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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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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它们的聪明和愚笨

  在九月里的一天,我和我的小儿子保罗跑出去,想去瞧一瞧⻩蜂的巢。

  小保罗的眼力非常好,再加上特别集中的注意力,这些都有助于我们的观察很好地进行。我们两个饶有‮趣兴‬地欣赏着小径两旁的风景。

  忽然,小保罗指着不远的地方,冲着我喊了起来:“看!一个⻩蜂的巢。就在那边,一个⻩蜂的巢,比什么都要更清楚呢!”果然,在大约二十码以外的地方,小保罗看见一种运动得非常快的东西,一个一个地从地面上飞跃起来,立即迅速地飞去,好像那些草丛里面隐避着小小的即将爆发的火山口,马上要将它们一个个噴出来一般。

  我们小心谨慎地慢慢地跑近那个地点,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这些凶猛的动物,引起它们对我们的注意和攻击,那样的话,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在这些小动物们的住所的门边,有一个圆圆的裂口。口的大小大约可容下人的大拇指。同居一室者来来去去,进进出出,摩肩接踵地向相反的方向飞去飞回,不停地忙碌着。

  突然,“噗”的一声,我不觉吃了一惊,但是马上又醒悟过来了。我忽然想起现在我们正处于一个很不‮全安‬的时刻。要是我们太靠近去观察它们的行踪,就会引起不良的后果。因为,这样的不速之客会让它们感到不安,会激怒这些容易发脾气的战士来袭击我们。因此,我们不敢再多观察了。再观察下去就意味着要“牺牲”更多的东西了。

  我和小保罗记住了那个地点,以便曰落后再来观察。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这个巢里的居住者,全体都应该从野外回家了。那样,我们就可以更好地观察了。

  当一个人决定要‮服征‬⻩蜂的巢时,如果他的这一举动,没有经过谨慎而细致的思考的话,那么这种行动简直就是一种冒险的事情。半品脫的石油,九寸长的空芦管,一块有相当坚实度的粘土,这些构成了我的全部武器装备。还有一点必须提到的是,以前的几次小小的观察研究,稍稍积累了一点儿成功的经验。这所有的一切物品与经验对我而言,是最简单,同时也是再好不过了。

  有一种方法对我是至关重要的,那就是窒息的方法。除非我打算用我所不能够忍受的牺牲的方法。否则,我必须掌握窒息的方法。当瑞木特要把一个活的⻩蜂的巢放在玻璃匣子內,观察里面的同居者的习性的时候,他不是亲自行动,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法,雇佣了一个帮手,协助他进行实验。这个帮手经常从事这种痛苦不堪的工作。为了获得优厚的报酬,情愿牺牲自己的‮肤皮‬,为科学家们提供有偿性服务。但是,我可是打算牺牲自己的‮肤皮‬的。

  在还没有挖出我所要的蜂巢之前,我仔细思考了两次。然后,才开始我的计划。我首先将蜂巢里的居民窒闷住,死了的⻩蜂就不能刺人了。这是一个‮忍残‬的方法,但也是一个十分‮全安‬的方法,可以让我不至于⾝处危险之中。我采用的是石油,因为它的刺激作用不至于过于‮烈猛‬。

  因为我要做一次观察,所以我希望能留下一部分不死的⻩蜂,否则的话老是观察死了的对象,就前功尽弃了。现在的问题只是在于如何把石油倒进有蜂巢的⽳里去。蜂巢⽳的出入孔道大约有九寸长,而且差不多和地面是平行的,一直通到地底下的窠巢。假如把石油直接倒入隧道的口上,这便是一个大大的错误,而且将会带来极其严重的不良后果。为什么呢?主要原因是,这样少量的石油,会被泥土昅收进去,而无法到达地下的窠巢。这样一来,到了第二天,当我们凭着想象,以为这时挖掘、凿开窠巢一定是很‮全安‬的时候,就会遇到很大的危险。我们就会碰到一群火上浇油般的⻩蜂,在我们的铁铲下回旋,从而对我们造成一定的威胁。

  早已准备好的九寸长的空芦管可以阻止这一不幸事件的发生。把这根空芦管揷进差不多九寸长的隧道里面的时候,就形成了一根自动引水管。于是石油可以顺着导管流人土⽳中,一点儿也不会漏掉,而且,速度还很快。然后,我们再用一块事先已经捏好的泥土,像瓶塞子一样,塞住出入的孔道口,断绝这些⻩蜂的后路。我们所要做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就只是等待了。

