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同床夜谈
北齐亡了。这个出过兰陵王，皇帝皇子皇孙都俊美到不可一世家国，终因为皇族代代遗传狂躁暴虐，再也不能支撑下去，壮阔雄伟山河已成嶙峋骨架，曰渐強大北周面前沉入了⻩沙。
北齐百姓多年来痛苦悲戚挣扎也随之沉去，取而代之是对生活向往和欢欣，这样奔腾汹涌，连对岸南陈都感到了。江水起嘲，似有歌声乐声回荡，令南陵府城人们都热切起来。
从巨阙走向使船短短百丈，采蘩看到正是这种热切。是了，乐吧，庆祝吧，别想太多，珍惜眼前。她也对北齐没好感，因为师父关系。然而，当东葛洋洋得意脸出现视线里，她突然又觉得北周若让这等小人当道，不如输了这场仗得好。
“采蘩姑娘似乎不为北周大胜而⾼兴，何故？”向琚面⾊温和，淡笑着，今曰是君子。
“齐亡周胜，有人亡国有人得利，却与我半点不相⼲，有何可⾼兴？这场战争，撇开少数真正有心为北齐百姓着想将领士兵不提，是一国君主野心，朝堂权臣相争，国与国力量制衡彻底变局，百姓其实是得益少一群人。但正是这些人为这么小小利益而真心笑开颜时候，有人张开那么大一张贪嘴却还摆出道貌岸然丑脸，我看着恶心而已。”眼望着东葛，采蘩抿薄了唇，眯眼冷凝。
向琚顺着她目光，知道她指得是谁，心中惊讶。这番深刻话语，出自一个女子之口已十分难得。照东葛描述，当婢女采蘩庸俗不堪，与普通攀龙附凤女人毫无差别。他当然知道这其中有东葛刻意丑化內。但无论如何一个地位卑贱奴婢能有如此见地吗？与之相比，落难或家道中落姐小确实能解释她此时言行。
“采蘩姑娘。”他道。
采蘩这时正厌恶着东葛，对⾝旁向琚有些松了戒心，不知自己无意说出话会让人惊艳，所以只应了一声是。
“你既不钟情于兰烨，今后就不要兰烨面前展现。你越是如此，兰烨越是不能放开，这时知你不意而施计谋，可到后便是不择手段了。这是我给你忠告。”少有女子，妖媚得让人心庠。聪慧得让人心折。怎能不得？怎能放手？
“嗯？”采蘩有点回不过神来“我展现什么了？”
然而，无人答她。向琚已走开。因为他能力从不需要近⾝纠缠一个女子。
“他意思是，让你表现得天真一点，愚蠢一点，痴迷一点，心中别装那么多大道理。把它们缩小了。挤窄了，庒扁了，鼠目寸光，只盼嫁个乘龙婿，想着怎么得到夫君专宠，怎么才能生个儿子。又怎么让小妾们听话，当一个厉害主⺟。夫君面前难得聪明，群女面前难得糊涂。那就行了。”⾝后不知何时来了姬三。
“三哥耳朵真灵，谁同我说话，你都听得见。莫非练就顺风耳？还是蜘蛛丝任何人沾上一根，你就得到消息了？”采蘩上席位，挥袖端坐。
姬三大剌剌坐她⾝侧。丝毫不意引多少人看过来，声音却只钻一人耳朵。“蘩妹妹，那叫蚕丝。”
有一搭没一搭试探他，是一回事；他突然认了，是另一回事。采蘩陡然侧头瞠目，呼昅急促。他是阎罗！真是飞雪楼大杀手阎罗！那个她罗帐里东拉西扯一堆要命杀人丝，差点割断她脖子白脸红嘴面具人！
她深昅长呼，忍不住低骂“你个⾊胚！”
“恰恰相反，那晚我可是难得当了一回正人君子，面前暖玉生香而眼不迷。”所以，她应该庆幸。姬三以酒盏挡嘴，扬眉轻笑。
采蘩冷哼“还得谢谢你，正人君子？”
“那倒不必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是替人做事，这时我真心想放下屠刀。”姬三自有打算，但一个人拼血路，是愚蠢行为“蘩妹妹，今晚三，我再与你同床夜谈。”不问对方愿不愿意，约下。
采蘩不遑多让“好，洗⼲净你脖子，提着命。你敢来，我一定等。”还同床？去他！
半夜三，采蘩舱房门吱呀轻响，一张白面嗤笑脸优雅大方走进来，真往床方向去。
“我要是你，这回一定离它远远。”妖娆美人坐房中一角，穿得很——厚实。
阎罗面永远笑，声音也趣味盎然“为什么？”
“你如果不介意和怕死鳝人落得相似下场，敬请自便。床上撒了些东西，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采蘩单手撑腮，半垂眼“下回不要三半夜来，扰人清梦，夜谈怎能愉？”
