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倦鸟再也不归巢

　　没有主人和客人园子静谧，白灵坐桌前提笔已经好一会儿，纸上却是空白。算算时辰，毕绢应该和独孤棠遭遇了吧。她突然紧闭双目，捏笔手抖颤起来，那张毫不出⾊面容因渐渐出现一抹笑而些微明亮。

　　窗子咯嗒一声，她头也不回，却问“怎么样？一切是否照我计划地进行？”

　　“白灵。”苍华沉冷，那样音⾊中就有长虹气势，令惧者敬，令敬者惧。

　　白灵浑⾝一震，睁眼，眸光七彩，苍白脸⾊惊现霞红，但等她单膝跪地，再抬脸时，所有光泽⾊彩全已褪去，五官枯燥。

　　“参见教主。”声音也平板得乏味，唯有惊彩过目光对方眼睛里多停留了一会儿。他照样易容了，但她永远不会忘记他相貌。

　　“起来吧。”一⾝鸦黑，戴着人皮面具脸十分普通，但双眼落星斗般曜。

　　白灵起⾝，垂眸将他黑衫一角收进眼底“教主，我仍等消息。”

　　“我来就是告诉你，毕大护法及其心腹属下已被京府军捉拿，不曰就要升堂问案。”冷声，却有胜利之喜，天衣教主道“白灵，你这次做得很好。”

　　白灵先是一怔，而后也面露喜⾊“教主，毕大护法也被抓了？”本来只想打击毕绢势力，未成想毕绢亲自出马。

　　“不知道独孤小子用了什么方法，竟让毕绢自己动手取珠，且布下一张天罗地网，令她揷翅难飞。后生可畏，叫我自觉老了。”天衣教主一声笑，却一点不服输气势。

　　白灵连忙道“任独孤棠再聪明。怎能比得过教主？以为断了我后路，我乖乖跟着走，他们就能把大护法引出来，殊不知他们每一步都是教主导行。毕大护法野心炽盛，背着教主扩充她自己势力，意图取教主之位而代之。如今借北周官府力量将她铲除，她恐怕到死也想不到其实是教主清理门户。那些左右摇摆不定教众自然而然回归了对教主忠心，免了一场自伤元气內斗。”

　　“毕绢野心有余，聪明不足，她以为仗一个蠢儿就能与我抗衡。却不知她所有意图行动都我掌握之中。我本对她有些期许，想看她能做到何种程度，可否与紫鹛相比。哪怕能有紫鹛三分慧。我也能留她⾝边消遣。然后我才明白，天下间原来只有一个紫鹛。”天衣教主眼，冷酷中带笑“单凭她以为你怕死而听话这一点，她就比她那个蠢儿子聪明不了多少。”

　　为紫鹛这个名字而抬头直视对面男人。白灵语气中充満了怀念“无人能同紫鹛姐姐相提并论。

　　天衣教主目光有瞬间迷离，但转⾝走到桌前，伸手抚过尚无字迹纸“只有你还能造出梅香纸来，令我时而错以为她还。”

　　白灵想说。不是只有她，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她还有什么能让这个男人记住自己，如果连后这点特别都不再特别话。

　　“教主。毕绢虽被抓，但你还得救她。”她道。

　　天衣教主眼中划过一丝微光，暗暗赞许，却问“为何？我设这个局。就是为了让她再不能翻⾝，救她岂非便宜了她？”

　　“毕绢虽该死。却不应死官府手里，否则不但是她，时间久了，教里人也会怀疑到教主⾝上。她是天衣教人，于情于理，教主要救。况且她如果豁出去，将天衣教事全抖出来，对教主也十分不利。救她，但可借此架空她势力，等教众淡忘了她，那就随教主处置了。”白灵看似平凡，其实不凡，可惜世人多以貌取人，注定她默默无闻。

　　“我救她出来，她势必追究因果，你首当其冲。”天衣教主说道。

　　他关心她！白灵心头一悦，却也不过眨眼之间，回道“我首当其冲，但也到我为止。毕绢只当我怕死妥协，绝不会想到教主⾝上去。”她懦弱胆小形象深入教中每个人心，懂她，只有紫鹛。也许，还有眼前这个男人，但她从来读不出他真正心思，不敢妄下断语。不过这回他突然找她做这件事，她心底希冀着或者他也懂了她，至少那份从未变过忠心。

　　“她会让你生不如死，用百种方法‮磨折‬你剩下后一口气。”他们是毒教，惩罚教众方法外人难以想象。

　　“教主请放心，我与毕绢又不共戴天之仇，不会让她威风得逞。”白灵竟然笑了笑，正如桃枝评，十分秀气。

　　天衣教主眸光又闪，伸出手来，指尖轻触她面颊“原来你笑起来也美，不知是不是和紫鹛亲近，笑颜有几分像她。”

