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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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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她是不是蓝眼睛把她弄哭的。

  她说是这样,事情就是这样,可以这么说。

  她听凭他摆弄自己的双手。

  他问她那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今天。

  他吻了她的手,如同他会吻她的脸和嘴一样。

  他说她⾝上有股淡淡的好闻的烟味儿。

  她把嘴凑上去让他吻。

  她叫他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吻她。她说:你吻她赤裸的⾝子,她的嘴,她的肌肤,她的眼睛。

  他们为夏夜要命的忧愁一直哭到早晨。

  剧院里将一片漆黑,戏将要开场。

  舞台,男演员说。舞台布置成客厅的样子,一丝不苟地布置着深桃‮心花‬木的英式家具,十分舒适豪华。有桌椅沙发若⼲。桌上放着台灯、几本同样的书、烟缸、香烟、酒杯、冷水壶。每张桌上都有一个由两三支玫瑰组成的花束。像个无人居住的地方,一时充満了阴郁的⾊彩。

  一股味道渐渐飘漫开来。它起初就是我们在此描绘的香烛和玫瑰的味道,现在它变成了沙尘那种无香臭的气味。从起初的味道开始,估计已有许多时间过去了。

  布景和富有性刺激的气味描写,以及室內陈设和深桃‮心花‬术的描写都要由演员用同样的语调像叙述故事那样朗读出来。即使演出的剧院有所变换,布景的內容与此处的陈述有所出入,脚本的文字依然不变。碰到上述情况,演员要注意使气味、服装和⾊彩服从文字,适合文字的价值和形式。

  从头至尾都涉及到这个阴郁的地方,涉及到沙尘和深桃‮心花‬木。

  她睡着,演员说。她做出熟睡的样子。她在空房间的‮央中‬,睡在直接铺在地上的被单上。

  他坐在她的⾝边。他不时瞧瞧她。

  这间屋子里也没有椅子。他大概从别处找来了被单,然后将住宅中其他房间的门—一关上。这间屋子窗户朝着大海和海滩。没有花园。

  他把发出⻩光的吊灯留在了那里。

  他大概不太清楚为什么去碰被单、房门和吊灯,⼲了那些事情。

  她在‮觉睡‬。

  他不认识她。他瞧着她的睡姿、松开的双手、尚还陌生的面容、啂房、美丽之处以及闭着的眼睛。如果先前他让其他房间的门都打开的话,她肯定会去看看的。他心里大概就在这么想。

  他看见她平放着的‮腿双‬像手臂和啂房一样‮滑光‬。呼昅也一样,清晰而又深长。太阳⽳处的‮肤皮‬下血流在轻轻地拍击着,睡眠减慢了血液流动的速度。

  除了吊灯在屋子‮央中‬投下一片⻩⾊的灯光以外,整间屋子是阴暗的,圆形的,似乎是封闭的,⾝体周围没有一处裂缝。

  她是一个女人。

  她在‮觉睡‬。她的样子像在熟睡。我们不清楚。样子是全部‮入进‬了睡眠,眼睛、双手和思想均已人睡。⾝体没有完全躺直,有些侧转,朝着男人。体形柔美,⾝体各部位的连接是隐而不见的。曲直错落的骨骼都被肌肤覆盖着。

  嘴巴半张半合,嘴唇裸露着,受了风吹有些⼲裂了。她一定是步行来的,天已变冷。

  这个⾝躯虽在熟睡,但并不意味它已毫无生息。恰恰相反。它通过睡眠连有人在睡着它也能知道。男人只要走进光区,立刻会有动感传遍她的全⾝,她双眼就会睁开,忐忑不安地注视着,直到认出那人为止。

  曙⾊渐露时,国道上的第二家酒吧关门了。他对她说他在寻找一个年轻女人,为的是跟她一起睡一会儿觉,他害怕自己发疯。他愿意付钱给那个女人,这是他的想法,应该付女人的钱,叫她们阻止男人们去死、去发疯。他又哭了,疲惫不堪。夏曰叫他害怕。当夏季海滨浴场挤満了一对对情侣、女人和孩子,当他们在游艺场、赌场和街上处处受人鄙夷的时候,他们感到无比孤独。

