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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剑如棋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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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踏上杏木桥,心中仍盘旋置适才与李孝恭的对答。最妙是即使李孝恭出卖他们,仍无法告诉李渊他们方面有任何具体的计划。唯一能损害他们的是揭露李神通站在他们的一方,但他相信忠于家族的李孝恭不会这样做,否则他早告诉李渊。

  要李孝恭背叛李渊难之又难,可是当形势发展至某一地步,深受打动的李孝恭还是会发挥出正面的作用。

  绕过主建筑,踏上通往凌烟合的回廊,湖心池现在前方,在漫空星斗下,傅釆林安坐亭內,彷若神人。广阔的白石平台在星夜下闪闪生光,环绕的湖水波光邻邻,湖岸两旁的建筑灯火全灭,融人黑沉沉的林木中,亭內石桌点燃一炉沉香,意接近傅釆林,香气意浓。

  寇仲的心神晋人天地人合一的忘刀境界,心中无胜无败,不喜不惧,明天即将来临关乎天下的大战也给抛到无限远处,在他心湖內没占半分席位。

  他的步履稳定有力,每一步‮寸尺‬相同,轻重如一,自然地生出一种异乎寻常的节奏和韵律,陪伴他横过湖心桥,直抵安坐亭內⾝为天下三大武学宗师之一的傅釆林前方。

  傅釆林张开的双目一眨不眨的凝视善他,名传天下的奕剑平放桌上,没有剑鞘,长四尺五寸,阔两寸,剑体泛着荧荧青光,握柄和护手満布螺花纹,造型⾼雅古拙。

  寇仲忽然跪下,咚!咚!咚!连叩三个响头,伏地道:师公在上,娘的恩情我寇仲永志不忘,纵使师公一心杀我,寇仲绝不敢怪怨师公。

  傅采林沉默片刻,柔声道:起来!

  寇仲从地上弹起,目光投往⾼坐亭上的傅采林。

  傅采林仰首夜空,双目射出沉痛悲哀,道:我年过八十,始收下君婥这个徒儿,想不到造化弄人,唉!俱往矣!

  目光回到寇仲脸上,淡然自若道:少帅怎晓得我要杀你?

  寇仲苦笑道:师公难道是要找我来闻聊解闷,又或传两手奕剑术的精华吗?只从师公称我为少帅而非小仲,可知师公你心意已决,小子只好舍命陪师公。

  傅釆林不解道:对着苏文你可慷慨陈词,分析利害,把他打动。因何面对我却一副甘心认命的神态?

  寇仲道:我想说的话,盖大帅该早代我转禀师公,我怕师公不耐烦,故不敢重复。

  傅采林微笑道:有道理!不过你仍未直接答我的问题,你怎知我要杀你?或者我会因苏文的传话回心转意?

  寇仲正容道:那纯是一种刀手的感应,自我见到师公独坐亭內,小子立知此战难免,没有甚么道理可言。

  傅釆林点头道:说得好!难怪毕玄奈何不了你。听说你曾得‘天刀‘宋缺亲⾝指点,天刀之名,我傅采林闻之久矣,希望可从少帅刀法中得窥天刀之秘。

  寇仲露出灿烂笑容,道:希望小子不会令师公失望,小子更斗胆请师公指定条件,假设小子能通过考验核试,师公便放我一马。如我落败,则任从师公处置,例如废去我武功诸如此类,那师公和我都会愉快些儿。

  傅采林哑然失笑道:难怪君瑜说你鬼马,君嫱斥你为狡猾,秀芳的评语则是足智多谋,念在君婥份上,只要你能在百招內迫我离座,明天我便立即回国,再不管你们的事。

  寇仲哈哈一笑,忽然举步登阶,直抵石桌另一边,安然坐下,欣然道:剑如棋奕,此桌恰好作为棋盘。

  傅釆林不但不以为意,双目还不能掩饰地露出惊诧神⾊,点头道:智慧果然异乎寻常,只此一着,立令胜负难测,若有人旁观,必以为少帅是因心一局气傲,不想占我便宜,事实却刚好相反。

  寇仲目光投往横搁桌上的奕剑,叹道:因为你老人家是我的师公,而我和子陵自从娘处晓得奕剑术三字后,不断研钻推敲,不知算否小有所成,但至少想到奕剑术的每一种可能性。以师公的绝世剑术,坐着不动和腾挪闪跃并没有分别,大小远近也没有分别,对吗?请师公指点。

  傅采林闭上双目,脸容立即变回无比的丑陋,柔声道:在我活过的曰子里,我一直为某一种秘不可测和不得而知的东西努力寻找、思索;我隐隐感到这东西存在于思感某一秘处,在某一刹那至乎感触到它的存在,而它正是生命的意义,可以为我打破平庸和重复的闷局。而在我作出对此思索的同时,我从仇恨罪恶和争权夺利的泥淖中爬出来,清楚看到存在于人与人间种种丑恶和没有意义的愚蠢行为;看着其如何构成人的阴暗面,如何破坏生的乐趣。少帅明白我的意思吗?

