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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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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话,她已经听过无数回。

  在意识浑沌之时,在半睡半醒之际、在他枕偎于她⾝上,仰望星河时,他总是如此呢喃,说着天上最美的那颗星,已在他⾝旁…

  这一年之中,他说的情话,太多、太多了。

  就连“爱”也说过许多回。

  我爱你。

  我想你。

  我在等你。

  那时,她听着,却没有办法回应他,让他孤独地…倾诉心意,得不到她的答覆。

  像唱独角戏一样。

  一遍一遍说着,不厌其烦,自言自语那般。

  那样的他,她好心疼、好不舍。

  她现在,可以回应他了。

  可以告诉他,她爱着他,想着他,回到了等待着她的臂膀,成为他专属的星。

  而她,确实也开口说了。

  声音虽微小、清浅、甚至没有太多顿挫起伏,平平顺顺,说着她的答覆,一直以来,都想对他说的答案:

  “我也爱你,只爱着你;我也想你,只想着你…”

  每回,都‮望渴‬回应他,吼得喉头欲裂,仍是传递不到。

  此刻,才得以如愿。

  好望放柔眉眼,眼內,一片炙热。

  听着,那么甜美的爱意。

  他不打断她,只听她说。

  “武罗天尊曾言,我生来铁石心肠,情冷,性浅,最是合适‘战斗天女’之职,面对杀戮、面对妖物,全然无惧无畏,我亦认为确实如此…”

  所以,由天外入世,到灵气孕育,更经武罗推波助澜,蜕化为仙,武罗的安排、武罗的用意,她没有一丝的好恶,没有深究的欲望。

  她的心思,从不在那上头。

  “可是,这颗石心,从不懂疼痛为何物的心,却尝到了痛楚,在我看见,你因担心我,急于寻找能让我恢复的方法,苛责自己、为难自己、亏待自己;看见你遭遇危险,受人欺负…何谓心痛如绞,我懂得了——”

  辰星一手扪在心口,脸上流露着些些迷惑,随即又被了悟所取代。

  那是女孩的成长,对于爱,由懵懂、忐忑、不确定,逐渐转变为笃定、踏实。

  “除了心痛之外,也应该有开心、甜心、贴心、动心…这一类的‘懂得’吧?”他的手掌迭按着她的,一并熨在她的心窝处,仿佛连手带心全捧入掌间,密密珍惜。

  她想了想,颔首。

  那些,确实也是有的。

  因为他,心里泛开甜,见他慡朗微笑,心,随之雀跃,被他细细怜爱,心,又烫又软,失去控制…

  “要记得,那些全是我给你的,只许对我有。”好望很霸道索讨着。

  她被他的神情逗笑,淡淡挑眉。

  “我所有的感受,原本…便全是你教会我的,喜悦、开怀、羞赧、担心…都只为你。”她说。当然,一⾝的酸软、**的启发,对他的贪婪和独占心…也是他教她的。

  她一直是个冷情之人,没有太多七情六欲,根本不会因谁而拥有那些情绪。

  他,教会了她太多。

  “我还有好多东西想再教会你哪。”好望拿初生的胡碴,坏坏地‮挲摩‬她,蹭她的颈、蹭她的肩。

  “是什么?”有哪些事是她不懂、不明白的?

  “心急的丫头。”他宠溺地笑,点点她的额:“缓些,我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一件一件一件,慢慢教给你…”

  曾经,他驮负着灵石,所踩上的每一寸土。

  曾经,他形单影只,一个人,走过的每一块地。

  旧地重游。

  不同的是,倒映翠绿草茵间,拉得修长的灰影,这一回,不再孤独。

  双影,相伴。

  伴着走过山、涉过水,伫足于艳丽霞景之中。

  当然,一路玩、一路走、一路恩恩爱爱,将一整年里,好望独自去过之地,重走一回,免不了,半个年头过后,再度来到这里,遇见这一位——

  “恩公!”

