眷恋。

  寇仲苦忍着的热泪终夺眶而出。

  无名冲飞而起,在头顶上方盘旋。

  寇仲心中暗颤,又生出一丝希望,无名究竟想领他到甚么地方去呢?

  小舟在侯希白操纵下朝洛水南端疾驶,徐子陵躺在船头,跋锋寒正勉力为他以真气疗伤。

  侯希白焦急的道:子陵情况如何?

  跋锋寒放开紧按着徐子陵的双手,目注前方,沉声道:我不杀杨虚彦,誓不为人。

  侯希白剧震失声道:子陵!

  跋锋寒叹道:子陵尚未有性命之虞,不过內伤严重至极点,恐怕永远难以完全痊愈,且要看他的造化,希望他能凭本⾝‮纯清‬的真气,为自己创造奇迹。

  侯希白一呆道:竟严重至此?

  跋锋寒道:杨虚彦的黑手琊功霸迫恶毒,入侵子陵五脏六俯和奇经八脉,使我无法驱除。唉!你怎会这么巧于此生死关头出现来救援呢?

  侯希白道:我到梁都找你们,知你们仍在洛阳,遂立即赶来,途中遇上沈落雁,得她告知情况。早前在洛水等候机会,便是她的安排,只因她不宜现⾝,才由我单独来接应你们。

  跋锋寒恍然而悟,难怪侯希白来得这么合时。

  侯希白沉昑片刻,道:天下间,或者有一个人可治愈子陵的內伤。

  跋锋寒大喜道:谁?

  侯希白道:就是石青璇,她得乃⺟医道真传,又深悉石之轩魔功,只她才会对子陵的內伤有调治的办法。幸好子陵曾告诉找她目前隐居的地方,离此只是十天许的路程,我立即送子陵去。

  跋锋寒喜道:我陪你们去。

  侯希白‮头摇‬道:此事由我负责。跋兄得设法找到寇仲,再赶来和我们会合。

  跋锋寒点头道:只要寇仲未死,我定可找到他。希白一切小心,以杨虚彦和李元吉的为人,定不会放过你们。

  侯希白哈哈笑道:他们要伤害子陵,首先要问过我的美人扇。

  跋锋寒长⾝而起,一声长啸,往左岸投去,转瞬消没在林木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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