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三抵二，能扯平否

　　留某个摔傻了人继续玩他石头，采蘩和独孤棠走到一边。刚开始有些面面相觑，后来采蘩噗嗤笑了，引独孤棠也笑。别后重逢，很多话突然因为这样诡异情形而没法说了，但意外地自然又融洽，哪怕彼此狼狈，浑⾝是伤。

　　“你看，他真傻假傻？”采蘩虽笑，可并不让东葛青云一声娘就松懈。

　　“难说。他脑后确实撞了个大包，可能是让他突然傻了原因。而且冲着你我喊爹娘，若是神志清楚，却装疯卖傻，依采蘩姑娘对他了解，他能喊得出口吗？”独孤棠边问，边留意东葛青云举动，看不出一点破绽。

　　采蘩‮头摇‬“他十分自傲，一向眼⾼于顶，别说对我如今恨之入骨，怎么能随口喊娘？我要是他，可以装糊涂，也不至于说出这么恶心自己话来。”

　　“那就是真傻。”虽然语气平直，但独孤棠冷眯了双眼，寒光一闪而逝。

　　“我听说这种撞了脑袋就痴傻迷糊人，可能一辈子如此，也有可能哪天突然恢复正常，只不知他会傻多久。”采蘩也时不时看东葛青云一眼“如果他不是变成了这副德性，我早就一刀结果他性命。他从南陈纠缠我到了北周，已经完全不可理喻。我当然不会以为他对我有多深情，不过因为童氏富可敌国让他红了眼而已。”

　　“饶他自以为是，却终究成了别人手中棋子，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者，你斩杀那两个官差时候，便与他前缘已了。他若继续痴缠，自然不会有好下场。真傻可怜，假傻可悲。暂且撂着他。你伤了脚，行走不便，我们还要找出路，可以拿他当人力使。”眸中带有笑意。方才肃寒已半点不留痕迹“不过采蘩姑娘离他远一些，凡事由我出面就是。”

　　“不用提醒，我也会这么做。他装傻。我怕他偷袭；他真傻，我烦小孩子。”她唇角一勾，幽冷地笑“⼲脆杀了他。一了百了。人问起来，就是摔死。这么⾼掉下来，没命也合情合理。”

　　“采蘩姑娘可用婉蝉。我为你把风。”独孤棠要笑不笑。“事后再给你作个人证。”

　　“我去？”采蘩望着他，双眼眨了又眨，微愕。

　　“采蘩姑娘是让我动手？”独孤棠环臂靠山“当我杀人魔头了不成？见个活就宰？”

　　“别小看了你自己。自从见过飞雪楼阎罗小鬼，我就当你是豪气盖天大侠了。再说，他可是被你踢下来。”看来，这位忘了自己蒙面时杀人不手软模样。

　　“那时他要害采蘩姑娘。我不下狠手，怕救不及。但此时他是傻子，取其性命未免辱没我手中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杀，得等适当时机，找到正当理由。

　　采蘩不过说笑，但独孤棠话里似乎留有余地，她也没上心，因为有重要事要想，说道“即便找不到出去路，央他们会想办法救我们吧？我刚才约摸看了一下。这条山缝长百丈有余，宽十来丈，山壁陡直而上。因阳光照不到底，难生树木藤草，也无水源，地上铺満尖棱石头，除了我们三个，一只活物都没有，可见是死路。还好我们掉下来时已近地面，否则不死恐怕也爬不起来了。”

　　“如你所说，信别人不如信自己。刚才石阵坍塌，只怕已经把接近啸崖路堵死了。要是央他们脫不了⾝，那就自⾝难保。可如果出去了，一时也难返回。我记得，这里往南是瀑布潭，也许那一头有出去小路。”独孤棠不打算等人救“你坐一会儿，我去看看，不走远，有事就喊，别让他近⾝。”防傻子突然不傻。

　　采蘩‮子套‬婉蝉“独孤棠，你是不是当惯别人大哥，看到弱小，就抛开了真性子，一反常态得话多。你只管去，大不了回来时候看到一活一死，要你作证我无辜。”

　　独孤棠这回笑出声来。他不是情绪溢于言表人，但她面前似乎总遮掩不住心中开怀。别人眼里他要么就是天之骄子，要么就是无可救药逆子。两面极端，就像他性子一样。他自知是早年际遇。先是娘难产，失去父亲关爱。然后让善良定国公夫人养膝下，才刚开始懂得享受⺟爱，又突然没了。父亲当他下人一样责罚，连昔曰疼他大姐都淡冷他，听信他克命。他被曝晒厨房后地奄奄一息时候，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依靠任何人，包括这时对他好亲人，而只有自強才无惧失去。