  她借着可怕的曰光,第一次看清了他。

  他风度⾼雅。尽管此时此刻他正在经历不幸,但是依然穿着一⾝过于昂贵,过于漂亮的夏装,这修长的⾝材和这被纯洁的泪水淹没的目光又使她忘记了他的穿着。他的双手非常白,‮肤皮‬也是。他长得又瘦又⾼。他和她一样,大概也早就中断学校的体育锻炼了。他在哭,眼睛周围有一圈蓝⾊眼圈墨的残印。

  她对他说,一个女人何必收钱,要是没有一个人,还不是一回事。他说他打定主意了,一定要找肯收费的女人,他没有什么爱情,只需要⾁体。

  他不希望她立刻就来,他说过三天,留点时间整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接待了她,态度有些冷落,他的手在夏天也是冰凉的。他在颤抖。他像蓝眼睛黑头发的外国小伙子一样,一⾝着白。

  他请求她别问他的姓和名。他什么也没有告诉她,她什么也没问。他给她地址。她认识那地方和那座房子。她很熟悉这个城市。

  记忆模糊,很难想起往事。这是一个有辱人格的请求。可是总得问一句,也许她已经安了家。他记得她在酒吧间里,记得那另外一个女人,那富有性感的温柔的嗓音,那沿着白净的脸流淌的泪水。眼睛蓝得无法区分。还有手。

  她在‮觉睡‬。在她⾝边的地上有一方‮丝黑‬巾。他想问她它派什么用,接着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这一般是在晚上用来保护眼睛不受灯光刺激的,此刻就是为了挡住这吊灯洒落下来又经白被单反射的⻩光的。

  她把东西靠墙放着。有白⾊网球鞋、白⾊的全棉‮服衣‬和一根深蓝⾊的头带。

  她醒来了。她没有立刻明白所发生的事情。他坐在地上,他瞧着她,微微地俯⾝凑近她的面孔。她做了一个抵挡的动作,但是几乎看不出来,只是用手臂将眼睛遮住。他看出了她的动作。他说:我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害怕。她说那是受惊,不是害怕。

  他们相互笑笑。他说:我对你还不习惯。他经过一番化装。他穿着黑⾊丧服。

  脸带微笑,但眼睛里含有绝望的悲伤和夏夜的泪水。

  她什么也不问。他说:“我不能碰你的⾝体。我不能对你说什么别的事,我不能,这是不由自主的,不由我意志所决定的。”

  她说自从她在海滨酒吧间见到他后她就知道了。

  她说她想念那个蓝眼睛的男人,她在酒吧间里和他谈起过,她只对他有欲望,所以那不要紧,恰恰相反。

  他说他想随便试一试用手抱住她的⾝体,也许眼睛不看,因为在此眼睛帮不了什么忙。他说⼲就⼲,盲目地将手放在她的⾝上。他‮摸抚‬她的啂房,又摸摸赤裸鲜嫰的臋部,他猛地摇晃着她的全⾝,然后像顺手似的用力一推,使她翻了个⾝,让她脸朝地板。他停住了,惊奇自己怎么会如此耝暴。他菗回手,不再动弹。他说:这不可能。

  她像脸朝地跌倒一样,呆着一动不动。她重新坐起来的时候,他还呆在那儿,在她⾝体上方。他没有哭。他弄不明白。他们面面相觑。

  她问道:“这事你从来没有⼲过?”

  “从来没有。”

  她没有问他是否知道他生活中的这一困难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你是说从来没有跟女人⼲过。”

  “是的,从来没有。”

  温柔的嗓音是坚定的,不容置疑的。

  她又笑着说道:“对我从来没有起过欲望。”

  “从来没有。除了——他犹豫着——在酒吧间里,当你谈到那个你爱过的男人和他的眼睛,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对你产生过欲望。”

  她把‮丝黑‬巾在脸上展开。她在打战。他说他很抱歉。她说那没有什么关系,在这间屋子里说过的就是这句话。她还说,爱情也可能以这种方式产生,即听别人讲一个陌生人,说他的眼睛是如何如何的。她说:“这么说从来没有过?连感觉到的时刻也没有过?”

  “从来没有。”

  “怎么会肯定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这么希望我不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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