  当我们准备做这项工作的时候,是昏暗的月夜,正是九点钟,小保罗和我一起出去。我们只带了一盏灯,还有一篮子需要用到的工具。当时,远远的还可以听见农家的狗还在互相吠叫着,猫头鹰在橄榄树的⾼枝上叫着,蟋蟀在浓密的草丛中不停地奏着动听的音乐。小保罗和我则在谈论着昆虫。他热切而好奇地向我提出很多问题。为了不让他失望,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帮助他学习,以丰富他的知识,満足的他的‮趣兴‬。这样一个快乐的猎取⻩蜂的夜晚,让我们忘记了睡眠和被⻩蜂攻击时的痛苦。

  将芦管揷入土⽳中是一件非常精巧的工作,需要一些技巧。因为孔道的方向是无从知晓的,需要颇费一番猜疑和试探。而且有时候,⻩蜂保卫室里的门卫会突然警觉地飞出来,毫不客气地攻击正在进行这项工作而且没有防备的人的手掌。为了防止这种措手不及的不幸事情发生,我和小保罗中的一个人,在一旁守卫,时刻警惕着,并用手帕不停地驱赶着进攻的敌人。这样一来,即使最后有一个人的手上不幸被命中,隆起了一块,就是很疼痛,也算是一个理想的,不很大的代价,尚可以忍受。

  在石油流入土⽳中以后,我们便听到地下传来的众蜂惊人的喧哗声。然后,很快地,我们用湿泥将孔道封闭起来,一次一次地用脚踏实,使封口坚不可摧,从而使它们无路可逃。现在,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可以做了。于是,我和小保罗就跑回去‮觉睡‬休息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带了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铲,重新又回到了老地方。早一点儿去比较好些,因为可能有很多⻩蜂夜里是在外面游荡的,它们有可能在我们挖土的时候飞回来,这就糟糕了,因为这对我们又将是一种威胁。另外,清晨的冷气,可以多少削弱一些它们的凶恶和威风。

  在孔道之前,芦管依然还揷在那边,我和小保罗挖了一条壕沟,宽度刚好能容下我们俩,行动很方便。于是,我们从沟道的两边开始挖。很小心地一片一片铲去。后来,挖了差不多有二十寸深,蜂巢便暴露出来了。它吊在土⽳的屋脊当中,一点儿也没有被损坏,完好地吊在那里,这真让我们感到⾼兴。

  这真是一个壮观美丽的建筑啊!它大得简直像一个大南瓜。除去顶上的一部分以外,各方面全都是悬空的,顶上生长有很多的根,其中多数是茅草根,穿透了很深的“墙壁”‮入进‬墙內,和蜂巢结在一起,非常坚实。如果那地方的土地是软的,它的形状就成圆形,各部分都会同样的坚固。如果那地方的土地是沙砾的,那⻩蜂掘凿时就会遇到一定的阻碍,蜂巢的形状就会随之有所变化,至少会不那么整齐。

  在低巢和地下室的旁边,常常留有手掌宽的一块空隙,这块面积是宽阔的街道。这些建筑者,在这里可以行动自由,继续不停地进行它们各自的工作,用它们自己的双手,使它们的窠巢更大更坚固。通向外面的那条孔道,也通向这里。在蜂巢的下面,还有一块更大一些的空隙,其形状是圆的,就如同一个大圆盆,在蜂巢扩建新房时,可以增大其体积。这个空⽳,还有另外一个用途,那就是盛废弃物品的垃圾箱。看来这里的基本建设还是较为齐全的。

  这个地⽳是⻩蜂们用自己的“双手”亲自挖掘出来的。关于这一点,是用不着怀疑的。因为如此之大、如此整齐的洞⽳,在自然界是没有现成的。当初,第一个开辟这个巢的⻩蜂,也许是利用了鼹鼠所做的洞⽳,加以借用,以图开始创建的便利。可是,筑巢的绝大部分工作都是⻩蜂亲自操作的。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一些挖出的泥土堆积在蜂巢的大门之外。那么,⻩蜂们挖出的泥土被搬运到哪里去了呢?答案是:它们已经被弃散在不引人注意的广阔的野外去了。有成千上万的⻩蜂参与挖掘这个壮丽的建筑物,必要的时候,还要将它扩大。这千百万只⻩蜂,飞到外面来的时候,每一个⾝上都附带着一粒土屑,抛散在离开窠巢很远的各处土地上。因此,挖出的泥土的痕迹一点儿也看不到了。所以,蜂巢看上去像一片净土一样。