  寇仲吁一口气道:不但明白,还听得非常感动,师公要找寻的是打开人⾝內那神秘宝库的锁匙。

  傅釆林猛地张口,立变回古拙奇特的慑人容相,凝视他道:傅釆林不但不喜欢战争,且厌恶战争,可是在亡国亡族的威胁下,却不得不作出反击。若你与君婥全无关系,我可以因怜才而放过你,但因你的生命和武功均来自君婥的恩赐,反令我不得不亲手除去,皆因你是由我而来,我当然须负上责任。

  寇仲开始了解傅采林,在三大宗师中,宁道奇清静无为、谦虚自守;毕玄一派突厥人強悍暴力的作风,冷酷无情;傅釆林则是专情至性,毕生寻找最美丽的某种事物。

  苦笑道:师公你既一直在寻找美好的东西,因何处置我却不能循此一方向去想,难道不相信我寇仲确有化解民族仇恨的诚意吗?

  傅釆林淡淡道:苏文肯接受你的和议,皆因他深信少帅是言出必行的人,而他则是从自⾝的利益考虑,判断出与你和解对他有莫大好处,且认为你最后将成为中土的霸主。他的想法我完全同意,只不过看眼点不同,我想到的是整个民族的长远利益,想到由你一手建立的強大帝国的可怕处。凡人皆要死,死后又如何?对我们来说,只有重现杨隋之前中土四分五裂的局面,我们才有和平安乐的曰子。杨广正是最好的例子,一旦中土強大,就是中土以外的‮家国‬遭殃的时候,而眼前却是我傅采林为我国奠立长久和平的唯一机会。

  寇仲咽喉艰涩的道:这么说,师公是铁定要杀我。

  傅采林微笑道:正是如此!

  桌上奕剑忽然跳起来,落入傅釆林手上,同一时间,寇仲把井中月连鞘横举胸前,一手握鞘,另一手抓着刀把,缓缓菗刀。

  两人目光交锋,只隔着直径八尺的圆石桌,不觉丝毫劲气狂飕。

  杨公宝库、圆形石室。

  徐子陵领着跋锋寒、侯希白走到位于石室‮央中‬的圆桌坐下,⿇常则往蔵宝室查核。‮入进‬宝库后,他们仔细搜查,直到肯定没有敌人蔵⾝宝库內任何角落,始到此处集合。壁上八盏墙灯燃烧着,灯光通明。

  跋锋寒细审绘于桌上图文并茂的宝库形势图,微笑道:子陵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何药?

  徐子陵道:待⿇常来再说。

  侯希白担心的道:若婠婠或林士宏适于此时入库,岂非大家碰个正着?对他们和我们均没有半分好处,至少子陵会被揭破没有负伤。

  徐子陵欣然道:现在的宝库空无一人,证明我的想法无误,我们怕碰上林士宏,林士宏何尝不怕碰上我们。所以未到必要时刻,林士宏绝不会‮入进‬此库。其次是宝库內的警报系统,可令我们晓得是否有外人入侵。

  此时⿇常来到坐下,道:三个箱子曾被掀开,但却没移动箱內的兵器,所以下面的石头该仍未被发现。

  三人齐松一口气。

  ⿇常进一步解释道:我在箱侧不觉眼的合缝位置黏上头发,揭开会把头发扯断,因只有三个箱子的头发断掉,所以知道对方曾掀过这三个箱子。

  跋锋寒颔首赞道:⿇大将军的心思缜密至教人叫绝。

  ⿇常谦虚道:多谢跋爷赞赏。

  跋锋寒显然心情畅美,向徐子陵笑道:是时候揭开谜底哩!

  徐子陵道:杨公宝库由鲁大师一手设计,以鲁大师精密的思考,宝库的设计肯定完美,可应付任何突发情况。不妨试想以下一种情况,假设杨素兵变失败,必须借宝库逃离长安,在那种情形下,城內通往宝库的三条秘道肯定曝光,追兵随来,仍是没法幸免,鲁大师定有针对这情况的应变方法。

  三人目光不由落往桌面的形势图,跋锋寒同意道:子陵的推测合情合理-城內地道共有三条,西寄园的并內秘道可以不论,因为此道贯満有毒沼气,另两道分别为永安渠秘道和沙府秘道,倘能以机关封此两条秘道,将余下出城的秘道,那时杨素可安然逃命。哈!封闭城內秘道的机关在那里呢?是否请把雷大哥请来?

  徐子陵本在想起正应付着师公的寇仲,但却没有担心,事实上他比任何人对寇仲更有信心,微笑道:鲁大师机关学的真传弟子是寇仲,不过即使请他来亦没有用处。综观整个宝库的机关设计,全建基在心战之术,这逃亡机关亦将是如斯,该设计于我们最容易忽略之处。

  侯希白喜道:这么看,子陵已智珠在握。

  徐子陵采手轻抚石桌,道:此桌往上拔起,立成可转动的机括,往左旋转,会打开圣舍利的蔵处。

  跋锋寒精神大振道:那说不定往右旋便是封闭城內秘道的机关。

  徐子陵道:应是继续左旋,否则若有人先往右旋,不是把通道关闭吗?此是心战的精要,我等庸人能开放圣舍利的宝洞,早大喜若狂,那想得到尚有再旋的机关。

  ⿇常叹道:这才真叫算尽机关。

  侯希白道:还不动手?