　　三十多岁女人顿时出现了少女‮涩羞‬表情，睫⽑轻颤，双颊绯红。她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得他一句赞和柔情轻触。但她不敢太过沉浸，硬生生将自己从翻江倒海心绪中‮子套‬，连连退了几步。足够了，此生无憾。

　　“白灵恭送教主。”他留这里时间越长，越有可能落入他人眼。

　　天衣教主怔了怔，然而清醒也就瞬间，转⾝要走。

　　“教主。”忘了还有一件重要事要交待，白灵急唤“南陈姬三郎中了无夏，不知教主是否知道此事？”

　　天衣教主答道“当年毕绢偷拿了无夏，让我发现了，她说是她姐姐嫁进姬府大老爷为妾，怕遭大夫人暗害，她才如此作为。除了无夏之外，她还自制了无果，她姐姐因此害姬府大夫人生出个痴儿，并被卖与商人妇，早早死了。想不到她姐姐居然把无夏用姬三郎⾝上，果真是一对姐妹花。不过，那又如何？”才问完就觉不对“她姐姐死了多年，但姬三郎却好得很，怎么回事？”

　　“这正是我想请教主留心。紫鹛姐姐误服无夏多年，眼看无望，留下遗书之后就无影无踪，教主和我都以为她已经不人世，但如果——如果——”她知道紫鹛对这个男人已无任何感情，可是这个男人却是她全部，她想至少她能后帮他一次。

　　“如果姬三郎活着，也许紫鹛也还活着。”无夏本来有解药，但代代相传中遗失了一半，所以只能解早期中毒症状。

　　“教主，毕绢拿了两枚无夏。姬三郎一枚，还有一枚呢？紫鹛姐姐真得是误服吗？她制毒之能仅次于教主你，怎会那么不小心？”她一直疑心，然而紫鹛坚持那样说法，她只能沉默。可是现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天衣教主转过⾝去，语气极冷“紫鹛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必再深究真相。她与众不同之处就于此，从不怨天尤人，自己承受结果，无论好坏。”

　　原来他知道！白灵愕然，讷讷言“她说你无心无情，我本不信。”还以为是紫鹛任性。

　　“不是我无心无情，而是她想要太多，变成了贪念。她因为这贪念背叛了我，以为我不知道她有别男人，但我原谅了她。”天衣教主走了，传来后一句话“如果她还没死，我会要她付出代价。白灵，你该庆幸不用亲眼看到那一时刻。”

　　刚才他柔情仿佛只是她幻觉，白灵心里结了冰。她走到书案前，蜷起手脚，抱坐了半晌，幽幽叹口气。

　　“姐姐，如果你还，定会笑我傻，怎会喜欢如此无情一个男子。还是你聪明，及时菗⾝了，可我深陷到如今，唯有一种解脫之法。”她轻剥小指指甲，分离出一片鲜红，看似如同指甲薄片“别怪我一时糊涂，告诉他那些事。但愿你找到一心一意好郎君，永远不会再和他见面。若有来世，还能让我跟着你。”

　　薄片送入口中，白灵再度闭上双眼。脑海中有笑声回荡，那时她还很小，又笨拙，只有一个人跟她做朋友。紫鹛，紫⾊画眉鸟，从名字就可以想见那会是多美丽姑娘。如果这时能许个愿望，她希望能见紫鹛一面。

　　这时，西园昆湖也已经撤席了。撤席不代表待客结束，因是腊月十五，这年后一个月圆夜，负责接待南陈礼官大人照民间习俗，各处挂了灯谜，请来杂耍，搭起戏台，还有歌舞。

　　也不知道是不是向琚小心眼⽑病又犯了，采蘩座位和⾼丽使者位子一头一尾，席间光听前方那些老中青三代男子⾼谈阔论畅笑不止，而好不容易等到撤席，她想过去认个脸，却被一群使女归到北周贵妇千金堆里，莫名奇妙就跑到看杂耍旁园来了。

　　“听说了没有？出使南陈东葛大人疯了。”女人一起，杂耍只是陪衬，八卦才是重头戏。

　　“能没听说吗？恐怕全长安人都知道了。不是疯，而是傻，被蝎子蜇了脑袋，变成了三岁孩童都不如痴呆。”另一个女子消息来源准确些。

　　“皇上爱才，昨曰集齐御医院所有大夫去给他诊治，不知有没有治愈可能。怪可怜，年轻有为，又有大好前程，要是治不好，那就全毁了。”各自有小道。

　　“东葛夫人沈氏可怜。”

　　听到沈氏二字，采蘩无聊状态突然精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