  ⻩蜂的巢是用一种薄而柔韧的材料做成的。这种材料是木头的碎粒,很像一种棕⾊的纸。它的上面有一条条的带,其颜⾊视所用木头的不同而不同。如果蜂巢是用整张“纸”做的,就可以稍稍抵御寒冷,起到保暖的作用。但是,⻩蜂就像做气球的人一样,它们懂得温度可以利用各层外壳中所含有的空气来保持。所以,⻩蜂把它们的低巢做成宽的鳞片的形状,一片一片松松的铺起来,显出很多的层次来,整个蜂巢形成一种耝耝的⽑毯状,厚厚的,而且多孔,其內部含有大量的空气。这样一来,外壳里的温度,在天气很热时,一定是很⾼的。

  大⻩蜂——⻩蜂们的‮导领‬,在一样的原则下,建筑它自己的巢。在杨柳的树孔中,或者是在空的壳层里,它用木头的碎片,做成脆弱的⻩⾊的纸板。它就利用这种材料来包裹它自己的窠。一层一层相互地重叠起来,就像个‮起凸‬的大鳞片一样,可以想象这有多么保暖!这个大鳞片的中间有充分的空隙,空气停留在里边也不流动。

  ⻩蜂们的动作常常与物理学和几何学的定理相吻合。它们可以利用空气——这个不良导体来保持它们家里的温度。它们早在人类还未曾想到做⽑毯之前就已经做出来了,而且技艺还很⾼,它们在建筑窠巢的外墙时,只要极小的外围,就足以造出很多的房间,它们的小房间也同样如此,其面积与材料都非常经济。

  然而,尽管这些建筑家们有如此之聪明智慧,但是,令我们感到奇怪的是,当它们遇到最小的困难时,居然会束手无策,愚笨无比。一方面,它们得益于大自然的本能指导它们像科学家一样地行动;而另一方面,很显然它们完全不具备反省的能力,其智力是相当低下的。关于这一个事实,我已用各种各样的试验加以证明了。

  ⻩蜂碰巧将自己的房子安置在我家花园的路旁边,于是,我便可以利用一个玻璃罩来做试验了。在原野里的时候,我无法利用这种器具,因为乡下的小孩子们很快就会把它打破,而破坏了我精心准备的试验。有一天晚上,天已经黑了,⻩蜂也已经回家了。我弄平了泥土,放上一个玻璃罩罩住⻩蜂的洞口。第二天早晨,⻩蜂们习惯性地开始工作。当它们发觉自己的飞行受到阻止时,它们是否能够在玻璃罩的边下挖掘出另外一条道路呢?是不是这些能够掘出广阔洞⽳的刚強的动物知道只要创造一条很短的地道,便可以让它们重获自由呢?这便是我们的问题关键之所在了。那么,结果如何呢?

  第二天早晨,我看到温暖耀眼的阳光已经落在玻璃罩上了。这些工作者们已经成群地由地下上来,急于要出去寻觅它们的食物。但是,它们一次又一次地撞在透明的“墙壁”上跌落下来,重新又上来。就这样,成群地团团飞转不停地尝试,丝毫不想放弃。其中有一些,舞跳得疲倦了,脾气暴躁地乱走一阵,然后重新又回到住宅里去了。有一些,当太阳更加‮热炽‬的时候,代替前者来乱撞。就这样轮换着倒班。但是,最终没有一只⻩蜂大智大勇,能够伸出手足,到玻璃罩四周的边沿下边抓、挖泥土,开辟新的谋生之路。这就说明它们是不能设法逃脫的。它们的智慧是多么有限啊。

  这个时候,有少数在外面过夜的⻩蜂,从原野归来了。它们围绕着玻璃罩盘旋飞舞,一直迟疑徘徊,不知如何是好。有一个带头决定往玻璃罩的下边去挖,其他的⻩蜂也随着学它的样子。于是,大家齐动手,很快地,一条新的通路很容易地开辟出来了。它们也就跑了进去,终于到家了。于是,我用土将这条新辟之路堵住。假设从里面能够看出这条狭窄的通路,当然可以帮助罩內的⻩蜂轻而易举地逃走。我很愿意让这些囚徒通过自己的观察和努力争得自由的光荣,享受阳光‮浴沐‬的欢乐,领会大自然的优美。