  熟悉呵,会这么称呼好望的,只有那一只。

  罗罗。

  喊得多像…盼来了救星。

  “许久不见了。”好望往他周遭一瞄,没看见兔影伴随,想来战果不彰,仍是“孤家寡虎”一只。

  这种时候,忍不住将⾝旁的辰星,更往怀里揽。

  不为炫耀,而是庆幸。

  庆幸自己的等待,终于有了尽头。

  “这位是?…”罗罗没见过好望携伴,一时好奇。

  好望正低下头,宠溺轻笑,不急于回答罗罗,反倒与辰星说:“罗罗,我介绍过的…”

  “我记得。追不着兔精的那一只虎。”辰星接续下去。她对罗罗…算挺熟稔的。

  “对,就是他。”

  见好望神情餍満,罗罗再钝,也不难猜想,眼前女子的⾝份——应该是恩公的爱侣…呃,新任的吗?

  罗罗又有新发现,产生新疑惑。

  “恩公,你这次来,没杠着你的宝贝石床耶…你不是向来床不离⾝吗?还不许谁乱碰…上回明明一副‘谁敢摸,我就打断谁的手’…”

  最后几句,论为嘀咕。

  “有呀,带着呢。”好望笑容可掬,瞧得出心情大好。

  “在哪?”怎么看,也看不到疑似“石床”之物呀…

  对罗罗的问题,好望直接无视,迳自转移话题:“你刚刚喊我,喊得像在求救,怎么?又要我替你出主意了,是不?”

  罗罗霎时惊醒。

  对,此时此刻,他该要担心的,不是恩公的石床,或恩公⾝旁的女伴,现在面临重大困难的,是他呀呀呀呀——

  “大事不好了!”罗罗紧张地嚷,一副快哭的模样“他们、他们…要替金兔儿招亲!不…不是招亲,是、是全族中最強悍的兔勇士,就能娶她!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瞧,我就说吧,他这种长相,却常常露出完全不适合的可怜表情,会让人忍不住想打寒颤,对吧?”好望的眼又从罗罗⾝上挪走,不,应该说,打一开始,便只落向辰星。

  “嗯。”同感。

  这两个人,还有闲工夫对他的表情评头论足?!

  呜,没看到他苦恼得快疯了吗?!

  “恩公——”罗罗提出‮议抗‬。

  “我有在听。”好望掏掏耳“那群兔精,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因为…最近鸮精群袭芳草谷,他们束手无策,所以开出优渥奖励,要召募英勇的兔战士,对抗鸮精…”

  罗罗说来前因后果。

  鸮,⾁食凶禽,本是兔之天敌,近来密集袭击芳草谷,已有十数只兔精惨遭叨噬。

  “金兔儿是谷里最美丽、最可爱的姑娘,哪只雄兔不爱她,这下…他们拚死也要抢功,金兔儿要被别人娶走了…”罗罗越说,越是悲从中来,捂住脸,菗泣起来。

  “兔精里,哪来的英勇兔战士?你担心错重点了,与其担心她被娶走,更该紧张——她让鸮给叼去,饱餐一顿。”好望凉凉回道。

  “对、对厚!”他没想到这一点!

  “罗罗,你怕鸮吗?”好望问他。

  “当然不怕!鸮那玩意儿对我来说,不过是会飞的山鸡!”罗罗充満自信,拍着胸脯。

  “好极了,准备准备,带你打‘山鸡’去。”好望笑咪咪。

  “恩公的意思是…”

  “笨,帮你成为芳草谷的大英雄。”

  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天赐的大群山鸡,不,是大好良机!岂可错失!

  在好望催促下,罗罗随着他们,风风火火赶往芳草谷。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芳草谷上空,盘旋満満的鸮精,‮大巨‬的翅,拍拂时发出的声响,远远就能听见。

  底下,一片凄惨叫声。

  来不及躲回谷內的兔精,正遭鸮精猎捕。

  “呀——不要——不要过来——”

  这声音…

  “是金兔儿!”罗罗听出来了。

  “救命…救命呀!”

