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刺杀行动
寇仲提议行刺荣凤祥,并非只是逞一时的意气,而是深思熟虑下作的行动。荣凤祥这辟尘老妖立场暧昧,不断左右逢源的分别跟魔门两大势力勾结,更大体上控制北方的商社,对政治经济的影响力确是非同小可。寇仲若不去掉此人,将来必大吃苦果。
不过要在洛阳內杀荣凤祥,等如老虎头上钉蚤虱,盖洛水帮乃北方第一大帮,实力雄厚。当曰他们能把上官龙赶下台,只因成功揭破他是阴癸妖人的⾝份,在微妙的形势下一战功成。
荣凤祥则经过多年经营,其赌业霸主的形象深入人心,甚么谣言对他都难起作用。若非王世允和他脸和心不和,兼之寇仲早前曾向王世充揭示出荣凤祥居心叵测,王世充又对他们另有图谋,那他们在成功刺杀荣凤祥后,只有立即有那么远逃那么远一途。
寇仲、徐子陵和突利从屋脊的斜坡探头出去,遥观对街灯火通明的曼清院。这种境况,他们已是驾轻就熟,感觉是历史不断重复。
寇仲低声道:我们若不是从大门入进曼清院,兼且不百妓陪酒,该不会触动我们的青楼霉运吧?徐子陵苦笑道:教我怎么答你?寇仲用手肘轻撞左边的突利,道:你的青楼运当然比我们好,不若由你来计划行动。
突利皱眉道:我惯了明刀明枪的决战沙场,虽说擅长突击伏袭,但这种于⾼手云集,灯光灿然的宴会场合去刺杀其中一人,却并不在行,还是要靠你老哥来动脑筋。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有甚么好提议?
徐子陵沉声道:刺杀不外察情、接近、突袭三大步骤,察情由老伏包办,最后的突袭当然该由我两人操刀,现在只剩下如何接近荣凤祥这个关键。
突利并没有为徐子陵把刺杀揽到他和寇仲⾝上而感到被轻视,皆因徐子陵和寇仲联手的默契,已达天衣无缝之境,且天下闻名。
寇仲皱眉苦思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若有离席敬酒那类混乱情况,我们行事起来会方便得多。
突利出惯这类宴会场合,头摇道:通常都是由主家在席上向全场敬酒,然后客方代表再作回应,不会像寿宴婚宴般到每席去敬酒答谢。
风声微闻,换上黑⾊夜行劲装的伏骞来到徐子陵旁,道:不知荣凤祥是否猜到你们不会放过他,不但在院內吝主要出入口派人守卫,他⾝旁还多了两个生面人,观其气度举止,肯定是⾼手无疑,我们是否仍要冒险?寇仲笑道:王子莫要耍我,只看你这⾝行头,便知你是第一个不肯临阵退缩。
伏骞欣然一笑,道:幸好漠飞今晚代我出席此宴,故能透过他完全把握刺杀场地的情况。我有两个提议可供三位参考。
接而把一个图卷展示,上面绘有宴会场地的形势,包括筵席的位置和门窗所在,虽是简略,足可令人一目了然。
伏骞道:假若少帅和子陵兄有信心可在几个照面下取荣凤祥的狗命,我们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硬闯宴厅,由我和突利牵制他⾝旁的⾼手,少帅则和子陵全力扑杀荣老妖。
突利道:何不待他们离开时,我们在街上行刺他呢?
伏骞道:我也想过这一著,问题是他乃乘马来的,走时也该策骑而去,到时他的手下紧傍左右前后,只会变成混战的局面。
寇仲忽然问道:荣妖女有出席吗?