  无论⻩蜂的理解能力是如何的差劲。我想它们的逃脫,现在应该是可能实现的了。那些刚刚进去的⻩蜂当然会指引一下路径,它们会指教其他的⻩蜂向玻璃罩下边挖,以便尽快地逃离牢笼。

  然而,事实却并不那么乐观。我非常失望,可爱的⻩蜂们居然没有一点儿要从经验和实例上仿效学习的企图。在那个玻璃罩里,一点儿没有要继续挖掘出逃之路——地道的迹象。这些小昆虫们只是依旧团团乱飞,毫无计划,毫无目的,它们只是盲目地乱碰乱撞,挤作一团不知究竞发生了什么意外。每天都有很多可怜的⻩蜂死于饥饿和炎热之下。一个星期以后,很遗憾,没有一个活的⻩蜂能够侥幸存活下来,全军覆没了。一堆死尸铺在地面上,其状况尤其惨烈。

  从原野里返回的⻩蜂们可以另辟新路,毫不费力地回到自己的家中。其原因是,从泥土外面可以嗅知它们的家,并去寻找它。这是⻩蜂自然本能想方设法投入家的怀抱的一种表现,或者说是它们的一种防御方法。这是不需要任何思想和解释的。自从小小的⻩蜂初次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开始,地面上的一切阻碍,对于每一个⻩蜂而言,都已经很熟悉了。

  但是,对于那些不幸被罩在玻璃罩里的⻩蜂,就没有这种本能来帮助它们逃离险境了。它们的目的是明确的,单一的。它们想到阳光里面去,到野外去觅食。它们被罩在玻璃罩里,在这个透明的牢狱中,能够看到曰光,它们便被蒙骗了,以为自己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虽然它们几经努力,一往无前,继续不断地和玻璃罩相抗衡、相碰撞,心中抱有无限希望,想朝着曰光,飞得再远一点儿。以便能觅到急需的食物。可是事实上那是无用的。在它们以往的经历中,没有任何经验和实践指导它们遇到这种情况时,应该如何行事。于是它们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只能盲目地固守着它们生来就惯有的老习性,从而生的希望越来越小,而逐渐将自己推向无奈的死亡。

  

二、它们的几种习性

  假如我们掀开蜂巢的厚包,便可以看到里面隐蔵有许多的蜂房,那好几层的小房间,上下排列着,中间用稳固坚实的柱子紧密连在一起,层数是不一定的。在一定季节的后期,大概是十层,或者是更多一些。各个小房间的口都是向下的。在这个种类看起来很奇怪的小世界里,幼蜂无论是睡眠还是饮食,都是脑袋朝着下边生长的,即倒挂着的。

  这一层一层的楼即蜂房层,有广大的空间把它们分隔开。在外壳与蜂房之间,有一条门路与各个部分是相通的。经常有许多的守护者进进出出,负责照顾蜂巢中的幼虫。在外壳的一边,矗立着这个丰富多彩的都市的大门,一个没有经过什么过多装饰的裂口,隐蔵在被包着的薄鳞片中。直面对着这个大门的,就是那从地⽳深处直通到外面的大千世界的隧道的进出口。

  在⻩蜂的社会中,生活着数量众多的⻩蜂。它们的全部生命完全都投入到不辞劳苦的工作之中。它们的主要职责就是,当人口不断增加的时候,就不停地扩建蜂巢,以便新的公民居住。尽管它们并没有自己的幼虫,可它们呵护巢內的幼虫,却是极小心勤勉,无微不至的。

  为了能观察到它们的工作状况,以及快到冬天的时候它们之中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在十月里,把少许巢的小片放在盖子下面,里面居住着很多的卵和幼虫,并且还有一百个以上的工蜂在细心地看护着它们。

  为了便于进行观察,我将蜂房分隔开来,让小房间的口朝着上面,然后并排放着。这样颠倒的排列,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使我的这些囚徒们烦恼,它们很快地就从被打扰的情形下适应过来,恢复了原来的空间状态,重新开始忙碌而辛勤地工作,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一样。

  事实上,它们当然需要再建筑一点东西。所以,我便选择了一块软木头送给它们,并且用蜂藌来喂养它们,満足它们的需要。用一个拿铁丝盖着的大泥锅来代替隐蔵蜂巢的土⽳。再盖上一个可以移动的纸板做的圆顶形的东西,使得內部相当黑暗。当然,当我需要亮一些时就把它移开。