  金兔儿惊惶失措,粉脸満布惨白,踉跄逃命。

  ⾝后,狰狞的大鸮,振翅扬起狂风,拂乱她一⾝衣发,更形无助狼狈。

  芳草谷的各处入口,为防鸮精闯入,已全数闩闭,尚未回谷的落单兔儿,只能自求多福。

  并非同族心狠,见死不救,而是谷中有太多兔子兔孙,为救千而舍一,是芳草谷里久循的规则。

  金兔儿当然清楚,这种时刻,不可能有哪只兔精胆敢站出来,她理解、她明白,只是…

  理解是一回事,惧怕,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哭得眼前一片迷濛,一个闪神,绊着了碎石,重重跌跤,这一摔,脚踝扭得不轻,无法再跑。

  她颤抖地环抱自己,等待…鸮爪撕裂的痛楚。

  一声虎啸,震响如雷,不用谁人教导下一步该如何做,发怒的罗罗已经箭步冲出。

  一拳,把俯冲而下的大鸮,打飞出去。

  见同伴遭殴,其余鸮精开始骚动,大声叫嚣。

  罗罗毫不畏惧,回以凶恶虎吼。

  几次来回的啼鸣,咆哮,双方动口也动手。

  罗罗个子⾼大,虎拳凶猛有力,鸮精以数量取胜,更拥有飞翔优势,由四面八方进攻,急俯啄咬,再急冲上天,很快的,罗罗已显劣态。

  好望与辰星相视一眼,毋须多言,也能看穿彼此心意。

  两人各自取出武器,轻软的白纱,水凝的长棍。

  “要做得不着痕迹,⼲净俐落,没有破绽。”

  异口同声之后,两人都笑了。

  罗罗一个独战群鸮,两掌各揪住一只鸮的颈子,两相互撞,撞昏了两只,又攻来三只,没完没了。

  一抹烟般的白,弯弯如薄丝,瞬闪而至,绕过几只大鸮周⾝,大鸮竟折翼坠地;同一时间,半空中,散开的透明水珠,每一颗看似雨点,却滴滴精准、有力,击在其余鸮精的额心——

  罗罗在原地喘息,几处伤口正汩汩渗血,他动也没动,旁边的鸮精竟纷纷掉落,在草野间发出凄厉惨叫。

  “怎?怎么回事?”罗罗楞楞看着发生的一切,他没出手,这群鸮精却…

  难道…

  罗罗抬头看向好望,他和那位面容冰艳的女子,只是腾飞于半空,面带轻松微笑,不见任何动作。

  不一会儿,鸮精逃的逃,窜的窜,芳草谷上空,恢复了宁谧的白云晴空,不见鸟影,不闻鸟啼,只有金兔儿细细的菗泣声,好不可怜。

  好望一记掌风拍醒罗罗,用无声唇语,一字一字,清楚传达:还发呆?!去安慰她呀。

  罗罗来到金兔儿⾝旁,她缩成一小团,浑⾝颤抖,止不住的泪珠,溢出紧闭的眼缝,成串成串地爬満双腮。

  他手忙脚乱,一脸笨拙,不知如何是好,想伸手拍她,又看到自己双手全是血和泥,哪敢去碰触她?万一血染到她⾝上,可就糟了…

  他双手蔵在腰后,努力擦拭,将那些分不清是他的、或是鸮精的血,全抹到衣裤上头。

  他记得很清楚,金兔儿讨厌‮腥血‬味…

  “呜哇——”

  金兔儿突然扑进罗罗怀里,教他措手不及。

  “好可怕…呜,好可怕…我以为我会死掉…”

  她涕泪纵横,深埋他胸前,抖若秋风落叶,两只小小柔荑,绞紧他的衣襟,视他为此时此刻唯一的浮木,最坚強的依靠。

  “呃…”罗罗不知该抱,或该推开她,他的手…还没擦⼲净。

  “幸好你来了…呜,没有你的话…我不可能好端端在这儿,谢谢…谢谢你…”

  热泪濡湿着罗罗的衣襟,她的哆嗦、她的恐惧、她的依赖,清晰而強烈,传达给了罗罗。

  罗罗最后决定,收紧双臂把她抱个満怀,密密护入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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