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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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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溜进朱雀大街,冒雨朝外宾馆举步走去,街上行人大减,各式雨具则洋洋大观,檐篷下挤満避雨的人,酒馆食店均告客満,又是另一番情景。

  寇仲胸口的创伤仍隐隐作痛,幸好体內受损的经脉经调理后处于迅速的复元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不由暗抹一把冷汗。

  杜兴是半个契丹人,与同是契丹人的呼延金理应关系密切,而呼延金则晓得他们和越克篷的关系,假若自己这样摸上门去找越克蓬,很可能避不过杜兴的耳目。

  自己刚才半句不提越克蓬,杜兴已或生疑,现在他寇仲又匆匆往找越克蓬,杜兴定想到他是另有图谋,那今晚的计中之计将不会奏效。

  想到这里,转进横街。

  杜兴有千万个杀他和徐子陵的理由,首先若八万张羊皮是他和许开山劫去的,怕两人追究,遂来个先下手为強。其次更重要的是,杜兴和许开山怕两人支持荆抗将他们逐离山海关,假若徐子陵猜测无误,杜兴并不晓得许开山在大明尊教的⾝份,那杜兴和许开山便是各怀鬼胎。而安乐帮惨案则是许开山瞒着杜兴⼲的,为的是被安乐帮帮主发现许开山在大明尊教的⾝份。

  兜兜转转下,他们的思路虽曾误入歧途,最后仍是回到最先的结论去。

  只有在杜兴和许开山的包庇下,狼盗始能横行无忌,行踪如谜。亦只有像许开山这样的财势,才能收买安乐帮的副帮主舒丁泰。后者在饮马驿被骚娘子杀死灭口,正因舒丁泰晓得许开山是安乐帮惨案的幕后主使者。

  一理通百理明,想不到与杜兴一席话这么有用。

  但这仍是一场大赌。

  他们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去断定杜兴今晚会与呼延金勾结来害他们,假若错的是他们,而杜兴是无辜的,那今晚不但杀不到深未桓,还会开罪杜兴和可达志。

  看准左右无人,寇仲从怀里掏出神医莫一心的面具,戴到脸上,接着转进一间成衣店,出来时摇⾝变成另一个人。

  圣光寺的禅室內,宁静平和,与世隔绝。

  大雨下个不休,打在瓦顶沥累成无数临时小瀑布,哗啦啦的沿瓦面凹坑倾泻而下。

  虽有伞防雨,徐子陵仍湿掉半边⾝子,在伤重之后,份外有箫条落难的感觉。可是面对师妃暄的仙容,所有这一切都变得无关重要。

  今趟是他起床后第三次见仙子。

  师妃暄坐在他旁,细审他的脸容,讶道:子陵是否受伤?

  徐子陵点头道:还差点丢命。扼要的把今早遇刺的事说出来。

  师妃暄叫他把手举起,温柔的把纤指搭在他的腕脉处,徐子陵心中涌起无限温馨时,她骇然道:你真的伤得很重,短时间內不可与人动手。

  又皱眉道:寇仲到那里去?我现在立即和你去寻他。否则若被深悉你们伤势的敌人截着,将非常危险。

  徐子陵很想说若寇仲被宰,李世民不是少去最大的劲敌吗?但此时当然不会说出如此大杀风景的话,还感激师妃暄对他们兄弟的关心,微笑道:我们正在玩一个虚虚实实的游戏,以胆博胆,至少到此刻仍属成功,所以能安坐于此。

  师妃暄嗔怪的横他一眼,精纯无匹的真气从指尖输入,助他行气疗伤,语气却非常平静,淡然自若的道:若寇仲的伤势和你接近,你两人根本没资格玩任何游戏,寇仲想逞強,你该劝阻而不是附和他。

  徐子陵道:这叫置诸于死地而后生。我们今晚有两个目标,无论如何艰难,必须设法完成,就是杀死深未桓和石之轩。

  师妃暄没好气道:你们最应该做的是躲起来好好休息,石之轩的事由妃暄和祝后去办。

  徐子陵坚决的‮头摇‬道:妃暄放心,受伤有受伤的打法,我们必须一出手就教石之轩逃不掉,否则将是白费心机,且永远失去围剿石之轩的机会。

  师妃暄讶道:我不明白,你们在现今的情况下,如何应付石之轩这种魔功盖世的⾼手。

  徐子陵道:时间不容我作详尽解释,简言之是我和寇仲有一套自创的联手奇术,重伤至此仍可威胁石之轩。我想请妃暄去联络祝玉妍,告诉她今晚的情形,令大家能互相配合。

  大事要紧,妃暄必须信任我们。

  师妃暄叹道:你们总爱做些出人意表的事。好吧,今晚有甚么情况?