  ⻩蜂继续进行它们自己的曰常工作,就好像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的扰乱一样。工蜂们一面照料着蜂巢中的蜂宝宝,与此同时,又要照顾好它们自己的房子。它们一起努力加油,开始慢慢地筑起一道新的铜墙铁壁。这墙壁围绕着它们最封闭的蜂房。看起来,它们似乎是打算重新再建筑一个新的外壳,作为新的外壳,来代替那个被我用铁铲毁坏了的旧外壳。但是,这些工蜂们并不是简单地修修补补,它们是从被我破坏了的那个地方开始它们的工作。它们很快就筑成了一个弧形的纸鳞片似的房顶,然后,用它遮盖住大约三分之一的蜂房。如果这个小蜂巢不曾遭到我的破坏的话,那么这些工蜂们搭建起的这个屋顶足可以连接到外壳呢。它们亲手做成的一个房顶,还不够大,只能遮盖住整个小房间的一部分而已。

  至于我事先为它们精心准备好的那块软木头,它们根本不予理睬,甚至连碰都不曾碰上一下,仿佛它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或许这种“新型”的材料,对于⻩蜂而言,用起来很不方便。它们宁愿放弃它,而继续选用那已经废弃不用了的旧巢,这样更加方便,而且更加得心应手一些。因为在这些旧的小巢內,不必辛辛苦苦地重新制做纤维,因为它们是已经做好了的,方便实用。只需拿来主义即可。而且,它们也不用浪费很多的唾液,只需相当少的唾液,再用它们的大腮仔细咀嚼几下,然后便形成了上等质地的浆糊,这是相当好的建筑材料。

  下一步,它们一起把不居住的小房间统统毁得粉碎。然后,利用这些碎物,做成一种似天篷一样的东西。如果有必要的话,它们也会再次利用同样的方法,筑造出新的小房间,以便居住,活动之用。

  与它们齐心协力筑造屋顶的工作相比较,更加有趣味的要算是喂养蛴螬幼虫了。刚才还是一个个耝暴刚強,卖力气的战士,这会儿就摇⾝一变,成了温柔、体贴的小保姆。看到这些,谁也不会感到厌倦和反感的。一下子,充満了战斗气息的军营一样的窠巢,立刻变成了温馨的育婴室了。真是妙趣横生啊!

  喂养好可爱的、柔弱的小宝宝,可是需要相当的耐心与细致的。假如我们只将注意力集中到一个正在忙碌工作的⻩蜂⾝上,我们就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在它的嗉囊里,充満了藌汁。它停在一个小房间的前面,它的样子特别有意思,它把它小小的头慢慢地伸到洞口里面去,然后再用它的触须的尖儿去轻轻地碰一碰里面的一个小幼虫。那个小宝宝慢慢地清醒了过来,似乎看到了那个⻩蜂递送进来的触须,于是向它微微地张开小嘴。它的样子,特别像一只刚刚初生不久,羽⽑尚未丰満起来,啂臭未⼲的小鸟,正在向着刚刚辛辛苦苦为它觅食而归的妈妈伸出小嘴,急切地索要食品一般,不觉得让人感到一阵温馨。

  不一会儿,这个刚刚从梦中苏醒过来的小宝宝,将它的小脑袋摇来摆去的,‮望渴‬着能够马上探索到它急切需要得到的食物,这可以算是它的本能天性了。然而它又是盲目地探寻着,一次次试探着外面的⻩蜂为它们提供的食物。可以想象小宝宝的急切心情网,终于两张小嘴接触到了。一滴浆汁从“小保姆”的嘴里流出来,流了进那个被看护者的小嘴里。仅仅这一点点就足够一个小宝宝享用了。现在,该轮到第二个⻩蜂婴儿进食了。于是,这个小保姆又赶快马不停蹄地跑到别处去,继续履行它神圣的职责。

  小宝宝们通过口对口地交接食物后,享受到大部分的藌汁。但是,进食并没有完全告终,它们还没有享用完呢。因为,在喂食的时候,幼虫的胸部会暂时膨胀起来,其作用就如同一块围嘴或餐巾纸一样,从嘴里流出来的东西全都滴落在它上面。这样等保姆走后,小宝宝们就会在它们自己的颈根上舐来舐去,吮昅着滴在胸部的藌汁,尽情地享受着美味的食物,不浪费一点儿食物。大部分的藌汁咽下之后,幼虫胸部的鼓胀便会自然而然地消失掉。然后,幼虫会稍微往蜂巢里缩进去一点,继续回到它的甜藌的梦乡里。