　　于是，一个蒙面人半夜来访，问他想不想变強，他毫不犹豫答应了，无所谓对方是好是坏。这世上有人视亲子为毒瘤，外仍被当成慈父；也有人为了自己扫清障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但出去照样无比光鲜。那么，他为什么要当好人？当好人又有什么意义？

　　江湖上有听说蛟盟，多归为正道之士。殊不知，任务都是师父所选，他只不过遵命而已。阎罗说得对，他是追逐名利小人。曾经，他初衷就是为了超越定国公。而超越，自然要地位名声上盖过去。如果端贼窝杀琊派能帮他建立这样地位和名声，何乐而不为？回看那些年，他所做一切只是自我満足虚荣罢了。

　　如果不是劫银案和妹妹事，也许他此时就像东葛青云一样，热衷于官场名利，看父亲衰老而空挂定国公名衔，自己成为举足轻重人物而沾沾自喜。管事后无人知道蛟盟与劫银案有关，但错杀南陈官兵这样事实，不可遏制愤怒让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有良心。而那个常说要与他相依为命，绝对不会离弃他妹妹，惨死出嫁路上，又让他知道自己是多么偏激，明明可以多一份信任，明明可以活得温暖些，却盲目得将所有人推拒外，走上了寂冷路。

　　解散蛟盟，追查真相，抛弃独孤大公子⾝份，当了小小棠掌柜，收留无家可归‮儿孤‬，其实是想给自己一个重来机会。然后他明白，可以，没有定国公公子光环，没有独孤姓氏尊贵，他可以心态平和过曰子，当个汲汲营生市井小民。成天算着鸡⽑蒜皮小事，但心里容易満。満了，就没有那么多抱怨羡慕，看向家两位公子忙得跟转不停陀螺，又是朝争还有家斗，他倒觉得似趣事一般。争什么，一张嘴一肚皮，吃饱喝足，听着热闹入睡，一天过得还充实。

　　三年过去了，当他正认真考虑等真相水落石出时，就这么帮人⼲份差事，养一大家子老小，不寂寞却平淡活到老，遇到了眼前这位姑娘。

　　福来客栈中，乍见她，他惊艳。不是她妖媚面相，而是剔透求生愿，那么強烈，从她踏进客栈第一步就令他无法忽视。看上去一捏就会碎⾝躯，那两个⾊鬼官差目光中却站得笔直。一双饱沉痛苦美目那么了然于心，但不慌不忙审度着客栈里人，他居然感觉她找，找一个能帮她人。

　　他知道，她是个⿇烦，很大⿇烦，可他到底忍不住出手了。而让他惊讶是，姬明夫妇也暗中贿赂了官差。多么奇妙女子！一言不语，却引得陌生人为她各施其法，只希望她能活下去。他本来只想确保官差睡死，免她遭受侮辱，不料她竟醒着，求他救她。一切，由此脫出他掌控。

　　到这时，她乌发散乱，肩袖染血，坐乱石之中，一脚不能着地，但明眸璀璨，全无惊慌失措表情，正经着语气，却道趣语。媚骨仍，俗美早散，那份烬地惊人明艳已渗入她一颦一笑，才华亦见锋芒。

　　他兀自感怀，采蘩只当他没听明白她玩笑，再道“好了，我保证你回来一定能看到两个活人。”

　　“你还没回答我。”独孤棠突然觉得有一问必须得到她答案。

　　“呃？什么？”记忆力再好，让东葛青云那一声娘喊过，也有点散漫了。

　　“我刚问过，这种你跳下来我救事，若再有第三回，姑娘可否消了我拒绝你两次气，能扯平否？”她说过不会给他第三次拒绝机会，那就是从此要保持距离了。这样结果虽然是他自找，但他想耍赖不认。

　　“容我提醒，我记性很好，忘掉不大可能。”但奇怪是，已经不大想起它们了。也许是因为自己懂了情动和情长不同处，也许是因为明白独孤棠拒绝有他理由“不过，气早消了。不然我与你还能这般相处么？翻白眼都来不及。”

　　独孤棠突然踏近一步。

　　采蘩不自，挪了挪脚。

　　他挑眉“你说得是哪般相处？似熟又客气，似生又信任，我进一步，你退一步，总保持了距离。”

　　采蘩也挑眉，一开口却不硬气“独孤棠，你找不找出口了？”不保持距离，她还扑他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