  徐子陵道:我们必须先想清楚后果、关闭城內三条秘道后的情况,说不定封闭后再不能还原,那我们只能从通往城外的秘道离开,回城势要花一番工夫,动辄会被人察觉,弄来一⾝⿇烦。

  跋锋寒道:城內秘道该可还原,鲁大师若未经试验,怎知机括是否有效?

  徐子陵道:这个很难说,若鲁大师蓄意令秘道不能重放,自有他的办法。以他骄傲的性格,绝不容别人来对他的机关指点说话,故大有可能连城外秘道亦会在一段时间后关闭,然后沼气入库,以他的学究天人,没有可能的事也变为可能。

  侯希白点头道:有道理。现在我给你说得不由对鲁大师生出仰慕之心,世间怎会有超卓至此的天才。

  ⿇常道:封闭秘库对我们有利无害,至少可令敌人阵脚大乱,更清楚说明我们在城外没有伏兵。婠妖女则大吃一惊,更无法晓得我们弄甚么玄虚。

  侯希白道:趁秘道尚未关闭,我光溜去向刘弘基打个招呼,有他照应,回城该没有问题。

  徐子陵道:且慢!先让我们肯定所料是否不差。

  在他双手运作下,石桌往上升起,两寸而止。

  跋锋寒笑道:这是非常刺激有趣的感觉,来吧!

  桌往左旋,发出机括响动的声音。

  桌旁地板重陷下去,现出没有琊帝舍利的地洞。

  徐子陵继续左旋石桌,桌子果然继续旋动,忽然停下,喜道:成哩!我感觉到另一个机括。

  众人齐声欢呼,像一群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徐子陵道:猜是这么猜,但坦白说我是紧张得要命,皆因后果未必一如所料,那就糟糕。我们今晚实负不起任何行差踏错的代价。

  侯希白道:我现在应否去找刘弘基?给我半个时辰便成。

  跋锋寒沉声道:石之轩会否出卖我们?

  徐子陵‮头摇‬道:不会吧!接着脸⾊剧变,显是给勾起别的问题。侯希白摸不着头脑道:明争暗斗确非我的老本行。老跋为何忽然提起风马牛不相关的石师,他出卖我们否与宝库有甚么关系?

  跋锋寒脸⾊凝重的道:我是从杨公宝库的秘道,想到尹府的入宮秘道,石之轩是唯一晓得我们曾进出秘道的人,若他把这消息透露予尹祖文和婠婠,我们明天天亮前将无法经秘道偷入皇宮。换句话说我们将无法控制李渊更没法控制皇宮皇城,倘或噤卫和唐俭的大军內外夹击,我们必然全军覆没。

  ⿇常张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侯希白舒一口气,笑道:石师肯定舍不得害子陵…噢!接着往徐子陵瞧去,骇然道:难道这才是婠婠狠心重创你的原因,是要教你不能参与明天的行动。

  跋锋寒苦笑道:石之轩正因已把入宮秘道的秘密怈露,又怕子陵因此丧命,故传子陵不死印法,这与婠婠不谋而合,均是为保子陵的命。

  侯希白捧额道:听得我头痛起来。

  ⿇常道:若侯公子的师尊与婠妖女碰头,岂非会晓得徐爷没有受伤?

  徐子陵道:这方面我反不担心,因为在攻我不备的情况下,即管不死印法亦挨不住天魔大法的攻击,且婠婠绝不会向石之轩透露此事。我仍认为婠婠的目的既在削弱寇仲的战斗力,更以我牵制寇仲,而非为保我的命。而她更猜到我们会利用秘道入宮,挟天子以令诸侯,故我们若仍照计划行动,势必饮恨尹府,且是自投罗网。

  跋锋寒沉声道:婠婠的智谋不在我们任何人之下,她不单会在尹府迎头痛击我们,且会利用秘道效法我们挟持李渊之计,一举颠覆李家的天下。

  ⿇常道:若石之轩参与此行动,再多两个尤婆子和宇文伤,恐怕仍拦他不住。

  徐子陵‮头摇‬道:石之轩不会离开青璇半步的。

  跋锋寒道:那我们更要再试明这机括,在封闭城內三条秘道后,我们再往剩下的秘道出城,找到该是蔵⾝秘道出口外近处的林士宏,把他宰掉,一了百了,至于如何潜回城內,是难不倒我们的。时间无多,须立即实行,否则若让林士宏此刻率人进来,我们将错失时机。

  徐子陵叹一口气,点头道:林士宏若要和他的人从容进驻尹府,会在任何时刻入库,好吧!希望鲁大师在天之灵庇佑我们。

  抓着桌沿的手猛往左扭,整座石室立时颤动起来,机关响动的声音从脚底下传上来,地底处更有水流轰隆的闷音。

  不半晌,似是巨石降下的隆隆声,分由各方送人众人耳內。

  徐子陵和跋锋寒同时⾊变,大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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