伏骞头摇道:没有,除王世充父子外,洛阳有头有脸的人都到来赴会,包括王世充的心腹郎奉和宋蒙秋。
徐子陵道:硬闯突袭是没办法中的办法,非不得已实不宜冒这个险。
荣凤祥名列琊道八大⾼手,魔功深厚,最糟是我们仍未摸清楚他的底子虚实,加上他提⾼警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个⼲好,反会为其所乘。伏骞兄另一计又是如何?伏骞道:另一计就是假扮捧托肴肴上席的侍从,谁认出我们就先发制人把他点倒,只要能混进去,可见机行事进行大计。
寇仲欣然道:此计最合我的胃口,就这么办。
徐子陵目光落到摊开在屋脊的图卷上,皱眉道:荣凤祥和莫贺儿的主桌设在北端,捧菜上席的人口则在南端,由入口至主桌至少是二十步的距离,你以为我们可瞒过正疑神疑鬼的荣老妖吗?设宴的地厅位于听留阁的南座,北面的门窗对著寇仲借之以击败上官龙的方园和正中的大水池,但由于有洛水帮的守卫,要从那边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去,是没有可能的。
就算四人改变面目,由于他们无不体型出众,想乔扮捧菜的侍仆去瞒人只是个笑话。所以伏骞才会有先发制人,见机行事之语。关键在能走到多近才被人发觉。
伏骞道:我们必须制造一些事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昅引开去,乔扮侍仆一法才有望成功。
寇仲微笑道:我想到哩!曼清院听留合的气派,因其四座⾼楼环迥连结的结构,确有其他青楼无法模仿的瑰丽景况。
由于曼清院属于洛水帮,要在这么一处地方去行刺洛水帮的大龙头,等若要深入虎⽳去取虎子,一个不小心露出行蔵,将被敌人群起围攻,难以脫⾝。
幸好伏骞乃曼清院的大豪客,惯于在此夜夜笙歌,在今晚的情况下虽⼲宜亲自出面,仍可通过手下订得在荣凤祥设宴处上层靠北的一个厢房。若从向水池的窗户跃下去,可穿窗越廊的入內向背窗而坐的荣凤祥施展突袭。
伏骞的手下依计通知曼清院的管事,要能到呼唤才可派人造来,故伏骞、寇仲得以从容潜进无人的厢房,等待剌杀时刻的来临。
两人透窗下望,见到下层外的半廊走道处共有八名武装大汉把守巡逻,人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均大感头痛,要瞒过这八名好手的耳目入內从事刺杀行动,是绝无可能的事。只要荣凤祥略有惊觉,行刺将会失败。
幸好他们另有妙计,否则这刻就要打退堂鼓。
伏骞低声道:现时该上策四道菜,曼清院的贵宾宴共有九道主茉,最好荣凤祥饮饱食醉,那行起刑来方便一些,他死了亦不致成饿死鬼。
在没有灯火的厢房內,寇仲微笑道:想不到伏骞兄这么风趣。目光落到院內的水池上,想起当曰在过于人注视下,大发神威于数招內击垮上官龙的往事,心中涌起万丈豪情道:洛水帮可能命中注定在曼清院的听留阁犯上地忌,否则怎会先后两个帮主都要栽在这里?伏骞感觉到寇仲的強大信心,以微笑回报,却没有答话。
寇仲随口问道:伏骞兄此行除了要找石之轩算账,是否尚有其他目的?伏骞道:
尚要顺道一看中原的形势。而目下我们吐谷浑的大患是东突厥的颉利可汗,此人野心极大,手段凶残,极难应付。
寇仲欣然道:突利可汗该是王子的一个意外收获哩!伏骞的眼睛在从窗外透进来的月⾊灯光下闪闪生辉,沉声道:突利若能重返汗庭,将会是东突厥因为裂分由盛转衰的一个关键。突利是东突厥颉利外最有实力的可汗,本⾝又是所向无敌的统帅,兵精将良。所以无论我要付出怎么大的代价,也要保他安返北域。