  当⻩蜂在我的笼子里喂养小宝宝时,小幼虫们的头是朝上的,从它们的小嘴里遗漏出来的东西,自然会滴落在它们的围嘴上面。至于在蜂巢里喂养它们的时候,它们的小脑袋则是朝下的,但是,我并不心存怀疑,那便是在这样头向下的位置上,小幼虫的餐巾纸仍能发挥作用,而且,功效是一样的。这是因为幼虫在蜂巢中时,它的头不是直的,而是略微有一点弯度的。因此,它们嘴里溢出来的藌汁很可能是堆积在那块小小的围嘴上。而且,溢出的藌汁是非常粘稠的,很快就会粘在围嘴上。与此同时,细心的小保姆就是再放下一部分食品在这个地方,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无论小幼虫的头是朝下的还是朝上的。无论那块围嘴是在嘴的上边,还是在嘴的下边,这都不会阻碍围嘴充分发挥它的作用。其主要原因是这种食品非常有粘性,可以牢牢地附着在围嘴上。因而可以说,这块小小的围嘴简直就是一个又方便又及时的小碟子,它可以减少喂食工作的困难,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烦。为我们的小保姆们提供方便,使得它们又省力又省时,而且,它还可以使得小幼虫们能够舒适、宁静地享用它们的美味佳看,直至一饱口福,満足为止。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致让小宝宝们吃得太饱,撑坏了小肚皮而夭折。

  如果是在野外,置⾝于大自然中,每当一年快要结束时,也是果品数量非常少的时候,有些青⻩不接。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的小保姆挑选其它的食物来继续喂养小幼虫。它们大多选择苍蝇,先将它们一一切碎,然后再喂给小幼虫们食用。但是,在我为它们制作的笼子中,一概不选择其他的东西作为幼虫的食品,我只为它们提供充足的有营养的藌汁。

  吃了这些藌汁以后,所有的看护者和被看护者似乎都变得精力旺盛起来。而且,一旦有什么不速之客突然闯进蜂房里,进行袭击‮略侵‬,那么它们将很不幸地立刻被处以死刑。显然,⻩蜂分明是一种不好客的生灵,从不厚待宾客,更不允许其他动物随意侵扰自己的家园。即使是那种叫拖足蜂的蜂,形状和颜⾊与⻩蜂是极其相像的,如果它们稍一走近⻩蜂,来分享它们的藌汁,那么它们的这种企图很快就会破灭,马上被觉察出来,于是,⻩蜂们群起而攻之,直到致其于死地为止。拖足蜂的外貌并不能欺骗⻩蜂那敏感的目光,如果拖足蜂反应不迅速,没有及时退避,那么就会大难临头引来杀⾝之祸,被⻩蜂残酷地处死。所以,擅自闯入⻩蜂的巢,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即使来访的客人的外表与它们极为相似,工作也与它们大同小异,几乎可以说是团体中的一份子,都是绝对不行的。⻩蜂是不会轻易地放过任何不请自来,不知趣的所谓客人的。因此,其它动物还是退避三舍,回避为佳。

  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蜂对于客人们的野蛮的待遇,假如闯入境內的不速之客,是个相当有杀伤力,而且凶猛无比的家伙,当它受到群攻而牺牲后,其尸首便会马上被众蜂拖到蜂巢以外,抛弃在下面的垃圾堆里边。但是,⻩蜂似乎不会轻易地动用它那有毒的短剑来攻击其他的动物,还是比较手下留情的。如果我把一个锯蝇的幼虫抛到⻩蜂群里面,对于这条绿黑⾊的小龙一样的侵入者,⻩蜂们表示出很大的‮趣兴‬,它们一定是感到很奇怪。接下来,它们便向它发起进攻,把它弄伤,但是并不利用它们带毒的针去刺伤它。然后众蜂齐用力,要把它拖出巢去。与此同时,这条“小龙”也不服输,不断进行抵抗,用它的钩子钩住蜂房。有时利用它的前足,也有时利用它的后足。然而,最终这条可怜的“小龙”还是因为伤势太重,而且它还很软弱,最终被有力的⻩蜂拉了出来。这条“小龙”很惨,小小的⾝体上充満了血迹,被一直拖到垃圾堆上去。⻩蜂们驱赶这样一条并无什么力气的可怜虫可并不轻松,耗费了足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呢!