  徐子陵将杜兴、可达志、保未桓、呼延金、韩朝安、伏难陀等人的事,包括前因后果、他和寇仲的猜想判断,无有遗漏的说出来,然后道:今晚即使我们不能成功诛除深未桓,至少可以证明杜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师妃暄淡淡道:倘若敌人在你们赴宴前进行刺杀,你们不单妙计成空,还要赔上性命。

  徐子陵愕然道:我们真糊涂,竟没想过这可能性。

  师妃暄微笑道:人家旁观者清嘛。唉!你这人哪,真叫人担心。

  徐子陵感到她源源不绝输入腕脉內的真气令他浑⾝舒泰,大幅减去数处伤口的痛楚,更激发起体內窍⽳的潜力,耳鼓则响起她关切和嗔怪的仙音,几疑不知人间何世,一时心神皆醉,道:我此时的脑袋似乎不大灵光,妃暄你说我们该怎办才好。

  师妃暄道:这要看杜兴是否真的与呼延金等人私通勾结,若情况果真如此,除非能有百分百把握在你们踏进宮门时设伏杀死,否则自以将计就计为上策。

  徐子陵点头表示明白,杜兴的将计就计,是以人假冒深未桓以飞云弓射箭,将可达志引入歧途,然后杜兴这个中间联络人再把两人诱往绝地,布下另一妙局加以扑杀。由于两人伤势未愈,兼之猝不及防,故必无幸免。

  师妃暄续道:只要你们赴宴时,露出全神戒备的状态,例如分散而行,那敌人将不会舍易取难,作不必要的冒险。所以我并不大担心这方面,令人忧虑的是你们的计中计全建立在假设上,如果其中任何一个假设乃自以为是的失误,将会弄出大岔子。

  徐子陵爱怜的审视她用心思索的动人神态,苦笑道:所以我要来请妃暄破例的出手去管管这凡尘的斗争仇杀。

  师妃暄轻叹道:妃暄不得不再多一个假设,如若可达志奉有颉利密令,借故与你们亲近,事实却是与杜兴娘狈为好,务要置你们于死地,事后则诿过深未桓等人⾝上,使突利不能追究颉利,那就算我肯出手,亦是白赔,因为敌人中将有赵德言、墩欲谷等⾼手在內,敌我双方实力大过悬殊。当然,问题仍在你们伤势太严重,一旦被困,没能力突围逃走。

  徐子陵肯定的道:可达志该不会是这种卑鄙之徒,而且昨晚我们偷听赵德言等和周老叹夫妇的对话,颉利暂时确无意对付我们,所以迫马吉想办法从拜紫亭处讨回八万张羊皮,以归还大‮姐小‬。

  师妃暄白他一眼道:你陵少尚未告诉妃暄这件事嘛!

  师妃暄娇嗔的神态逗人至极点,徐子陵涌起把她搂入怀內的冲动,只是不敢唐突佳人,惟有庒下此念,微笑道:对不起,是小弟的疏忽。哈!妃暄竟唤我作陵少,听起来既新鲜又刺激。

  师妃暄嫣然一笑,再横他一眼,垂下蛲首,轻轻的道:知道吗?徐子陵你知道吗?我对你的戒心愈来愈薄弱哩!

  徐子陵心中一荡,愕然道:你直至这刻仍对小弟有戒心?

  师妃暄回复淡若止水的神情,微耸香肩道:我怎晓得你是否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呢?言归正传,你想妃暄在那方面帮忙?唉!此事必须和祝后仔细商量,看如何配合,使不致错失除去石之轩的良机。

  徐子陵微笑道:我先要弄清楚甚么是说是一套,做是另一套的指责。在妃暄心中,我难道竟是个言行不一致的人?

  师妃暄噗嗤娇笑道:陵少息怒。我只是在找下台阶,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今曰已是第三趟来找妃暄,我生出戒心不是好应该吗?妃暄真的很喜欢见你,和你闲话聊天,可是又怕难持正觉,使多年刻苦修行,付诸流水。妃暄已达《慈航剑典》所载‘心有灵犀‘的境界,对一般人的感觉份外通灵敏锐,可是若遇上欢喜的人,也特别危险。妃暄已说得非常坦白,因为不忍瞒你,更因对你信任,希望你能体会妃暄的心境。

  接着幽幽一叹,续道:妃暄绝不能重蹈秀心师叔的覆辙,被迫脫离师门,那将是对敝斋最严重的打击,更有负师尊对妃暄的期望,徐子陵你明白吗?

  徐子陵感动的道:我很感激妃暄说这番话的恩赐,会令我一生回味无穷。妃暄请放心,我绝不是说一套做又一套的人。但究竟甚么才算是‘剑心通明‘的境界?为何不能与男女爱恋兼容?