寇仲憬然而悟,这才明白伏骞为何如此不顾一切的来助他们对付荣凤祥,非只因荣凤祥与石之轩的暧昧关系,更因杀死荣凤祥等若断去石之轩在北方的耳目,令颉利一方难以掌握突利返汗庭的行踪。
伏骞沉声道:颉利在北方并非全无敌手,西突厥固与他们相持不下,在他北方的敕勒诸合,其中的薛延陀、回纥两大部落亦曰漱強盛,现在表面上虽是年年向颉利进贡,可是颉利贪得无厌,不断苛索,只要束突厥內部不稳,这两个部落定会起兵叛变。所以我非常同意少帅的分析,无论用任何手段,颉利都要千方百计不让突利活生生的回去,皆因事关整个东突厥盛衰的大问题。
寇仲倒菗一口凉气道:原来我和陵少竟卷进这么重要的域外大斗中去。
忍不住又问道:你们吐谷浑不是在西疆雍州、梁州外的青海一带吗?与东突厥至少隔了一个西突厥,为何对东突厥仍如此顾忌?伏骞道:从长远来说,是怕东西突厥统一在颉利之下,短线来说,是怕颉利通过你们汉人西北的领土直接攻击我们,那便全无隔阂。
顿了顿后,微笑续道:坦白说,只要你们汉人強大起来,可成为我们的屏障,我就无须发动⼲戈,否则我们便要主动出击,向中原扩展,夺取武威、张掖、敦煌那类边塞重镇,以对抗突厥的精骑。所以我必须亲来中原一行,以定未来国策。我你间能否相安无事,就要瞧你们哩!此时突利雄壮的声音在下层响起,两人连忙戴起头罩,把脸目完全掩盖,只露出一对眼睛,凝神蓄势静待。突利入进听留阁南厅的时间,是经过精心计算的,不但出现得突如其来,且在狂歌热舞之中,第五道菜上席之前。
此时酒延中气氛被推至最⾼峰,打扮得像彩蝶的十八名歌舞伎以轻盈优美的姿态,踩著舞步像一片彩云般从大门退走之际,突利倏然现⾝大门处,背负伏鹰枪雄姿英发的气魄,立即昅引厅內过百宾客的目光。
美伎分从他左右离开,守门的洛水帮好手为他气势所摄,又见他是突利可汗,竟不敢拦阻。
偌大的厅堂,共设十八席,每席约十人,圆桌子分布在四边,露出中心广阔的空间,作歌舞的场地。
荣凤祥和莫贺儿所在的主席,设在对正大门的北边,离入口处约三十步的距离。
突利仰天发出一阵震天的长笑,朗声道:荣老板请恕突利不请自来,皆因闻知次设在此,既急于见面,更要来凑个热闹。
荣凤祥立时露出警觉戒备的神⾊,莫贺儿则大感意外的倏地起立,喜道:可汗何时来的呢?莫贺儿只是中等⾝材,年纪在二十六、七间,但却长得非常耝壮,国字口脸,生満铁针般却修剪整齐的短髯,延接鬓边,深目⾼鼻,双眼闪闪有神,颇有霸气。
随他来赴会的四名下属亦从左右两席处起立致敬,益显突利尊贵的⾝份。
荣凤祥这才起立施礼,表现出主家的风度,呵呵笑道:可汗大驾光临,荣凤祥欢迎还来不及,罚的该是我才对。
突利环目一扫,厅上大半宾客均曾见过,王世充的心腹将领郎奉和宋秦秋坐在主席,碰上突利的锋锐眼神,都勉強露出笑容,抱拳作礼。
突利以微笑回报,注意力却落在另两人⾝上。
这两人分别坐于荣凤祥左右两席,座位的角度可监视南北两边门窗,他们接触到突利的目光时,立射出凌厉神⾊,显示他们不单知道突利是来者不善,更在提聚功力,以应付任何突变。突利可百分百肯定他们乃魔门中人,皆因他们均和荣凤祥般,从两眼透出与别不同的琊门味儿。
此时捧汤的仆役鱼贯入厅,突利耳际传来徐子陵的声音道:老朋友!是时候哩!突利登时脊骨猛挺,一拍背上伏鹰枪,大步踏前,朝主席迫去,头摇叹道:荣老板真懂得装蒜,你根本早晓得本汗何时来洛阳,却装作不知,确是该罚。
本在交头接耳的宾客立然时静止下来,变得鸦雀无声,只有上菜侍役的足音,在厅內响起。谁都看出突利不只是来凑兴那么简单。
莫贺儿愕然盯紧突利,射出询问的神⾊。
荣凤祥双目神光剧大盛,皱眉道:可汗这番说话是甚么意思?包括那两名该是魔门老君观的⾼手在內,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突利⾝上,茫不知由徐子陵扮成的侍役,正步进南厅。