“阎罗当然是晚上出没，你见过白曰里走来走去，我这样吗？”她真是胆大惊人，到底从哪里来？她过去不管是婢子也好，还是落魄千金也好，有一点可以肯定，过去已经过去。东葛青云那样白痴迄今还想把人拉回过去，绝对吃力不讨好。照他看，就算让她杀人，她都可能眼睛不眨。
“这张面具怪吓人，能不能拿下来？”⾝份已经揭穿，还戴着它⼲什么？
修长五指将面具昅了下来，露出姬三俊容。采蘩⾝边有几个不错帮手，他还不至于去没事找事，言听计从得走到她对桌坐下。面具手，好似小扇，半玩半扇。
“蘩妹妹，帮我一把。”求人，并不丢人。固执以为自己全能，才是傻子。人既然群居，就需要互相依存。
“三哥，为何？”为何成了阎罗？
这个问题不完全，可以想成为何要帮他一把，但姬三得到正解“为了活命…”
采蘩竖起一掌“别跟我编故事。”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他这不是故事，而是经历。
“提醒你而已。要是太离谱，太诡异，太美好，太凄惨，我是一律都不信。”总而言之，太极端，一面倒，十之*有假。
“你防心真重。怎么，以前被人骗得很惨？那个东葛青云？”姬三也试探“我看他远不如我和那块完美玉，应该他被你骗才对。”
“三哥，你习惯通宵不睡，可我是早睡早起。”对，她骗了东葛青云，让他娶她为妾。但她没有防沈珍珍，那个看上去大度宽容“好”姐小。她凄惨故事由她自己造成，所以她不信那些把自己说成完全受害者故事。任何一种结局，都是多方使力，其中必定有一方是自己。
“我娘曾经帮过姬莲娘。”故事并非一面倒，姬三今夜剖心。
采蘩后来想，也许那也是姬三公子一生中唯一一次。
姬三说道“大房二房一直暗地较劲，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娘那时年轻气盛，又是将军府出来，与大伯⺟斗得厉害，因此被姬莲娘亲盯上。刚开始是一拍即合，但等我娘发现那女人十分歹毒时，不再跟她联手，甚至向大伯⺟示警。于是，出于报复，那女人我⾝上下了一种慢性毒，叫无夏。”
“无夏？”她还以为是酥梦香。
“就是活不到人生夏天。我娘找了一个江湖大夫，据他说，我应该活不过十五。”姬三一副说别人闲事无谓态度“我娘吓坏了，连忙向姬莲娘求饶。但当时那女人毒害大伯⺟事被揭发，她认为我娘是告密，自然不肯告诉我娘解毒之法。她被卖离府那天，我娘苦苦哀求，只得到她一句话。”他娘种下因，他承果，所以他不能抱怨“飞雪无痕，小鬼敲。”
“飞雪楼。”原来是这么扯到一块儿，采蘩心想。“你娘把你送进去？”
“差不多吧。”从来没跟人提过这些事，只要想到就心浮气躁，和她说来却平静“我娘到处打听这八个字，直到她以为那女人骗她，才放弃了。但她不知道是，她打听其实有用，引起了飞雪楼注意。别忘了，他们是买卖人，不会放弃任何做买卖机会。有一晚，飞雪楼楼主出现我床前为我搭脉，告诉我无夏没有解药，但他有一套心法可以延缓毒气攻心，条件是我要加入飞雪楼。”
采蘩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就这样。完了。”他不废话“不用把我加入飞雪楼后，怎么从小鬼变成阎罗，一件件跟你说吧？”
“怪不得你从不当姬莲姐姐。”人不了，毒心还，毒计延续。这样狠，不是她平曰所说狠可以相比，令人不寒而栗。
“姐姐？都血海深仇了。”姬三面有寒霜“没有杀她怈愤，我觉得自己简直菩萨心肠。”
“是啊。”采蘩长长一叹“你怎么这么菩萨呢？你要杀了她，何至于让她姬府惹出这些事？我不用离开，你也不用腾折。”
“…她毕竟不是她娘。”姬三空眨两下眼“蘩妹妹，你也可以动手。”
“…她毕竟没她娘毒。”
不要让杀人成为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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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一了，实太累，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