  师妃暄神⾊静若止水,柔声道:就是‘看破‘两宇真诀,在剑术上,不但可看破敌人,更能看破自己,无有遗漏,圆通自在;在修行上,则是看破生命和所有事物的假象,直柢真如。那是一种甚么境界?臻柢甚么层次,时到自知。妃暄仍未能看破对子陵你的欢喜眷恋,故自知仍差一筹,亦使我明白正陷⾝感情危崖的边缘,稍有错失,将前功尽弃。

  徐子陵不由想起花林的一幕情景,在窟哥跟一众敌人箭刃交加的生死威胁下,自己确臻达既菗离又无比清晰知敌的井中月奇境,不过确不能持恒地保持这种奇妙的境界,特别到龙泉与师妃暄重遇后发生不知可否说是热恋的交缠,心境更是起伏难平,难以保持冷静,甚至比之以前更有所不及。从自己的经验看,师妃暄这番话实含至理,故她把男女之情归诸必须看破的一环,确非用来搪塞拒绝的说话而是事实真个如此。

  徐子陵淡淡道:恳请仙子你消除对小弟的一切戒心,把我们间的感情完全升华,从而晋入‘剑心通明‘的境界。我不知事情是否可以这样,但却感觉到是可行的。

  师妃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轻柔的道:子陵可知你那对魔眼不经意流露的深情,甚或心內的情绪和‮望渴‬,均会令妃喧生出感应,做成冲激。我责你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并非没有根据的。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小弟知罪。我怎知你的‘心有灵犀‘这般厉害。

  师妃暄忽然目射奇光,凝神仔细打量着他,微讶道:你这人真古怪,听了妃暄毫无虚饰的倾诉后,心境竟能提升至不着一丝尘念的空灵境地,我似乎真的可以信任你。

  徐子陵用神沉思,好半晌后岔开话题道:时间无多,妃暄可否扮成神秘的⾼手,在旁暗中助我们察敌破敌,因为变数大多,所以预早定下计划反成碍手碍脚。凭妃喧的才智,到时随机应变,应为明智之举。

  从怀內掏出得自杨公宝库的面具,送到师妃暄⾝前。

  师妃暄放开搭在他腕脉那完美无瑕的纤手,接过面具,不解道:子陵不须妃暄为你跟蹑真正的深未桓吗?

  徐子陵心头浮现孤独寂寞的阴显鹤,道:这方面我另有人选,我们更需要妃暄的…

  嘿!妃暄的保护。

  接替把阴显鹤和越克蓬这两方可能的帮手详尽道出,以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师妃暄道:你们入宮前我会与你们碰头,交换最新的消息。

  徐子陵遂告辞离开,寻阴显鹤去也。

  寇仲运功改变体型,变成个不惹人注意的莫一心,打着伞子朝越克蓬落脚的外宾馆走去。

  他和徐子陵己成伪装的专家,不但能改变眼神,神态和走路的姿态亦不露出丝毫破锭。

  当他还差数步即可柢达目标的外宾馆大门,忽然心生警觉,感到一对锐利的目光在对街打量他。

  不由心中大讶,暗付难道自己变得像徐子陵般敏锐,能对隐蔽的眼光生出感应。

  正要别头瞧去,又连忙制止这冲动,心叫好险。

  这肯定是监视者的诡计。他并非忽然拥有徐子陵式的灵觉,而是敌人故意施为,功累双目凝注他脸上,令他生出⾼手应有的感应。假若他中计望去,便表示他亦为⾼手,从而猜到他可能是寇仲或徐子陵伪装的。

  不由心中大懔。

  首先是这监视者大不简单,能以这种⾼明的方法测试他⾝份的真伪,其次是杜兴极可能确与呼延金互相勾结,才会派人监视他们会否与越克蓬联络。

  若对方真的肯定他是寇仲或徐子陵,说不定他离开外宾馆时,会遇上雷霆万钧的突袭,因对方有足够时间集中人手,将他击杀。

  刻下⾝在龙泉,确是危机四伏。

  寇仲把心一横,过门不入,改往⾼丽人住的外宾馆步去,因为他没资格去冒这个险。最大的问题是若他鬼鬼祟祟的故意庒低声音和守门的车师战士说话,只更惹人怀疑。

  当车师国人住的外宾馆落到他后方时,凝注他⾝上的目光随即消敛,使他晓得自己猜测无误。

  唉!想不到与越克篷碰头这么简单的事竟一波三折,不能成功。

  现在越克蓬的整座外宾馆都在敌人的严密监视下,明的暗的全瞒不过敌人。

  找宋师道似亦不宜,想到这里,寇仲暗叹一口气,横过车马道,朝对街行人道走过去。

  他想找出究竟是甚么厉害人物在监视外宾馆的大门。

  大雨仍下个不停,有檐篷遮雨的店铺外站満避雨的人,要把监视者找出来并非易事,不过寇仲自有他的办法。

  在这段接近王城的大道,一边是林立的十多所外宾馆,另一边是各式店铺。

  外宾馆那边行人道由于没有避雨的地方,故行人疏落,只要有体型类似他和徐子陵的人经过外宾馆,那⾼明的监视者又重施故技时,必瞒不过他的感觉。

  徐子陵回到四合院,大雨终于停下。

  寇仲浸在温泉池中,见徐子陵回来,欣然道:我既没有找越克蓬,也没有找宋师道,但却有一个有趣的发现,你道是甚么呢?

  徐子陵在池旁坐下,笑道:说吧!还要费时间卖关子吗?

  寇仲讶道:你的脸⾊大有好转,是否仙子亲以仙法为心上人疗伤?

  徐子陵没好气道:我们快要起程入宮,你仍要多说废话?

  寇仲脸⾊转为凝重,沉声道:我可能刚见过崔望。

  徐子陵愕然道:甚么?你可辨认出谁是崔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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