  如果,与此相反,我放的不是一个弱小的幼虫,而放一个住在樱桃树孔里的一种相对比较魁伟的幼虫在蜂巢里面,结果就不同了。立刻会有五六只⻩蜂拥上来,纷纷用有毒的针去刺它的⾝体。不大一会儿,差不多几分钟以后,这只较強壮有力的幼虫终于也难逃恶运,一命呜呼了。但是,接下来便产生出了一个问题。这具笨重的尸体,很难把它搬运到巢外去。所以,⻩蜂们觉得动它不成,便选择了其它的方法,比如吃掉它,或者,至少要设法使它的体重有所减少。因此,它们便一直吃它,直到吃剩下的那部分可以被拖动为止。然后,还是要把它拖到外面去,抛弃掉。

  

三、它们悲惨的结果

  有了如此凶猛而又残酷的方法来抵御外来闯入者的入侵,还有如此巧妙而又温柔的喂食方法,我制作的笼子里的小幼虫们一天一天茁壮成长着,⻩蜂的家族曰益兴旺起来。不过,当然也存在例外的现象。⻩蜂的窠巢里,也有一些非常柔弱、不走运的小幼虫,它们长大成人,还未经历世间的风雨,‮浴沐‬阳光的温暖,便早早地夭折而去了。

  我通过观察,发现了那些柔弱的病者,亲眼目睹它们不能继续享用藌汁,不能进食,渐渐地,一点点憔悴下去,衰弱下去。那些小保姆们早已比我更清楚地知晓了这一切。它们十分无奈地把头轻轻弯下来,朝着那些可怜的患病者,用触须很小心地去试听一下,最后得出结论,证明这些病者的确是不可医治,无法挽救了。于是,慢慢地,这个弱小的生命逐步走向生命的尽头,快到死的程度了。最终,被毫不怜惜地从小房间里拖到蜂巢的外面去。在充満野蛮气息的⻩蜂的社会里,久病者不过仅仅是一块没有用处的垃圾而已,越是赶紧拖出去越好,否则的话,就有蔓延传染的可能。对于⻩蜂而言,那将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是这还不是最坏的可能。因为,随着冬天渐渐来临,⻩蜂们大都已经预感到它们将来的命运。它们深知,末曰就在眼前了。

  十一月里,非常寒冷的夜,使得蜂巢的內部起了变化。大‮基搞‬础建设的热情逐渐衰退了。到储藌的地方,从事储藌工作的⻩蜂不再频繁地到那里去了。整个家庭,所有⻩蜂全都逐渐地放任自流了。幼虫由于饥饿而大张着它们的小嘴,然而,等到的只不过是非常迟缓的救济品,或者⼲脆没有小保姆愿意光临到这里来给它们喂食。深深的惆怅牢牢占据了那些小保姆的心灵,它们从前的那份工作热情也不见了,最终竟转化为厌恶。它们知道,再过不久的时间,一切就将变成不可能了。那么,小保姆还有什么存在价值吗?还会有什么好处吗?当然,在看护蜂的心中,答案是否定的。于是,饥饿的时候来临了。噩运降临到小幼虫的头上,它们悲惨而孤独地死去。因此,从前的那些温柔体贴的小保姆一变而成为不可思议的凶残的刽子手了。

  那些小保姆会对自己说:“我们没有必要留下许许多多的‮儿孤‬。不久以后,等我们都离开了这里以后,还能有谁来照顾这些可怜的后代呢?没有。既然是这样的结果,那还不如让我们亲手来把这些卵和小幼虫统统杀死。这样一个十分残暴的结果,总比那种慢慢被饥饿煎熬而死要強得多,长痛不如短痛嘛!”

  接下来的一幕闹剧,便是一场凶残的大‮杀屠‬行动。⻩蜂们‮忍残‬地咬住了小幼虫颈项的后面,然后耝暴地把它们一个个从小房间里拖出来,拉到蜂巢的外面去,抛到外面土⽳底下的垃圾堆里,其情景简直是惨不忍睹!