徐子陵以寇仲的丑汉面具掩盖英俊的脸庞,出其不意点倒一名侍仆后,把他挟到僻静处换上他的装束,趁膳房內人人忙得天昏地暗的一刻,瞒天过海的混在捧菜的队伍中捧起一盘滚热的羹汤上席。
他并不是胡乱的桃人,被他李代桃僵的侍仆不但长得最⾼,侍候的更是荣凤祥所坐的主家席,只要突利能把荣凤祥方面的人全部心神昅引过去,纵有其他人发觉侍仆群中突然换过另一个人,亦不会骤然生疑。
徐子陵低垂头,装出谦卑得不敢看人的尊敬模样,入门后避开厅心,靠著酒席绕往主家席。、他把功力尽量收敛,脚步虚浮,就算有人留意察看,也会以为他不懂武技,不会生出防范。
为掩护徐子陵这真正的剌客,突利忽然微增步速,这速度的增加微仅可察,非是⾼手绝难有所感觉。
荣凤祥当然是⾼手,且突利正针对他而来,立生感应,横移少许,离开座位,又往后稍退,眼神转厉,冷喝道:可汗尚未答我?突利暗中计算徐子陵到达攻击位置的时间,倏地立定,仰天长笑道:荣老板可敢先答本汗一个问题。
此时他离荣凤祥尚有十多步的距离,又隔著桌子和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宾客,兼之仍未亮出动武的兵器,对荣凤祥并没有燃眉的威胁,但那两名分坐左右两席的老君观⾼手,已离座而起,晃⾝掠往荣凤祥背后。
厅內只要是有限睛的,都看出突刊是来向荣凤祥寻衅,气氛立即充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味儿。
莫贺儿最是尴尬,他深悉突利霸道勇悍的作风,要对付一个人时,天王老子都阻止⼲了。
主家席的其他宾客无不是老江湖,又或是⾝家丰厚的大商家,谁不怕殃及池鱼,纷纷离席移往一章,形势顿见混乱。
厅內不乏洛水帮堂主级的首领人物,十多人同时起立,手按兵器,只待荣凤祥一句说话下来,便动手围攻大敌。
荣凤祥哈哈笑道:可汗此言可笑之极,有甚么问题我荣凤祥是不敢答的?退往一旁的郎奉环目四顾,在找不到寇仲和徐子陵的影踪后,揷入道:万事可以商量,可汗若和荣老板有甚么过节,只要请出主上,必可解决。
坐于主席右方下首第三席的邢漠飞,依伏骞的吩咐保持低调,只学其他大部份宾客般仍坐在席內,静观变化。
徐子陵此刻已来到郎奉和宋蒙秋⾝后,躲在那里,暗提功力。只要略一闪移,立可入进攻击的最佳位置。
厅內形势看似混乱,事实上却是两阵相对,壁垒分明。
荣凤祥在己方两大局手左右护翼下,做立在主家席和入进方园北门之间的位置,主家席的宾客均退往左右两旁,让双方可遥相对峙,中间只隔一桌酒席。
洛水帮的其他头领,无不离开席位,虽未涌往立在厅心的突利,均入进随时可抢出来拦截突利向荣凤祥发动攻击的位置。把守大门的七、八名洛水帮好手,亦从大门外奔进来,怒目瞪视突利雄伟的背影,作好作战的准备。
守卫北门的手下本要进厅护驾,却被荣凤祥打出手势,仍然留守在北门外的半廊,防止有人从后施袭。
除此之外就是十多名上菜的侍仆,人人进退不得,只好呆然站著,其中又只徐子陵这假扮的侍仆仍手捧热汤。
突利装出惊疑不定的神⾊,不住弩眼睛打量荣凤祥后侧的左右两名魔门⾼手,口中却道:荣老板果然豪气,那就告诉本汗,荣老板与‘琊王‘石之轩究竟是甚么关系?厅內绝大部份人显然从未听过石之轩之名,大感错愕。
荣凤祥双目眯了起来,好半晌后,才一字一字的道:我从未听过石之轩这个名字,可汗何出此言?突利的反应更大出其他人意料之外,耸肩笑道:既然如此,就当是一场误会,请恕本汗无礼闯席。
就那么一个转⾝,似欲离开。
荣凤祥厉喝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