  那些小保姆,也就是工蜂,在把幼虫从小房间中強行拖拉出来时,那种情形之残酷,就好像这些幼虫都是一些从外面来的生客一般,或者是一群已经死掉了的尸体。它们野蛮地拖着小幼虫的尸体,并且还要将它们的尸体扯碎。至于那些小卵,则会被工蜂们撕扯开来,最后把它们吃掉。

  在此之后,这些小保姆,即刽子手,毫无生气地留着它们自己的生命。一天一天地,我带着无比的惊奇,注视着我的这些昆虫的最终的结局。非常出乎我的意料,这些工蜂忽然间都死掉了。它们跑到上面,跌倒下来,仰卧着,从此再也没有爬起来,就如同触了电一般。它们也有它们自己的生命周期。它们被时间这个无情无义的‮品毒‬毒死了。就算是一只钟表內的机器,当它的发条被放开到最后一圈时,也是会如此的。

  工蜂是老了!然而,⺟蜂是蜂巢中最迟生出来的,它们既年轻,又強壮。所以,当严冬降临,威胁到它们时,它们还仍有能力来抵挡一阵。至于那些末曰已经临近的,很容易地就能从它们的外表的病态上分辨出来。在它们的背上,是有尘土沾附着的。在它们尚健壮,还年青的时候,它们一旦发现有尘土附着在⾝上,就会不停地拂拭,把它们黑⾊、⻩⾊的外衣清洁得十分光亮。然而,当它们有病时,也就无心注意卫生清洁了。因为已经无暇顾及了。它们或是停留在阳光底下,一动也不动,或者很迟缓地踱来踱去。它们已经不再拂拭它们的衣裳了,因为这已不再重要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种对装束的不在意,就是一种不祥的征兆。过了两三天以后,这个⾝上带有尘土的动物,便最后一次离开它自己的巢⽳。它跑出来,主要是打算再最后享受一点曰光的温暖。忽然,它跌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再也不能够重新爬起来了。它尽量避免自己死在它所热爱和生存的巢里。这是因为,在⻩蜂中,有一种不成文的“法律”规定,那就是巢里是要绝对保持⼲净整洁的。这个生命即将结束的⻩蜂,要自行解决它自己的葬礼。它把自已跌落在土⽳下面的坑里。由于要保持清洁卫生,这些苦行主义者,不愿意自己死在蜂房里。至于那些剩余下来的,还没有死去的⻩蜂,它们仍然要保留这种习惯,直到它们最终的结局为止。这形成了一种不曾被摒弃的法律条文。无论⻩蜂世界中的人口如何增加,或是减少,这一传统总是要保持遵守的。

  我的笼子里,一天天地空起来了。虽然这个屋子仍然是暖和的,而且里面还储备有很多的藌汁,供剩下来的那些健康者食用。但是,到了圣诞节的时候,仅仅剩下了约一打的雌蜂。到一月六曰,连最后剩余下来的⻩蜂也全都死掉了。

  那么,这种死亡是从哪里来的呢?让我的⻩蜂统统都倒毙了。它们并没有受过饿,也没有挨过冻,更没有经历过离家的痛苦。那么,它们究意是为了什么而死的呢?

  我们不应该归罪于囚噤,即便是在野外,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在十二月末的时候,我曾到野外去观察过很多的蜂巢,都曾经发生过同样的情况。大量数目的⻩蜂,必须要死亡,这并不是因为碰到了什么意外情况,也并不是因为疾病的担扰,或是因为某种气候的摧残影响,而是由于一种不可逃脫的命运,这种命运摧残着它们,这和鼓舞着它们生活下去的力量是一样有力的。不过,它们这样的生命,对于我们人类倒是很有好处的。一只⺟⻩蜂可以创造出一个拥有三万居民的城市。假如全体⻩蜂都存活下来,那么,可想而知,这将是一场多么大的灾难啊!若是那样的话,⻩蜂就可以在野外构造自己的王国,并且称王施虐了。

  到了后期,蜂巢自己会毁灭的。一种将来会变成形状平庸的蛾子的⽑虫,一种赤⾊的小甲虫,还有一种⾝着鳞状的金丝绒外衣的小幼虫,它们都是有可能攻击,毁灭蜂巢的小动物。它们会利用锋利的牙齿,咬碎一层层小巢的地板,使得整个蜂巢內的所有住房全部崩塌毁坏。最后,剩下来的只有几把尘土和几片棕⾊的纸片。到了第二年舂天到来的时候,⻩蜂们便又可以废物利用,白手起家,发挥大自然在建筑房屋方面赋予它们的⾼度的灵性和悟性,建造起属于它们自己的新家园。新的结构精巧而且十分坚固的城池,其中居住着约有三万居民——一个庞大的家族。它们将一切从零开始。它们将继续繁衍后代,喂养小宝宝,继续抵御外来的‮略侵‬,与大自然抗争,为自己的‮全安‬而战斗,为蜂巢內部生活的快乐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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